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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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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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长话短说,“其实后来的事我们也只是大略猜的,仇枫远定然是为难了冷姨,冷姨那时候身子虚,被他拿捏住很正常。他把那个鼎同药放在庙里面,分开得远远的,又设了炸药在庙中,怕是逼迫冷姨只能选择其中之一吧。”

“那可不见得,”雪绯红答道,“青檀端木鼎是他要炼药的宝贝,他能冒这么大的风险炸掉它,定然是鼎对他而言已无用处,并且还坚决不可落到别人手里的,至于那枚紫芝,”她顿了顿,“你觉得仇枫远会那般好心救琅珂的性命?”

“也就是说,”韦渡江也是聪明人,“他根本就是要当着冷姨的面将这两样东西都毁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身边的树枝摇了几摇,落下簌簌的积雪来,“他要让冷姨亲眼看着,他可以毁去谷主最后的全部。”

雪绯红当然明白莫向年还剩下什么,他有冷疏桐这个妻子,他放心不下琅珂这个孩子,那么那个鼎呢?他连药医堂都可以不要,却为何单单放不下那个鼎,以至于,冷疏桐和琅珂在起火爆炸的瞬间,拼命也要拿到。

“你既然知道青檀端木鼎的厉害,”韦渡江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多少知晓谷主的为人,便能明白,像他那样一个宽厚仁德之人,就算身在九泉,也不可能愿意看到有人命毁于药医堂之手啊,更何况,这很可能挑起江湖的动乱。”

“果然就因为这个!”雪绯红提高了声音,她终于明白琅珂说的“莫叔叔此生抱负、一腔深意”指的是什么,也明白了为何冷疏桐会那般凄凉地说出“你叫我如何自处”的悲叹。

爆炸的瞬间,她拼着一死之心冲破经脉的禁锢,却面临着两个艰难的抉择,是抢救回琅珂的命、还是莫向年的遗愿,她最终选择了后者,带着极大的愧疚,更让她无言面对的,是琅珂竟也主动去用自己的性命来护住青檀端木鼎。

所以,冷疏桐才会说对不起他,才会觉得无颜面对琅珂,甚至于要借着自己来转述对琅珂最后的叮咛。

她仰起头,看着虬枝枯干中透出的苍茫的天空,心下却烦乱之至,冷疏桐留给自己这封信,太过沉重,她真的不知道,凭她雪绯红的肩膀,能否撑持得起那一片天。
49
偃师术

雪绯红再看向池杳冥的时候,青年依旧是在床上躺着,眸子阖上,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弧形的阴影,竟然就带着那么一根插在身上的针睡去了。

一种恐慌蓦地袭上心头,她果断地伸手推搡着他,“不许睡,赶紧起来!”

池杳冥揉了揉眼睛,把宽大的袍袖覆在脸上,雪绯红只当他耍赖要继续睡下去,没料到他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眼睛从雪绯红看向站在墙角的另一个人,最后又转回雪绯红身上,“就算是宇极堡给了仲楼主面子,却也真的放心让你们两个高手进来?”

“你哪只眼睛瞧出他是高手了,”雪绯红漫不经心地说,“我的身份,他们早就知道了,没打算瞒着的。”

池杳冥皱皱眉,“你……”

“对啊,”雪绯红笑道,“他们怕你一个人不老实,拿我来威胁你,又用你来牵制我,总之咱俩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雪绯红看了眼同她一起来的男子,后者依然低眉顺目地垂手立着,她将手伸进琅珂的袍袖下,借着衣襟的遮掩在池杳冥手上划了几个字,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像是舒了一口气,便也微微地笑了。

“我把一灯孤的解药交给赤骏了,”雪绯红续道,有些咬牙地说,“一番辛苦,都白费了。”

“你……”池杳冥看着她,最终还是低低地叹了口气,主动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牵扯到你,还要令你如此为难,其实你不必……”

“不必跑到这里来?”雪绯红眯着眼睛,“你不是求我莫要去都城么?”

“……”

“那你猜猜你哥想做什么?”她索性偎在了床上。

池杳冥淡淡的眉头蹙了起来,良久方才轻轻地说道,“为君之道,帝王之术,哪有那样容易就猜得的?”

雪绯红从嗓子里哼了一声,“凭什么无耻的事情到了他们那里,就非得美言相论呢。”

同她一齐来的那人轻轻敲了墙壁一声,雪绯红愣了一下,回头问道:“怎么,没人了?”

对方点点头,慢慢蹲下身子,向着一个方向眯眼瞧去,就见一个半截小指大小的东西慢慢移动了过来,池杳冥低低“噫”了一声,也不管自己还有没有力气,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小玩意儿。就见它最后爬到了那人的平放到地上的手掌中,便不动了。

他又慢慢地站了起来,向雪绯红示意了一下,又打了几个手势,雪绯红了然,“看来这个石牢修得不是那么严实。”

“这个是……”池杳冥依旧盯着那人手里的东西,近了瞧去,却是一只木头做成的小蚱蜢,惟妙惟肖,足够以假乱真,“是偃师之术?”他问道,随后抬眼打量着那个站在角落里不够起眼的男子,“阁下是玄天楼的冷秋先生?”

