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俩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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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俩相忘-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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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埋着头走着,从城东走到城西,自晌午走到月上柳梢,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告诉自己要习惯这个事实——阿彻已经离开了。我惊异地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难接受这个事实,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流淌在我的血管里。他总是在我的旁边,有时傻傻的,但更多时候是淡淡地抱着手臂在一边微笑,了然于心的样子。每当我难过的时候,他总是抛下一切来陪着我,有时嘲笑我可是还是让我快乐……
  我捏着怀里那个布包,它还是有一点温度。阿彻,你还是对我好的,你怕我一个人,离了你,活不下去……
  可是,即使有了这个,我便能高高兴兴地留下来,过我自己的日子了吗?
  我嘲笑自己,到头来,我不过还是依赖着他而已。还总是以为自己能有多大作为,多么厉害。原来到头来,我只是躲在他的羽翼下,做着自己的梦。
  路上的行人在奔走,看来又要下雨了。我木木地蹲在了街边。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亏欠了他。
  离开了我,你能快乐吧。
  ——那就好。
  可是,为什么还是有眼泪流下来了?
  泪水有点咸,流在我嘴角边,和着雨水,说不清楚的味道,就如同我的情绪。
  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被人丢下。
  若说第一次是气愤冲昏了头脑,那么这一回则只有冷冷的悲凉和空洞。
  为什么那些美好的诺言,都无法兑现呢?
  不知道蹲了多久,也不觉得腿麻,也不觉得冷。好多事情,以前没有思索,或者是不敢或不愿意去思索。现在却在我脑中,一幕幕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回想起来,阿彻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欲言又止的疏离,只是当时没有注意,现在也只好惘然。
  他有事情瞒着我,他的微笑里含着苦涩,只是这一切,他都没有告诉我。
  ——我当然不会那么傻,能出动金翅鸟为他送信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太乙真人府上的小仙呢?!
  我们都有秘密,可是他却从来不曾跟我流露,因此我也只能猜测,然而我又太任性、太傻气,不愿意去听他内心流露的声音。如果我再向前一步……也许,我们真的可以,相携的。
  ——可是现在已晚了。
  咦,雨怎么停了。
  我诧异地擦了一把眼泪,呆呆向上望去。
  触目所及是一方淡青色油纸伞,上面描画着淡淡的山水纹样。
  伞下飘来一阵檀香味,若有如无,却回味悠长。

  狭路相逢

  我睁大眼,看见面前那个修长的身影,他黑发白袍,面容洁净,眼珠却冷得像冰。
  “是你?”
  我心下一沉,惊愕开口,却又勉强笑了一笑:“真巧,兄台,你也路过这里啊。”
  杜离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隔着二尺远,我觉得他的眼睛里好像涌动着一种深黑色,他是在同情我,还是在嘲讽我呢?原来我这么狼狈啊。
  狼狈就狼狈吧,我也不想掩饰,我继续把头低下做沉思状,发梢滴出一行亮晶晶的水珠。对付他,装傻是唯一正途。
  “起来。”他命令道。
  我顺从地站起来,直勾勾地看他。
  “走,跟我上车。”他估计是被我的眼光吓到,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向那辆车厢奇高的马车走去。
  “去哪?”我尽量婉转地挥开他的手。
  “回我府上。”他冷冷道,“你不要想多了,我没准备把你卖掉……以为你这只落汤鸡很好看么?白送都没人要。”
  “多谢兄台,不过我不能去。”我依旧温声软语,毫不动怒。
  他显然有点儿惊诧:“为什么!”
  他眉毛凶凶地竖起来,瞪着我。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含着眼泪摆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在下是探子,兄台想引狼入室么?”
  他眉头一跳,薄唇抿紧。
  我继续呲牙咧嘴笑:“我与兄台正是狭路相逢,冤家路窄,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啊。”
  我觉得我和这玉面阎罗气场十分不和,今日虽然他大发善心意欲收留我,我也实在不愿意再跟他多话。何况还不知哪一日他搭错线,把我又折腾一番,那就划不来了。还是寻个法子,早逃出生天。
  他怒吧,怒吧,怒我就可以走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他不可一世地看着我,嘴角微扬,“我杜离要监视的人,还没有一个能逃过的。你走了哪几条道儿,吃的什么饭食,去了几次……茅房,我都清楚得很。”估计是从来没说过这个词,他眼光变了一变。
  原来他派人跟踪我,我就想他怎么会这么容易把我放掉,看来这人恐怖程度甚于我之前想象,只是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是否包括……金翅鸟?
