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嘻笑、一严肃的声响同时唤着。
孙琳琳将宝贝哈雷熄火,拿下安全帽后,面孔先是诧异,而后皱眉。
「你们怎么来了?」她抬眼看了下不远处的「花花酒店」,那里是她今晚的目标,同时也是鬼头帮的大本营。
站在她前面的是一男一女。叫她「女冠」的是林海棠,她高中时期的对手兼好友。由于林海棠生性外冷内热,所以从不与孙琳琳玩在一块,令周遭人以为她们是死对头,在学校里誓不两立。
而叫她「大姐头」的叫高天权,是她的副手。常常自告奋勇跑去找林海棠「联谊」,打不怕、骂不走,缠了十来年后,林海棠终于在去年宣告投降,嫁给了他。
不是她不欢迎老朋友,而是身为黑道最大帮派里某堂口的堂主,怎会没事在这边站岗等她?
「不忙吗?想跑来花天酒地就别笨到让老婆一起跟来。」孙琳琳吊儿啷当的打趣。
高天权翻了下白眼。
「大姐头,别来这一套,海棠就是怕我会被你随便打发掉牙跟来的。你以为我们成天翻报纸找你的头条呀!」也真是那么巧,久久看一次报纸,就翻到枪击案件。他们未免太有缘了。
「别鸡婆,我的事自己会解决。」
「他们有枪。」林海棠开口。
「我老婆的意思是要帮你打一场公平的架。要嘛你也拿枪,要不,就让我们阻止他们放冷枪。」高天权很乐意权充解读爱妻语意的中间人。没法子,老婆的话少到哑巴都自叹弗如的地步,没几个有慧根听得懂的。
孙琳琳撇了撇唇角。
「老高,我跟海棠谈话,你闪边去玩蚊子OK?」他以为她今天才认识这个寡言妹啊?
「好嘛!」高天权立刻哪边凉快哪边闪。
「以你们的身分,不方便出面,以免生出其它事端,心领了,再见。」
林海棠拿出蝶形面具,只道:
「不碍事。」
孙琳琳低笑:
「你还留着?蝴蝶女煞。」那是海棠高中时期的封号,所以她特地请人打造了这副面具送给海棠。
「我也有。」高天权嘻笑的戴上抢匪专用的毛线帽,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来我是阻止不了了。」她叹气:「好吧,准许你们替我挡枪子儿,其它不许插手。」
「走吧。」林海棠算是同意了。
「好久没亲自出马干架了,真期待。」
孙琳琳走在前方,闻言一笑。
她知道,「花花酒店」将会在今晚之后成为历史。
第十章
孙琳琳不甘不愿的到了医院。
她从来不知道开车平稳、绝不超过时速八十的钟尉泱居然有当一名飞车手的潜质。将他可怜的奥迪开到一百六的时速,简直存心谋杀他爱车的寿命。想换新车也不该这么恶劣嘛,像她就不会这么对待她的哈雷。
医院外科处,医生首先替她抹上一些红红紫紫的药水,再替她手臂上的刀伤缝了一条娱松,并在结尾处结了朵漂亮的蝴蝶,坚持要她同意这是朵漂亮的蝴蝶结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剪掉多余的线头。孙琳琳还能怎么办?肉在别人手上,她不识时务点成吗?他用药特痛的,该死!
这是什么医生呀!怪异极了。她狠狠瞪了一下他的名牌。很好!我记住你了,白悠岳医生!
「哎呀!校友,你怎么也会受伤呢?」白医生长着一张沉稳严肃的面孔,此时再加上关怀的眼光,简直足以令病人感激又信任得痛哭流涕。
钟尉泱的右手臂上有一条二十公分长的刀口子,不深,所以没有伤到筋骨,但流出来的血很可观。
孙琳琳知道他替她挡了一刀,但直到他挽起袖子,才知道伤口很大,怒气突生,她低吼:
「谁要你多事的?!」充英雄的人一向早死,他不知道吗?
