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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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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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空地,如今往里面走去,二十多步后依旧没有碰到墙壁,雪绯红顿了顿,又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咚”的一声,足尖却踢到了什么。

池杳冥沉吟了一下,抽回自己的手臂,跌下身子,伸手去摸足前的东西,“有几个箱子,”他淡淡地道,“是冷秋的机关把你们引到这里来的?”

“没错,”雪绯红道,她想了想,问,“难道,找着了?”

池杳冥点了点头,却想起如今是一片漆黑,雪绯红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他刚想开口,却听到“嚓嚓”的几声,久处在黑暗里的眼睛里便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刺得生痛。





52
缇骑营

雪绯红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去躲避那刺眼的光芒,等她将遮掩在眼前的银袂拂去之后,显露在火光下的,又是一张清冷的面容,只是要除去眸子里那未退去的红肿。

一名青年轻轻吹了吹手中的火折子,施施然负手站在岩壁旁,神情宁定地看着他们。

整个石室被数盏垂挂在四壁的灯照亮,火焰幽幽跳动,一燃俱燃,一熄俱熄。

雪绯红自然认出面前的人是当日先于呼延越达出来的折扇男子,此刻他额勒蟒带,发束金冠,手中玉骨扇柄白亮灼眼,十足一副中原世家子弟的打扮。

她不语,她在等对方开口。

果然青年的眸子逡巡了一圈,悠悠道:“可曾打搅二位了么?”他像是瞧出了雪绯红红红的眼眶,微微一哂,道,“不过雪姑娘不必忧心,贵楼果然人才颇多,姑娘的那位同伴武功虽然平平,却能够在他人之所构筑出巧妙的阵法,在下侥幸闯将出来,真是何其容易。”

雪绯红瞳孔微微收缩,冷秋果然使出法子阻了这人一会儿,他亦应该是刚刚进来,只是不知此刻冷秋究竟如何,宇极堡内环境陌生,值此奇变突生之时,他能否保全自身?

“我没有伤了他,”像是看出雪绯红的担忧,青年微微颔首,随即转向依旧坐在地上的池杳冥,“公子对这些木箱子很感兴趣?”

石室的地上,果然堆放了几十个木箱子,池杳冥的身前正是一个,他的手搭在箱盖上,似乎在沉吟思索什么,对朱陵突然地出现并未感到多少惊奇。

“宇极堡的家当?”良久,池杳冥低声问道。

朱陵“唰拉”展开扇子,象征性地呼扇了两下,“什么?”他微笑道。

池杳冥的目光这才慢慢转过来,仔细打量着对方,他的眼眸并不锐利,平和而淡漠地,犹如一名将军在观察他的家将,他虽是坐在地上,却像是倚靠在软椅上的主人,丝毫不流露出任何处于下风的预兆。“何必明知故问,”他淡淡地说,“你主动将我们引来这里,不就是要我们看到这些东西么?”

“怎会,”青年摇摇头,“其实这东西公子最不应该看到,我请你们进到此处,只是因为这里是整个宇极堡最安全的所在罢了。”他合上扇子,“公子的确睿智过人,呼延越达是个有前途的人,可惜终究少了些历练,他那个哥哥对他过于保护了,因而便很难不有点单纯,就譬如,他以为像仲逸风那样的人除了利益和权势便没有别的追求了,于是他未出棋便被你二人突如其来的合作给提前堵死在角落里。”

“风凉话说几句就够了,”池杳冥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雪绯红却总觉得隐藏在那平静之下的似乎另有暗流,“我还是劝你,见好就收吧。”

青年哈地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多了些生动,然而他身周散发出的一种气息,却又是莫名地熟悉,“没法子啊,”他无奈地歪歪头,“公子也知道,这任务完成不了,挨板子是小事,砸了饭碗就糟糕透顶了。”

“哦?”池杳冥的脸上也隐隐出现了一抹笑意,他将双手放在身前,倾了倾身子,“新主子规矩更大了?”

青年苦着脸点头。

“你是白虎营下的夜隐缇骑,”池杳冥敲了敲指节,“混得相当不错了,去北峻山下的那个,是什么营的?”

咋听池杳冥此话,雪绯红蓦然想起,从天朝开国起,便传闻皇帝身旁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营,里面的士兵令有编制,只听皇帝一人号令行事,为皇上暗访明查,做得多是机密要事。她不由得插了句话,“你是大内的侍卫?”