  我心里一跳。
  他却蹙起眉道:“我还真是搭错了筋,竟会以为你是探子,的确,没有你这么傻的探子……人家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就把你骗得团团转。”
  我咬了一下嘴唇:“那你都看见了?”心中怦怦跳,不敢想象要是一个凡人看见了金翅鸟会发生些什么,大概是会把我当做妖孽抓起来乱棍打死吧。
  “我自然是看见了你个草包样。只是我不明白你去了桃花楼找人,却为何又不进去……就是救不了人,也没必要沿着河走上一天吧。”
  嗯?那就说明他没有看见金翅鸟,我松了一口气。又听他顿道:“——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有些古怪,就这么放走了,也是不妥。”
  我还以为他好心将我收留,却原来还是信不过我。此时一阵冷风吹来,顿时瑟缩着打了个喷嚏。
  他眼神凌厉地指着马车,迸出一个字:“走。”
  我刚想说不,忽然天旋地转,胃中一酸。
  眼看着在这翩翩佳公子面前吐了一地,我深感抱歉。
  他脸有些发绿,我只得迅速走上前,钻进马车里。
  “啪”。
  一块手帕从窗户里扔进来。
  好在不是石子,不然我小命堪忧。
  ————————
  原来这翠湖山庄还颇为占地宽广。自从进了庄严宏伟的石砌大门,至少还走了半个时辰不止。
  不自在地坐在马车里,我披着一块毯子,淋了一夜雨,全身从里至外都是冰冷的。肚子空空,全身酸疼,被马车在石砾上一颠,着实觉得骨头都要散掉了。
  时而抬起头望望混混沌沌的天际,太模糊了,我无法判断九重天是哪一个方向,想来也已经是隔了天堑。
  不知道阿彻到哪里了。
  我胸口一闷,死死地拽住毯子。
  阿彻,祝你一路顺风。可是你离开了,我还是得过我自己的日子,也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
  正巧杜离打开车门,面无表情地对我道:“我吩咐陶陶她们已给你准备了房间,你快些去休息。”接着重重把门一摔。
  我头晕脑胀,机械应了声好。
  此际还是保命最重要,等我大好了一定不呆在这里。
  偷偷掂掂怀里的布包,不知道这些够不够赎回杜离的玉簪子,如果实在不够我只得再去做事,争取早点赚回来,还钱给他是正经。
  从此两不相欠,后会无期。
  马车停到那个花木扶疏的小院落,此时见了,竟然有些亲近之感。连那青砖墙映照着夕阳的光景,也觉得很是温馨,我暗自笑自己忒的没定力,却又觉得一阵酸楚。
  我没有家,因此每一个呆过的地方,都是家了罢。
  只是上一次来的时候,和现在是迥然不同的心情啊……那时候是满肚子焦急,现在则是整个人空空洞洞,飘飘荡荡,像个游魂。
  门一开,就见陶陶跑过来:“罗姑娘,你怎么弄得这么湿?”
  我苦笑一下,可惜还没开口便立时打了个喷嚏。
  陶陶秀眉一蹙,连忙把我搀扶进内室,嘴里不停叨叨着:“着了风寒,幸好公子早有吩咐,我炖了红枣老姜汤,驱寒是最好的……”
  把我往一间清静砖地的房间一关,陶陶便上来解我衣裳,我骇得满面通红:“这,这是作甚……”
  “给姑娘沐浴啊!”陶陶双手叉腰一指,果然身后是个大木桶,冒着氤氲热气,水中隐隐约约看得竟然洒了花瓣,粉的紫的,真是风雅。
  我咳一声:“我还是自己来吧。”
  陶陶见我满面正经,只好道:“那姑娘先进去我再过来伺候。”
  见她离开了,我尚自慢慢解开基本上已贴在身上的衣裳,慢慢走进水中。温软的水慢慢漫过我的身体,一波一荡,顿时觉得四肢百骸都舒适起来。
  多久了,多久没有这样舒服了……在天上的时候我每天沐浴的,抬头就是清朗的天,四周被血红的花朵包围……
  我慢慢陷入了半昏睡状态,嗯……我回到了九重天了吧……那么平静,那么舒服。
  忽然感觉有人靠近,我闭着眼下意识道:“蝶,别闹。”
  “姑娘的皮肤真好。”
  不是蝶的声音,我打个激灵睁开眼,原来是那个陶陶,蹲在浴桶边笑笑地挑着眉看我,“白里透红,就像花瓣哦!”
  我醒悟过来,这里是人间,是翠湖山庄……顿时有点羞:“没有啦,陶陶你不用这么夸我。”
  尽量把身体向水的更深处沉一点,巴不得自己变作一条鱼。
  陶陶却依旧毫不害臊地打量着几乎缩成一团的我:“我说,姑娘不但皮肤好,头发也很好……”她不客气地捋起一束我散开的黑发:“真是像缎子一样,流光溢,溢什么。”
  我更不自在了,差点就要躲进水里,直到水呛到鼻子,才猛然醒悟:“那个,陶陶,你不是给我弄了什么汤驱寒吗?”