钟尉泱严厉的看向她:
「你骗我要回家过夜,却跑去挑了人家酒店。」他气的是她的逞意气之勇,置自身安全于不顾。
「嘿,两位伤患,医院之内请勿喧哗。」白督生一板一眼的背着医院守则。手下的缝针动作很大的一起一落。
虽然打了麻醉药,痛楚已减到最低,但四支眼一致看向医生的动作,仍不免感到一阵寒颤袭身。
「喂!你以为你在绣花呀?!」孙琳琳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医生的动作就像是努力刺绣的老太婆,穿着长长的线,每从皮肉间缝过一针之后,就得拉得老高,让长线滚过血肉夹带腥红血丝,好恶心……好可恶!「我建议你别把人肉缝着玩。」她冷下眸子威胁。
「你们忙你们的,别管我。」医生仍不知死活的玩着。
「你找死——」
钟尉泱没受伤的手拉回她。「坐下吧。他最乐于欺负因打架而受伤的病人。」
要不是这间医院离酒店最近,他也不会自找苦吃。
「你有没有医德呀你!」她就是见不得医生乱玩钟尉泱的伤口。胸中一把火愈烧愈旺。「我们走!找别个医生,不然回我家,我爸应该也会缝。」
「他一定没办法缝出这么漂亮的中国结。校友,要不要串炫ǔмDтχт。сοм书 网两颗彩色珠子?」白医生两三下解决了工作,并以长长的线头系了个繁复的中国结,指着尾端建议着。
「你——」她开始磨牙。
「不用了,谢谢。」钟尉泱再一次阻止身边的母狮子抓狂。「请把多余的线头剪掉。」
「真遗憾。」医生严肃的点头,平板的陈述像是正在对家属报告病人因不听医生建言而致回天乏术,可以送回家等死的口吻。「马上要过年了,系一个中国结应景可以显示我中华民族坚忍不屈的特性,而你竟然坚持这么美丽而有意义的东西必须剪掉。唉!西风压倒东风,中华文化渐渐式微于时代洪流中,真是教人为之鼻酸。数典忘本的人满街皆是,也不差多你一个,你走吧,回去吧,唉。」一刀剪下线头,医生悲愤的送客。
他疯了吗?孙琳琳悄悄以眼神询问。
他一向如此,别介意。钟尉泱忍笑的回了一眼。
「记得呀,三天后折线。」医生在他们背后交代着。
「你以为我们还会来找你?你等死吧你!」孙琳琳恶声恶气的回道。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居然咒医生死。」白医生推了推黑框眼镜摇头吁叹。
「我们会记得过来。」钟尉泱点头。
「蠢蛋!你没事干嘛自己送上门挨整?!」
「就像你单枪匹马去找十来人打架一样蠢。扯平。」他不善的应她。
「我有同伴!」她吼。
「那是你没有被子弹打成蜂窝的原因。」他火气又起。若没有那两个戴面具的人,她早死了。
「你们一定要在医院吵吗?」医生忧虑的问。
「对啦!怎样?!」她瞪向医生。
白医生双手拳掌互击,遗憾的询问:
「我没准备花生、爆米花,你们三天后再来这里吵好不好?」
从没有人敢在她火大时还不知死活的惹她。
她倏地出拳,只想小小吓他一下,但,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的力道被一股柔劲化掉,医生以掌化去她拳,再俐落的擒拿住她腕脉,只一下子就让她动弹不得。
擒拿手!她不敢置信的瞪着白净古板的医生。
「咦?」白医生被她的脉象吓了一跳,飞快放开她的手,退了好几步。
「怎么?」钟尉泱问。
白医生搔了搔下巴,丢出一颗炸弹:
「身为孕妇,不要打架比较好吧。」
※※※
火山爆发也不过如此吧?她想。
孙琳琳自认气焰绝对比不过母亲以及钟尉泱,也就乖乖坐在沙发上,双手贴着肚子沉浸在怀孕的震撼中。
她怀孕了耶!好奇怪、好诡异……肚子里有一颗小豆子,宣告它已存在一个多月的事实。
早上离开了外科,立即前去妇产科;照超音波时,从萤幕上看到一颗小豆子正贴着她的子宫生长,努力的吸收养分长大中。
人家电视连续剧中,丈夫得知妻子有孕时,莫不欢天喜地得像个白痴,哪有人气得青面撩牙的?这家伙有没有看过电视呀?啧!
肚子内有东西耶!可是她却没有真实的感觉,没昏倒也没孕吐,车照飙、架照打,要不是那个怪医生居然懂得把脉,只怕她就算肚子凸出来也当成是胖出啤酒肚而已。
「你怀孕了还跑去打架!」钟尉泱轰声爆发出第一句控诉,声音还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女婿、女婿!小声些,注意胎教!」孙母赶忙安抚火山头。按着才指责女儿:
「孙琳琳,你几岁了还给老娘打架!皮在痒说一声就好,我的家法还留着!」
声音也是克制不住的变成巨吼。
「拜托,我又不知道有孩子了。」她从冰箱里翻出冷冻批萨,立即被钟尉泱拦截去微波。
她摊了摊手,再从柜子里找出可可粉泡了一壶,心想应该够大夥儿补充口水量的不足。
「爸,来一杯吗?」她倒了一杯送到父亲手中。她可怜的父亲原本要去诊所的,却因这种「小事」被迫休业一天。
孙父点点头,叮咛道:
「怀孕期间不可以喝刺激的饮料,作息也要正常。运动虽然也不可或缺,但太激烈就不好了。」他的责备一向含蓄。
「我知道啦。」她低下头咕哝,最怕这种充满温情担忧的薄责,尤其来自从不对子女有所要求的父亲。
钟尉泱将披萨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坐在她身边道:
「现在有孩子了,你是不是可以好心一点,专心当个准妈妈,做些平凡妇女该做的事?」
「打完了鬼头帮,仇也报了,军火案里我只负责传递消息,又没要跟着出生入死,干嘛呀!当我是跳豆呀?」她又不是不分轻重的小孩子。
「你确定那些人不会回头找你报仇?」他问。
「不会。我确定我那两个朋友会盯到那十四个瘪三退出江湖为止。」海棠插手的事,向来没到终点不会罢休,她也有这个能力。
说到这个,她忍不住要问:
「你怎么知道我去那里?」
「你忘了亚彦的存在?」他反问。
「你叫他盯着我?」她捞起披萨,很愿意「送」他吃个过瘾。
钟尉泱接过披萨,喂她吃一口,以阻止暴行。
「我早知道你会沉不住气的,只可惜我赶去得太晚了。」
「是呀!人全被我打倒了。」她不认为需要帮手。
「但也鼻青脸肿的回来。」就算没啥姿色也不要这么虐待自己的脸。
「你确定还要跟我讨论这件事?」
她神色不耐,钟尉泱也就改了个话题:
「好,不谈。来谈谈咱们的婚礼。」这也是他带她来她家的目的。
孙琳琳几乎没跳起来!
