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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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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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的双手,“杳冥不求叔叔原谅,只要叔叔能好起来,我保证再也不做叔叔不准的事情。”

莫谷主静静听着他的自责,顿了顿,轻叹道,“说了半天,原来你还是不知道我在气些什么。”他抽出一只手,将对面青年一直未打理的散发笼到身后,有些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宠溺,“仇枫远能找到幽冥谷,其实早在我意料之中,你和渡江又何必多心?”

“莫叔叔您不明白,仇枫远是循着雪绯红姑娘身上香气而来,而雪姑娘……”他顿住了,只是看着床上的中年人,愣了一会儿,竟然从轮椅上挣了下来,“扑”地跪到了地上,“杳冥该死。”

“傻孩子,不许胡说,”莫谷主拉扯了两下,苦于没有力气,只能放任池杳冥跪在地上,好在屋内地上是一层长毛细毯,倒不怕他受了凉,“我当初救了你回来,就是让你用‘死’来怄我的?都说过了,即便这次没有雪姑娘来谷,他也迟早能找来,这么多年幽冥谷也算救了不少人,哪能保证谁都有那么严的口风?雪姑娘能打探到渡江的身份,仇枫远就更能,说到底,这些暴露身份的事还不是我教你们做的,他来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苦笑了一下,“再说我根本就没打算躲什么,当年来到这里也只是图个清静而已。”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渺远,声音也低沉了下去,“说到底,我莫向年也不过是……”又笑了笑,“只是委屈了你们。”

“我不知他居然可以利用啸音来激发毒性,”池杳冥慢慢把头伏在莫向年床前,“是我大意,而且还这么没用,自以为是地做了些事情,却反而……”他蓦然有些惶恐地抬头,看向莫向年青紫的嘴唇,“叔叔当年救的,真是个白眼狼。”

“闭嘴,”莫向年叱道,“我气你是因为你自知身体的情况,却和渡江一起,都不知安分,当年是谁答应我要放开的?原来发的誓是绕了个圈子,把我都绕进去了。”见池杳冥又把脸埋进去不说话,他放缓了语气,“你不许再自责,也不要再找仇枫远的麻烦,谷中的其他人,若是喜欢留下的,可以继续留下,又想闯荡江湖的,便不必有什么顾忌,从此以后,幽冥谷就真正消匿于武林算了。”他用手抚摸着青年柔软的发丝,“总得保护好你冷姨和蝶丫头她们啊。”

“莫叔叔只要将养好身体,我什么都答应。”

“这又是个圈子,”莫向年无奈地叹道,“我将养不好,你和渡江就继续兴风作浪?”

“不是……”池杳冥抬头,唇角微微别扭地一挑,“因为冷姨不要我保护,所以叔叔才必须要养好身子。”他似乎已经知道冷疏桐走到了身后,道:“是这样吧?”

冷疏桐不轻不重拍了池杳冥肩头一下,扶他上了轮椅,“杳冥也是刚醒过来,赶快回去休息,”她不由分说,推着轮椅送到了门口,看池杳冥的眼睛里又黯了下去,知道他最后是故作欢颜,握了握他的手,“这事的确不怪你,我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你叔叔生气是担心你和渡江。”

她看到韦渡江站在门前,于是向他点点头,自己转身进了屋中。

屋外,青衣白衣两人,一站一坐,却都未移动。

当顾梦蝶带着满身浓重的药气走回潭边时,她瞧见公子和韦渡江斜躺在水榭之中,每个人的手中都是一坛梨花酿,坛已见底。

她惊呼一声,跑过去试探住池杳冥的脉搏,又为他按压全身的关节,急得满面泪痕,忍不住跳起来捶打一旁的韦渡江,“你这个混蛋,不知道公子现在刚醒来,哪里受得住这凉气,又怎么能一口气喝下去这么多酒,莫伯伯病成那个样子,你要把公子也折腾……”口边的那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憋了半晌,“哇”地哭了出来。

韦渡江和池杳冥看向顾梦蝶,两人的眼睛里都是一片迷茫,慢慢回过了几丝清明,竟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溢满难言的酸涩。

“你们还笑,有什么好笑!”

“蝶丫头哟,”韦渡江愈笑声音愈大,到了最后,谁也不知他是在笑还是在哭,抱起坛子将最后的残酒一饮而尽,“咱们幽冥谷,要办场热热闹闹的喜事!”本应该是最能引起欢笑的语句,此时自渡江口中说来,却渗着无尽的凄楚。

“没错,好梦蝶,”池杳冥低低地笑着,“快去通知小柳他们,没事的人都出谷采办,咱们把冷姨,嫁出去!”

