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义感受着拂面而过的风中微微带有的脂粉香气,压住心中的激动,谦卑地道:“在下如何敢这样做?无论天子所赐何物,都是小人的荣幸。”
李德点点头,觉得赵三郎很会说话,若是好生调/教一番,倒是个可造之才,要是能入了这内宫,自己倒是能多了一个好帮手,晤,自己比不得段海那老匹夫,不就是他手底下的弟子都是伶俐的居多么?李德仔细打量着赵匡义,只是不知道他舍不舍得他那个命根子?眼神不自觉的瞄向赵匡义的□,倒是让赵匡义暗暗起了警戒之心。
“既然如此,那某家就不多耽搁赵三郎作画了。”李德暗想,还是先去打探一番这赵匡义的底细才是,没得胡乱给自己弄了个敌手才是。
赵匡义送走了李德,心中愈发的烦恼起来,李德探究的目光是何意?王昭远那里什么时候才能得信?自己有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一雪前耻?夏宫之中不时有伶人弹奏地乐曲飘出,却是孟昶亲自谱的《万里朝天曲》,听不出雄心壮志,只听出其中的志得意满。偏安蜀地,迟早有一日周军会攻上城头!赵匡义看着黄昏中如同仙界琼台的夏宫,眼神中隐隐有着不屑和讽刺之意。
赵匡义转身而去,他在心中想着说辞,若是王昭远召见,自己怎么说话才能打动位高权重的王昭远……
楚州城下,在天子也披甲带头猛攻之势下,周军终于占领了城头,将被围了数日的楚州城拿下,张彦卿却率残兵死战,时常从小巷之内窜出袭杀周兵。周军上下对于张彦卿一干人等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把火烧毁掉楚州城。
“陛下,海州来报奏报,武宁军节度使武行德五节帅,率兵两万已经拿下了海州城。”自海州风尘仆仆的传信校尉跪在郭荣面前,面色恭敬道。
海州拿下的消息,无疑让因为楚州战事而心生恼意的周军众将领心里舒服了点。
“恭喜陛下,海州拿下,涟水一地便指日可破。恭喜陛下扫平江北!”众将看出郭荣脸上也露出几分高兴神色,忙齐声恭贺道。
郭荣面带笑意,武行德不曾像前世一般丢脸,倒是让人诧异。“曹翰,你领着李景遂、孙晟一行人,去楚州城池最高的门楼处喊话,若不想朕恼怒焚毁楚州城池,张彦卿最好带着残兵器械投降!让李景遂也好生琢磨如何劝服那些唐军。”
曹翰忙领命去了,众将听到郭荣如此吩咐,大觉佩服。
不久之后,张彦卿果然在涕泪之中带着残军投降了,国君都降了,他一个将军再死守,那些兵卒也难以尽力了。而郭荣也懒得多做什么,将张彦卿和李景遂等唐将诸人关在一块儿,又盘算起同李璟的“议和”来。之后汴梁那边送来的一封战报,让郭荣没有了多做等待的心思,却是隰州传来的奏报,原来北汉皇帝刘承钧闻郭荣南征,便发兵围了隰州城。虽然巡检使李谦溥仅仅凭借州兵便退去了汉兵,但是其后是否还有战事,却也难料。
“传令大军,素令军纪,切不可骄横劫掠,违令者,斩!上官约束不力者,连坐!”郭荣实在不是很放心手下这帮人,但是他又不可能时时坐镇,只得下了如此旨意了。随即想从京杭大运河段经淮河入长江一行,虽然不能亲下金陵,但是也可能让南唐臣民知晓周军之威仪。
郭荣敲着桌面,也没有下令大军开拔,因前世里,周军的大船在淮河北神堰一带过不去了,只因那里过于狭窄了。“陆二虎,去传韩重过来。”
韩重入了天子之帐,听他说要拓宽北神堰一带水道时,先是吃惊,随即又为天子深谋远虑深感佩服。“陛下,淮南诸州属于我大周之后,这河道扩宽,有利于漕运,若是再将古汴河也修整一番后,大船便可自江南只进汴梁城。臣预想不出十年,汴梁城必将成为媲美昔日长安洛阳的大城。”
郭荣闻言,脸上却出现了几许嘲讽之色,前世自己身死之后,赵匡胤的儿孙,不,是赵匡义的儿孙们确实是让汴梁成为一等一的大城了,可惜,开封城最终被北方的胡族得去了……
“明日朕同你一起去看看河道情况后,再做决定。”
韩重也知道天子是喜欢亲力亲为之人,诺了便下去了。
第二天郭荣才带着亲军侍卫,以及韩重等人去察看河道之后,李谷和阿久一行人回来了,同来还有郭荣曾经指名道姓要见见的人物,李璟的第六子郑王李从嘉。
郭荣听闻传信兵卒的话语,脸上神色有一瞬间的冷凝。虽然极短,却让立在郭荣旁边没两步远的韩重瞧见了。
“李相公同唐使者一道回来了,朕先回去看看了。这河道之事,朕就全托付给韩卿你了。”
韩重心中闪过什么却还是不得要领,面上却是恭敬地应诺了,“请陛下放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将河道水文情况探查明白。”
郭荣打马飞快驶向周军大营,李从嘉,李煜,想不到朕这个时候当真能见到你呢!
