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涯咬着唇,手中剑招一招比狠命,直迫得对方连连后退。可惜对方也不是软角色,退是退,但是仍旧缠得她死紧,不叫她有机会加入禾家兄弟的战局。
那黄衫老者虽然面向着场内的打斗,怨毒的目光却不时游移到厉塞那那边去。禾成珏一方人数虽多,但是大多数神色或木然或歉然的看着场内打斗,由此便形成了个场内打斗堪堪持平,场外众人围观之局。
禾于诚喘息方定,慢慢的退到山老墨老的身边,老眼有些湿润道:“青山兄,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为何子孙相残,看如今连家业也保不住了。”
山老侧了侧身体,让禾于诚站在他身后,目光注视着那边看戏似的,正看得有饶有兴致的厉塞,道:“厉塞果然在你这里。”
禾于诚见场中禾成玉,以一敌五尚有余力,掩下心中焦虑道:“我以为你们都是冲着他来的。”
山老摇头道:“与他有关,却不是冲着他来的。”
这时泉沐远调息完毕,站起身欲言,不防墨老一下点住他的哑穴道:“庄主,先什么都不要说。这次禾家之事,远没有表面上来得单纯。”
泉沐远惊疑的盯着墨老,目光一转,见山老也面色冷肃。自小便没见过山老如此正经严肃的模样,知道这次的事态不可小视,而这二老绝对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便只有歉然的看着场中的禾成玉。这样明摆着的诬陷,都不能为他辩解,这实在有违他从小的教导。
禾于诚沉默下,却没有对墨老的行为有所不满,场中除了他们与厉塞都是禾成珏一方的人,上去说了也于事无补。况且他也看得出泉沐远是个直性子,若是不小心透露出贪天的事来,即使逃出了这次去,也面临着全江湖中人居心叵测的明追暗堵,那样的处境更是糟糕。他缓缓叹道:“等下你们带玉儿与尹家姑娘走吧。我是不能走,想必他们也不敢真的拿我怎么样。”
山老这时突道:“我看他们对禾成玉的兴致还在禾家之上,禾成玉若是落入他们手中,想必还不会有事,若是你便难说了
禾于诚脸色大变,激动道:“玉儿绝对不能落入他们之手。”说罢觉得自己激动太过,暴露了太过着紧禾成玉的心思。
果然山老与墨老,都疑惑的目光盯了过来。特别是山老若有所思道:“莫非这些人布下这么大个局,真的只是为了禾成玉?”
禾于诚沉下面色道:“玉儿只是禾家一个庶出的孙子,若不是师从天殒老人,怕提起都无人知晓。有什么能耐可叫人为他布局?”
山老淡淡一笑,并不接话,目光看向围观的人群。禾成珏、黄衫老者与那正跟尹天涯缠斗的女子,是这些不明人士的领头人,其余江湖中人,虽不少有名声在外,却没个举足轻重的,不然也不会唯禾成珏马首是瞻。想起前几日探得的在杭州出没的武林人物,都没个在这里出现的,这绝对不合常理。江湖中人最能演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真理,禾府之内有秘宝,传言甚嚣,今日如此大的动静却没个过来的,这也未免太不合常理了。
“禾三少……”山老刚吐了三个字出来,突然就闭口不语,眼睛直盯着场中禾成玉的打斗。
禾于诚被他的样子所惊,忙放眼望过去。却只见禾成玉突地厉喝一声,手中宝剑一抖,振开禾成珏长剑,剑柄一沉,“叮”地一声,敲在禾成珏左掌弯刀之上,震得禾成珏双掌虎口俱都裂出鲜血,禾成玉左掌已自肋下倒穿而出,捏着了左面瘦高个成英的剑尖,一抖一送,剑柄直击在这成英的胸膛上,右手七星龙渊剑,剑势不停,倒削而出,剑光一闪,震飞了右面中年人的长剑,一剑乘势削下,自这中年人右肋之下削入,左肩之上削出,硬生生将这中年人挑为两半。
只一阵惊呼,两声惨叫,左面瘦高个成英狂喷一口鲜血,仰天飞了出来,五脏翻腾,立时身死。
右面中年人被他一剑削成两半,上面一截斜飞而出,落向围观的人群,人群顿时涌退数步,传来阵阵惊呼。下面一截去势未竭,犹自向前走了一步,才跌在禾成玉身旁,溅得禾成玉一身鲜血。
禾成珏掌中的长剑,却被禾成玉一剑震得笔直飞起,“夺”地一声,插入他身后数丈之遥的树干,他大惊之下,倒退数步,面上已无一丝血色。
院中围观之人,俱为禾成玉的辣手震惊,都似呆了一般,先前还有几人蠢蠢欲动上来相助,这一下各自满头冷汗,涔涔湿透背上衣衫。
尹天涯与那女子也迅速分了开来,各自站在自己阵营之上,
禾成玉站在原地,面上身上俱是被飞溅上的淋漓鲜血,手中宝剑斜斜指地,目光在对方众人面上一掠而过,落在禾成珏面上道:“大哥今日所持应不止这些个手段,该请幕后之人出来了。”
随着禾成玉的话音落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夕阳完全没入地平线之下,顿时四下里一片黑暗,
