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困惑住了。
为了寻找一面与她有切身关系的铜镜,所以她也练就丁能够一眼就大致辨出镜子年代的功夫,可是现在,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把手上这面铜镜定位在哪里?
她的心跳开始在加快。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这面铜镜,就是她和她爹一直在找的那面传说中的古镜?
如果说,在这世上有一面镜子能够左右她、左右她娘亲,甚至她娘亲以上好几代女子的生死,有谁相信?
她一直不愿相信,可她爹却信了十二万分。
只因为她的娘、她的娘的娘……再向上推好几个女性都没有一个活过十九岁,所以她爹更加相信了那一则传说——
传说,她娘的娘家这一边在很久以前,曾有某位先人被下毒咒,而且魂魄还被封在一面镜子里永世不得超脱。
就是这则传说,再加上她娘家这一边的长女一定毫无例外死于十九岁前的无数证明,更是加深了这无稽之谈的真实性,以致于当她的娘在她三岁意外落井溺亡,而她娘的芳龄又正好是十九岁生辰的前一日时,她爹才会自此踏上当道士之路。
原本她那爹也是对她娘娘家那边的这则传说十分嗤之以鼻,还万分不屑,结果到最后信得最深的却是他。
不过她十分清楚,她爹全是为了她!
他已经失去了妻子,他很怕再失去女儿,所以他不得不信,所以他才必须去为她寻求保命的方法。
也就因为她清楚她爹的恐惧、明白她爹的心,于是她才没多说的任他去钻研他的符咒术、去当他的道士,还四处去找那面传说中封住一缕魂魄的铜镜。而她不忍让她爹独自奔波劳心,所以即使她对镜子和传说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她还是说服了她爹让她加入了寻找铜镜的行列,也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涯。
幸好她的粗活做得挺不错,幸好她挺吃得了苦,所以她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她才十八岁,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苍老得像八十岁的老太婆了。
就为了那面引发一切事端的镜子!
而依照她爹的推算,可能被诅咒的太曾外祖母那一代至少距今已有两百年以上的时间,也就是说,那传说中的镜子也该是面颇有历史的古镜了。
那么如此久远的时间下来,古镜还有可能仍存在这世间吗?
也或许她该怀疑的是,自始至终真的有这面镜子的存在吗?
可她能够肯定的是——不管传说是不是真的,至少在她度过十九岁生辰之前,「找镜子」这件事,会是她最重要的人生目标。
现在,她意外地在主人家里翻找到了这面精美细致得几乎可以比过以往她在贵族富豪的收藏中所能见到的铜镜,即使她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有机会找到那面传说中虚幻的铜镜,也没有多少期望手中的镜子就是它,可这美丽极致的铜镜依然使她证叹不已。
忍不住将它拿到窗边,透过明亮的光线细细欣赏着。而这时她也发现了经过了日光的照射,地面投射出了一圈属于背后的神秘符文。
「混蛋!妳想把老娘晒黑吗?」
蓦地,一阵咒骂声轰雷般地在展欢的耳边出现。
毫无防备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展欢惊跳起来,手中的铜镜也差点滑掉。
「喂!妳给老娘小心点!」
火气不小的警告声马上又接着来。
「谁?」脱口而出,展欢一边赶忙稳住自己惊慌的心神,一边迅速转头看了四周一眼。
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么这声音……
她突然伸手把原本紧闭的窗子打开。
外面没有人!
「死丫头!妳没听见老娘说话吗?」再轰她的听觉。
展欢这下可以确定屋里屋外没有其它人,所以现在对着她说话的是……
她的心狂跳,莫名顿悟的视线火速下移到了她手上拿着的铜镜……
「臭丫头!妳看什么看?还不快把老娘移进去,难道妳真以为老娘会怕这臭日光吗?」转为不屑的哼声。
而铜镜面上,除了清晰映出她的脸孔,并没有一丝异样。可这时,她倒敏感地察觉原本触在手上冰冷的镜子似乎微微热了起来,简直……就像随着声音的情绪加温了一样。
展欢也终于认出来了。
这声音不就是最近频频干扰她的鬼声?只不同的是,这回她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在说什么了。
「妳是人是鬼?」她迟疑地问。
声音有一下子的沉默,接着再次出声:「笨蛋!」一骂。
「我不是笨蛋!」她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哦!原来妳真的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声音似乎有些高兴了。「妳这死丫头还真是超驽钝又难沟通,老娘我之前跟妳讲了那么多话,就算妳听不出来也应该可以理解到我的意思,妳当老娘是在跟妳吠吗?娘的!要不是只有妳能感应得到我、听到我的声音,老娘我还真的懒得理妳这蠢蛋!」损人不留余地。
展欢终于忍不住翻翻白眼——她才衰咧!