而在天子主帐之中候着的李谷、赵匡胤等人,问过侍卫天子的去处后,便笑对李从嘉道:“请郑王和诸位使者稍坐了。”
钟谟和陈觉两人素来不和,正是因为如此,李璟才最终让李从嘉作为了使者一同前来的。
“李相公,不知什么时候我能见见皇叔和诸位将领官吏?”李从嘉入了周营,见来往士兵大部分彪悍,军中兵卒来往有序,他心里自然也生出了几分害怕。
李谷笑道:“郑王莫急,待周帝陛下回来了,自然会让郑王你去见皇太弟和其余大臣们。”
李从嘉只得住口,喝着士卒端上来的茶水来。钟谟和陈觉也是故作镇定地喝着茶水,对于周帝,他们是自内心深处觉得害怕的。
郭荣入了帐时,瞧见了的就是满帐之人静静喝茶的场景,他不理会众人的起身行礼,径直在诸位大椅上落座了,让李谷等人平身了,这才看向李从嘉。飞眉狭长眼重瞳,白面无须,身材修长却也无力。称不得上俊秀,不过因为生于皇家,通身的有一股大家子弟的贵气罢了。
“你就是李从嘉?”郭荣眼神暗了暗,娥皇前世就是嫁给这个男人的,还落得那样的下场。
李从嘉感受到郭荣打探的目光,他自然也在暗中观察郭荣了,同大哥李弘翼并不尽相同,身上除了武将的肃杀之气,倒是有着父皇身上才有的那种气魄。
“某正是李从嘉,拜见周帝陛下。”李从嘉被郭荣眼中的冷光惊到,躬身行礼。
钟谟早在一干戎甲侍卫随着郭荣进帐后,两腿就开始打鼓了,惊慌失措地下跪行礼了。
郭荣看也不看这两人,只是对李从嘉道:“李璟既然派你做来使者,就是已经答应了朕之前的条件了?”
李从嘉想起父皇在延福宫里老泪纵横的情景,心中着实难受得很,脸色苍白道:“是,在下代替父皇……国主献犒军银十万两、绢十万匹、钱十万贯、茶五十万斤、米麦五十万石。国主的降表在此,请周帝陛下过目。”
陆二虎接过降书奉给了郭荣,郭荣展开一看,脸上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笑容,“……叙此日传让之意,述向来高尚之怀。仍以数岁已还。交兵不息,备论追悔之事,无非克责之辞,虽古人有引咎责躬,因灾致惧,亦无以过此也。况君血气方刚,春秋甚富,为一方之英主,得百姓之欢心。即今南北才通,疆埸甫定,是玉帛交驰之始,乃干戈载戢之初,岂可高谢君临,轻辞世务,与其慕希夷之道,曷若行康济之心。重念天灾流行,分野常事,前代贤哲所不能逃。苟盛德之日新,则景福之弥远,勉修政理,勿倦经纶,保高义于初终,垂远图于家国,流芳贻庆,不亦美乎!”
郭荣合上降书,看了一眼李从嘉道:“这降书是你写的?不愧是李璟的儿子,有乃父之风啊。”
李从嘉自然没有忽视周臣眼中的讽刺之意,面上绯红,低头道:“阿父年事已高,如今身体更是抱恙,便口述在下撰写而已,当不得周帝陛下的夸奖。”
郭荣有些无语,李从嘉是真傻还是装傻?看了他一眼,他这个样子娥皇自然不会看在眼里更不提放在心里了,随即对着还自跪着的钟谟和陈觉两人皱了皱眉头,“如今江北战事方歇,朕也不欲想同李璟多做纠缠,李谷,你同这两人商谈一番吧,赵匡胤,你领郑王去见见李景遂,让人叔侄相见一番才是。”
郭荣摆摆手,生出一些无趣来。大概任何人再做一遍已经尽做之事,大概都会如此吧。想到此处,他还真的想快点回汴梁去,不想再在江北滞留了。
不消说李从嘉见了李景遂后的感慨悲伤,也不消说郭荣下诏令任命官吏接掌江北诸州之事,郭荣召见见了拿下黄州蕲州等地的诸将领后,发出了诏令,大赦淮南道诸州见禁犯罪之人,自今年六月十一日已前,凡有违犯,无问轻重,并不再追究。先属江南之时,一些不合理苛捐杂税徭役,无名配率等,一切停罢。江北百姓忐忑之心这才安定下来。所以其后郭荣征召民夫两万余人时,就非常快捷了。不到五天便已经征召满额。其后只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疏通了原先较窄的漕渠水道。
郭荣任命好各地防御使后,下令上百艘的大舰经漕渠南下,让新属于大周的江北百姓一堵了大周水军的雄姿,同时也震慑了长江以南的南唐诸军。当然更不用提一路上被好生“恭送”的李从嘉等人了,心中都是惊惧于周军之势。
郭荣坐在龙船之上,等到大船驶入了长江瓜州渡口时,他顿时忆起当年随着娥皇自广陵回金陵的情形,可惜这次也仅是自己一人能看这长江两岸的景色。同时想到李从嘉,便让人召他上了龙船。
“拜见周帝陛下。”李从嘉听见郭荣的传召,只是沉默接受,这一趟江北之行,让他从一个无知的王爷,认识到国之不存他便什么都不是的真实境地。
