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俩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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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俩相忘-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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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点惊愕地抬起头,他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个?
  “你不愿意听?”
  “不是,我很爱听,你说吧。”我静静挨着他坐下,这里很安静,只有风,轻轻地掠动我的发梢。
  人间还是有好的东西,比如花,比如风。
  琳琅家也是金陵豪门大户。三岁的时候,母亲告诉杜离,他有了一个玉雪可爱的表妹,他正忙着玩泥人,并没怎么注意。
  六岁的时候,母亲成日呆呆痴痴地,只呼唤着玉儿的名字,他孤独在院子里坐着,忽然看见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女孩,穿着粉红色衫子,就好像一朵花,出现在他面前。
  “你,你是小仙女吗?”他颤巍巍站起身,又惊又喜。
  “小仙女?”她扑哧笑了,“要是你想,我就是你的小仙女。”
  “太好了。”他拉住她的手,“那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那么多年了,她似乎就是我的另一个影子。”他轻轻道,眼中闪过一抹迷幻,“不能想象没有了她,我该怎样生活着。”
  “那很好啊,我觉得你们很相配。”我淡淡笑着,心里却涌起一股复杂滋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长大,真好。”
  “阿若,你有喜欢的人么?”他静静地看着我,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我心里一痛。
  “有,有吧。”
  他眼中蒙起一片雾气,却又笑了,好像一朵花开:“不知阿若喜欢的是怎样的男子。”
  我抬头向天上深深望去:“他很坏,说话不算数的。”
  “可是,”他眼神深邃,“你还是喜欢他,是吧。”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阿若一直都不开心。”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膀,“那一日下雨,我看见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一直站在你对面,你都未曾看见。”
  我呆呆地看着他,陷入了恍惚之中。
  那一日,阿彻离开了我……那是我人生中,最悲伤的一天……不,在知道阿星永远不会回来找我那天,我也很悲伤……
  我一直那么悲伤着,直到他对我温柔。杜离,其实应该我来谢谢你,其实你在冰山的外壳下,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关心我。你硬说我是什么探子,把我弄进府里,我却偶然听见你对陶陶吩咐给我多做些补身子的药膳;你对我凶,让我不要去找什么杜玉,否则就把我送出府,其实是你已经被请来的道士告知了小艾这怨灵的存在,所以要我当心吧……
  对,我要向他告辞,我得走了。
  我是这么想着,却始终开不了口,就在这时,一个急急的声音越来越近:“少爷,少爷在吗?”
  “怎么了?”杜离转头,亮声问。
  “夫人,夫人病倒了!”
  杜离脸色登时雪白。

  阿若

  原来,夫人自小艾消失的第二日便毫无征兆地病倒了。
  也无什么特别症状,只是昏迷不醒。魏国公急得甚至出动了宫中的御医,一排排大夫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夫人却始终不见醒来。
  杜离也整日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皇帝特准他放了一个月的假回家看护夫人,他几乎就不曾回到自己的秋园去——对,他的居所叫做秋园,就在山庄西侧,我那日中秋宴结束后,无意走到的月桂园,便是他的院外。
  我在他门外等待良久,清晨时分,他终于出现,眼圈下有着淡淡的黛青色。
  我往前去,犹豫着问:“夫人怎样了?”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还是没有醒来,倒是没有别的不妥。所有的御医都说脉象正常,脸色也很红润,可是为何就是不见醒来呢?”
  我讷讷地搓搓手:“能让我去看看夫人么?”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握住我的手:“谢谢。”
  我唬一跳,却来不及抽出。
  他面色微变,紧紧盯着我:“这样凉,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一,一会儿……”我赶忙分辨,其实我确实等了几个时辰,不过那有什么关系,按照我现在的功力,哪怕就是冰天雪地站个三天,也只当是乘凉。
  但杜离并不这么想,他冷着脸呵斥我:“谁让你在这等了?这初冬早晨是最凉的,要是你也病了,还不折腾我?”
