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绍棠虽也一直同住骆府,但一则因为太忙,二则也是骆云畅有意躲他,所以三月多来能见着骆云畅的时间并不多。好容易今日她自己过来了,白绍棠自是不舍她马上就离开,于是忙又伸手拉住。
骆云畅抬头,眼睛却不在白绍棠脸上:“表哥有事?”
白绍棠不由有些慌乱:“没……没事,我……”
青闍突然上前:“既然云姑娘来了,不若也听听我们正在商议的事吧……大家都以为:既然现在诸事妥当,大帅应该早即帝位以正朝纲,同时也是安天下民心。云姑娘以为呢?”
白绍棠犹豫即位之事骆云畅又怎会不知道,这时听青闍故意这般对她提说,又见南山与李牧也是直看着她似在暗示,骆云畅心下了然,忽抬头看向身边白绍棠:“表哥的意思呢?”
白绍棠终于得骆云畅正视,却是怔愣:“我……”
青闍又是插话:“大帅似在犹豫。”
骆云畅直视白绍棠眼睛:“表哥不愿意?”
白绍棠又是一怔。
“表哥不是曾对我说愿意为帝?”骆云畅故意提醒,眼睛中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我……”
【畅儿,我只问你……你要我做皇帝吗?】【是,我要表哥做皇帝。也许表哥不曾有这个意愿……但,表哥可否为畅儿去做?】【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白绍棠又怎么可能忘记!但——
【畅儿……你可否愿爱我?】
白绍棠闭上了眼睛。
“表哥改变主意了?”
白绍棠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骆云畅美丽但也极冷淡的俏脸,轻蹙眉头:“……我没有,那……你呢?”
第八十二章 各有各的心结
“如果我的答案还是那个呢?”
“……”
“表哥当初的话是否还作数?”
白绍棠久久注视着骆云畅,眼里的悲伤只有骆云畅看得懂。白绍棠松开了拉着骆云畅手臂的手,黯然垂目:“……作数。”
骆云畅望着白绍棠,继续逼迫:“那么,三个月后举行登基大典,表哥同意吗?”
白绍棠低头站着,半响:“……同意。”
骆云畅再不看白绍棠,转头向众人干脆道:“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尽快挑出吉日,然后装饰皇城,仪式大典的所有准备工作都要在两个月内完成,以便留出时间让新皇迁入皇城进行大典前的各种必要准备。时间紧迫,就请各位商议着尽快进行吧。”
众人见他们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解决的事情,骆云畅却三两句话就定下来了,无不惊诧!然而众人虽对二人之间先前那番诡秘的对话不能明白,但见大事已定,此时便也顾不得再去疑惑二人之间的奇怪气氛了,立即都兴奋地大声喧闹起来!激动而兴高采烈的相互交谈着,似乎除了李牧之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骆云畅离开大厅时,白绍棠眼中的深深失落……
……
“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一点儿呢?”
骆云畅刚回到自己院落,李牧的声音从后而来。
骆云畅在小楼下停步,回身看着李牧向自己走来。
李牧走过来,向骆云畅身后的二人点头示意。
二人识趣道:“你们有话要说,我们先走,待会儿再过来。”
见二人离开了,李牧对骆云畅微笑道:“找我这么急什么事?”
骆云畅稍稍犹豫,看向李牧:“……你是不是在恨我?”
李牧诧异:“好端端的……怎么这么说?”
“因为我害死了无崖子。”
李牧一愣,明白过来,叹了口气。
骆云畅突然给李牧跪下了。
李牧吓了一大跳,急忙蹲身想要拦住正要给他磕头的骆云畅:“畅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骆云畅抬头:“别拦我,李牧。这个头是我必须要给你磕的,因为无崖子确实是因我而死的。”
李牧面上一怔,骆云畅已磕下头去。无奈受了一礼,李牧扶骆云畅站起,看了看骆云畅忧伤的眼睛,李牧又叹了口气:“你并不欠我,畅丫头……你欠的是无崖子。”
骆云畅浑身一颤。
李牧转头看了骆云畅的小楼一眼:“我们上去说……”
二人上得小楼,在前厅坐下。骆府已空落了好几年,当年的仆役早已散去,现在人多事杂还一时没顾过来这新招婢女之事,所以许多事情都是骆云畅自己动手。亲自给李牧斟了茶,相对默默而坐。
李牧环顾四周片刻,说:“青闍和南山也太粗心了,怎么也该想到先替你寻两个丫头来才是……”
骆云畅倒不甚在意,这府中的一应事务已早得青闍他们安排自有人做,她这里不过是些端茶倒水收拾屋子的小事,自己动手也还是做得来的……况且,能在此处呆多久还不一定呢,婢女来说并不必须……
李牧见骆云畅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脸哀伤,想了一想,才又对骆云畅道:“也许我刚才说的话有些太过了……无崖子死了,你觉得你欠了我,但其实……你谁也不欠。因为选择跟你来的是我们自己,决定做这件事的也是我们自己……无崖子跟你抱怨过吗?是他自己决定留在你身边的,所以即便他为你丢了性命,他也绝不会怨怪你。”李牧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但是我若只这么说的话,你更是不会安心,所以我才说你欠的是无崖子。畅丫头,你要知道——复仇是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你应该也明白你正在做的是件什么样的事情,这种事是一旦开了头就不可能再停止的。而无论是谁在这之中死了,你都应该要有心理准备才是,因为这件事没有让你后悔和伤心的空间,更没有退路。即便哪一天是我或者青闍、南山死了,你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不管你现在觉得是欠了谁、谁因你而死,那都是没有用处的。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复仇之路,畅丫头,你就不能怀抱着愧疚之心。对敌人不能,对自己人也不能。因为愧疚越深,越会变得害怕其再次发生,有了这种恐惧,你将无法继续前行。而畅丫头你要清楚,你才是现在所有这一切的源头,你若不能前行,那便意味着我们的失败与毁灭。”李牧的神情严肃而平静,“既然不能因任何事而动摇你的决心,那么就算你是真的欠了无崖子……不论无崖子是原谅你还是怨恨你,那都是将来在你死后才要面对的事情,现在的你只能放开它。”
放开它?是要她忘记吗?