池杳冥微笑着代青年答道:“大内侍卫的称呼可委屈了这些精英,皇上身边的缇骑都是世家子弟、忠臣之后,年轻人当个缇骑,也是给家门增光,而夜隐缇骑则是皇上从这些人中暗地里看好悄悄训练的,连父母都不知道,只当儿子是风风光光的圣驾仪仗,要是知晓心肝宝贝时刻要把命绑在腰带上,早就跑到圣上面前哭天抢地了。”

青年也在笑,扇子上的白璧熠熠生辉,“那个是朱雀营里的,其实当个夜隐缇骑也不错,能得块好玉带带,可惜我更喜欢青色的。”

池杳冥叹道:“你知足罢,我当时只得了个黑玉,就高兴得不得了了。”

此话一出,室内有了短暂的安静,青年顿了顿,道:“三公子也在夜隐处待过?”他换了称呼。

“惭愧惭愧,”池杳冥拱手道,“我那时只是觉得好玩,胡闹跟着军队去漠北打了一场仗之后,混了个欺世盗名假军功好去当缇骑,你知道的,就是为了争面子罢了。”

青年微微笑道,“的确,当了缇骑出门风光,最是得女孩子青睐呢,”他转向雪绯红,“钟姑娘不会就是那时芳心暗许了吧?难怪后来……”

“朱陵,”雪绯红冷冷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求你救我,而且我钟家家道已败,令尊审时度势,早就取消了两家联姻,更没有什么后来之说。”

这个青年,在第一面见到时,便俱各认出了对方。他名为朱陵,父亲曾和钟晚阜同朝为官,官任尚书一职,当年琅珃攻入都城后,朱尚书是极力支持他登基称帝的数人之一,还起草了昭告天下的诏书,书言让帝下罪己诏,让位给自己的侄儿琅珃,因此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琅珃手下的重臣。彼时雪绯红全家被贬,她还未出都城,就被朱陵派人自囚犯中间接走,去了枷锁,并让她暂且住在朱家,雪绯红不愿接受这等怜悯施舍,更何况父亲为琅珃所杀,她根本无法在都城多停留一步。后来得知,那时朱陵去求了琅珃,说钟家和朱家曾指腹为婚,雪绯红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也算是半个朱家的人了,请皇帝赦免了她,也不知琅珃是怎么想的,就这样听了他的话,将自己给放了出来。

她其实一直不愿嫁到朱家,自从遇见了琅珂后,这份叛逆的心思就更加严重了起来,后来更是难以忘记当朱陵出现在衣衫褴褛的自己面前时,施施然命人将锁链解开,完全是一副对她的施舍表情,又显然是期待着能看到自己感恩戴德涕泪交零的模样,她那时心正如死灰,扔给朱陵的话虽不刻薄,却也无多少感激,朱陵所要的,不过是他自己所谓的脸面和家族尊严,而这两样东西对她却已经毫无用处。

池杳冥转头凝视着她,又回身面向朱陵,“原来那日是公子救了颜岫,杳冥在此谢过了。”短短的一句话,雪绯红蓦然抬首,痴痴地看着他,她突然发现自己很容易满足,琅珂的口吻虽淡,此刻说出来,却无疑是最重的承诺。

朱陵也听出了池杳冥话中的(炫)意(书)思(网),瞧了雪绯红一眼,眸中是几缕不明的意味深长,他又甩开了折扇,语气变得平缓,“旧事且稍后再谈,三公子这是第二次甘愿以身涉险来宇极堡,除了救出自己的侄儿,想必还和仲楼主有些关系的吧?”

“目的不就在这里么?”池杳冥的语气也变得平淡,唇角倒还是弯曲的。

“那就真的不好办了,”朱陵用扇柄敲击着手掌,突然道,“钟姑娘,就算你不念昔时的情谊,也总得看在这次我助你混进宇极堡的面子上,劝劝三公子莫再执着了罢。”

“这次,我的确多谢你的帮忙,但既然是各为其主,这种事上恕我没有回转的余地,”雪绯红叹道,“楼主下了死命令,公子的恩德,待此事了了后再行感激吧。”

“何苦如此,”朱陵喃喃道,“我是一番好意啊,本想此番三公子若将它们让与在下,朝廷和幽冥谷的账也就能就此了结,三公子你沁岚王的贤名万民皆知,就算不体谅在下,也要为北峻山周遭的百姓着想啊。”

“你……”池杳冥唇边的笑意陡地消失,他的衣袂微微颤抖着,脸上的神情第一次变得那样阴晴不定,“他……”他又说道,终于咬了咬牙,重重地道,“他便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么!”




53
创痕深

朱陵好像是很高兴看到池杳冥动容的模样,慢慢走近了几步,烛光映在沁岚王苍白的面颊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隐隐跳动。

“三公子不是一向都明白得紧么,”他幽幽地道,语速不紧不慢,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你宁可避世而居却不回都城认亲,是为了什么?太子殿下明明识出了你,却仍旧刺了你一刀,又算怎么回事?”他凝视着池杳冥的眼眸,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的全部,“你深知其中的道理,却执意地回避,不敢去深思,因为你很聪明,你知道琅三公子已经死了,他死的时候,皇上确然是悲痛的,于是他要将这种悲痛告知天下,他要天下人陪他一齐哀伤,再从这哀伤中生出愤恨的力量来,然后他就被同仇敌忾的拥护者们保进了都城,他成为了为弟弟雪耻的好兄长,更是替代那个残虐君主的不二人选。而后陛下坐上了金殿的顶端,接受群臣的顶礼朝拜,这时三公子的功绩在不知不觉中变做了助陛下君临天下的功臣,接下来,上演的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旧例了吧。”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当然公子不是狡兔也非走狗,因为公子已经成为天下人心中的模范,君用其以为臣之表率,父取其作为子之纲领,三公子真正成为了沁岚王,沁你之甘岚,教化四方。所以,你当然明白,一旦这个沁岚王活回来了,百姓们会有何反应,大概就如同有一天突然看到了庙里供奉的泥塑金身原来是血肉之躯,而人们对于死亡魂灵的崇拜,才往往是最虔诚和真挚的。”朱陵走到池杳冥身前,轻轻撩起下摆,坐到他的对面,像是要同他谈心一般。