今夜竟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天色愈发暗淡,但是手持着七星龙渊剑的禾成玉越发的醒目,蒙蒙青光中那原本俊秀的面容,竟似带着森森鬼气。
禾成珏把左掌弯刀换至右手,冷哼道:“什么幕前幕后的,三弟你莫不要忘了,是你杀了二叔,我只是大义灭亲而已。”
禾成玉顿觉可笑,缓缓抬起剑,指着他道:“大哥,这里都是心眼通透之人,何必说这些个虚言。”手中的宝剑慢慢握紧,人却有如泥塑木雕般笔挺站立,只有阵阵夜风,吹得他衣衫鬓发不住飘动。
“哼!”突然厉塞鼻中轻哼一声,他这一声虽轻,却似在众人耳边一般,个个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下悚然一惊,“既然来了,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厉老爷子果然宝刀未老,功力更甚当年。”众人望向声音来处,却见暗淡的天光中,一袭白衣飘飘,慢慢的步下屋檐。
这一手轻功叫人咂舌不已。上下屋顶,便是三脚猫的小贼也是很顺溜的事,但是向他这般如同踩阶梯般凭空缓步而下,若不是有着极为高深的内力,定是无法办到。
白衣人脚踩实地之处,正好与厉塞相距两尺,面带微笑的抱拳行了一礼。
“你是哪根葱?还不报上名来!”厉塞瞧着他故意卖弄的这手,眼露不屑,心下却是暗地吃了一惊。这人刚刚是到了屋顶之上才叫他察觉的,内力之精深,怕是不逊于他。
白衣人抱拳之礼未曾放开,也不动气道:“百里夜。”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几声低低的“百杀宫主”传入厉塞耳内,他打量着眼前名叫百里夜的中年人,皱眉道:“你是百里引的儿子?”
“正是。”百里夜道,“能这么早便见到厉老爷子,在下真是不胜欢喜。”
厉塞道:“百里家尽出像你这种面目可憎之人,叫老子看了便倒胃口,还不快快走开。”
百里夜轻笑道:“在下来此,并不想多打扰厉老爷子,只是来带走两个人。”
厉塞不耐烦道:“这里之人都与老子无关,你老小子爱带走什么人跟我啰嗦什么?”
百里夜颔首称谢道:“那在下先谢过厉老爷子了。”后面老爷子三个字犹未出口,右手已抓向叶弯弯。
厉塞猛然一惊,脚步变幻,一掌切去,拦住了百里夜,道:“她不能带走。”
“厉老爷子是想出尔反尔?”百里夜退后两步,脸上仍旧是轻笑着,却丢下一句惊雷,“我带走自家女儿,怕是用不着厉老爷子同意吧。”
禾成玉恢复了以剑指地的姿势,闻言手中的剑不由得颤了颤,其余之人惊过之后,俱望向白柳山庄之人。
白柳山庄庄主的师妹居然是百杀宫宫主的女儿,这简直就好比,母羊下了个牛犊一般不可思议。
厉塞脸上笑容狰狞道:“且不说你如何能证明她是你女儿,即便是今日也不容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带走她。”
百里夜脸上微微苦恼,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只能退而求次,带走女婿算了。”说罢,出指如风,五指箕张,扣向禾成玉肩膀。这一招着实普通到连招式也算不上,但是由百杀宫主使出来,威力却极难估量。禾成玉虽然有无数方法可以破解,怎奈他这一招快到毫颠,只得奋力迎剑而上。
一记龙吟之声袅袅不绝,禾成玉宝剑被百里夜弹中,连退十数步方站定,而百里夜也终是没有触及他的肩膀。
禾成玉胸中气血翻腾,脚步踉跄,握剑之手一时竟酸麻到几乎连剑也握不紧,只要百里夜再出一招,他便抵挡不住了。
暗夜惨相斗
“成玉!”尹天涯心中惊骇万分,脸色苍白如纸,竟脱口而出在心中念了无数次的名字。好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称呼有异,只除了……
“住手!”突然一声大喝,泉沐远飞出山老墨老身后,站在禾成玉身边,身形在听到尹天涯声音之时,微微顿了顿,仍旧是挺身而立,手中长剑,发出“嗡嗡”之声。方才不能挺身辩解,已经是心中歉然,因此见到禾成玉在百里夜手下毫无还手之力,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已经跳了出来。
这会儿的哑穴是泉沐远自己运功冲开的,前面因被厉塞点过哑穴,他暗地里不知道试了多少运气冲穴的法门,只是厉塞的点穴手法十分古怪,才没让他冲破,但也松动不少,否则也不会在一怒之下冲破穴道。而墨老不知道这一究竟,只是用了普通的点穴法,点了他哑穴,早在他的运气之下冲开了。
