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爷子是他差着四辈儿的……表舅公吧?所以老爷子使唤李牧使唤得想当然,而也只有李牧敢当面叫他老妖怪。
看到李牧垂头丧气的走到柜台后面去温酒拿小菜,骆云畅向另外两人解释说:“无崖子跟我一起来的……”
二人中较年轻的那个就小声的问骆云畅道:“可是你怎么会和无崖子一起的呢,畅丫头?”
“哦,我有事请无崖子帮忙啊,所以就一起喽。”
“请他帮忙?他有这么好心肯帮?而且不是向来行迹无踪的吗?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啊?哎呀——”男人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痛,一根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冰窟窿里飘出一句话:“小心说话,小子,不然下次老夫就直接用筷子打穿你的头了。”
男人一手捂着后脑勺揉着一面转头去看炕席上的白衣男子,有些委屈的道:“我又没说什么……”
白衣男子依旧背对众人坐着,动也没动:“老夫既不是好心之人,那你那条狗命是谁救回来的?”
“这个……要不是畅丫头足足求了你三天还把她府中一本很难得的医书偷出来送了你,你会救我吗?一贯的见死不救,还敢说自己好心……”男人瘪嘴。
也没见白衣男子动,突然就见几只筷子凌空朝说话的男人飞速射去!男人大惊急忙抱着头蹲下,险险避过!
第四十三章 重逢旧友(二)
哈哈!骆云畅心头干笑两声,举步朝白衣男子走过去,一面就解下领口的扣子脱下黑皮毛的斗篷露出里面浅蓝色的男子衣装来,走过去在白衣男子对面的炕沿儿上坐下,斗篷就随意放在一边。骆云畅对白衣男子嘻嘻的甜笑:“不要生气嘛……好不好?我知道我们赶了很久的路辛苦你了……对不起嘛,好不好?还有,不是说了别再自称‘老夫’的吗?‘年轻人’就该有个年轻人的样子嘛!”
无崖子没有表情的闭眼,却是没有出言反驳骆云畅的话。
李牧端着小菜以及酒壶等过来放在无崖子面前的矮几上,奇怪的看了二人一眼。看到骆云畅笑嘻嘻的拿起酒壶来给无崖子面前的酒杯斟上酒,无崖子端起来一口饮下,然后骆云畅再斟满,无崖子再一口饮下。李牧忙给骆云畅打眼色。骆云畅便将酒壶放在几上对无崖子说道:“你慢慢喝哦,我去跟李大哥他们聊聊天。”
三个男人和骆云畅一起在火盆边围坐下来,李牧便向骆云畅悄声问道:“你跟那老妖怪是怎么回事啊?”
骆云畅嘻嘻笑道:“没怎么回事啊,只不过我们一路都假扮夫妻来着……”
“什么!?”李牧惊诧打断骆云畅的话,“假扮夫妻!?那这一路……你们岂不是都住一间房!?”
“是啊,不过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哦。我倒是有想过勾引他的,可关键是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小孩子——”
“畅!”背后一声冷哼,打断了骆云畅的玩笑。
“哈哈……”骆云畅干笑两声,看着面前三张诧异的脸,“还是言归正传……我此次回西北是有事要做。”
见骆云畅忽然正经了神色,三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感觉面前的女子既熟悉又陌生。那个五年前只有十六岁的顽皮活泼的脸,现在已经变得成熟而美丽了,并且,还有了这样沉静的眼神和表情……
三人中之前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那个男人轻轻的开口,声音稳重而有磁性:“是不是……骆老将军和令兄真的遇害了?”
