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前自己还能帮他皇帝面前说上话,现在他交好一个逐渐失去圣眷,还被万党摒弃出去的宦官,又有什么用?
汪直捺下心中的疑问,又看了看隋州,那意思是他要去,你不阻止?
隋州的回答是:“我会让庞齐带着几个人留在这里帮王越,其余的人跟你们去。”
敢情是有这位的无底线纵容,使得唐泛觉得哪里都去得?
汪直忍不住道:“你们都不怕死?”
唐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瞧你说的,你不也要去吗,有这么咒自己的?”
汪直翻了个白眼,行啊,反正有人陪自己去送死,他操的哪门子心?
“那就准备准备罢,给自己的老婆小妾写几封信,免得她们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唐泛无奈道:“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难道你就不会想点好的?”
趁着他们抬杠斗嘴的时候,隋州已经在考虑随同出行的人选了。
“之前你说过,有七名从威宁海子幸存的士兵,能否带上一个,也可为我们指路?”
汪直道:“可以,另外还要带上出云子。”
唐泛苦笑:“带上他顶什么用,去跟李子龙隔空斗法么?”
汪直睨了他一眼:“说不定还真能。”
既然汪公公对出云子有十足的信心,唐泛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左右都是多一个人罢了。
隋州又道:“再带上一个人。”
汪直:“谁?”
隋州:“杜瑰儿。”
汪直:“仲景堂东家的女儿?”
隋州颔首:“她说她曾出关采药,到过蛮汉山一带,若能同行,也多个人指路。”
汪直怪笑:“听说杜瑰儿豆蔻年华,待字闺中,你连人家闺名都叫上了,莫非你们俩之间还有什么不得不说的瓜葛?”
隋州面无表情:“休得胡说,是她猜到我们迟早要去一回,让我们若是过去,就带上她。”
汪直挑眉,摆明了不信:“是吗?”
隋州懒得与他解释,只看了唐泛一眼。
唐泛:“……”
等等,你们看我作甚??
人选初步定下来,待得一切准备妥当,三天之后的一大早,一行人便从大同城内出发,前往威宁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镇守太监府·盘子之谜
仆人甲:天啦噜,这里有个盘子,谁藏起来的!
仆人乙:别大声嚷嚷,说不定是汪公半夜起来偷吃的,不想被我们发现,你这一喊,他面子往哪搁?
仆人甲恍然大悟。
远处的汪直莫名打了个喷嚏。
第96章
一行人骑马出关,从大同到威宁海子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快马加鞭的话;不到半日便可到了。
汪直只带了一个叫卫茂的人,那是他身边除了丁容之外的另一个亲信。
这卫茂先前唐泛他们也曾见过,就是在几年前;他们去查南城帮时,查到了一处青楼;当时卫茂作为西厂掌刑千户;一出手就将那青楼老鸨等一干人全给镇住了,后来汪直奔赴大同;便将卫茂也给一起带了过来。
此人做事心狠手辣,对汪直也忠心耿耿,被汪直倚为左右手;当然,在丁容的事情之后;汪公公如今对着身边的人都带着几分保留;任是对谁都不敢倾尽全部的信任了,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隋州则带了两名叫韦山和卢衍的锦衣卫,另外还有唐泛,杜瑰儿,沈贵,孟存和一名士兵,以及神棍出云子。
说来也巧,孟存正是当时七名幸存士兵中的其中一个,而且还是官职最高的那个。
唐泛看到孟存时,还结结实实愣了一下,还是孟存苦笑着对他道:“唐大人,隋大人,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除了他之外,汪直还找了一个普通士兵,同样也是当时幸存回来的七人之一。
唐泛扭头看汪直:“你怎么没说是他?”
汪直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是他?”
唐泛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眼见另外一个士兵一脸不安,便开玩笑安慰他道:“不用担心,你上次既然可以平安归来,这次也是可以的,再不济,这里还有许多官职比你高的人,若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止你一个,你也不算亏了!”
但那士兵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放松下来,反而越发惶恐了:“大人,那地方确实很邪乎,我们上回能回来,还多亏了孟把总及时下令撤退,这回可不敢保证啊!”
孟存笑骂一声:“行了啊,别说丧气话,我老婆孩子都还没娶呢,你好歹连孩子都生了,咱们当兵的不就是要听从命令吗,别一副娘儿们的样子,不倒霉都被你说倒霉了!”