禾于诚见到泉沐远飞了出去,心中却是惊喜万分。刚刚见禾成玉惊险万分,本就想拼了老命上前,不想泉沐远比他快了一步。觑眼看山老墨老两人,见他们虽然面色不变,只眼中却露出颇为无奈的样子。
“泉庄主,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禾成玉定了定神,内息调转,跨前一步道。
泉沐远头也不回,大声道:“你是丑丫头的夫婿,白柳山庄的女婿,我身为庄主,自然要维护自家之人。”
百里夜笑着看他们两人,道:“泉庄主恐怕误会了,老夫只想带女儿女婿回去一聚天伦。方才只是小试下成玉的功力而已。”
泉沐远大骂道:“放屁,丑丫头是我在尸体堆中找到的,她父母还是她亲手埋的,你算哪门子老子。”泉沐远对初见叶弯弯一幕还是记忆犹新,时到今日回想时,才觉得叶弯弯当时的性子真是淡然得可怕,那不是一个七岁小女孩该有的样子,哪怕她是从小倍受折磨。
禾成珏与黄衫老者同时喊道:“放肆,不得对宫主无礼。”
众人在心中早已经猜到,禾成珏背后之人定是百杀宫,但是被这么一语道破,还是有不少人为之侧目。
禾于诚一口浓痰吐向禾成珏,大骂道:“想我禾家竟有你这种自甘下贱的子孙,真是作孽。”
禾成珏避过了那口浓痰,冷漠道:“人各有志,祖父何必如此动怒。”
“你、你……”禾于诚气得全身发颤,口不成言。
禾成珏却权当没有看到,与那黄衫老者一起并肩站在了百里夜身后。
叶弯弯这时跨前几步,走上前,略带着疑惑问道:“我有个问题。”
百里夜看着她不语。
叶弯弯抬头看着他,问道:“你真是我父亲吗?”
百里夜颔首道:“正是。”
叶弯弯紧接着又问:“那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生你们难产而死。”
叶弯弯点点头:“你们继续打吧。”退下几步才道,“百杀宫宫主也不外如此。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不认为好。”
百里夜大笑道:“这父女乃是天生,岂是你说不认便不认的。”
叶弯弯垂目道:“血缘确实天生,感情却不是。你与我毫无父女之情,只是找个借口理由带走禾三少而已。只是这里能拦住你的根本不买这账,不能拦住你的,你又何曾放在眼里。说出你我父女关系一事,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实在看不出来,你在几日之前还是个哑巴。好伶俐的一张嘴。”百里夜又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说出这关系,是多此一举?”
叶弯弯正欲反驳,不想厉塞这时间突然一声大喝,如同晴天降下一个霹雳,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主苑围墙之外,传来连续不断的惊叫声。
“有埋伏?”尹天涯大声惊叫道。
百里夜在厉塞身形一动之际,爆退十数丈,跃至屋顶,道:“既然被发现了,都出来与众位打个招呼吧。”
话音落下,屋顶围墙之上都突然窜上无数黑衣持弩之人,无数火把也在此时被燃起,把偌大的主苑庭院照得跟白昼一般。
禾成珏在同一时间,身子后掠,拔下射在树上的宝剑,退跃至屋檐上。黄衫老者与那先前跟尹天涯缠斗的女子也退了过去。跟着他们的人潮,自然不好再退到那个狭窄的屋檐上,纷纷涌向了主苑走廊之上。霎时,庭院之中便只剩了厉塞禾成玉泉沐远等人。
“这些人是在何时来到的?”泉沐远惊诧万分。
这时山老掠了上来,闻言道:“应该是在百里夜大笑的时候就到的。百杀宫本身轻身功夫便是极厉害,加上笑声的掩盖,怪不得会让人难以察觉。”
上面的百里夜,看着下面几人道:“乖女儿女婿,还是跟着爹爹走吧。不然爹爹一声令下,这连弩与连弩上的毒,可不是长眼睛的。”
厉塞大笑道:“百杀宫是越活越回去了。”
百里夜道:“在厉老爷子面前,在下这点手段自然是不入流。不过,能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是不也是厉老爷子?”
院内几人,不用别人提示,都围成了个圈子,叶弯弯不懂武功,自然是被围在里面。
厉塞淡声道:“这要试过才知道。”
百里夜颔首,道:“不错。”说罢,手一挥,弩箭便入蝗般飞向院内众人。
不远处的黄衫老者,恼恨自己两个徒弟死在厉塞手上,夺过身边一人的弩箭,对准空手把劲气舞得密不透风,弩箭连近前半丈之内都困难的厉塞。
厉塞听得一支弩箭劲道与别的不同,浑不在意,待近得眼前,屈指连弹。弩箭带着更强的力道,回转而去。
黄衫老者正待要继续射,不想看到先前的弩箭回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