骆云畅抬眼看向问话之人——脸孔清瘦而略显病容,唇下有撮山羊胡须,眼睛却是内蕴深邃。年纪大约不惑,黑色棉袍,内着白衫,整个人干瘦而又有丝飘逸之感。名字叫做青闍,却是西北人称“琴痴”的大有名号之人。
既是“琴痴”,当然琴技极高,偏是体弱又性情高傲。那年不肯为富贵而折腰的拒绝了当地的权贵之人,正在街头被权贵的走狗痛打几乎昏厥之时遇到了当时年仅十三的骆云畅。小丫头个头不大却骑着一匹健硕的骏马,策马将一众走狗踢翻不说,还一鞭子就将那骑在马背上的“权贵”抽落了马去,当场恶狗啃屎的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青闍是后来再次偶遇时,才知道救自己的人原来就是西北恶名昭著的“骆云畅”。见这姑娘在知道自己就是“琴痴”时毫不在意的拿两个人的名气开玩笑,青闍当即便对这坦率又可爱的姑娘心生好感。后来又因为骆云畅而结识了这“酒不多”酒屋的老板李牧和常常聚在这里的一些奇士文人,青闍渐渐被这些人吸引,于是也就常常来此与众人饮酒畅谈,偶尔也抚琴抒怀,不久便与众人结下了兴味相投的友谊。当中又属李牧与南山最为投缘。
南山,其实是个孤儿。在街头吃百家饭长大,也混迹于各种场所之间,看得听得多了,就常常在街头把自己的见闻当成故事讲给朋友们听。因其口才诙谐风趣,于是渐渐听他讲故事的人多了,后来就得了个“南山先生”的绰号。南山本不以为意,只是当个兴趣对待。忽一日那个常常混在人群中听他讲故事的小姑娘上前来跟他打招呼,说自己有一群朋友也想听他的故事,可是却没有机会来,问他愿不愿意跟她去她的朋友们那里讲一次给他们听。南山见面前这个小姑娘一脸的天真可爱,不忍拒绝,心想人家既然那么希望的话那就去讲一次吧。不料这个小姑娘却将他带进了城中的一间茶社,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将他推上了说书先生的席位……有些紧张的头一次在有屋顶的地方给一群衣着体面的人讲了段自己常讲的故事,赢得一片喝彩正在兴奋之时,却见那小姑娘正从茶社老板的手上接下银钱,还冲自己奸诈的笑。
南山还以为自己是被一个小姑娘给耍弄了,却不料出了茶社后小姑娘就将银钱交到了他手上,说你既然喜欢讲故事而又有这个口才,那为什么不靠此吃饭呢?别人听着高兴也只是花些小钱,你却不用再那么辛苦的干苦力养活自己,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南山以前从未想过要靠讲故事吃饭,还在犹豫,小姑娘已说我已经跟这里的老板说好了,你从明天开始每天都来这里说书,名号就叫“南山先生”。南山愣在当场,反应不过来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小丫头给突然换了职业……
后来又莫名其妙的说出了名,南山成了各茶社酒楼抢手的说书先生,名号越来越响,后来竟然还有外地的人来花重金请他前去说书!南山此时想要感谢小姑娘当初对自己的设计,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过那小姑娘的名字,那这要怎么找?不料某日竟有一官兵前来找他,说自己家母六十大寿想请他前去说书一场。南山不想和官府之人扯上关系,本欲拒绝,不料对方却说我们骆大小姐已经代先生收了定金了,叫直接来请先生就是。
骆大小姐?在这西北能被一官兵称为骆大小姐的,就只有那“骆云畅”了吧?可是自己什么时候认识那“骆云畅”了?还替自己收了定金……南山还在莫名其妙,不日却见那已许久不见的小姑娘突然出现,笑嘻嘻的对他说我替你应承了一单生意,你就卖我这个面子好不好?那是我一个兄弟的老母,腿脚不便不易出门,想听你的书已经很久了,你就去说给她听听好不好?南山惊讶的大张了嘴,指着骆云畅的脸说你就是“骆云畅”!?小姑娘笑嘻嘻的说是啊我就是啊怎么我没告诉你吗?
这个南山,就是先前被无崖子飞筷子的那个男人。
不仅因为骆云畅的擅自决定就改变了他的一生,后来竟还又因为她,让人称“鬼医”的无崖子施以援手将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南山发现在这“酒不多”里经常出没的人中,许多都与骆云畅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不少人都受过她的恩惠。这个在外面恶名昭著的小丫头,仿佛是捡人捡上了瘾,有事儿没事儿就去管些闲事,然后就把那些自己感兴趣的人们往这“酒不多”里带。于是这“酒不多”虽然位置偏僻也名不见经传,却渐渐成为了各异士文人们喜欢来相聚的地方……
然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骆云畅是怎么认识李牧的,总之就是觉得骆云畅与李牧之间有种亦兄亦友的感觉,比起他人都要更亲近一些。而就连那个偶尔会出现的据传是李牧的什么表舅公的“鬼医”无崖子,骆云畅也是他唯一会卖面子的人。
此时聚在李牧这“酒不多”酒屋中的这几个男人,正是骆云畅往日最为交好的几个友人。所以当下青闍一问,骆云畅便据实以告:“当年之事全是实情,我父兄确已遇害……同行三百多人,只我一人尚存。”
第四十四章 我要谋反!
三人对视一眼,南山立即问道:“说是不明人士所为,是真的吗?”
骆云畅看向三人:“你们认为呢?”
南山说:“我猜是烈王爷或贾梭王所为,但青闍认为是……”南山往上指了指。
“葵于泓?”
三人脸上都是一惊,没料到骆云畅会语带轻蔑的对当今皇上直呼其名。李牧便不由自主地往门窗处看了看。
骆云畅垂眼淡笑:“不用紧张,有人靠近的话无崖子自会告诉我们。”
三人脸上又是一愣,青闍便道:“畅丫头你刚才说此次来西北是有事要做,莫非……你是想要报仇?目标是……当今皇上?”
骆云畅抬眼看向青闍,清淡却肯定:“没错。”
三人有短暂的静默。
李牧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畅丫头?”
