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俩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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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俩相忘-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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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拈起那件鲜红嫁衣,又缓缓抚摸配套的凤凰头冠,食指和中指微一摩挲,眉头深深蹙起。我本是有点不喜他随意触碰这嫁裳,但看他表情严峻,也只好等他开口。
  “师姐,我看这夺魂香不在别处——”他将嫁衣平放在手掌上,另一手拈起凤凰头冠上面,展翅欲飞的凤凰口叼着的一颗偌大珍珠,“便就在这珍珠中!”
  我心头一片冰凉。
  他顺势一扯,就要将那颗圆润泛着动人光晕,谁见了也要惊叹的珍珠扯下来。
  “慢着!”我一凛,制止他。
  他沉声道:“师姐,这珍珠本来就是千年灵物,夺魂香生长在它之中,只会药性更加精纯;若是不小心,你可能就心神俱迷,只剩下一个躯壳——”
  “有什么克制的药物么?”我抬头看着临安,眼神恳切,急急抓住他的手,“你精研药理,一定有药物可克制——至少是暂时——这夺魂香,是么?”
  临安眼珠有些黯然:“师姐,你宁可以身犯险,也不愿意弄坏你这个漂亮的新娘头冠么?身子重要,你千万勿因小失大——”
  我心中如有千万虫豸啮咬,却依然定住神,清声道:“临安,这颗珍珠是东海龙王敬献天宫的至宝,我若是将其随意丢弃,三日后在婚典上要如何交代?一个不慎,便会弄到天宫与东海剑拔弩张。东海虽名为天宫属地,但这么多年来一直自成一体,隐隐有同天宫抗礼之势。兹事体大,目前没有证据,我身份特殊,不能……”我摇摇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临安面上闪烁一股难言情绪,眼珠慢慢幽深下来。
  ——其实我还没有说的另一重顾虑……我不能这般跟阿彻说——“东海贡献的珍珠有毒”;他现在为着登基和婚典已焦头烂额,他新继位,没有可靠的心腹,加之又要娶我这个鬼界的公主,已背负不少指责,若是这一来得罪了东海,路途只会愈加崎岖——况且,那龙王是什么地位,何等老辣,怕是记恨于阿彻不愿意娶自家公主而要对我不利,若真的要加害于我,若我那日不戴那头冠,必然会想办法来折腾一番,对我不利;若是我现在便去质问,阿彻会怎样想?这毒无色无味,毫无证据,临安只是一个小散仙,说的话也不见得取信于人,反而闹出话柄……好辣的一步棋!
  没想到东海想除掉我,竟然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
  我要面对的是如此可怕的敌人,事到如今,也只能坚强处之。只要保住我的命,一切都可慢慢再议。
  我深深凝视临安,语调恳切:“你能帮师姐,是不是?”
  临安静默一会,从长衫侧袋里拿出一个青布袋,在里头翻找少顷,拿出一个小瓷瓶,瓶口有朱砂密封:“师姐,你拿着这个,千万不离身侧,就寝之时放在枕头下,便可在五日内克制大部分药性,临安可保证你不被迷了心魄。但是这头冠定得密封于箱内,不可接近,否则怕有性命之虞!”
  我点点头,故作镇静地接下那瓶儿,瓶中隐隐透出一股异香。我笑了笑,执起临安的手:“果然还是我们临安有办法!”
  他却不笑,又接着肃声道:“大婚当日,你定要将此瓶藏于小衣中……”说到此脸微微一红,“千万千万,另外最好少呼吸,婚典一结束,立刻将头冠送去别处,永远不再见天日。”
  心中缭乱万分,却坚定点了点头。
  临安拍拍我的肩膀,柔声道:“师姐不要怕,临安一直待到婚典结束,师姐有任何不妥的,便可立即来找我。”
  我甚感动。
  一转头,看小书愣在那里,我忍不住取笑她:“小书,我师弟可俊俏么?”
  小书脸一红,道:“我给公主炖雪莲去。”小小身躯一溜烟窜走了。
  这夜阿彻没来看我,据说在正殿批阅奏章直到天明。只托内侍来给我纸书一封,上面流利优美的字迹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信上还附着一支娇嫩的橘花。
  他知道我喜欢那个味道。
  我拿着信笺,久久不愿放下。口中喃喃吟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是这个意思,告诉我:我与他很快就要携手共度此生,又何必在朝朝暮暮?
