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念佛早就呆住了,手腕一软,十根指头都在颤,齐柳笛递来的藤条他也不接,嘴唇动动,眼里刚刚还严厉的光芒散开,愣愣不知看向何处,整个人似入定,听着齐柳笛的哭诉,逐渐一抹伤痛在眼里涌起,越聚越满。
齐宇成闷了半天,这会儿总算说:“爸爸,您就原谅二姐吧。您打来打去,生生把大姐打没了——”
“小弟别乱说,姐姐虽成了植物人,可还活着呢!再说这和爸爸有什么关系!爸爸要罚我也是我应得的,谁让我判断失误拖累家里,即便出于一片孝心,事实面前也得作废。哪怕打得跟姐姐当年一样皮开肉绽的也认了。”齐柳笛抹泪叱道。
齐宇成还要分辩,齐宇乾不阴不阳说:“这出戏唱完了没?还是龙凤胎心有灵犀。”
齐宇成惊,“咱们同父同母,大哥怎么乱猜?”
齐念佛一拍桌子,两个儿子肝直颤,齐柳笛连哭都忘了,怔怔的时候,仨孩子听他们老子道:“出去。”
“爸……”
“都出去!”齐念佛起身面向窗外。
齐宇成先往外走,齐宇乾也转身,齐柳笛还跪在那儿,握着藤条试探,“爸,您……”
“你也出去吧。”齐念佛低声说,“我都知道了。你最初也是为了家里好,就是没经验。记得以后任何事,无论大小,先跟爸爸打声招呼,自己别冒险。下不为例。”
齐柳笛欣喜,明白父亲要独自想会儿姐姐,心里泛酸,但也低眉顺目,放了藤条就走。
齐念佛忽道:“成儿,你回来。”
齐宇成都到了廊上,听了喊声再进来,知道父亲有话要讲,顺手关了门,倒没看见齐宇乾的气急败坏和齐柳笛的若有所思。
“你带上几个傀儡,”齐念佛道,“把齐入画送到监房养伤。”
齐宇成吃了一惊,“爸爸决定了?可是叔婶去世前……”
“送她进去,算是表态。现在齐家上下在看,天女和湛家那边虽然没吭声,却也在看。整个玄黄界都盯着咱们……”齐念佛抵住额头,“这事我会想办法。关她是一定的。待会儿她要是闹,就堵上嘴拖她过去。记得别让她到处乱喊,省得喊出笛儿来。”
“是。”齐宇成犹豫,“是不是让大哥去?大哥年长有见识……”
“我让你去,你就去。别的不用管!”齐念佛愈发厌恶孩子和他顶嘴,齐宇乾齐柳笛已经鬼鬼祟祟,齐姝琴是他心头肉,但在那穷酸小子的问题上也是不让步——老天气他,到了黄泉都让那穷酸又跑到琴儿身边献媚。若是齐宇成再有二心……
齐宇成不敢多言,退了出去。听了关门声,齐念佛才对着窗外一天的阴云,长吁。
缉尚书送云朵进屋时,先看到握着手机发呆的苏吉——指头放按键上,不知是按了还是没按,连上司进来都没注意。缉尚书清嗓子,回应的是岑曼丽——手底下赶快将游戏界面切换。
“尚书阁下。哎?”看云朵——她怎么回来了?
“云朵的处分已经下来了,具体的你们组长知道。”缉尚书顿了顿,“她暂时回到原来的职位上。”——岑曼丽瞪大眼,苏吉还在发呆,“——访灵台给了一次考核机会。具体的事,陆郎中和你们组长说过一次。都知道吧?”
岑曼丽强笑,“组长说云副组要回来。多的没说。”
“你们组长还有清浅那几个呢?”
“办案去了。就是部里给的那个‘新桥站公交灵异案’。”
“那是老案。”缉尚书点头,“记得当时也是你们管。”他问云朵,声音温和。
云朵温和说:“一年前的案子,当时是我主持的,可惜没完成。已经定位新桥站,董霄和裴清浅蹲守三天却不见嫌疑灵。那个嫌疑灵再没出现,案子没了新线索,就停了。”
“老油条。”缉尚书冷笑,“不过我相信你们在齐组长的带领下一定会破案,云朵也回归了,如虎添翼。”
“是,但是……简……”岑曼丽小心翼翼。
缉尚书道:“按编制每个组应该有十个工作灵。首都组本来就少了一个,事务却不见少。就暂时让简薇和云朵共同担任副组长的职务吧。不过我说了,”又对云朵道,“三个月内如果再出差错,访灵台会依法剥夺你在缉灵部工作的资格,可能勒令转生或者调到更基层的部门。”
“我明白。”云朵回答。
岑曼丽感觉云朵沉稳了数分。真是吃一堑长一智?正思考,简薇跑进来,神色匆匆。见到缉尚书和云朵便是一怔。缉尚书问:“哪里去了?”