「这样?好吧!那妳可以继续不用理我!」她走回木箱子前,一把将铜镜往里面放。
「妳给我等……」怒音陡地中断。
唉!好怀念的宁静祥和。
展欢在她的手一离开铜镜随即不再听到耳边出现声音后,马上就察觉出了这其中的关键。
等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再试探性地伸出食指轻触镜缘。果然,源源不绝的叱声继续炮轰她的听觉——
「……妳不想活了,妳以为假装没有我的存在、听不到我的声音就算了吗?告诉妳,老娘我现在只是懒得动,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妳就死定……」
展欢的手又一放。四周再度归于平静。
她懂了。只要她不碰到铜镜就听不到「她」的声音。至于「她」威胁的意思,她大概可以明白,或许这鬼物不是不会受大白日影响的,要不「她」何必要等到太阳下山?
她回想几次她听到和看见光影的时间都是在夜里,不过上次她在这门外扫地无故发晕撞伤头却是在白日,所以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总而言之,她还是小心为上。谁知道这藏在铜镜里、没礼貌的女鬼,还会什么鬼玩意儿?
等等!
铜镜?
女鬼?
展欢的心念突地一动,她想到了——
「妳是不是夫人?」手放上铜镜,管它耳边飘来什么话,她抢着第一句就问。
「是谁在里面?」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胡大婶的高声询问。
展欢没想到大婶会过来,她的心乍一跳,立刻下意识将手离开铜镜,并且很快把木箱的盖子掩回原位。
就在她做这动作的同时,一阵迟疑的脚步声也慢慢接近她刚才打开忘了关上的窗子前。
她当机立断。
「大婶,是我!」她朝外面响应了声,一边跑过去将门拉开。她一步跨出屋子,对着惊讶地由敞开的窗子探进去又转过来的大婶露出歉意的表情。
「小欢?怎么会是妳?」胡大婶是替荆天衣送来刚为他裁制好的新衣,才走到楼前就听到旁边的房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立刻觉得奇怪,又怕里面躲了什么贼人赶忙过来查看。哪里知道,从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小欢!「妳怎会跑到这儿来?」她皱了皱眉。如果她记得没错,她今天并没有派给小欢来整理这里的工作。
展欢走到了大婶的面前。「大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未经爷同意便擅自进去那里面……」大婶,请原谅她不得不说谎。「我以为前两天来清扫屋子时,我把我随身的针线包掉在这儿,所以我才会想说过来找找。」
「原来是这样!」胡大婶毫无怀疑地接受了她的说法。她的神情放松了下来。「那妳找到了没有?」
展欢摇摇头。「没有,我想它可能是掉在别的地方。没关系,我有时间再去别的地方找看看!」她笑了笑,接着望向了大婶捧在手上的衣服。「大婶,这是爷的吗?是不是要拿进去?让我来好了!」她伸出了双手。
「不用了,小欢!妳做妳该做的活儿去,别让其它丫头看见妳偷懒了。」胡大婶笑着向她一挥手。
于是,展欢只好离开这里。尽管她很想趁机再回到小房间问「她」最重要的那件事——而且她也只差那一点点就可以得到答案了——可是现在不行。她不能引起大婶的怀疑。
反正,她一定找得到机会再来。
只要她能在主子爷出门的时间偷到空……
听说夫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女子!
听说夫人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
听说夫人是个既可以爽辣又可以温柔的美丽女子!
这两天,展欢从大婶甚至几位老仆役那儿,一点一滴打听到了她几乎很少听人提起过、而她之前也没刻意想知道的有关于夫人的事。
因为这两天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再接近松涛楼,所以她干脆先来弄清楚那面铜镜里的「鬼老娘」——没办法!谁教她一直老娘、老娘的,在还不知道「她」的身分前,她干脆把「她」这么叫了——「她」有没有可能真是鬼夫人。
那镜里的鬼老娘,声音听起来还算年轻,而「她」的脾气凶悍、骂超人来顺畅得完全不必经过练习,这样的形象似乎有点儿符合她打探出来的夫人的粗浅印象,可她仍是怀疑,「她」真的是夫人?可如果是,夫人怎么会出现在铜镜里?如果不是,那铜镜里的「她」又会是谁?
会是她和她爹一直在找的「她」吗?——那缕传说被封在镜中的幽魂。也就是她的太曾外祖母!
展欢知道这个希望渺茫,而且她也几乎不抱任何期望传说中的古镜是真、古镜也仍存在这个世间上。可是也许……也许传说真的不只是传说,那么她要在茫茫人海中寻获古镜的机会是多少?
这个问题她曾想了无数逼,而她给自己的答案往往是——尽人事,听天命!
总而言之,她找就对了!至于找不找得到,那就得靠老天爷了!