“听闻南唐李璟最是好填词,而他的六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日夏风悠扬,不如卿为朕吟词一首听听。”郭荣做在主位之上,看着长江外的景色,漫不经心道。
李从嘉自然也感受到周人投射在身上鄙视和刺探的目光,青出蓝而胜于蓝,这话说在这里不过是羞辱自己罢了,但是这词还是要做的。抬头看向南岸影影绰绰的金陵,再看周军之势,缓缓开口吟道:“且维轻舸更迟迟,别酒重倾惜解携。浩浪侵愁光荡漾,乱山凝恨色高低。君驰桧楫情何极,我凭阑干日向西。咫尺烟江几多地,不须怀抱重凄凄。”
郭荣看了李从嘉几眼,此人确实高才,奈何生错了人家。在场诸人里,同郭荣一般感慨的,也唯有李谷和韩重两人了。
郭荣有些意懒,说了句“果真高才”后,便挥手让李从嘉下去了。
而长江南岸的南唐军民已经看到了周军连绵不绝的战船,穿上鼓声号角震天,声震数十里,当真是势同震霆烈焰,让金陵朝堂的君臣也吓到了。
郑王府里,周宣听闻侍卫回报后,不停地在厅中走来走去,周宪做了周帝郭荣的皇后,如果周军真的渡江攻打金陵,自己或许还要借着同胞姐妹的名义避祸。心中虽然不甘心至极,却也只能这样。只是父亲发话,这事情不可张扬开来,且对外言辞是周家的二娘子早就亡故了……不行,得回去同父母商量一下说辞才是。
周宣打好主意,便让侍女吩咐车马去了,完全不曾担心过尚在周军大营的李从嘉的安危。
自然,远在汴梁的周宪,也不知道这个一向自视甚高当自己死掉的周宣,打算借自己的名头来保命的。她看着由礼部拟定的《大周通礼》《大周正乐》的初始文稿,有些忧心,天子后宫之仪,自然不能一直不成体统,后宫里也不能只有自己这个皇后一人了。周宪看着一边不停哼哧地吃着点心的宁哥,心情这才好了点。为了这两个孩子,自己一定不会傻傻的做什么“贤”后,前世气死了自己还不够,这世莫不是还要憋死自己么?心念一转,开始想起对策来,当然,周宪是笃定郭荣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国之乱象,女祸之为始……”周宪思谋良久,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又亲自撰写了三遍之后,命内侍将此书信分别送给了中枢三相公和开封留守的王朴手中。周宪相信,历经了唐末乱世的这些个大臣们,只要不是心怀私心,必将郑重考虑自己信中所说之事。大周若想长久,必不能遵循唐朝宫廷之仪。唔,赵宋三百年,虽然对外族频频受辱,但是内朝之上,却没有了唐朝的外戚宦官之祸,倒是有些东西值得一用的。周宪想到此处,只盼郭荣快点回来才好,这都快八月了!
“宁哥,想不想你阿爹?”周宪捏了捏小胖子的脸,问道。
宁哥眨了眨大眼睛,看了一眼手中的秋饼,半天才道:“阿爹有秋饼好吃吗?”言下之意是,有秋饼好吃就想。
周宪扑哧一笑,又使劲捏了捏宁哥的脸颊,有些恍然,当然比秋饼好了,于自己而言,他比世上最美好的食物都好。
而这个时候的郭荣,在南唐上下的惊恐中,非常潇洒地对诸将道:“朕尝与江南国主言,但割江北,朕必撤兵。”遂下旨意,赐李景御衣、玉带、锦绮罗縠帛共十万匹、金器千两、银器万两、御马五匹、金玉鞍辔全、散马百匹、羊三百口。赐江南世子李弘冀器币鞍马等。
周宣那日前日才去和周宗及周夫人说了心中打算,便被周宗喝止了。她心中郁结,这才想起了还在周营中没有归来的李从嘉,心生忧郁,只怕李弘翼得了太子位去了。当在家中听到周帝这个赏赐之后,顿时又惊又怒。为何是李弘翼为“世子”?比之从嘉,李弘翼为人果敢,他做下任储君,周帝不是横生大患?莫非是周宪从中坏事?是了,一定是她,若不是她,周帝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点名要李从嘉去?若不是皇帝面前就剩下了李弘翼一个看得过眼的,李弘翼如何能得了这个便宜?周宪,她就是见不得自己好!想到如今周国势大,而南唐却岌岌可危,周宣脑中全是嫉妒和愤恨,丝毫不去细想这事周宪是完全插不上手的。
不管周宣如何愤恨不满,李弘翼的位子是坐稳了,虽然从“太子”直接降级为“世子”,但是他无疑是高兴的,他和有雄心壮志将父亲折腾掉一半的江山再打回来!虽然内心里,他其实也有些畏惧江北的郭荣。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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