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您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做。组长也是体谅您的好心,其实和缉尚书的打断还真没太大干系。组长向来宽厚,有时候未免过于慈心,但我们都知道,善良不是傻,善良总也有个底线。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位组长的脾气,不较真就罢,较真的话,看看一系列的案子,哪个不是立刻水落石出的?今天是看晏爷爷的面,组长先不追究,这回算了,但愿没下回。”
董霄问:“若是那个灵又动手呢?”
顾维庭道:“上报。部里的仪器比咱们先进,再加上访灵台经验丰富的御史们,还不是一盘小菜。何况组长都知道是谁了,提供名字上去,访灵台有的放矢地去查,还能查不出?到时候该下地狱就下地狱,该轮回就去轮回。若是还不符合轮回标准才麻烦,只好‘活活’受苦。”
“谁?”岑曼丽语带疑惑,“我也相信不是苏吉和晏爷爷。是谁?我可不知道。”
“你别说答案。”顾维庭一笑,“说了,就坏了组长息事宁人的好心了。”
岑曼丽傻傻点了头,董霄蹙眉。他们坐了片刻就告辞,留下顾维庭和晏祥又谈了会儿琐碎,临走时,晏祥问:“如果再出事,组长真会上报?”
顾维庭说:“她是没这么说,我替她说,但愿她不生气。她一颗心都在案子上,也不想因为私事兴师动众,干扰组里工作。她不想让大家觉得就她事多。”
晏祥慨叹,“或许我让组长意外而乱了计划,但我真的希望到此为止。”含蓄而一语双关。
“大家都希望。”顾维庭意味深长。
晏祥沉默了会儿,道:“或许齐家已经掌握最近几周组长的行踪,如果齐掌门再出现在组长面前——我觉得大概不是‘下回’,而还算是‘这回’。”
顾维庭失笑,很快又沉默,等了半天才说:“其实我也是真的希望到此为止。到底有交情了。”
他告辞,到了门口,晏祥想起什么,“哦——简薇……”
“怎么?”
“她是不是常回引灵部?”
“反正没有谁相信她是去办交接。”
晏祥欲言又止,顾维庭说:“您说吧。反正您决心轮回。虽然我舍不得,但这是好事,我还要祝贺您。横竖也要离开,您还怕什么?”
晏祥苦笑道:“我不是没提醒过简薇那孩子,但她置若罔闻。她天天操心的事,我并不清楚,但隐约听说过——”沉吟着,“小顾,我知道你和组长很好。”目光赫然有神。
顾维庭坦然一笑,“晏爷爷,我喜 欢'炫。书。网'她。她也喜 欢'炫。书。网'我。”
晏祥赞许,“好。好。这件事若直接告诉她,我怕关心则乱,何况她已经很烦了。我跟你说,你好好计较,稍安毋躁——十七年前,冥府接连发生两件大事,头一件,引灵部引回一个三魂七魄不全而与十三条厉鬼产生合体现象的女灵,这种现象极为罕见,女灵的三魂七魄与十三条厉鬼的灵体简直就像用电焊焊上去一般,契合紧密,一时间无灵能解。这女灵身份特殊,冥府还在犹豫的时候,她却主动请求入地狱受刑,以地狱永恒烈火来克制邪气——”
顾维庭不由色变,“那是生生将三魂七魄都炼没了啊。”
晏祥颔首,“冥府还在犹豫的时候,第二件大事发生——那女灵消失了。”
顾维庭啊了声,“去了哪里?”
“到现在也不清楚去了哪里。你知道黄泉之深、冥府之广,纵使裴清浅那样的千年女灵都无法穷尽。幽深险阻和未知之地不在少数,搜索不到也是正常。除非是逃回人间,但那么强劲的厉鬼合体,回人间又怎么会一点动静都不出?只是当时决策还是失误,重点都放到阳间,其实也是那女灵身份特殊,才给了这边‘她被拉回阳间’的错觉。”
顾维庭奇 怪{炫;书;网},“她身份到底怎么特殊了?不会是玄黄家的吧?”
晏祥未置可否,“后来有了点线索,怀疑这事和当时引灵部首都区右使有关。因为那条灵并非他引的,但来了之后,他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关心。那女灵没有住安灵坊,而是被控制在访灵台。失踪那天,有很多灵说,看到引灵右使出现在附近。”声音逐渐放低,顾维庭体内的鬼气一点点缩着,几乎缩成小团,手指也不由攥起,“那……后来呢?”