男子无言点了点头,表示默认,雪绯红在一旁转了转目光,几不可查地轻轻叹了口气。冷秋,玄天楼仲逸风座下六翼之一,擅机关阵法,于此技上颇有造树,可惜自幼便口不能言,多亏仲逸风于市井卖艺人中慧眼选中,从此效力于玄天楼。他本生的有些普通,在玄天楼里存在感甚至比无波还弱,但他却似乎很满足,每日里都藏在自己屋子里摆弄那些机械东西,不声不响的,反而总令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怜惜之感。

“冷秋探查过了,”雪绯红接道,“这屋子旁方才是有人在监听我们的,但是好像没听着什么有用的,便离开了,而且这小蚱蜢既然可以出入自由,传信儿也方便了。”她侃侃而谈,全不忌讳,显然是对冷秋探查的结果颇为放心,玄天楼里诸人无论相交如何,在执行任务中对彼此行事能力的全权信任却是哪个门派都比不上的。

她话音刚落,冷秋眼中蕴着笑意地自蚱蜢腹下抽出一卷极细的小纸条,递给雪绯红,池杳冥在一旁微微笑道,“你还是低估了人家的速度嘛。”

不理会他的嘲弄,雪绯红几步赶过去和冷秋一齐扯开纸卷,然后两人相视点了点头,转向池杳冥,“琅衍安全送到玄天楼人的手中了,解药也给他服了下去,楼主说,请公子自便。”

池杳冥做了个极小的耸肩动作,却把脑袋朝向冷秋,“冷秋公子,那个小玩意儿,我能瞧瞧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是全然的新奇,之前的恬然、淡定通通不见了。

冷秋一愣,便走过去,伸出手,把那个蚱蜢交给了池杳冥,一面还给他示意如何使其动弹,两人专心致志地开始埋头摆弄。

不知何时雪绯红发觉自己嘴角竟带上了一抹会意的微笑,此刻的琅珂,才如昔年那个少年一般,眼睛里拨去了沉淀的沧桑,其下还留存着那些纯粹。

她挑了挑眉头,想起前几日,心中却又烦乱了起来。

冷秋突然探过身子,把蚱蜢笼回袖中,刚站起身子,石室的门就“吱”地一声,悠悠地开了一道小缝,塞进来一个木盘子。

雪绯红蹲下去打量了一番,端起来放到桌子上,里面是一小盆馒头和一瓦罐水,她皱皱眉,“这是打算邀请我们在这里长住了?”

池杳冥从袍袖底下伸出食指和中指,像是嫌脏一般夹起了一个馒头,放在眼皮底下拼命打量,雪绯红先是用一副看大少爷的眼光看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便一把将馒头抓了去,抬手掀开他的袖口。

她倒吸一口冷气,池杳冥的拇指已经是一片暗紫,勒痕深陷入肉,几乎给她一种及骨的错觉,她暗骂自己粗心大意,分明进来的时候瞧到他是那般被刑钎吊在屋梁上的,等到把他放下来后却被他一番打岔,竟就这么将手指头的事情给忘了,须知拇指实为人十指之中极重要的,那个变态之人不但毁了琅珂的双足,再次相遇,第一个举措就是要废了他的双手!

“有什么好看的,”池杳冥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回去,“放心,他下手很有把握,那么个吊法,一时半会儿不会断的。”他又用食指点了点那几个馒头,“冷秋公子今日恐怕是要挨饿了。”

“你是说,”雪绯红扯下一块放进嘴里,蹙起眉头,“这毒是……”她转头看向冷秋,“给楼主发消息吧,他所料不错,”想了想,突然皱起了眉头,“不对,那事楼主是知道的,你这是……”她睁大眼睛瞪着池杳冥。

“原来你们,”池杳冥微笑道,“是来替仲楼主捉虫子的。”他随手拿起另外一个馒头,就要往嘴里送。

“你做什么?”雪绯红牢牢扯住了他的袍袖,“找死吗?”

“咦?”池杳冥看向她,“这个你们楼主没交代过么?”

雪绯红一愣,记起在遇到赤骏时他转达的话,要她不动声色地混进宇极堡,并且在池杳冥中毒时为他解毒,她当时只以为是池杳冥有被下毒的危险,却没想到仲逸风和池杳冥的(炫)意(书)思(网)竟是故意吃下有毒的馒头,再要她解,这不是拿命开玩笑是什么!

“我哪里有那种把握,”雪绯红显得有些激动,“你本来都这样子了,能不能禁得起毒药的折腾都难说,”她顿了顿,“一开始你不做任何反抗地任凭那个变态折腾,就是为了等我们确定琅衍已经被安全接到了玄天楼的手中?”

池杳冥不答,她更加气愤,“他想杀了你,你知不知道!”