顾梦蝶从没见过池杳冥这样的笑容,仿佛是剥离了他全部的血肉后,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最令人痛不可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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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谷那场喜事,来得突兀,来得匆匆。

雪绯红呆呆地看着顾梦蝶带着人将所有的亭台阁楼装点成大红,却不由自主地觉得那红色里,泛出的是透骨的凄艳,就好像是焰火绽放消亡前,最后最绝美的瞬间。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融融喜色,雪绯红却将他们压抑在心底的凄苦看得分明,她作为幽冥谷中的客人,坐在喜堂下,看着顾梦蝶将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搀入了堂中。

新娘头上红艳艳的盖头映得满堂一片华光,小柳先是愣了一番,随即将手中的唢呐塞入嘴里,鼓足力气吹奏,韦渡江拿了那红绸子,将一端送进冷疏桐手中,另一头塞进了莫向年手里。

莫向年是坐着的,他的腿在毒发后变得无力,已经不能站立着来迎接他的新娘,他坐着,眼中却是熠熠的光芒,当日见到的那个满面病容的瘦削男子,此时因为喜悦而变得萧逸,虽然有病痛折磨,岁月却未曾在他面上镌刻下时光的印痕,反而更多了一种成熟男子的洒脱。

他们在韦渡江高昂的嗓音中拜了天地,莫向年当着众人的面掀了那红艳艳的盖头,那样轻而易举,好像这盖头数年前便已在那里,只等着他来掀起。

所有的过程都是恣意而自然的,新娘子没有娇羞,盈盈红烛下,冷疏桐的面颊透着一抹红晕,那应该便是幸福。

整个过程,池杳冥静静坐在一旁,身边的案上燃烧着一支红烛,涟涟烛泪绵延而下,滴落在他扶着桌案的手上,他却恍然不觉。

一切的喧闹,都在新人进入洞房后,变得沉寂下来。韦渡江四顾审视,幽冥谷里本没有多少人,堂内的数十人只是默默坐在桌案旁边,身前杯中的似乎并不是美酒,而是鸩毒。他淡笑一声,将酒一饮而尽,“今日谷主大喜,咱们不多喝几杯,岂不是对不起谷主往日的照顾?”

池杳冥也慢慢举起酒杯,“不醉不归!”

堂中开始觥筹交错,没有欢歌笑语的酒宴,只剩下杯盏碰撞,到最终,果真是都落了个不醉不归。

雪绯红放下杯盏,悄悄出了门,屋外,一轮缺月挂在远处的疏离梧桐间,寒潭碧水里,蓦地飞起一只孤鹤,鸿影飘渺,她身后的红光赤绸,也渐渐淡了下去。


10
仲逸风

终日盘旋着幽雅神秘青冥蝶的后山,立了一座碑。雪绯红踏过细密的青草,不经意发觉在这廿多天中,它们已经变得更加青绿繁盛。

池杳冥坐在那里,静静凝视着石碑,雪绯红从他身侧走过,向着那一方孤冢鞠了三躬。

“你何必拿着一把匕首?”她道,“诚心让莫谷主不快么?”

“没什么,只是盯着它,安心一些。”池杳冥淡淡道,将匕首收了起来。

“我向你保证,我见过的喉管被它割开的人,没有一个安心的,他们都很痛苦。”

“哦,是么。”他应道,“雪姑娘以为如何?”

“虽说是皮肉之苦,”雪绯红道,“池公子还是尽量不要尝试,自己不珍惜自己血肉的,在江湖上很让人瞧不起。”

“嗯,有道理。”他垂下眼睛,“皮肉之苦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几只青冥蝶落在雪绯红肩头,微微颤动着双翅。

“莫谷主的事,我很抱歉,还请池公子节哀顺变。”她续道。

“没什么,毕竟在这十年里,他近一个月,才是真正感到快乐的。”池杳冥看着那一方新坟,“那日渡江和我在屋外,听到冷姨主动要嫁给莫叔叔,莫叔叔的语气都变了,”他居然微微笑了一下,“我猜,他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了罢。”

“原来莫谷主一直是喜欢冷前辈的。”

“不过一开始冷姨可不喜欢他呢。”池杳冥低低道,看着石碑,“我在这里说了他坏话,好在他不喜欢发脾气。”他转动了轮椅,往外走去,雪绯红跟在他身旁。

“雪姑娘有事?”

“我是来向公子告辞的。”

“哦?这么说一灯孤已经……”

“的确,”雪绯红从颈上摘下锦囊,轻轻打开,池杳冥望见一颗琉璃色的果实,稳稳被翠绿的枝叶托在顶上,极像一个灯盏,他淡淡一笑,“一灯孤,果然名副其实,恭喜雪姑娘。”

“是我要谢公子赠药之恩,”雪绯红袖起一灯孤,“叨扰月余,又为谷中带来麻烦,也是不胜惶恐,感念公子不怪罪,我也只有保证,日后回到玄天楼,若非楼主所命,绝不寻幽冥谷中人的麻烦,我及身边人所知谷中之事,再不让他人知晓,纵使楼主意欲对幽冥谷不利,也不能从我这里得到现成情报。”

“姑娘能如此,在下已是不胜感激,”池杳冥抱拳,“另外在下冒昧请求,若幽冥谷中有人得罪了玄天楼,还望姑娘多加包涵。”

“池公子是在为自己求情么?”

