言罢便打算和宁逸之一起走了。
这边宁筱之终于忍不住,追了上来,说道:“苏表妹,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苏欢没好生气地说道:“你不是有腿吗,自己跟上来便是。”说罢,只和宁逸之并肩往前走。
宁筱之跟在后面,瞧着两人并排的身影,忽然说道:“苏表妹,晚上别忘了去找我。”
苏欢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瞅见宁逸之一脸迷茫地转过头来,说道:“欢儿,一年不见,你和大哥的感情已经这么好了。”
好到晚上都去找他了。
苏欢瞪了一眼宁筱之,有些火大,解释又解释不清楚,只对着宁逸之勉强笑了笑,一双眸子望着宁逸之,坚定地说道:“逸之逸之,你要知道,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饶是被面前的少女告白了八年,宁逸之还是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追问。
苏欢却没有羞赧之意。这句话八年来她对着宁逸之说过无数次,从少年时代一直说到现在,早就已经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只是,每一次,都只是她对着逸之告白罢了,而他却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他的心情,而她也从来不曾问过。
好像问了之后,自己就再也不能说出这句话了。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却没瞅见宁筱之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之色。
傍晚时分,宁府大厅。
一进门,苏欢便看见姑妈苏素和姑父宁顾远已经在桌边等候,连忙乖乖地坐了过去,宁氏兄弟也一同就坐。
饭桌之上,一家人吃了一会儿饭,宁顾远对宁逸之说道:“逸之,这次叫你回来我另外有事。”
宁逸之正在喝汤,闻言便放下手里的汤匙,望着自己的父亲问道:“不知父亲大人何事?”
宁顾远点点头。
宁逸之在宁家一向都是谦逊有礼的好孩子,又聪慧无比,当年便是云上城出了名的天才少年。长大之后,继承了家业,如今宁家大部分的产业都握在他的手里,也因此使得他从十四岁起便常年奔波在外,难得回来一次。
相比较之下,老大宁筱之就有些游手好闲。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呆在家中,家族的产业一点也帮不上忙,整日里跟着云上城一帮文人子弟到处闲逛,居然还和两外三家的公子凑成了什么“云上城四大公子”
宁顾远瞅了大儿子一眼,见他正在瞄准一块鸡腿,准备出击,眉头一皱,正要开口,便有两双筷子从斜刺里和宁筱之的筷子搅在了一起。
苏欢原本看好了一块上好的鸡腿肉,正打算夹过来慢慢品尝,谁料到却和宁筱之的筷子撞在了一起,她正要暗暗使力把鸡腿从他筷子底下抢过来,依照以往的经验,只怕要来一场筷子大战,却不曾想这次宁筱之很快便放弃了,将筷子一收。
她正在奇怪,就看见宁筱之满脸笑容,看着对面,说道:“娘亲,您请。”
苏欢将视线调了过去,便看见苏素一双美目望着自己微笑,便咽了口水,也将筷子缓缓移开,献媚地说道:“姑妈,您请。”
苏素点点头,一脸不客气地把鸡腿夹了过来。
宁顾远有些恼火,眼见着一大两小没个正经,便看见那只鸡腿在空中一个翻滚,稳稳地落入自己的碗中,而自家夫人笑得十分灿烂,说道:“相公请。”
……算了……
宁顾远瞅着那嫣然笑貌,不得不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说出口的话便转了向:“逸之,此次叫你回来,是和你商量给你娶妻的事情。”
“哐当”一声巨响,苏欢的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顿时桌子上的注意力全都被她吸引了过去,发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她顿时慌慌张张地说道:“呃,我手滑了……”
说罢便要弯□子去收拾,便听见宁逸之说道:“爹,我现在便娶妻会不会太早?大哥都还没有……”
他话音未落,便被苏素接口道:“你大哥流年不利,娶不到妻子啊!”说着瞄了瞄大儿子,宁筱之苦笑道:“娘,您老人家也不用说得这么贴切……”
诚然,宁筱之相亲三次,每次都是在新娘子快要过门的时候无缘无故悔婚或者跟人跑了,实在让他情何以堪。
苏素不搭理他,继续对着宁逸之说道:“我跟你爹却想抱孙子了,所以就来催你了。其实我看咱们欢儿不错,不如……”
苏欢立刻喜滋滋地坐起身子望着姑妈,连地上的狼藉也不去收拾了,换了只桌子上的空碗捧着。
“胡闹!”宁顾远抚额叹道:“夫人,欢儿自有欢儿的意愿,你怎么可以勉强她呢?”