“后来啊……”晏祥叹道,“那件事情不了了之,那位首都区的引灵右使不再被重用,一些重要的事务都被划归到引灵左使手下。不冷不热中过了七八年,那引灵右使就被上面找去谈话,劝他轮回,于是他轮回去了。”
顾维庭道:“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晏祥说:“我也不知会不会有过密联系。当年那件事处在保密状态,我得来的都是零碎消息,那个女灵的确是玄黄家的,而且是齐家的……”
顾维庭脑子微微一晕,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晏祥已道:“我告诉你,不是要你乱她心神。这事过于敏感,如果真是如猜测那样,是当年的引灵右使私自做了什么,追究起来,不是好玩的了。”
顾维庭迟疑,“那和简薇又有什么关系?”
晏祥深深地看了顾维庭一眼,“你忘了吗?简薇就是接任的引灵右使啊。”
夜已冷清,咖啡店内,齐姝琴和简薇相对而坐,“阳间你常来。”齐姝琴说,“这趟外勤虽然突然,但你应该适应。”
简薇谨慎答,“是的。”
齐姝琴摊开手里的地图,“你觉得会是那个女子吗?馄饨铺老板和保安回忆中的那个?”
“这个我不太清楚。”
“你曾经是引灵部的右使,印象中有走失过这样一条魂灵吗?”
“组长,引灵部的一些事,不太好说。”
“说多了,许乐之的牢骚会更多。”齐姝琴微微一笑。
简薇道:“引灵,其实没有缉灵容易。就好像面对一群托儿所的孩子,他们无所适从,对灵体之身没有任何常识,大部分都处在茫然状态下,容易受到外界和生前的影响。不会有多少灵体在原地乖乖等待。也不乏好奇的灵体走丢,怨气强的灵体抗拒而逃跑。更多的,一开始任我们摆布,一路到了冥府,上了转灵船,进了安灵坊,都好好的。直到头七夜,交了回家报告,就一去不回。按照冥府规定,头七权是冥灵与生俱来的权利,除非特殊情况或者本灵拒绝,冥府都要尊重头七权。如果冥灵要求独自回到灵堂或者生前居室一类的地方,我们不可以拒绝,只能在外等待。有时候等到东边白了,进去看,已经没了。但尽管如此,冥府的这个规矩还是没改。”
齐姝琴说:“让冥灵独自告别是应该的。大部分冥灵还是遵守承诺。”
简薇点头,“但也有一些偷跑,于是造成你们部门的负担。”
齐姝琴一笑,简薇察觉失语,“是‘我们部门’。”
“没关系。”她说,“也就是说你对这一片的情况并不了解?”
“是的。引灵记录虽然可以通过陆郎中向引灵部提出申请,但是需要排查得依然很多。”言下之意就是溜号的灵不在少数。
齐姝琴沉默一会儿,“董霄给我提供的这个女子是我所怀疑的。我听完汇报后就感觉是她。总结我们刚刚走访的结果,那个总在下午等车的年轻女子看似平静,但内心波涛汹涌,甚至处在一种极端暴戾的状态。所以才会为了小事而和路人发生很大争执,给人一种瞬间疯掉的感觉。她的这种性格与公交灵异中的嫌疑灵的能力,很吻合。”
“力量并不大,不稳定,但瞬间爆发强?收势快?”
齐姝琴嗯了声,“一年前的那段日子,她每天下午都出现在西桥站,是去做什么?”
“上课不会,她随身携带的是坤包;也不像去探访病人。或者是探望亲戚?上班是最不会的,那个时间了。”简薇道。
齐姝琴专注地看地图,“现在拎一个小坤包不能证明她不是学生也不是去看人。”
简薇领悟,“对,这个太普遍了。都不能证明她不是去上班。夜班。”
齐姝琴怔了怔,简薇笑了,“不明白?”
“明白。”齐姝琴的眼神不知飘到哪里,显然她的思考在深入,“夜班?如果她是上夜班的?她去的时候在西桥站乘坐这些线路,回来的时候只能搭乘夜班车,所以发生问题的总是西桥至新桥,而不是反过来……?”
“这个……有点苗头。”简薇小心评估。
笔尖点在公交图上,“出事的车都停西桥,也都停新桥。新桥附近的娱乐场所很多,持续到凌晨的不在少数。”
“而且新桥西边就是竹子园。”简薇道,“那种地方最容易出事。林木森森易夺命,水草丰茂易养尸。而且我记得案卷里提过,有一些公交车在发生过灵异事件后,地板湿漉漉,座椅上遍布水草浮萍。那么很可能是从公园湖泊中爬出来的女灵。”
齐姝琴托着腮,“不对,还是不对。我记得一年前好像出现过几起过了新桥站,在竹子公园南门站发生灵异现象的公交车,共有三辆,其中一辆出现过短暂性失踪……她可能不是在新桥站下的车。或者说,根据线路的不同,虽然去的是一个方向,但有的停靠桥东,有的在桥西,所以她不一定总是在桥东的新桥站下,也可能是桥西的公园南门下。而她要去的地点……如果她曾选择在桥西下车,那么她的目的地很可能不是新桥东,而是新桥西。她或许会在新桥东再次换车,或者选择步行。”
简薇说:“组长,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她为什么不乘地铁呢?”