  而我看着那缠绵的字句,竟觉得周身清冷,心中浮起不祥预感,如墨汁滴在水中,氤氲开来。
  佳期如梦,佳期如梦……梦。
  我蜷在床边,早令侍女们将那几只箱子搬去院子里檐下,离我甚远了,然而……或者是心理作用,依然感觉到那只硕大的珍珠,缓缓逸出一阵烟雾,朝我缓缓蜿蜒过来……
  那烟雾中是什么,却怎么也看不清。
  我握紧临安给我的小瓶,似在茫茫大海中寻到一片浮木。
  第二日我心绪勉强好些,这日乃阿彻——星君的登基大典,三界加四海纷纷来朝,规模极盛大。我没有出门,然而依然能闻到那香花与焚香的味道,处处涌动着喜气。小书告诉我城里举道欢呼,自发献上来的花几乎将车辇半埋,星君威望一向高,毫不奇怪。
  他的原定计划是登基礼同婚典一起举行,然而考虑到登基典礼来的宾客甚多,怕其中有对我不利之人,于是延后二天,尽量低调举行。他曾歉意地问过我,是否会责怪他?
  我不怪,我很明了。
  只要可光明正大的作为他的妻子,又有何不能忍受?
  只是今日,我难免依然有小小的酸楚。
  我在房中掐指计算,在天界圣所——琅琊台焚香祝祷之后,就将由白龙所驾御辇在仭利城环绕三圈,受万民簇拥之后,回到天宫。接着四海来宾皆肃立在正殿九百阶白玉阶下,行最高礼。
  我唤了临安聊天,却常常词不达意。说得几句我便遥遥望着东方的正殿,心中想象他的身姿。
  小书之前唧唧喳喳地跟我道:殿下今日仪容犹若创世神。
  今日也许是他最重要的一天,我却不能在他身边。
  从此以后他就是这最高界的帝王,无上的权威,神上之神,光耀盛世。而我呢?我是否有这种自信,和这个能力,并肩站在他身边?
  下意识地,娥英姑姑当天的话又浮现在我耳边:“小公主,千万不要爱上帝王!”
  我心一抽痛。姑姑,对不起。阿若让你失望了。
  临安静静瞧着我,眼中含笑:“师姐,又想什么呢?”
  我自嘲一笑,撇撇嘴:“我啊,觉得有点没自信。”
  临安一笑,给我沏了一杯茶:“师姐为何要没自信?你很好的,真的很好,我这些年走遍许多地方,见过许多如花少女,然而论心底纯善,真的还没有人能够与师姐相比。”
  我心地有些暖,虽也知道他是安慰我。正待开口感谢他,却听他问道:“师姐可知道离魄珠么?”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突然想起那年在南极听到的那两个孩子的对话,便假作想了想,饮了口茶才道:“似乎听见有人说过,却想不起哪里了。”
  我不是不(炫)相(书)信(网)临安……不过,既然那是那两个孩子的秘密,就替他们保密吧。
  我想着,几乎有点要微笑了。
  临安看着我,目光很深:“师傅在寻找那个东西,然而上穷碧落下黄泉却无果……”
  我有些迷惑,依照师傅现在的修为,还有什么是一定要找的?
  看临安欲言又止,我决定问出来:“师傅为什么要找那珠子?”
  临安道:“我们也不知,只是师傅表情严峻,说那东西失落已久,若是不找出来,三界生灵都有危险。师傅最近闭关,很可能也和这颗珠子有关。”
  我“啊”一声:“有这么严重?为何师傅不告诉我?”
  临安道:“师傅大约不想累你担心,毕竟你所负的重担已经太多。”
  我摇摇头:“我虽是已被放逐多年,怎么说师傅毕竟未曾逐出我,也是师门中人,你们怎么也不能忘了我。”
  临安轻叹一口气:“那离魄珠,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形状……师姐,临安有个不情之请,你大婚后,如果可能的话,关注一下四海所贡的奇珍异宝,说不定能找出蛛丝马迹。”
  我正要详细再问,忽然门被叩响了,一位仙官急急走入,我看一眼,便认出是阿彻身边的内侍,似乎叫灵枢。
  他在小书耳边急急说了几句话,小书面色有变,摇摇头,又摇摇手,似乎不肯进去唤我。
  我站起来,径自走出回廊,清声道:“可是有什么事?”
  灵枢对我行一礼,面色有些焦急:“殿下……不,陛下,他在正殿被东海龙王为首的一干人等困住,他们非说依照祖宗规矩,登基大典需要未来的天后叩拜,要公主您去正殿不可。陛下严词拒绝,现在气氛有些僵,长久下去恐对陛下不利。小的偷偷跑来,拼着被责骂的风险,便是想请公主一起想个法子。”说完,叩拜下来。
  我不假思索:“我去。”
  灵枢面上浮起一丝感激,却又有些担心:“公主便这么去?”
  临安也过来,关切地看着我:“师姐你这一去,便成了箭靶子。”
  我道:“横竖大婚那天也会成众矢之的,不如早历练一下也好。”
  临安抓住我肩膀,用气声在耳边道:“千万记住那个小瓶,以防他们忽有变故……”
  他是真的很紧张,脸色都白了。
  我点点头,冲他一笑:“你师姐这么厉害,还怕那帮老头儿么?”