“刚回了趟引灵部。”简薇笑道。
缉尚书蹙眉,“你和那边的交接快点办,试用期要到了,总让大家看你老和那边……不合适。对了,齐组长都和你谈了吧?”
“是,欢迎云朵回来。”简薇走向云朵,伸出手。云朵微微一笑,把手也搭过去——岑曼丽激动得要吼出来,三生有幸让她目睹如此场面,缉灵部第一八卦的三位当事灵齐聚自己眼前,情敌大PK还是男方要表态?心花怒发,眼角去瞥苏吉,希望得到对方回应,却没想苏吉依然一副呆鹅样,握着手机默默不语——他这几天一直在和手机较劲。
云朵和简薇友好得很,握过手还说“互相学习互相照顾”,缉尚书非 常(炫…书…网)满意——好像看到妻妾和睦的大老爷一样,他抬手差点放到两位美女灵的肩头,所幸控制住。为避免尴尬,拿苏吉的傻样说事,“发什么呆呢?”
“……”
“苏吉!”提高声音。
岑曼丽捅了苏吉一下,他才回神,“尚书……”
缉尚书上前端详他,低声道:“你的灵光比以前更盛了点……身体不行了吧?”
苏吉神色黯淡,勉强道:“我愿意永久为部里效劳。”
缉尚书扫了他右手一眼,苏吉瑟缩地握紧手机。缉尚书说:“你是个非 常(炫…书…网)优秀的工作灵,我也舍不得你走。但也别提永久不永久,哪天腻烦了,也和晏祥一样想投胎了。还有,我要批评一句,工作时间别老玩手机。”
苏吉垂下头,“……明白……嗯?您刚刚说什么?晏老爷子要……”
岑曼丽和云朵也都变了脸,缉尚书淡道:“没什么好奇 怪{炫;书;网}的。那天碰到他,跟我说想投胎了。具体的还要先经过你们组长。你们别耷拉脸,大部分的灵最终都是想轮回,那才是生命常态。早晚你们也会这样想。晏老爷子兢兢业业这么多年,能力不足没得升迁机会,闲着也是闲着。以前他疼惜你们,组里混乱也不敢离开。现在齐组长来了,一切都井井有条,老爷子累了,想重新当一次孩子了。”
“可是……”岑曼丽要争辩,缉尚书打断她的话,“各自工作去。对了,跟我出来一下。”对岑曼丽道。
岑曼丽惴惴不安,各级上司很少单独找她谈话,她就是一个被当作小孩的透明灵。这回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找来了,不由恐慌。
缉尚书带她到了离办公室稍远点的地方说:“最近不错吧?”
“很好。”岑曼丽小声说。
“听你们组长的意思,你们组好像有不太和睦的事?譬如和阳间有不该有的来往?”缉尚书问。
岑曼丽惊讶,“这……这怎么说……除了苏吉让齐掌门逮过一次外,没了。苏吉也没问题,那次遇险,他如实汇报给组长了。”
“他最近老玩阴阳手机?”
“我没太注意。”
“简副组长是不是总不在?”
“好像是和引灵部那边的交接还没弄干净吧。”
“清浅……”缉尚书沉吟,“老违规去阳间?”
“也不多的。”
“顾维庭、许乐之和董霄呢?”
“小顾常和组长一起,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许乐之工作很勤奋,心眼也活;董大哥最没得说,谁不说他好啊。”
“我和陆郎中一直没提拔他,你不高兴了?”打趣问。
岑曼丽慌神,“没那意思。我一心一意做好我本职工作的。”
缉尚书嗯了声,“岑曼丽,你们组最近总有不太正常的阴阳电波。你负责通讯联络工作,平时注意点。话费都是统一报,部里虽不缺钱,也容不得浪费。这事我会和你们组长说,你听她安排就好。”
“没问题。”岑曼丽一颗灵心都要跳出来,缉尚书要走又停,“苏吉的事知道了吗?”
“啊?”
“算了。”缉尚书转身离开,岑曼丽长出一口鬼气,觉得身子要炸开。突感身边有灵,猛抬头,裴清浅对着她笑。
“你……回来啦?”
“就没走。看看谁不安分。”裴清浅咯咯笑,“组长要开会,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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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一章 开局 。。。
刚落完一夜秋雨,齐念佛又是一宿无眠。微凉的风透过未闭合的窗子,吹得他一头白发如枯草般瑟瑟。独自坐在书房,他开始感到疲累。整晚都没有好好休息,这种现象持续了半个多月。似乎自从知道了齐姝琴的下落后就愈发不能成眠。请医生来看,药也服了,却还是抵不过夜不成寐的心魔。他想他和女儿的灵体见了一面,但说了什么?都是自己喋喋不休,而女儿始终面对树干,直到末了才慢慢回过头,喊了句——
“齐掌门。”
齐掌门……
心中绞痛,二十年的“爸爸”,哪怕是打她、羞辱她、牺牲她的时候,她喊的也是“爸”。怎么不到一年,就变得这么生疏了呢?
