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他爸爸友情赞助的。”谷亦扬指指身后的罗平答道。
放下东西,便开始了神龙川之行的第一站,传说中的“小华山”。今天的天气很好,暖阳和风,正适合登高而望。
其间笑语不断,歌声绵绵,困在学校太久,看到这些山间景色,也算是怡情养性。
“真是活力无限。”苏小夏停下休息,抬头看向遥不可及的山顶,再看看已经落下大部队老远的自己,不禁自言自语。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是谁出的馊主意要来爬山的,她从小都有恐高症,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苏小夏,你是乌龟啊,这么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小心掉到某处悬崖,摔死了哩。”因为“凑巧”碰上,苏小夏撇撇嘴,也不知道这个凑巧的成分是多少。季南竟然抽风地邀请他们一起活动,她心中不住怨念,这分明是给这本来就不算美好的秋游雪上加了把霜嘛。
她抬头恶狠狠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谷亦扬,“你不是早死到前面去了嘛,怎么又飘回来了,跟个鬼一样。”
谷亦扬轻轻皱眉,无奈地说:“还不是怕你掉到悬崖下面尸骨无存,到时你爸妈跟我要人,我拿什么赔他们哦。”
苏小夏听到这话,却不反驳,反倒安静地低下了头,前额的刘海垂下,掩住眼睛的黯然神色。谷亦扬倏然间自觉失言,也跟着沉默下来,半晌才走到她身边,大大咧咧搂住她的肩,笑得没心没肺,“再不走,真的要赶不上他们了哦。”
“喂——你好吗——”
“哇——这里的风好大啊——啊啊啊——”
“……”
越往上走,便感觉风越来越大。苏小夏听见头顶传来阵阵兴奋的呐喊,不禁抬头,才发现很多人已经到了山顶的凉亭,隐约中看见一堆人挤在一个小小的亭子里,相机的闪光闪烁不停,留下登上顶峰的美丽瞬间。
小夏不禁有些羡慕起来,然而再低头时,却是一脸的无奈。眼前的阶梯是木质的不说,年久失修,中间还有一些早就已经残破不堪,在猎猎山风中显得愈发颤颤巍巍,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唉,他们都到山顶了。”谷亦扬遥遥看见刘娅张开双手向自己死命地招呼,忍不住小声嘀咕,苦着一张脸。
“废话真多,我可没让你跟我一起走。”苏小夏冷冷反驳,看着那阶梯仍是踟蹰不前,手心冷汗直冒。谷亦扬走在前面,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依是苦着脸,“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谷亦扬你……啊!”苏小夏猛然抬头,正准备怒视谷亦扬,却不料眼角瞥到山下,只见烟云滚滚,山下的房屋小得跟蚂蚁似的,空空荡荡的,她心中一阵瑟索,骂谷亦扬的话还没出口,便不可遏止的失声尖叫。
谷亦扬更是蓦地一惊,怔然转头看着她突然扑向后背,死死抓着他的衬衫两角不肯放。他轻轻舒了口气,幸亏他站得稳,不然这一扑,只怕两人身子一歪可就双双坠下悬崖,让他刚才的笑言一语成谶。
良久,苏小夏仍是全身瑟瑟发抖,头抵着他的后背,始终不肯抬起来。他忍不住伸手轻拍她的背,眼神不自觉地柔和。慢慢地,小夏终于慢慢抬起头,脸色铁青,却只是平视得盯着他的腰的位置,再也不敢眼睛乱瞟。
“你没事吧?”谷亦扬轻声探询,唇角微扬,“真没想到,一向自命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小夏居然怕高。”
“笑什么笑,信不信我杀了你。”苏小夏低头暗骂,龇牙咧嘴。真是可恶,这种姿势连骂人都输了气势。
谷亦扬却仍是笑得狡黠,说:“他们还在上面等我们,还是快点爬上去和他们回合吧。”
他向上走了两个阶梯,那木板便诡异地吱呀了一声,对小夏来说还是很有震慑力。他旋即转头,把手递到小夏面前,淡淡道:“现在你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了。不用怕,我拉着你走,不会让你摔死的。”
苏小夏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怔怔地呆了一刻,答非所问地说了句:“男生的手长那么好看干吗,真娘。”说话间,已经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一阵凉意瞬间袭满全身,也不知是山风太烈,还是被自己的冷汗浸的,抑或是谷亦扬的手太凉。
谷亦扬也不理会她的窘迫,稳稳牵着她,慢慢向山顶爬去。
下山时,导游指了另一条路,那条路四平八稳,很快一群人就下了山。苏小夏却是一脸不爽,可恶的导游,竟然不早点说有两条路可以走,如果一早知道,打死她也不选山上的那条。
一想起被谷亦扬牵着手爬上山顶时,投射过来的一堆暧昧眼神,任是自认脸皮挺厚的她也不禁微微红了脸颊。倒是谷亦扬不动声色,轻轻放开手,微笑着向他的朋友走了去。
山风呼呼作响,苏小夏面目表情地坐在亭子靠里的长椅上,一眼不敢看山间树林绿意,无奈地想,这一趟秋游,她是来干吗的哦。