苏欢恨不得大声叫喊着“这就是我的意愿!姑父我一点都不勉强!”,却只是眨巴着眼睛望着苏素。
宁顾远继续说道:“逸之,我已经给你谈好了一门亲事,挑个日子,和我一起去登门拜访吧。”
只听得又是“哐当”一声,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苏欢,只见又是一只瓷碗碎在了地上。而少女神情沮丧,尴尬地嘀咕着:“我又手滑了……”
晚膳过后,苏欢一路没精打采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路过院子里的合欢树,抬头望了一会儿,依稀记得是当年和筱之逸之一起种下,如今八年过去,也长得这般高了。
她看了看前面的房间,磨磨蹭蹭地往前走,冷不丁有人从背后拍了自己一下,回过头去,只瞧见宁筱之笑得十分开心,唤道:“苏表妹,你果然依约来寻我了。”
3、捕快与道姑头
苏欢仍然沉浸在低迷的情绪之中,只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宁筱之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笑道:“怎么?还在想逸之?”
苏欢白了他一眼,很是哀怨:“大表哥,我刚刚失恋,你能不能行行好,别再打趣我了?”
从八年前进入宁府的那天起,这位大表哥便对她实行种种“非人折磨”,能安安生生活到现在是她命好。
宁筱之竖起一根葱白的食指,放到面前摇了一摇,说道:“逸之又不喜欢你,都没有恋过,哪里来的失恋?”
苏欢有些愤愤不平道:“谁说逸之不喜欢我?”
“他说过喜欢你吗?”
“没有……”苏欢垮下一张脸,苦兮兮地叫道:“大表哥,少说我两句会死吗?”
“不会,我会减寿。”宁筱之答得很干脆。
苏欢咬牙道:“好吧。你再说我我会死。”
宁筱之笑得十分欣慰,道:“放心,我对你很有信心。你那小命就算再折腾个无数次,也会活得摇曳生姿。”
摇曳生姿。
苏欢无语望天,没想到有一天这么个成语会被宁筱之用到自己身上来,而且她自个儿也很可耻地觉得十分合适啊十分合适。
苏欢刚才发笑,想到宁逸之又开始黯然神伤,如同自己虎视眈眈了八年的一块肥肉就要落入外人田了,如何不心痛?
宁筱之全当没看到她这副模样,只望了望天空,说道:“已经是戌时了。你再不收拾出门,便赶不上今晚的出巡了。”
苏欢闻言连忙应了一声,便匆匆跑进宁筱之的房间去,男子在她身后想了想,也跟着进了房间,随手将房门一关。
房间里没有点灯,戌时已然是天地黄昏,万物朦胧。房间里屏风之后隐约可以看见少女正自除去身上的衣物,露出美好的背部曲线来。
宁筱之进了房门,走到桌边坐下,将蜡烛点上,拿出一块石黛,边放在石砚上细细研磨,边隔着屏风,说道:“苏欢,你真的那么喜欢逸之吗?”
屏风那边一片悉悉索索的衣物声响,夹杂着少女将上衣套过脑袋时发出的含混模糊的声音,支吾不清地说道:“当然……我从一开始就非常喜欢逸之……”
宁筱之闻言没有答话,只瞅着面前的蜡烛。
忽然“咯噔”一声响动,屏风被推开,宁筱之便转过身去。方才那位少女已然不见,面前出现的是一位身着捕快衣着的少年,
苏欢本来的容貌其实十分清丽,只是终日盘着个道姑头,让人禁不住误以为甘之如饴其实是间尼姑庵。此时她穿了捕快的衣服,仍是将头发盘了个发髻束在头顶,又在上面加上了捕快的帽子,倒是显得十分英俊。
宁筱之点点头,说道:“过来。”
苏欢便走到他身边,宁筱之将桌子上的已经磨好的石黛粉取了过来,又把旁边杯子里的茶水倒进去了一点,调和之后,取了砚台边上的毛笔,对苏欢说道:“闭眼。”
苏欢便依言闭了双眸。
宁筱之方才磨黛粉的时候十分细致,此刻却拿了毛笔,左一下右一下,两下子便一蹴而就,喝道:“好了!”
苏欢只觉得眉毛上一凉,不知道他画成什么样子,想要取了铜镜查看,却被宁筱之推出门外,边推边道:“你已经晚了,还不速去,若不然又要绕校场跑十圈!”
苏欢闻言,惊出一身冷汗,便一溜烟奔了出去。
奔至合欢树下,瞧见那昼开夜合的合欢花已然全部闭合了花瓣,院子中无人,在夜色中十分静谧。她焦急地回头望望,见宁筱之还在慢吞吞地一路走来,只得自己抱住合欢树的树干便打算爬上去。
此时要出宁府大门,势必会被管家发觉,而要出府的最佳途径,便是盘上这株合欢树,从树上跳到院子外面去。
这是她这些年来和宁筱之一起得出的结论。
宁筱之终于慢吞吞地走到合欢树下,抬头瞅着苏欢笑道:“苏表妹,你真是越来越能干,自己都能爬上去了。”
苏欢正艰难地攀着树干,心里一边暗骂宁筱之拖拉误事,嘴巴上却十分逞强地说道:“这有何难,我苏大侠轻轻松松地便爬上来……啊!”