骆云畅对李牧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我很清楚,而且……我此来是打算将你们也拖下水的。”
三人脸上毫无意外的表情。
骆云畅却真的笑了:“为什么你们都不吃惊呢?”
青闍说:“若非真的需要我们帮忙,你是不会来找我们的,更不会让我们知道你还活着。”
“是的。”骆云畅点头,“但,这只是请求,并非强迫。”
李牧不由转头看了那个背对着他们独自喝酒的白衣男子一眼,问骆云畅道:“畅丫头,告诉我……这次你又是用什么换得那老妖怪帮你的?”
骆云畅唇边浮起笑意,回答李牧道:“里旺达的【蛊毒秘笈】。”
三人一怔,南山和李牧几乎同时惊问:“里旺达?”
骆云畅眼中浮起狡猾的神色:“京城‘霓裳羽衣坊’的那个‘云幽儿’就是我。”
南山和李牧都噤了声,青闍轻轻问道:“就是说,贾梭其实并未参与其中,那个公主的事是你嫁祸的?葵达现在和贾梭的这场战争,是你一手策划挑起的?”
“青蔻公主也是我请无崖子去天牢救出来的,现在西南的那场内乱也是青蔻公主按照我的授意去引发的。还有前些时日东边灾民的第一场暴乱,也是我从中煽动的。”
这次就连青闍都噤了声。
骆云畅淡然的看着面前三个沉默的男人。
青闍最终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已无须再问你是否已下定了决心……但,畅丫头,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的最终目的呢?”
骆云畅表情不变,看着青闍的眼睛平淡的开口:“我要将葵于泓拉下皇位,同时,我还要他亲眼看着他葵家王朝破灭。”
“为此,不在意将众多无辜的人牵涉其中?”
“天下之人无不能成为葵于泓的棋子,葵于泓在位一天,我便也是那无辜的人。”
“那么……之后呢?谁取而代之?”
“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
“现在时机未到还不能公布,总之……是一个名正言顺且能被天下所接受的人。”
……
其他人都各自去休息了,李牧拿着一个空酒杯来到炕席边,脱鞋上炕,在无崖子的对面坐下。然后拿起矮几上几个酒壶中的一个给自己倒酒,先一连喝了三杯,才看向对面面容冷漠的男子。李牧问:“我说老妖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帮畅丫头?”
无崖子没说话。
李牧又道:“那个【蛊毒秘笈】真对你有这么大吸引力?我们这可是谋反呢,要是事败,就是你也可能会掉脑袋的!”
“我们?”无崖子冷冷瞟了李牧一眼。
“哼……这个畅丫头,我怎么能不管她?不管她表面上再活泼坚强,骨子里也只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而已……”李牧仰头又喝下一杯酒,眼中浮现多年之前的某个夜晚……也是这样的雪夜,他从郊外拉酒回来已是深夜,街上人迹罕至,却在快到家门的拐角附近隐约听见一阵嘤嘤的哭泣声。循着声音找去,却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女娃儿。身上穿的衣裳衣料很好,但却没着外袍很是单薄,脚上的鞋也掉了一只,小脸和双手都冻得红红的,正在角落里埋头哭泣。这是谁家的小女娃?看穿着打扮该不是这附近的,怎么会一个人走丢在这里?这样的大雪天里非冻坏了不可!李牧赶紧将小女娃抱上拉酒的马车一同带回了酒屋。李牧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好容易哄得小女娃停止哭泣,才细问小女娃来历。小女娃说自己叫云裳,娘亲突然病逝,爹爹和哥哥在战场还没有回来,自己一个人害怕,所以就跑了出来,可是跑着跑着就迷路了,然后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那一年,骆云畅五岁。
大抵是年纪小,心里受了创伤,又在这样的大雪天里惊慌失措的跑了那么久,于是当夜就在李牧的酒屋发了高烧。也许是缘分吧,一向行踪无迹的无崖子竟然刚巧来李牧的酒屋,所以就顺手给小女娃吃下了药。虽无崖子即刻便飘然而去,但既是“鬼医”,区区发烧又怎能难倒,天未明,小女娃便已然烧退。
李牧送骆云畅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女娃竟然是骆齐家将军府上的千金。可是府中迎出来的却只有管家和奶娘等人,据说是骆将军还在战场抽不开身,虽然派人先送了年仅十岁的小少爷回来但也还在路上没有到家。骆府上下已经找了小姐一个晚上了,就是没想到她一个人能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李牧再次见到骆云畅的时候是在三个月之后,由父兄带着,三个人一起来到了酒屋。骆将军真诚的对他致谢,年岁并不大的小少爷也礼貌的代父行礼。李牧却发现一旁的小女娃仿佛是变了一个人,顽皮的四处捣乱,再没有那天深夜可怜兮兮的模样。
此后李牧常常都会见到骆云畅,看着她一天天成长,却也一天天恶名在外起来。可是因骆云畅而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