  “不会的,小的乃铁打的身子。”我赶快谄媚地笑笑,心里涌上一股温暖,“带我去看夫人吧……”
  ——果然是失心魂之症。
  我坐在床边,凝视夫人的面庞,依旧白皙动人,却似雕像一般静谧无声。
  “杜玉”消失后,带走了所有她存在过的记忆,自此除了杜离和我,没人还记得夫人的那一场癔症。然而,夫人内心却被那次流产事故所困住,丧女之痛忽然涌上心头,一时迷惑,心魂便迷失了。
  杜离在旁边关切地看着,我对他招招手,附在他耳边道:“不妨事,我会尽力帮忙。”
  忽然眼中余光一闪,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不动声色地计算一下,果然是琳琅。
  我心一紧,却凝神冥思,将一句话悄然送到她耳边:“你无须担心,我很快便走。”
  她眼神一变,呆呆看着我。
  我冷冷再补上一句:“请你不要再做傻事,你应当看出我并非凡人,你敌不过我的。”
  她低下头,默默退下。
  夜半,我念一个诀,便轻飘飘来到夫人的窗前。
  戳破窗纸,吹一口气进去,身边侍奉的几位丫鬟婆子便都软软倒下,我缓缓走近,在夫人耳边轻唤:“婉柔夫人,快回来。”
  夫人没有反应,我只得伸出右手食指捏个诀,潜入夫人的梦里。
  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夫人的背影遥远地徘徊着。微风吹起她的青丝,显得格外迷茫。我走向前去呼唤:“婉柔夫人,婉柔夫人。”
  夫人转过头:“谁在叫我?”
  啊,她梦里的自己还是双十年华,清丽的年轻少妇,眉头带着一丝忧愁:“我好像一直听见有人在叫我,可是那是谁?”
  我指指下方:“是你最宝爱的儿子,杜离公子。”
  她歪头思称一回:“杜离……这名字很耳熟,对了,是离儿,是离儿!……”她眼睛忽然亮了,如同点了一盏灯,颤着声,“离儿在哪里?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很想念他,快带我去找他!”
  忽然遥远传来一个尖利声音:“谁敢拘魂?!”
  我向着那位使者鞠个躬:“在下小仙阿若,到此来接迷失的心魂回阳世。”
  那位黑衣使者长脸白面,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之气:“可是这魂灵已经飘荡到了鬼界的边缘,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该由地君殿下来管?”
  我心中涌上一股气:“胡言,人明明还没死!”
  他打量我一下:“带人可以,你得交出两千年的修为来。”
  “你……”我心中恼怒,正欲和他大战一场,忽然看见夫人又满眼迷茫,欲徘徊而去,忙道,“好吧,我……应承你!”
  一道紫光闪过,那使者收了我的修为,笼在袖口,满意一笑:“这修为小人,哦不,小鬼也不敢自用,上仙请莫怪,一切都是为了这一任的地君鬼王殿下!”
  我心存疑问,这一任的地君鬼王不知是个什么窝囊角色,竟然还需要用我这一个小破神仙的修为,真是丢脸丢到鬼姥姥家去了。
  然也没空一一管来,夫人呢,夫人又游荡到哪里去了?
  忽然前路一片迷迷蒙蒙,竟然有流水落花,我不禁抓抓头,这到底是到了什么地界?
  “阿若……”
  “……若……”
  咦,是谁在叫我?
  一个袅娜身影在我右侧出现,我喜得唤出:“夫人!”
  细细看去,却哪里是夫人,那凤眼长睫,玲珑体态,如瀑长发,尊贵气质——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心一动,忍不住唤出她名字:“吉祥天!”
  她盈盈回首,那双秋水瞳眸里,映出我的身影:“这位姑娘,你是谁?”她红菱般的嘴唇柔柔开启,话语温柔。
  ——她,她能看见我了?那,那不是就说明她的眼睛没有盲?太好了,太好了!
  白雾茫茫,我见她凄然地一笑:“可是我已经不是什么吉祥天了,那个名号早已被封入了尘灰……也好。你还是叫我姽婳吧。”说完,缓缓低下头去,优美如天鹅的颈项抽动了一霎。
  我呆了一呆,问:“你刚才可是在唤我?”
  “唤你?”姽婳诧异地张了张嘴,慢慢道,“不曾……我只是一个人在天界与鬼界的交界处漫游而已……我不识得你呢,姑娘……”
  我不知为何有些失望,突然又觉得既然她双目未盲,还是极好的,便道:“可是我识得你呢,你,你眼睛没事吧?”
  她的面孔瞬间煞白,退后两步,捂着脸喃喃道:“你,你难道是他派来的人?”
  “什么他?”
  “你不要再说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她紧咬双唇,直到那蔷薇色樱唇变作雪白!
  我想去捉她的手,却被她狠狠挥走!她美丽的脸孔扭曲了,用极其厌恶和憎恨的表情注视着我!
  “求你了,我不会再回来了,求你不要再派人跟着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僵硬地站在她面前,呆若木鸡。
  “魑,快来救我!”
  她柔弱地呼喊一声,捂着心口,身躯缓缓地弯下去……慢慢化作极浅极淡的一个影子。
  “王后娘娘!”
  “娘娘你怎么了?”
  “快,快去通告君上……快……”
  我胸中满是疑问——谁派来的人?难不成还有人要害她么?刚才有人叫“王后娘娘”,这说明已经是她出嫁以后的事了吧,难道,之后她还不得安宁?