那士兵被他一骂,挠挠头,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倒没再说丧气话了。
孟存上回被杜瑰儿那箱子砸了一下,被大夫诊断为骨裂,如今养了这么些天,也可以不用拄着拐杖走路了,不过这一趟大家都是骑马,影响并不大。
沈贵不必提了,他到现在还哭丧着脸,一脸死了爹娘的表情,一千一万个不情不愿。
出云子其实心里头也不大愿意走这一趟,但他先前表现得一派高人风范,要是不乐意过来,估计留在大同城内面对王越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汪直一说,他略略想了一下就答应了,还带了一大堆家伙,全部是朱砂符纸……
以及一小坛子黑狗血。
所有人里,或被迫来,或不得不来,唯一一个主动要求跟来的例外,却是杜瑰儿。
寻常闺中少女,这等年纪,又有殷实的家境,一般都是待在家里被千娇百惯,含羞待嫁,但杜瑰儿非但抛头露面出来帮忙父亲经营医馆,还曾亲自带人出关采药,远至威宁海子北边的蛮汉山脚下,这虽然是在边城,礼教远比江南甚至北方都宽松,然而像她这样的依旧罕有。
一方面,杜瑰儿也来过这里,认识路,跟沈贵、孟存及其手下士兵一起,四个人到时候所指的方向,可以相互验证,减少队伍迷路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其实隋州心底并不如何信任这个少女,总觉得仲景堂在这桩案子里边扮演的角色过于微妙,纵然没有证据,杜瑰儿也有不小的嫌疑,与其让她待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不如放在身边,也好就近监视。
不过这番心思看在旁人眼里,自然也有了别样的解释。
起码像孟存和汪直等人,就都觉得隋州对杜瑰儿有那么几分意思。
闲话不提,几人出了关外,一路往北走,头顶晴空朗朗,风和日丽,连带山峦起伏也成了壮阔的景色。
只不过人人都存着一份心事,也没有多少闲工夫去欣赏,驱马前行,虽然谈不上飞驰前行,但也绝对不慢。
等到快接近威宁海子的时候,前方探路的韦山一个手势,众人就都逐渐慢了下来。
却见韦山策马回转禀报道:“海子就在前方,并无异常。”
果然,过了一炷香左右,一个壮阔如海的湖泊就进入所有人的视线。
在大同一带,是很难见到如此大的湖泊的,虽然心理上知道它明明只是一个湖泊,但乍然一看,大家仍旧忍不住从心底叹了一叹,也难怪当年蒙古人要将它命名为海子,对于没有看过海的人而言,这确实就相当于他们心目中所向往的海了。
阳光照射下,湖面泛着粼粼波光,几只水鸟掠过,又被唐泛他们的马蹄声惊走,留下一串拍打翅膀的声音。
湖光山色,芳草萋萋,这里宁静得足以让人的心灵跟着安静下来。
然而同样的,也容易迷惑和麻痹警惕。
汪直问孟存:“你们上次是在哪里遇到风沙的?”
孟存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湖边:“就在这里,本来我们应该绕过路追向鞑子的,谁知道突然就起了风沙,天色立马就暗了下来,还夹杂着许多刀枪的声响。”
其实这段经历在出发前,大家已经听孟存和那士兵讲过好几回了,即使来到这里,身临其境,依旧很难感受到他们当时说的那种情形,明明是碧空万里,阳光灿烂,而四周也一片空旷。
自然,湖泊北边还是有山峰的,但那离这里还有相当一段路程,若是有人从山那边攻打过来,他们也没道理看不见。
沈贵战战兢兢道:“李道长曾对我说过,他只要在鞑靼王庭作法,就能在千里之外克敌,隔空将明军杀个片甲不留,当时我很是不信,不过后来听说明军这边接连发生了怪事,我这才信了。”
汪直皱眉:“你不是说他可能布了阵法吗?”
沈贵真是怕了汪直这位煞星,自己落到他手里,立马好一通折腾,以致于沈贵觉得继续被汪直折腾下去,还不如自己毛遂自荐出来带路,好歹还有可能捡回一条小命,戴罪立功——他也实在不想再尝一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在卫茂那位西厂掌刑千户手里,沈贵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刑罚,能够既不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偏偏又令人痛苦万分,恨不得能立时解脱。
相比起来,他顿时觉得李子龙那所谓的种种神通手段也不那么令人害怕了。
沈贵闻言忙道:“是是,当时我确实是信的,但后来我无意中听人说,李道长为了布好对付明军的阵法,特地在蛮汉山下搬了几块法宝过来,立马就将明军给克制住了,可具体是什么法宝,我也不晓得,但是阵法这两个字,我是记得的,上回也告诉过您了,绝无半点虚言!”
说完他还谄媚地朝汪直笑了一下。
“那法宝呢?”