主子爷一早就出门了,原本展欢以为稍晚可以找到机会再去松涛楼一探铜镜的谜底,不过她的盘算很快就被大婶接派的工作打散。
大婶要到药铺给主子爷送点心去,而她正好路过便被大婶招来帮忙一起过去。
药铺在两条街外。
主子爷是药材大商,除了供应江南一带七成以上药商所需的药材,他也在城中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药铺兼药材库。
展欢早就知道主子爷的生意做很大,位于闹街的药铺也不小,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而已。可直到她随着大婶来到了药铺,她才真正清楚它到底有多壮观——
「长生药铺」的横匾挂在门楼上,一进到里面,一幅气势万千的江海奔腾图迎面高悬墙面上,整洁宽敞的厅子两旁则是放着药柜。
在大厅中,几名伙计穿梭其中忙碌着,由外面进来的客人也不曾间断。
掌柜财叔眼尖地看到进门来的胡大婶,立刻丢下那怎么也教不会分药材的笨伙计,换上了一张笑玻Р'的表情走过来。
「胡婶,最近都没看见您,府里的事很忙哦?」他对着胡大婶点点头,熟稔地问候着。同时他也朝她身旁的丫头看了一眼。
胡大婶和他聊了几句,接着当然不忘她来的目的问起了主子爷。
财叔立刻指了指后面。「爷正和一位公子在小轩内说话,您要送点心进去吗?」神色间颇有份深意。
「欸!老卓做了爷最爱吃的枣泥核桃糕,才刚出炉,所以我才赶紧要送来让爷当点心……」老卓的手艺可是一绝,就连原本不爱吃甜食的主子爷也爱上了他精制的美食。
财叔的眼睛一亮,口水也差点流下来了!见胡大婶正要走进去,他赶忙扯住了她的衣角偷偷问:「胡婶、胡婶!那老卓这次有没有多做几块起来?」
胡大婶好笑地瞥了他一脸的贪吃像。「我就知道你会问!老卓他要我转告你,晚上关铺子以后去找他,他会准备小酒小菜和核桃糕等你!」
财叔立刻眉开眼笑了。
胡大婶这才带着展欢向后面走去。
展欢也忍不住瞧了瞧正被她挽在手上的小食盒——真有这么好吃啊?
胡大婶刚好看到她好奇的表情了。「小欢,妳喜不喜欢吃甜食?」
「还好啦!只要能吃饱我都没差。」她实话实说。
胡大婶微微笑了。「妳这孩子!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回去我拿一块让妳尝尝,说不定妳也会跟爷一样,从此对甜食大改观。」
展欢明白大婶对她的厚爱,立刻跟她道了谢。
这时两人已停在小轩的门旁。
「小欢,妳进去把点心送给爷放好,我去后面找个人,等会儿妳出来了再过来找我。」胡大婶将送点心的任务交代给了她,再比了下后面偌大的院子和连接它的大屋子。
而那里同样有不少人正忙着晒药材、搬药材。
展欢目送大婶往院子走去后,这才转回身,一步站在门前,伸手轻轻在门边一敲。
「爷!小婢送点心来了!」她朝里面喊。这时她也清楚地看到屋内一坐一站的两个人了。
里面,坐在椅子上、衣饰高贵的俊美年轻男子只抬眸随意看了她一眼,至于如巨塔般矗立在窗前、背向着她的荆天衣,则头也没回地应了声:
「放下吧!」
展欢一刻也不敢稍迟,马上走进门,到了年轻男子坐着的旁边小桌前,手脚俐落地将食盒里两盘装着核桃糕的碟子取出来放好,接着再悄悄退下。
「丫头,这什么东西?」突然,那年轻男子出声问了。
才退开两步的展欢没想到他会开口问她,微微愣住,不过她马上站住,垂眸看着他的衣衫领口回:「枣泥核桃糕!」
她一开口,软软的、蛊动人心似的嗓音令年轻男子不可察觉地一怔。可他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异状地随即挑眉直盯着眼前这神态恭敬平静的婢子。
「枣泥核桃糕?这能吃吗?」找碴意味浓厚。
展欢听出来了,情绪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公子请慢用!」本来就不是要给他吃的,他最好别给她动手。
「这里面不会有毒吧?」他一脸大惊失色。
哼!他的嘴巴比较毒!「公子说笑了!」
「谁跟妳开玩笑!妳敢保证这里面没放毒药?那妳先吃一块试试,吃啊!」俊公子原本打算放过她的,可看她竟然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得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更激起他的挑战心。
慢慢、慢慢地,展欢的视线上移,最后直直看进了他的眼睛,没说话。而她那双过份灿亮清澈的黑白大眼竟让他莫名心跳了一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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