“啊,”池杳冥低低笑了声,“也算是吧,仲楼主此时事务繁多,在下这个小人物勉强也只能放在日程后面,不过若真是要问罪,通知一声,在下自行去玄天楼请罪。”

莫向年逝世后,幽冥谷似乎是遵了他的遗愿,再也不涉江湖之事,池杳冥此刻如此向雪绯红说,也是希望仲逸风能够明白。但他之前确有妨碍过仲逸风的行为,若非如此,雪绯红也不会下力彻查幽冥谷,更不会知晓幽冥谷中多有奇药。只是她此时方知,原来仇枫远早就对幽冥谷加以彻查,他莫名前来又匆匆而去,只在离去时眼中有一抹得色,显是特意为取莫向年性命而来,幽冥谷中人,很可能都曾历经过江湖杂事。

那些于此刻的雪绯红而言,都已不重要,若说报答,她亦给了池杳冥不透漏幽冥谷所在的承诺,便彼此都两清了。

将雪绯红送至谷口,池杳冥看那红白衣衫隐匿入树丛雾霭中,方转身回去。

祝桐已不可能在镇子上等待自己了,以仇枫远的性子,若能留下他一条命,也便算是仁慈。雪绯红去马市上买了一匹快马,一径去了月前仲逸风知会她的玄天楼分部。

这个江湖上,你可以不知道玄天楼,但你一定知道仲逸风,并且因为仲逸风,你将无可选择地了解玄天楼。

仲逸风是个传奇,在江湖上,每年都有无数个门派帮会出现,又同时有不计其数的消失,他以无名小卒的身份建立起玄天楼,不到廿年,已几乎成为当今武林执牛耳者。

他不但武功深不可测,更是方过而立之年,潇洒倜傥,一把承光宝剑既能刺穿对手心脏,也能虏获佳人芳心。他不做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却要经他首肯;他从不收徒传艺,玄天楼却总少不了有少年俊杰拜求门前。原因无他,只因他是仲逸风。

此时这个武林传奇正在看一个盒子,盒子放在他的桌上,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木盒,仲逸风正仔仔细细凝视着它,仿佛里面盛贮的是稀世奇宝。

雪绯红进来的时候,仲逸风正坐在那里。

“你回来了。”

“是。”

“回来得正是时候,看到这个盒子了么?”

“看到了。”

“这是鹰门送来的,一个时辰前刚到,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么?”

“不会是好东西。”雪绯红看着那个盒子。

“答对了,”仲逸风向后倚着椅子,“里面是霍无痕的首级。”

雪绯红的脸色变了,霍无痕是仲逸风手下银阶使,被派往鹰门洽谈事宜,如今却落得身首分离不得全尸的下场。

“无痕做事一向循规蹈矩,这也是我为何派他出面的缘故,”仲逸风说,“鹰派掌门既然早已答应并入玄天楼,他即便出尔反尔亦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示威于我,鹰派其中,必有其他人故意与我作对。”

“楼主必然已经知晓此人是谁了。”

“他是鹰派掌门的女婿,底细我前日方才查到,”他站起来,入鬓的浓厚双眉下,一双黑眸里盛贮的是绝对的自信,“他爹名叫贵无蛊。”

雪绯红冷笑一声,“却原来是凌霄门的公子,怪道当时怎地寻不到他,躲到中原来了。”

“你杀了他爹,我又灭了凌霄门,”仲逸风微笑道,“他势必痛恨我玄天楼,无痕之仇不能不报,鹰派也势必要并入,这个任务,交与你可好?”他招了招手,一直立于门口的一名女子走进来,鬓发高梳、额上纹着一朵碧绿青莲,向雪绯红笑了笑,转向仲逸风道:“楼主。”

“澄碧,你将无痕请下去,委屈他在冰库里住上些时日。”待澄碧捧着盒子下去后,又看着雪绯红,道:“好姑娘,这次去鹰派,把无痕的身子带回来。”

雪绯红点头欲走,仲逸风又开口道:“等等,你许是已经知道了,碧炎阁多年无主,你又为楼里立了不少功,大家俱都同意由你出任碧炎阁新阁主。”他又展颜一笑,扔给雪绯红一块玄铁令牌,“雪阁主,先回阁看看罢,顺便看看我前些时日命他们打造的几样武器好了没有。”






11
玄天楼

贵鹏是个谨慎的人,他是鹰派掌门的女婿,也是昔日南疆凌霄门门主贵无蛊的儿子,当然他第二个身份是不为人知的。

这一来正是由于他谨慎,二来他诚然是来避难的,三来却也因为自己的爹并不算是什么好人,贵无蛊不是真的无蛊,恰恰相反,凌霄门擅长使蛊,五花八门的蛊毒让不少误入凌霄门地界的中原武人吃了很多苦头。

现在他必须更加谨慎,因为他知道自己让妻子帮忙用醉蛊放倒了岳父,杀了玄天楼派来的霍无痕,但他不够聪明。

他以为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他没想到当日雪绯红灭掉凌霄门后认出了伪装的那具尸体并不是他,他以为玄天楼没人见过他,却低估了玄天楼搜集情报的能力,所以玄天楼知道他的模样,他却不知道玄天楼早就在默不作声地寻找他。

但他还是很谨慎,他带着很多随从去了鹰派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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