“齐掌门,您先看看您侄女有无大碍吧。”
朝思暮想的女儿,好不容易见到,却只来得及跟自己说这么一句话。
齐念佛沮丧,一点愤怒。
又是那个惹祸的侄女齐入画。若不是她当时倒在那儿,琴儿会不会和自己多说几句呢?
都是那侄女搅和的。这么多年,看在弟弟弟妇为家族早逝的份上,自己这个当掌门的伯父,抚恤孤女,待齐入画比待自己的亲闺女都好,反倒让那孩子得寸进尺,愈发没有规矩,处处麻烦。先是那穷酸小子的事;然后又狐假虎威在刑房折磨琴儿,甚至将烙铁烫在琴儿身上,天晓得他进到刑房看见心爱女儿身上那一块块烫伤,刹那恨不得将铁块烫到齐入画脸上去——不行不行。庆幸他忍住,否则可就坏事。传出去,族里族外不定怎么说他虐待孤女,再议论他是嫉妒当年父亲本想把掌门的位置传给小弟而不是自己,甚至说是他有意害死小弟夫妇……
又是一股凉风吹来,齐念佛哀叹,抚住前额,懒得再想齐入画。反正她伤势未愈,审判还能拖一拖,关起来就足以服众。
昨晚,他又一次去了齐姝琴的病房——医生说她身体恢复得相当好。这消息让他激动。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女儿坐起身来。端详着那张平静的睡颜,为女儿擦脸,整(。。)理头发,又掖好被角。还是舍不得离去,反复摩挲女儿的手掌,感觉有些凉。心疼地捂在自己手心,也没见暖和过来。
齐念佛又是长长一叹,一丝恐惧浮上来。生怕他和长女的父女之情最终也会如此,怎么捂,都捂不热。
如何把女儿带回来重新开始呢?
齐念佛虽想好了数管齐下的方案,但最关键的一环——让齐姝琴点头,却是难办非 常(炫…书…网)。若她不愿,恐怕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女儿在阴间,自己在阳间。总不能把堂堂冥府当透明。自己没法频繁找女儿,只好伺机等她到阳间,再去忏悔,去拗得女儿点头、原谅自己……或者……让她在冥府呆不下去,认识到还是家里好……
这几天,他一直将那只手机带在身边。通过齐入画与合体灵一案,齐念佛已确定心爱的女儿是在缉灵部工作,但具体的,还需对方提供更多消息。
“爸爸。”齐宇乾恭恭敬敬地走进来,“这月的钱已经发下去了。但是这个……”递来的纸上写了一组账号,“这是给谁的?”
齐念佛冷道:“不存在吗?”
“不是,只是这人是谁?又不姓齐,我也查了,齐家似乎没有和这家通婚的……”
“我让你汇钱,你就汇过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可这不是小数字,一下子就十五万过去……”
“我这是给让你重伤的那个黑车司机家属汇的医疗费。”齐念佛冷道。
齐宇乾红脸,“我们一次性赔了一百多万,而且不是说那司机已经醒过来,开始康复了么……用不到这么多钱吧?”
“废话不少!却从来没办过漂亮事!不及你弟弟半分!”齐念佛拂袖而起,面向窗外,懒得和长子生气。
齐宇乾眼中划过一丝怨恨,只说:“您说的对。我这就把钱汇过去。”
齐念佛挥手让他快走,齐宇乾灰溜溜离开,面对这陌生账户只有疑惑。当然,齐念佛心知肚明——巨额报酬。这也是当初双方谈好的……
手机忽然一振,齐念佛急忙拿起,打开新来的短信——
齐掌门:
您好!
愉快地通知您,令嫒已接手新案,随时会出入阳间。如果您希望进一步了解此案,请尽速提供邮箱号以供文件传送。同时,请您在这周结束前,再往以下账号上汇入十五万。
齐念佛放下了手机,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内——他和除了齐姝琴外的儿女们的合影。看了看照片内的齐宇乾和齐柳笛,慢慢地偏过视线,看向尚年幼的齐宇成。
通过内线电话,他对齐宇成道:“立刻到我书房来。”
放下电话,又捧起齐姝琴那张单独放置的模糊相片,亲了亲。
乖琴儿,爸爸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带回来。
“一年前,有数辆公交车在行驶过程中发生一些怪事:小一点的,是乘客财物莫名遗失或乘客的坐、站位置发生变化;大一点的,是整辆公交车暂时性失踪,但都会在一两分钟至多五分钟后出现在公众视野内。总部也接受到相应的戾气爆发,根据此线索并分析具体案情,我们发现怪事发生区域基本在新桥附近。而发生怪事的公交车辆都经过新桥站。于是我们在新桥站方圆进行调查并蹲守数日,但就在那时,嫌疑灵突然不再作案,所有怪事消失,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这个案子便被搁置。”
云朵将一年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