「我、不、嫁!」
「老伴,我们又要有个私生孙了!」孙母承受不住的低呼,开始沉入无比的自怜中,冤孽呀……
「妈!你够了,我现在是已婚身分OK?」
「可是我外孙没法子报婚生子的户口呀!」她哀凄地道:「我宝贝外孙李毓在束雅的肚子里当了三个月的私生子,没想到我第二个外孙也是相同的命运,天哪!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岳母,别伤心了,一切都是我们的命。」钟尉泱好声好气的安慰着。
头好痛!这姓钟的也开始病变出不正常的因子了。
「女儿,真的不喜欢他吗?」孙父悄悄的问着,想知道女儿的心意。
孙琳琳嘟哝道:
「谁喜欢他呀……」
「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你会怀孕?我给了你好几打保险套你为什么不用?少来了。」孙母打鼻腔哼出声音。
「拜托!我根本不会用好不好!」老妈又没教过她。
孙母不敢置信的捂住双颊。
「你是大姐头耶!应该身经百战才对呀!不然你怎么拐得到尉泱这个优质男人的?」她没教琳琳就是以为琳琳高明得不用她教嘛。
钟尉泱差点垮下脸!
「妈!琳琳很保守的,她只跟过我,这辈子不会有其他人了。」
「谁知道。」孙琳琳掏掏耳朵。
「嫁给我。」他要求道,发誓至死捍卫他的权利。
「不嫁、不嫁!我、不、嫁!」
任性的甩头走开,呵……好困。
她走上楼,决定回她的闺房大睡一场。没力气欣赏钟尉决被拒绝的冷脸。气死他最好,哈!
※※※
弄到最后,钟尉泱不得不去找李举鹏——在孙氏夫妇大力举荐之下,似乎没有事是李举鹏解决不了的。如果他想让琳琳不再为反对而反对,就只能找李举鹏。
他向来自己解决问题,但琳琳的事似乎由不得他。
即使不情愿,他仍是与李举鹏约了时间,并在今日午后两点抵达李举鹏的办公室。
秘书送上茶点后退下,装潢典雅的会客室内有短暂的沉默。
然后李举鹏先开口了: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被琳琳吸引?」
「感情的发生向来没道理。」
「不,我的意思是,不管是厌恶或喜欢,她何以都吸引住你?你见过的恶劣学生必定不止她一个,为何你会特别厌恶她、纠正她?然后大打一场?」
「心理谘询吗?」钟尉泱笑问。
李举鹏双手交叠,真诚道:
「或许你对我有些不以为然,但相信我,我的多事只会用在家人身上。如果你不是,就算你出色不凡,我也不会多用一秒在你身上。」
「琳琳不是多舌之人。」他怀疑李举鹏怎么了解那么多内情。本以为是琳琳说的,但后来想想又不对,琳琳巴不得全天下人都不知道她结过婚。
李举鹏明白,若想要开诚布公的谈,首先就是要取得他的信任。于是他把十年前意外捡到结婚证书的情形再说了一次。
「两个月前,我因为与令堂有公事上的合作关系,在签约时,意外发现到她的法律顾问名唤钟尉泱,细问之下,才知道那是她儿子。你的名字并不常见,问出了你的生日及身分证字号后,我回来找出结婚证书比对,果真一分不差。」想来也真是有趣的意外。
他接着道:
「有了物证在手,琳琳也只能坦白说出她当年的那场为斗气而结的婚是真有其事了。我建议她务必要找到你,否则日后将会很麻烦,毕竟你是一位律师。」
「然后你又因为好奇我的为人,而请家母安排了约会。」钟尉泱终于明白两人会见上一面的缘由。
「是的。显然你们两人都忘了结过婚。」
「那时你想要什么结果呢?」钟尉泱不明白李举鹏想扮演什么角色。
李举鹏摇摇头。
「刚开始,我只是想让事情得到解决而已。」谁有资格操纵别人的感情该怎么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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