汪直其实不是不信沈贵的话,在西厂的手段下,那是连哑巴都能开口的,更何况沈贵一个家财万贯的商人,只是沈贵说的话实在过于玄幻,令人难以置信罢了。
沈贵四处张望了一下,入目全是宽阔的湖面,哪里有什么高大显眼的石头,不由垮下脸:“这,这我也不知道,我听着白莲教的人说,那意思好像是法宝就在湖边,一遇到风沙,阵法就催化,才会有千军万马出现……”
他自己也说得很不确定,期期艾艾地瞟了汪直一眼又一眼,生怕对方发怒。
当然,他怕的还有坐在自己身后,与自己共骑一骑的卫茂,因为之前针对他的那些折磨,全都是这家伙亲自下手的。
不过没办法,汪直不信任沈贵,特地让卫茂就近监视,绝对不可能让沈贵单独骑一匹马的。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唐泛与出云子二人则策马前行,按照孟存说的方位往前跑了十几丈,众人远远地只瞧见他们似乎在说什么,少顷便折返回来。
出云子道:“结合孟把总和沈老爷所说,贫道与唐大人已经初步有了推断,但还是没法确定,得等绕过这个湖去蛮汉山下瞧瞧才能分说。”
唐泛道:“现在说与大家听听也无妨的。”
出云子便道:“贫道没来过这里,听说威宁海子附近常有风沙?”
回答他的是杜瑰儿,她自小在边城长大,自然比谁都更有发言权:“并非常有,一般只在开春和入秋的时候有,我没遇见过,但听家里长辈说,有刮得十分厉害的,确实能令天地变色,但这样大的沙暴很少有,一般就是普通的风沙。”
出云子颔首:“不知道诸位可曾听过阴兵过路?”
这个古怪的词语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阴兵自然是听过的,顾名思义,那便是指人阳寿已尽的时候,前来押解人的魂魄前去地府的阴间士兵。
然而这阴兵过路,听起来就十足古怪了。
“什么是阴兵过路?”汪直问。
见众人迷惑不解,出云子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当即就解惑道:“贫道早年曾跋山涉水,遍游五湖四海,路过京师保安州郊外一带,见过那里有一处山谷,明明荒无人烟,却时时有千军万马奔腾之声,当地人都说是不知多少年前,黄帝与蚩尤曾在此有场恶战,战死的将士阴魂不散,若是在听见金戈兵马动静之后还强行入山的人,必然有去无回,有死无生。”
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众人哪里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情,隋州汪直等人倒也罢了,像孟存和杜瑰儿他们,个个都是一脸惊容。
出云子又道:“自从来到大同,听说士兵失踪的事情之后,贫道心中便有所猜测。只是明军的情况又与贫道在陆凉州遇到的不同,这里并无山谷,也没有什么古战场,是以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的臆测,直到方才听见唐大人说,蛮汉山当年曾为金国的领地……”
他看了唐泛一眼,后者主动接下去道:“蒙古南下时并吞金国,两者当时在丰州曾有一战,死伤者众,金国惨败,势力进一步往南收缩,如果没有猜错,战场应该就在如今的蛮汉山附近一带。”
出云子接道:“若是如此,倒也就讲得通了。”
汪直听罢却是不信:“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来的冤魂不散,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冤魂如何出来作祟,再说冤有头债有主,若真有金兵冤魂,应该去找那些鞑子才对,他们祖宗才是蒙古人!”
唐泛见沈贵杜瑰儿他们都是面露害怕之色,不由笑道:“你们别担心,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李子龙不过一妖道耳,如何有能耐招来鬼神?方才沈贵也说了,他亲耳听见白莲教的人提及阵法,可见这阴兵过路,必然是与什么阵法有关,出云道长的话,只是正好将两者结合,相互印证。”
“首先,二者的共通点,都是此处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战役,其次,附近全都有山石屹立,这必然与李子龙布下的阵法有关。”
“我们说出这些猜测,并非要让大家更加恐慌,而是希望你们能够了解,我们越是知道得多,于此行的结果便越有利。”
他神色柔和,谆谆善诱:“其实方才我与出云道长大可将汪公公他们叫到一边,单独说这件事。但既然如今我们已经站在这里了,便是同生共死的伙伴,我不希望任何隐瞒造成你们之中有人伤亡,所以才将这些猜测坦诚相告,若真遇见出云道长口中说的阴兵过路,大家也不必惊慌,这几年死在我们手下的白莲教徒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向李子龙学过几手的徒弟,但那些人如今照样也已经成为过眼烟云,这次也不会例外。”
按照汪直的意思,他也不会赞成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所有人,但唐泛说都说了,他再阻止也晚了。
不过唐泛一番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