李牧突然伸手揉了揉骆云畅的头顶,表情变得柔和:“……其实你根本不适合做复仇这种事,你太敏感,所以太容易明白别人了,因此会让自己的心里存放更多的东西……你一再逼着自己狠毒而不留情面,可是当真失去时,你的本性就还是暴露无遗了。无崖子没有离开你,或许就是因为放心不下这样的你……”
听见李牧这样说,骆云畅不由再一次想起了无崖子死时的情形,那句轻轻的【我放不下你】似又在耳边……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眼眶,骆云畅双手掩住面孔。
李牧收回手,看着骆云畅,叹了口气:“你为了无崖子哭,应该不只一次了吧?……那老鬼不会喜欢你哭的,所以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知道吗?”
骆云畅闻言眼泪更是汹涌,李牧也只能无声叹气。
终是慢慢止住了眼泪,骆云畅拿出一个玉牌——二指宽三指长的长方形白玉,没有一点儿杂色与瑕疵的洁白,即便是不识货之人,也知道那定是块价值不菲的好玉。晶莹的玉面上,正中用篆字浅刻着一个“旻”字,然后再无别的纹饰,显得极洁白而干净。
这是无崖子身上的东西。当时骆云畅按照无崖子的吩咐在他死后将化尸的药粉洒在了他的身体上,然后不只血肉骨骼,就连衣裳和鞋袜,都化了个干干净净。只有这个玉牌剩了下来。该是无崖子原本戴在颈上的东西,只是那挂玉牌的绳子大约也是化了去,所以只留下带着一个小孔的玉牌躺在原地。
骆云畅将玉牌轻轻递向李牧。
李牧看着,却是不接:“……那是无崖子的本名……你收着吧,那个洁癖的老鬼应该也不希望由别的人拿着……”当初才听说无崖子的死讯,他就明白了:无崖子是真的爱上了畅丫头……所以离不开,所以放不下,也所以,甘愿丢了性命……
这对无崖子来说,兴许算是件好事吧。比起他那毫无波澜和人生乐趣的一生,知道了爱一个人的感受,体味了担心和牵挂这些常人该有的情感……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圆满吧?清淡了一生,最后为了所爱的女人灿烂的付出了生命!无崖子啊无崖子,你到最后,也仍是这样一个——
李牧轻轻甩头,努力丢开鼻腔中那股忽然涌出的酸涩。看向对面坐着的女子,只见她呆呆望着手中的那个白玉牌出神——至少,这个女子也是这样的重视你,你该是满足的吧……无崖子?
第八十三章 背后的权柄?
新皇的登基大典在按部就班的加紧准备着,新朝廷各官员的任免讨论也在热火朝天的争论中进行着。各人都比之前更加繁忙。骆云畅却仍旧清闲,只是不像前三个月那样足不出户,常常做一身中性打扮在友人的陪伴下骑马四处游走。有时穿行于京城市井之间,有时便出城去郊外走走。白绍棠好几次找机会想要和她好好谈谈,都被她不着痕迹的回避了。李牧、青闍劝过,却都被骆云畅淡然略过。
不明其中根本的幕僚们早觉得大帅对这“云容表妹”甚是上心,但只以为是因为她的功劳所致。再加之其先祖也是柏氏皇族,所以大帅重视也算是情理之中,坚持要在登基大典之后册封其为一等位的“安国公主”也无可厚非。而这位将来的“公主”呢,自从回归本方之后,虽说不上态度傲慢,却也总透着一种疏远和冷淡的感觉,就是对大帅也是如此。众人便猜度是因为受了葵于泓的辱没心下愤恨所致,于是又不免对她同情,毕竟全赖她的潜伏牺牲,才让他们取得了如此重大的胜利。
见她如此韬光养晦,众人倒也存着尊敬之心。
偏又奇怪的是:为什么高层好像很信赖她的决定?大帅和众幕僚悬而未决的许多事,为什么她一参与就很快能定下来?细想当初才起事的时候,也是她以男子之姿在斡旋着一应事务,甚至还以男子之姿率兵征战过!很多以大帅之名对外发布的消息其实都是她所做,而当今幕僚之中的中心人物几乎也都是她一派的!听说即使是她身陷敌营的这一年多,也没有与大帅和这些中心幕僚们断了联络,好似在遥遥掌控着局势与计划……终于成就了现今这样的局面!