她脚下一滑,刚才爬的便全都不作数,一头栽了下来。
苏欢眼睛一闭,心一横,默默暗叹道:“这次要做个脸先着地的大侠了。”
她昨晚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到现在脖颈还青紫一片,而宁筱之却站在一边见死不救。
哪知这次没有碰倒预期中冰冷的地面,而是被人稳稳托住。
苏欢睁开了两眼,瞅见居然是宁筱之正托着自己,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她正待感激地叫一声:“大表哥。”宁筱之却将两手一松,她便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地上。
“宁筱之!”她爬起来准备发飙,却见宁筱之十分无辜且歉意地眨眨眼睛,说道:“哎呀,对不住啊苏表妹,你太重了,我实在托不住……”
言下之意就是,苏欢你太胖了!
苏欢一张脸憋得通红,她是比较有肉,但是还不至于太胖。而宁筱之那夸张的表情无一不在显示着,他方才根本就是接了个大肉球。
于是她飞快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宁筱之立刻向后退了几步,他的神情就仿佛看见了一只肉球弹了起来。
苏欢横了他一眼,又手脚并用地爬上树去,这次总算是顺利爬到了树顶,她骑在墙头朝着宁筱之耀武扬威地笑道:“大表哥,我不用你也可以。”
宁筱之点点头,道:“苏表妹厉害。”
苏欢得意之极,便要从墙头跳下去,但听得撕拉一声,自己的裤子竟然被扯破了。幸好扯破的是小腿的地方,只露出一点肌肤而已。
宁筱之站在下面明知故问道:“哎呀,苏表妹,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请问你的衣服扯破了吗?那可是我专门帮你找来的最小号捕快服,如果破了……”
苏欢最怕他提起赔银子的事情,立刻说道:“没事没事,一点事也没有。”便慌慌张张地爬过墙头,便往下跳。
宁筱之抬头望着她的身影,忽然好死不死地说了一句:“苏表妹,我看到那个裂口了,这个大概要赔给我十两银子。”
他话音未落,那边苏欢已经一头栽了下去。
宁筱之挑高了眉毛,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闷响,知道这丫头已经摔了出去,停了一下,才低声叫道:“苏表妹,你可还在健在?”
苏欢不应。
宁筱之又低笑道:“哎呀,苏表妹怕是摔伤了,我得赶紧去叫护院来。”
“等等!”墙外传来苏欢的低吼:“我没事!”
宁筱之挑高的眉毛慢慢放了下来,朗声答道:“恭送苏表妹,千万记得天亮之前回来。”
苏欢躺在墙外的空地上,半晌没有起身。外面是个沙土堆,这当然也是自己提前找好的落脚点。只是摔得仰面朝天,一身灰土,虽然没有受伤,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老天莫不是派了这个宁筱之专门来整自己的吧。
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个大表哥肯定就是因为在家里闲得无聊,整天以欺负自己为乐!
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看时辰不早,便朝着城南的校场奔去。
苏欢一路飞奔,赶到校场的时候只见到灯火通明。
云上城的捕快和守卫都十分警戒,甚至堪比都城明月城。据闻二十年前曾经和北方上荣国有过一场恶战,当时云上城被围困数日,城中缺水断粮,十分凄惨,一直到后来一位少女将领以身犯险,才解了云上城被围困于危难之中。
这段过往本来并没有成为云上城街边巷角谈论的话题,只有甘之如饴的前任老板娘十分津津乐道。这位齐老板刚好经历了那场危难,而解救云上城的少女又恰好是她的闺蜜,因此甘之如饴上上下下的弟子都对这段掌故知晓得十分透彻。
再加上两个花天禧花地禧两个大个儿,又充分继承自家老爸花二的伶牙俐齿,从齐老板出外云游四方之后,津津乐道的人便成了这两位。
也正因为这段历史原因,从那之后云上城的警戒变得森严起来,除了白日里的巡捕之外,夜晚还有一支夜班捕快,专门挑选武艺高强之人,来值夜班。
夜班捕快的值班时间是从戌时末至隔日丑时。
捕快本来被认为的下等人所从事的工作,严格规定他们的后代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以免有辱斯文。即便他们脱离捕快行业,其子孙也必须在三代以后方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夜班捕快比白日工作的捕快地位更加低下,因此要求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