  我想起曾经阿瑶说过的“红颜薄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心底却涌起一阵痛楚,似乎一根细细的钢丝捆在了心头,无法呼吸,纠葛不清。
  为什么?吉祥天,你到底是谁?
  我再往前走,忽然一阵嘈杂喧哗,我迷迷蒙蒙地看见一位男子,站在极高极宏伟的一座殿阁上,绛色衣袍,看上去气质非凡。慢慢近了,那男子长身玉面,剑眉星目,却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我忽然感觉心跳有些快,奇怪,为何这人令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帝钧!帝钧!”
  吉祥天不知从哪里又奔了过来,满面泪水,站在那高耸入云的殿阁之下,显得很渺小:“你要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
  原来那男子唤作帝钧,他低下头来,灼灼逼视着吉祥天,一字一句道:“姽婳——你说——你说我想怎么样?!”
  他的目光似乎有排山倒海的力量,朝我直压过来,我心一凛,不禁退后了半步,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他只是一个皱眉,却感觉好像天翻地覆?
  吉祥天慢慢地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看上去面容极为憔悴,眼中却是晶光四射:“我——我不会回来的,我——我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好!”男子忽然冷笑起来,目光森寒,“既然你忘记了我,也别怪我恩断义绝!”
  姽婳双肩抽动着,无声地流露出恐惧的眼神。
  怎么看,他们似乎都是一对璧人……然而在这城墙上下,气氛却显得那么冷。
  她沉默着,不发一语,风将她的长发掠起来,像一面旗帜。
  “我要让你知道后果!”男子冷笑数声,将身体弯下去,恍恍惚惚看来,他手臂上似乎抱着一个小小的月白色婴儿襁褓,在他高大的身影映衬之下,显得十分怪异。
  “不——不!”姽婳忽然狂呼起来,头发散乱,整个人就要攀上城墙去,声音近乎凄厉,“你竟然抢走了阿若!——你把我的——把我的阿若——还给我!!!”
  ——把我的阿若——还给我!
  那男子却不理会,浮起一个笑,慢慢地消失在视野中。
  “——阿若——还给我!”
  我呆呆地站在云端,只觉得喉中一甜,忙用手去捂,原来竟生生,吐出一口血!

  离开

  “夫人,夫人醒了!”
  昏昏沉沉中,忽然听见陶陶的声音。我用尽吃奶的力气扒开自己的眼皮,果然,陶陶那放大了的脸正在我上方,吓我一跳。
  “怎么了?”我支起头,发现自己躺在舒适的被里,脑中一片混乱。我刚才明明在夫人的梦里帮她唤回魂魄,是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房间的?我只记得自己无缘无故吐出一口血,然后从云端上一头栽了下来。
  “夫人她醒了!”陶陶漾着笑,语调欢快,“大夫说她无碍,很快便可起床了!”
  我心头一松,太好了,原来夫人的魂魄无须我牵引,就自动回到了身体,果然还是思子心切。
  咦,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刚才在梦里,除了夫人我好像还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我很亲的人。是谁呢?我揉揉眼,一时想不起来了。
  春园今日真是异乎寻常的热闹,园内熙熙攘攘,虽然初冬的空气略有些寒冷,但到处皆是一片热火朝天之象。
  我伫立在园前,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便有些踟蹰。
  “是罗姑娘!”忽然一个绿衫丫鬟跑了过来,鼻头上还有晶晶汗珠,“老爷说了,让罗姑娘赶快进来。”
  我咬咬唇,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环顾四周,与上一次看到的凄凉清寂之气迥异,这次整个院子里充满了欢乐祥和,连花朵都开得喜气洋洋。
  夫人坐在床上,面色红润,眼中涌现温柔之色,双手紧紧地握着杜离的手,杜离半跪在窗前,一双凤目里全是泪水。
  魏国公蹲在一边,也是老泪纵横。
  “离儿,你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夫人喃喃着,轻轻抚摸上他如缎子一般的黑发,“娘好像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看见你了,娘很想你……”
  杜离咬着下唇,肩膀颤抖,只是伏在母亲膝上,一个字也不说。
  我站在一侧,也觉得心酸。
  “阿娘,阿娘……”杜离终于忍不住轻唤,以手抱住母亲的膝盖。这一霎那,我眼前又浮起那个月桂树下的小男孩,满眼都是对母亲的爱。
  母子相逢,殊为感人。杜离他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而我,我什么时候能和我的母亲重逢呢?
  一股酸涩直冲鼻腔,电光石火,我倏然想起了昨日梦里的那一切!想起了哭泣的吉祥天,冷笑的男子,那个小小的,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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