  回头对小书铮铮道:“小书,给我梳一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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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踏入殿门的时候,只听得里面喧嚷。
  提着裙裾的手一紧,然而毅然下定了决心,款款步进去。
  那一瞬间,鸦雀无声。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听见。
  所有的目光投向我,带着惊愕、疑惑、肃然等等复杂交织的情绪。
  我如芒刺在背,却依然昂起头一笑,向着大殿最高处走去。
  那里的金銮宝座上,坐着我的爱人。
  一道道目光划过我,似能将我脊背刺出鲜血淋漓。然而我并没有回头,款款向阿彻拜下:“拜见陛下。”
  他眸子晶亮,却带些严厉地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依旧跪拜在地,低头不语。
  他叹了一口气,语调慢慢软下来:“平身吧。”
  我方慢慢站起,眼睛缓缓抬起,静静向他望去。
  他戴着繁复而庄重的乌冠,上面嵌着美丽的玉石,那玉石晶莹剔透,将他白皙而清俊的脸映照得有若白玉雕成,相映生辉。
  他深深地蹙起了眉头,我亦咬着唇。我们这样对视了少顷,身边已传来几声颇为做作的咳嗽声。
  我忙敛衽站好,抬起头清声道:“陛下登基,冥若来晚了,请恕罪。”
  说完,我不卑不亢,环顾一圈。
  人群密密匝匝,年纪不等,皆着朝服。忽然想起小时候,阿彻鼓着腮帮子颇埋怨地跟我说:“面对着那么一班无趣的老头儿三跪九叩,还真是恨不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
  果然啊。
  在这快要溅起火花的空气中,我竟然有点微微地想笑。
  正莞尔,忽对上身后右方一位紫面老者的眼光。
  他身穿五色锦袍,眉骨纠结,长须飘拂。我揣测,这位便是东海龙王了。
  他跟我视线一对,竟然脸生生发白,变得很不自然。我怔了一会便想清楚了,怪不得这满朝文武看见我都如此哑然,也只因了我的面容九分相似我娘亲!
  他们——在当日我娘亲被封为圣女,软禁九重天之时,是否也有他们的主意?
  在我娘亲去鬼界和亲的路上,帝钧怅然之时,是否也在背后讥议?
  如今他们看见这张酷似的脸再次回到天宫,并且要成为继任天后,心绪该是颇复杂。
  然而龙王毕竟不是一般天官,他视线略微一低,便面色如常,开了口,声如洪钟,带着一股无言的压迫力:“在陛下面前岂可自称其名的么?”
  我淡淡一笑:“陛下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为何不能在他面前称呼自己的名字?”
  龙王闷声道:“即便是天后娘娘,在陛下面前亦得自称‘臣妾’。”
  我拢了拢袖口,轻笑一声:“事事都有度,不得其位,不谋其事。既然礼未成,这般自称岂不是有些僭越么?”
  龙王轻咳一声,似是尚未想好怎样回答我。却有另一位瘦长白面仙官又走过来冷声道:“若真是那么讲礼数,又为何不早来参拜陛下?难道姑娘竟自觉得比我们这满朝文武都更有面子?”
  我直视他面庞,静静道:“面子之说,在天子面前请勿提起,仙官难道比我不知礼数?只是冥若不才,乃未来后宫之首,后宫自然在朝堂之后的。有何不妥呢?”
  他们无论怎样说,我却都原封不动地回过去。他们渐渐词穷,殊是没料到我竟如此伶牙俐齿,渐见窘迫。
  其实我心中并无把握,只是既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不能不做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来。自然,我觉得他们真要对付我,绝不只是在口舌上逞快的。一定还有更险恶的招数,在某处等待着我。
  我余光向阿彻掠过去,他面无表情,冠冕在面颊上划出一道阴影。看着看着我的心也沉入这阴影里去。
  不要,你不要那么悲伤。
  忽然一声暴喝,打破岑寂。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拨开人群出来的一位黑面胡髭仙官,径自走到我身后,喝道:“陛下,您真要立这位紫眼鬼族妖女作为天后吗?置我们众臣何顾?置这天下何顾?”
  阿彻的嘴角绷紧了,我看见他眼珠里跳动的黑暗火焰。他似乎想站起来,我却对他示意不要出声。
  他面上露出极端伤痛的表情,我知道他是在自责,为何没能在这芸芸众人面前保护我,将我温柔地呵护起来,如他承诺一样,永远不再让我受苦。
  我轻轻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方慢慢坐回。
  我不怕,甚至可以说,在我的骨子里,有紫色的火焰在慢慢地燃烧,慢慢地越烧越旺。我是吉祥天的女儿,我是鬼王魑的女儿,我怎么可以输阵!而且有些事,有些威势——必须由我自己来立!
  谁也不能帮我,包括……你。
  我缓缓地举起右手,在身侧以极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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