“所以,不仅你明白,圣上也懂得,三公子死了,而沁岚王却永远活着,那是得到民心的最初基础,也是得到民心之后不可轻易动摇的,一座死去了的丰碑。”

朱陵像是叙事一般缓缓道来,雪绯红的呼吸却愈发急促,她知道朱陵叙述的不光是自己的想法,更是在撕开琅珂的心伤,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无力阻止,因为她蓦然觉得自己了解琅珂,竟是那样得少,而琅珂最沉痛最不愿被触及的隐晦,就正在被朱陵如俎上之肉一般,慢慢摆开,细细切碎来分析观赏。

“所以三公子也当自己死了,住在避世桃源里,管他什么春夏秋冬,然而却还是禁不得一种名为亲情的诱惑,总忍耐不住时时留只眼睛探查着陛下遇到了什么麻烦,就近的,就出手帮忙解决解决,就像仲逸风在生意上和朝廷有了纠纷,幽冥谷渔翁得利一番,却又在最近悄悄将账本交给了官衙,而小太子失踪,江湖上又是一个叫池杳冥的人最先出手干涉,幽冥谷这番动静,让朝廷不能不为之注意。”

“这没什么奇怪,”雪绯红插口道,“有道是,天大地大,正派邪派,官家才是天字地字里最大的黑帮。”

朱陵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正是如此呢,陛下要和江湖人抢生意、抢银子,哪个容易引起注意,就得拿哪个开刀。”他用手指敲击着扇子,“听说仲逸风要把小太子送到宇极堡,我特别高兴,正筹谋着到时候怎么暗暗营救呢,三公子却半路把他劫走了。当然,我要说的是,小太子没领情,反而差点要去了自己亲叔叔的性命,所以说,太子虽然年轻,懂得却也着实不少呢。”

“不必再说了,”池杳冥突然道,“何必浪费时间。”

“哪里哪里,时间还充裕得紧。”朱陵摆摆手,“我说到哪了?哦,对了,记得皇上给沁岚王追封谥号立牌位的时候,就曾叹息着说过,假若三公子尚在人世,这位置必是要兄终弟及的。说这话的时候,所有的臣子都在大殿上,其时三公子忠孝感天之德行早被无数酸腐老臣交相称赞,你说沁岚王要是真的活了,太子殿下他,还能安心坐着那个位子么?”

朱陵笑着摆摆手指,“此其一也,其二在于,那位置肯定不能给了,三公子也不会要,但是天下臣民心中,皇上这金口玉言可就跌了价,从此君失信于民,须知虽未改朝换代,但天下实是初定,若因此而引起觊觎之徒托此借口伺机骚动,可如何是好?”

他停下了话语,看着池杳冥,后者从中间开始眼睫就一直低垂着,朱陵的话,诚然击中了他最为脆弱的地方。

“所以,”朱陵不紧不慢地下了结论,“沁岚王,你不该是活着的,你本该安享那陈放在太庙中属于你的灵位,早早脱离这‘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之苦,入下一个轮回。”

一番冷岑的寂静之后,池杳冥的脸色苍白到透明,雪绯红的刀刃已经逼到了朱陵的颈畔,“你可以闭嘴了。”她说。

当她惊觉情况不对的时候,朱陵已经残忍地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池杳冥依旧是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雪绯红却真切地看到他搭在身侧箱子上的手指已经深深抠进了木头里,骨节因为使力而显得尤为突兀,他的脸色隐藏在垂下来的发丝间,晦暗不明。

这一刻,她恨不得杀死朱陵,连同他方才说出的话一同扔进冥府,顺便也把方才麻木不仁的自己一同了结了,她怎么可以因为区区的好奇之心,而残忍地纵容朱陵将琅珂心中所维护的最后一点温情给践踏得一文不名呢!

“无妨,”池杳冥从发丝遮掩之下吐出两个字,近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他顿了顿,方缓缓道,“刚才说稍后再谈旧事的是朱公子你,如今喋喋不休浪费时间的还是阁下,说不得,我们只好得罪了。颜岫,”他抬起头,眼眸一瞬间又恢复了冷静,“问问朱公子,开门的机关何在。”

雪绯红叹口气,“朱公子,抱歉。”她右手里的刀锋依旧停留在对方的颈动脉上,左手却并指点在了朱陵背后灵台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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