回到山脚,已经是暮色四合,靠山的地方日头好像总是短些。大家终于感觉累了,一骨碌坐在椅子上休息。那一顿的农家晚饭,同学们更是狼吞虎咽,上来的菜无论难吃好吃都是瞬间一扫而光,一副饥不择食的饿狼形象。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合着黄色的灯光,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第19章
十九、孤男寡女
晚饭后,大家围着篝火讲鬼故事,直到半夜才睡意渐起,慢慢散了回房睡觉。
山间雾气浓重,深夜凉意更胜杭城市区。苏小夏跟猫似的,半夜的精神总是比一般人好,百无聊赖就穿了衣服出门。
然而,她还没走到门口,却听见外面有人声传来,她不禁下意识地顿足,看见季南和沈潆衣相对站着。
“小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不,阿南,你做得已经够好了,只是我不够好。对不起。”
“小衣……”
季南最后的一声叫唤,被机车声掩盖,沈潆衣坐在机车后座,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只剩下一阵浓浓的尾气,风一吹,慢慢散开,却还是可以闻到其中难闻的汽油味道。
季南木然站在那,直视前方,一动不动,许久才慢慢转过身,留下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却在看到苏小夏的那一刻,蓦然间滞住,午夜的风仍旧在吹,小夏却有那么一瞬的错觉,觉得空气停止了流动。
季南从怔忪中回过神,向着她淡淡一笑,虚弱而飘忽。
“我,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我什么也没有……”苏小夏看向他凄苦的笑,突然语无伦次起来,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扯扯嘴角暗想,这话也太假了点吧。怎么刚巧不巧,每次都让她看到他们俩呢。
半晌的沉默,她复又抬头,悄悄打量季南,忍不住发问:“你……没事吧?”
季南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转头向外看。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寂静的午夜溪水潺潺,声音听得格外清楚。墨色半空一轮清冷月色,皎皎月光洒下,映得水洼处明晃晃的。这本该万籁寂静的夜,却有人心澎湃翻滚。
他暗暗叹了口气,轻声对小夏说:“有没有兴趣陪我出去走走?”
小夏略微怔了下,旋即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顺着山路往上走,小夏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安静地跟在季南身后,静默不语。
“今天月色真好。”突然季南停住脚步,抬头淡淡说道,她一个急刹车,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心中不禁呼了口气,随着他抬眼,见月亮接近盈满,明亮照人,顺口接道:“中秋就快到了。”
说完又不禁心中黯然,想起现在自己是身在他乡,形单影只,那个预示团圆的中秋佳节对她来说,不过是为了反衬她的落寞罢了,没什么期待。
“来,坐这边坐,咱们师生二人共赏一轮明月。”季南没有留意到她表情的微妙变化,正看见旁边隔着溪河有一大块岩石,一脚跨过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那里。口中说着调侃的话,眉宇较之前舒展了些许,少了几分阴霾。
苏小夏呵呵一笑,也跨步过去。岩壁微凉,沁得她忍不住小小瑟索了一下。两人都专注地抬头望天,再次陷入无边的宁静。
和谷亦扬一起时,他们总是吵架斗嘴,几乎没有片刻的安宁,渐渐地,她也习惯了那份喧嚣。而现在,她和季南只是这么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平稳的呼吸在彼此之间轻轻萦绕,有一种莫名的舒心。
“你在笑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当小夏猛然回神时,发现季南正歪头看着她,唇角略带笑意,不禁有种怪异的感觉悄然溢出心尖,一点一点洇散开,弄得她一阵莫名的烦躁。她甩甩头,反驳道:“我哪有笑。”
季南探寻似的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头,不置可否地略过这个话题。苏小夏一阵怔然,看不明白他的眼神。她看着他,月光洒下正好在他的位置形成一个阴影,使得他的后背愈发单薄而落寞,和平时的洒脱淡定完全不一样。
蓦然间,苏小夏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这时,季南突然回转过身坐定,脸上依然笑意淡然,轻声说:“你不问我晚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吗?”