齐姝琴抚住额头,“或许……或许她就住在这附近,住在西桥附近。所以她每天下午步行到西桥乘车而不需要地铁。如果是这样,搜索的范围又可以缩小。但我们还是缺少资料。董霄的工作如果能做下去是最好,就怕时间来不及。我感觉这次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心思细密多变的嫌疑灵。她身上有太复杂而不易控制的情感……”
咖啡杯见底了,齐姝琴却一直没再开口,她紧缩眉头思考。简薇则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她似是下定决心,“组长,我还是想问一个和案子无关而且对你有点冒犯的——”
“您好。这是那位先生要我交给您的。”咖啡厅的侍者走过来,对齐姝琴说。他手里拿着牛皮档案袋。
“谁?”齐姝琴愣了,“这是什么?”刚要打开,简薇问侍者,“是那人吗?”
齐姝琴顺着简薇的指点看去,凉凉的无力感又浮上来。
“还给他,我们走。”齐姝琴将袋子丢给侍者,起了身。简薇问:“齐掌门?”
“我们走。”齐姝琴严厉地说。
“如果你是齐掌门的女儿,那么楚轻烟应该就是你——”
话音戛然,齐念佛挡在简薇身前,“你说谁?你刚刚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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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另有心意 。。。
简薇怔一下,“您听错……”
齐念佛扭住她的手腕,“轻烟?你在说轻烟?你……难道你见过轻烟,她在哪里?她已经离开了吗?是,她早就该离开的。但是为什么她没有回来过一次……不入梦,头七也不回来看看家里人……”他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都散了,嘴唇在打颤。
简薇盯着齐念佛,面色不定,犹豫之际,齐姝琴在简薇耳边丢下一句“走了”便绕过去。齐念佛见女儿要走,先松开简薇,从侍者手里拿过袋子,“琴儿,我知道你不原谅爸爸。这回爸爸是真的要帮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这是两年内这附近所有的死亡案和失踪案。凡是可能和公交车站扯上关系的,我都标出来了。你肯定用得上,拿去看吧。”
齐姝琴的步子顿住,简薇吃惊,“齐掌门,您怎么知道的?”
齐念佛走到齐姝琴身边,见女儿并不回头,叹道:“琴儿,你是我的女儿,你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岂不是太失职了。这一次,你若是不想半途而废,就先把这个案子办完,然后再跟爸爸回去好吗?”
“组长……”简薇走过来,低低喊了声,“你真的要回去?”
“组长?”齐念佛蹙眉,很快舒展,“原来你是组长。首都组的吧?真不亏是我齐念佛的女儿。”语带骄傲。
齐姝琴依然冷冰冰地站在原地,任齐念佛言辞恳切,她仿佛冰雕。
简薇自知失言,但她已清楚冥府管不得这种泄密问题了,既然已经如此,她索性道:“齐掌门,我们组是不是有个灵一直和您联系?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们是谁吗?组长很想知道。”
齐念佛沉吟,简薇说:“组长最近为了这事已经很烦恼了。谁都不希望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家伙,组长是您的女儿,您忍心这么让组长吃暗亏吗?”
齐念佛平视简薇,“你知道轻烟的下落吗?”
简薇踌躇,“我原先的确在引灵部工作。如果您肯告诉我们那个出卖组长的灵是谁,那么……”
“简薇。”齐姝琴平静说,“如果你现在不走,以后你也不用回来了。直接去引灵部吧。”说着,她走向电梯间,齐念佛要追,简薇拦住他,“齐掌门,请给您女儿一点时间。”
齐念佛想了下,“你是琴儿的同事。这些案卷你都交给她,她不想见我,但也不能耽误工作。听说你们的那个上司给了她最后期限——”脸上阴暗,似是不悦,冷笑,“我的女儿,不该在你们那儿被这么欺负。”
简薇拿过袋子,“组长在我们那里很好。”齐念佛打断她,问道:“你真的知道轻烟的下落吗?她有没有离开冥府?还是说……这么多年如果她还在,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和孩子们。如果她还在,如果她肯回来,或许我就不至于那样待琴儿……”
声音倏然转得微弱。简薇也没听清楚内容,但看对方表情就知道是增了几分伤感,低声说:“齐掌门,您和组长的事我一点不知。但总归是亲父女,父女没有隔夜仇的。组长工作很忙,也希望公私分明,何况冥府也是有规矩的,所以您还是不要来干扰她,当然,给我们提供线索,我们还是很欢迎的——”
她余光看见电梯已经到了这层,知道齐姝琴可能说到做到,只好说“抱歉”,撇下齐念佛匆匆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