对面的人抬了抬眼睫瞧着她,缓缓地道,“你转移话题了。”

“随你的便,”她冷冷地走到另一边,“你愿意吃就吃,我不会给你解毒的。”

池杳冥笑了笑,手指微微一动,已经将馒头扯下一块,雪绯红的足尖不由得向那边冲去,孰料自从池杳冥到了幽冥谷便致力于将征战习得的枪法加以变幻,堪堪凑出一套指法来,手指上的速度虽不及雪绯红出刀的迅捷,却足够赶在她跑到身边之前将馒头扔进口中,雪绯红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愣愣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她盯着池杳冥,看他慢慢垂下了眸子,咬牙道,“你是个混蛋。”却依旧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旁,接住他软下来的身子,青年眼眸紧闭,嘴唇毫无血色,鼻翼间的呼吸也全然感觉不到,从皮肤下发出一种凝滞了的苍白,隐隐有青灰色在其间蔓延。

心中的恐惧在瞬间扩散到无边,有一种东西刹那间在胸腹间崩溃,她甚至管不住自眼眸里流下来的滚烫液体,整间石室倏忽化作一片凄寒莽白的空间,她抱着这具孱弱的躯体在其间彷徨徘徊,触目所至,皆是一片惨白,没有缝隙也没有边际,喉咙里有诸多噎塞的东西,连口也张不开,当神经达到惶惑的至高点后,所有的一切又在刹那间倏尔颠倒翻腾,最终竟便成了一片熟悉而恐惧的黑暗。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她才慢慢从恐慌中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喘息,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而留存在那里呆立着的肉体,依旧在惯性似的颤抖。

直到一片茫然的瞳孔对上了冷秋焦急的面容,雪绯红才愣愣地盯着他,冷秋拉着她要她坐下,迅速跑到石门处开始撞门,他不会内力,因此每一下都是拼劲全力去撞,雪绯红呆呆地看着他不停地撞击,神智也慢慢地在一下一下沉闷的声音中缓回来。

她轻轻将怀里的青年放到床上,如果再这般发傻下去,琅珂将必死无疑。她几步蹿到冷秋旁边,自袖中抽出绯红冷刀,刀柄在紧闭的门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雪绯红深深吸了几口气,内力灌注于胸腹,做出一种男子式的叫喊,“来人呐,有人中毒了!”





50
心彷徨

石门应声而开,雪绯红上前揪住来人的衣领,吼道:“把你们的堡主叫来!”她声音本是清丽的,带着一种冰棱撞击的冷悦,此刻却压低喉咙,特意做出一种沉厚的男声,配着着她面上无波替她易的容,一般人难以识破。

那人正要对如此大胆的囚徒喝斥上两句,冷不防,颈部却被贴上了一抹冷冽的凉意,伴随着面前一双幽幽的冷眸,雪绯红沉沉地道:“我不会逃走,但是如果你不把你们堡主叫来,我却不会保证能不能杀人。”

对方哪里会想到被关在牢房里的人身上竟然还持有利刃,一瞬间惊得自头顶到足尖俱是冷汗,虽然是个漠北八尺长的大汉,也竟在雪绯红的威胁下唯唯走了出去,冷秋静静地站在一旁,于方才他进来之际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一只铜钱大小的白色蛛儿悄悄顺着门缝溜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雪绯红听得外头是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石门再次开启的时候,她迎向来人熟悉的面孔,两双眸子对视了一会儿,她蓦地伸手拂去了脸上易容。

“是你?”对方双眉一凛,随即又将目光投向里面床上的池杳冥身上。

雪绯红看着他绕过自己走到池杳冥旁边,伸手去试探青年的鼻息,而后他的手凝滞了一下,方道,“堡主勿惊,敝楼楼主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派在下前来,孰料却是防不胜防。”她极力压制住自己语气里的颤抖,只想平静地同这个宇极堡堡主交涉完毕,迅速替琅珂解毒。

“谁下的毒?”宇极堡堡主,呼延越达“呼”地转过身来,面上的神情极其不悦。

雪绯红“哈”了一声,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笑意,“呼延堡主这戏演得足够逼真,可惜选错了看客,这宇极堡里除了我们这几个囚徒,不也就剩下您和贵堡手下了么,难不成我们玄天楼连棺椁也买不起,非要来到这里自杀好麻烦您帮忙收尸?”

呼延越达慢慢将目光凝聚在雪绯红脸上,他是北漠人长相,高鼻深目,眸子却是极其幽黑,雪绯红同他所打交道仅限于上次冲到宇极堡抢琅衍时中了他两箭,从未如此接近地打量过他,那时远远对决,只感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势锐气,此刻仔细瞧去,却觉得掩饰在那层泠然之下,这个已然为青年的男子似乎还有着些未消退的属于少年的倔强和执拗。“你这话的(炫)意(书)思(网),是我们下的毒了?”他问。

雪绯红不答他的问话,只冷笑道,“我方知晓原来宇极堡也如此擅长制毒之法,此类毒药无名无姓,却是毒中奇葩,需要人为炼制百余天方可,在下有幸曾尝试过,在这里再次得尝,还真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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