为什么会有一种……背后的掌权者的感觉?
不可能吧!?
一个女子能有这么大能耐?
记得那日大帅就像是被她逼迫着一般答应了登基为帝,而最近又似乎听见京城内有流言说,她和七年之前被灭门的那个骆家王妃容貌极像……白家、骆家俱算是西北名门,怎就从没听说表亲的云家还留有一个表妹?那年葵氏伪皇大葬骆家时,父子二人都有追封加赏,唯独没有提及那个曾经的烈王妃,有传言说当时下葬的只有二具棺木……这个【云容】,该不会与那死掉的【骆云裳】有什么关联吧?
若是如此,那这个女子……可是个隐患呢!
试想一下:【骆云裳】就是【云容】的话,那么大帅本来的义举便带上了私心复仇的味道!而这对新王朝有极大功劳的“安国公主”,竟然先嫁葵家王爷后又侍奉葵家伪皇!又还有能耐对外联络并说服贾梭!更加上她在新皇背后的影响力和控制力……这当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存在啊!
大凡跟随造反起义之人,要么是心存极大正义要救民于水火,要么就是内含野心想借这乱世发家立世。前者自然会以为像骆云畅这种存在有违世伦。后者却分为两派,一派以为是更博上位的机会与阶石,而另一派,便以为是危险的拦路石了。
王朝未成,却是党派先生。
……
在登基事宜决定下来的一个月后,收到了来自贾梭的文信,要求白绍棠出兵从后方包围葵于烈,帮助贾梭将其歼灭。还未及答复,另一封文信又紧接而来,言双方合作至今只有白绍棠获益非常,现今他贾梭怀疑白绍棠只是利用而非有协作诚意,除非此次白绍棠应允出兵,帮助贾梭消灭葵于烈大军并夺得西北,否者他们将认定白绍棠是撕毁协定。
众人急忙聚起商榷,骆云畅此次却主动现身,反对出兵。
其实幕僚中也早分两派,一派认为现今还不可与贾梭翻脸,另一派却认为既然贾梭已有怀疑之心那便意味着这联盟已然有了裂隙,即便今次出兵相助,难保下次贾梭不会以同样的理由再次要求。说到底这联盟关系本就是相互利用,若非我们牵制了葵达的一半军力,他贾梭又怎能在西北抵抗葵于烈数年之久?而今见我方已取得战果不过是想借机分一杯羹而已,我们又凭何要分与他?再说若真的联合消灭了葵于烈,又怎保他贾梭不会调转矛头向我们?还不若来个坐山观虎斗,凭他贾梭与葵于烈继续争斗,于我们将来之事倒更为有利。
于是对立派便言:那假如贾梭改而与葵于烈同盟一起对付我们呢?我们可有必胜把握?
“虽无必胜把握,但三足鼎立之势必成。”骆云畅淡然开口,竟然是与白绍棠一同坐在的上位,脸上一点儿忧色也无,手中端着茶碗轻轻啜饮。
“……还请云姑娘赐教。”堂下众人虽是心中对这【云容】早各有想法,但毕竟现在都还没有能摸透她在这权力中心的位置,自然无人敢对她轻慢,所以言语态度都还是极尊敬的。
骆云畅轻轻将茶碗放回身旁小几,动作间自然流露出来的优雅和淡然更是衬得她气质非凡。加之如今换回了女装,早已从众人印象中的翩翩贵公子形象转而成了一个天仙般的存在。“难怪她全身上下无一丝狐媚之色又总是这般神情清淡,却能引得那葵氏伪皇那般为之着迷,原是如此万中得一的佳人啊!”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甚至也有一些人私下怀疑这新皇柏绍棠是否也是倾心于她,因而才会有那般反应……但这种事又岂是他们能够插嘴的?再说这位佳人也丝毫没有流露出有意新皇的意思,那他们便只管她的提议对新皇和新王朝有利便可!
“葵达与贾梭宿怨已久,即便当真能达成联盟,相互怀疑和防备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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