  她恍然大悟跳起来:“差点忘了……”然后一阵风一样地出去了。
  这陶陶的个性,还真跟我有几分相似,看来可以从她下手。
  “姑娘……”
  我灌下一大口姜汤,火辣辣地让喉咙窒了一下:“叫我若若就好了。”
  “哦,若若姑娘,你的朋友救起来了没有啊?”
  我心中一酸:“嗯,他没事。”
  “哦,那就好啦。”陶陶一笑,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公子之前还要我多看住若若姑娘,我便告诉公子若若姑娘肯定不是坏人,哪有坏人急着去救人的呢?这次公子对若若姑娘可比上回放松多了。我们公子他身份特殊,因此有点古怪,若若姑娘不要介意吧。”
  “不会。”我又喝了一口汤,微微眯了眯眼,徐徐道,“你家公子什么身份?我看你们这里很大,他一定是个有钱人吧。”
  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不想日日在他面前吃瘪。那种感觉,正好似对着空气挥舞拳头一般不爽利。何况总要寻到了他的弱点,我才有机会逃出去。
  “我家公子何止有钱,大梁国第一公子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公子风神俊逸,超凡脱俗,加之家世高贵……哦,若若姑娘觉得我家公子可俊美?”
  “啊,哦,还好。”
  陶陶显然对我的答案不够满意,微微蹙起眉:“看来若若姑娘的眼光十分高了……陶陶活了十七年,倒还真没有见过任何比我家公子更为俊美之人。”
  其实我对他的家世比较有兴趣,真想知道到底这人是做什么的,这样一全身的煞气。正想怎么婉转地问了出来,幸好她自动继续:“公子的父亲乃当朝国舅,御赐魏国公。母亲又是前朝丞相长女,可谓荣耀之极。”
  国舅?我盘算了一回,在人间,大概指的是太后的兄弟吧,果然家大业大,在人间但凡靠上皇帝老儿一层皮的,据说都富得流油。
  陶陶显然是她家公子的忠实粉丝,喋喋不休:“公子十八岁那年即中探花……”
  探花?探花不才第三名吗?我腹诽道,只听说状元光宗耀祖,美名传扬,却原来一个小小的探花也弄得如此骄矜。
  当然我也学乖了,只有傻蛋才会在粉丝面前说偶像的坏话,于是我只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还是端庄的笑意。
  陶陶告诉我,杜离在高中(我又在心中哼了一声)探花之后,即被封为禁卫军校尉,具体大概是负责皇宫的安全之类,一年后升为大内禁卫统领。
  ——她解释了半天,其实就是一个给皇帝看门的。
  不过杜离好象并不喜欢这个官职,他好像也并不喜欢当官,所以他除了必须要办公务的时候进宫以外,其他时间只是偶尔去相府喝点小酒,然后就和知交好友沈浪一起闲逛。
  ——没出息。
  “对了,公子三个月会去一次临安府。”
  “那是哪儿啊?”
  “京城南方,公子去探望琳琅小姐。”
  ——寻花问柳。
  于是我便这样勉强在翠湖山庄里安顿下来,可是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那对尖锐的冷冽的眼神,似乎时时刻刻都在一面墙之外,狠狠盯着我。
  我尽量不出门,希冀杜离快一点把我忘记。可是我还是预料错了。
  不久后的一个暮间,我正坐在院子里和陶陶聊天,忽然传来轻轻敲门声。
  “谁呀?”陶陶问。
  “是我,阿平。公子说今日中秋,晚上有家宴,两个时辰后让罗姑娘去大厅。”一个青涩的少年声音。
  “哦,我会告诉姑娘的。”
  “那我走了。”
  “家宴?什么家宴?”我神经紧张地看着陶陶,“为什么要我去啊?能不能不去……”
  陶陶轻轻一笑:“今日过节,我家公子很是好客,恰逢今日琳琅姑娘过来,公子怕琳琅姑娘寂寞无聊,便叫若若姑娘过去一起乐一乐。”
  乐什么啊!
  见到他还有什么好乐的,气都气个半死。
  “我能不去嘛?我风寒没好彻底,我肚痛,我……”我犹自挣扎。
  “阿平说了,公子早有吩咐,若是姑娘不去,晚上便不另外准备饭食了。”
  这不是存心饿我吗?我狠狠道:“去便是了!”
  陶陶给我在镜前梳发,时而扑哧一笑。
  “有什么好笑?”我愁眉苦脸。看着自己满头的青丝被固定成一个孔雀尾巴一样的形状。再插上几根七彩缤纷的琉璃簪子,我忽然想起那只玉簪来,见陶陶并没有问起,打定主意先不提。
  “我觉得公子碰上若若小姐真有趣。”
  “为甚么?”我没精打采地看看镜内的脸,哭得成了肿眼泡,真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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