有一刻的晃神,小夏猛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在一个无人的十字街口,自己也曾用同样的口吻问过谷亦扬类似的问题。当时,谷亦扬对她说,你愿意说的话自然会说,如果你不愿意说,我问了又有什么用。
而当时的她,分明是被心中的郁结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想要说出口,却又窘于说出口,最后还是趁着醉酒破口而出。那么,现在的季南,眼睁睁看着沈潆衣跟人扬长而去,却抓不住,心情是不是也像当时的她一样呢?
“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听你讲故事。”岩壁太凉,苏小夏有些受不了地站起身,话刚脱口,却在起身的刹那感到一阵眩晕。夜深露重,山间的岩石很少被人踩踏,长了一层细细绒绒的青苔,遇上露水,更是滑腻,她脚下一个不稳,竟跌了下去。
“啊——”促狭的尖叫梗在喉咙,季南眼疾手快伸手拉她,却适得其反,光秃秃的岩石无处借力,两人竟就这样双双跌进了岩下的一个黑洞洞里。
“小夏,你在哪里?你没事吧?”那个黑洞在岩壁的正下方,隔绝了大部分的月光,幽深晦暗。季南本能地伸出手在虚空中摸索,大声唤着苏小夏的名字。
“我在这里。”半晌苏小夏终于吃力回声,全身酸痛。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胡乱摸着地面,好像到处都是尖利的石子,浸了旁边的溪水,寒气逼人不说,也是滑腻腻的,她瑟索地收回手,心中一阵恶心。
季南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趁着微微火光走到苏小夏旁边,却发现她正抱着大腿坐在地上,低着头眉头紧皱,看上去有点不对劲,“你怎么样?”
小夏倏然抬头,随口答道:“没事,不过脚腕好像扭到了,有点痛。”
他默默点头,俯下身想看下小夏的伤势,却见她本能地缩了脚,气氛不禁有些尴尬。那么巧,打火机也在这时猛地熄灭,四周又瞬间暗下,正好将两人的神色掩藏。
他刚才听说她受伤,一时性急上前,却忘记了两人现在的处境,孤男寡女,被困黑洞,夜深人静时分,说不出的暧昧。呵,这么电视剧的情节,居然也让他们碰上了,他心中暗想,忍不住嘴角轻扬。
“晕,有没有搞错啊。”黑暗中小夏不禁抱怨,“现在连最后的火源都没了,我们不会要在这里过夜吧?!”
季南不动声色地摸索了一遍四周,除了光秃滑腻的岩壁,根本没有可以攀爬借力的地方,心中有些失望,耸耸肩笑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等明天一早有人经过,再大呼救命吧。”
“这个时候,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夏不住抱怨,心里一阵烦躁不安。也不知道她究竟走了什么霉运,本来还想难得有一夜的清静,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好了,你也不要生气了,都怪我,不该让你这么晚陪我出来瞎逛的。”昏暗中,季南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安定舒心。苏小夏慢慢适应了黑暗,抬眼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季南的身形,听他这么说,不禁住了口。
片刻的沉默,季南复又说道:“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是不是还算数呢?”
苏小夏疑惑不解,一下子没明白他说的是哪句。而季南也不等她回应,问道:“小衣,她是个天使。”
苏小夏神色一滞,有些错愕。如果她第一次看到沈潆衣是在泠禾校庆那天,她一定也会觉得她是个天使。可是,偏偏不是,酒吧里的初见,小夏的第一印象她必定是个魅惑的女人。甚至她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可是今晚的事情告诉她,沈潆衣就是酒吧里见到的人。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有那么迥异的反差?还有那个一再出现,带走沈潆衣的人又是谁?
小夏终于忍不住,试探地开口:“那个男生……是谁?”
半晌的沉默,季南言语顿挫,好久才吐出一句,带着几分自嘲的讽意,“他当然是恶魔了,天使就是被恶魔给拐跑了哦。”
这样的话,如果是小夏平时听到,一定会止不住的恶心。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天气冷得使她的感觉神经变得迟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当她听到季南话语里的自伤,心莫名地紧了紧。
夜很静,可以清楚听到外边溪水流过的声音,山间寒气一阵阵袭来,苏小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不自觉互抱住双臂,摩挲着取暖。蓦然间,她感到肩上一沉,不知什么时候,季南已经走到身侧,脱下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恍惚抬头,昏晦中他的面目轮廓隐约不清,只对上一双幽邃明亮的眼睛。她愣愣地盯着,而他早已经避开眼神,坐回了刚才的地方,只剩下外套上专属于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的身旁。
“你怎么都不讲话?”季南轻声发问,在他的印象里苏小夏一直代表着喧闹和活力,这样的静默倒让他有几分不习惯。他眯眼看她,带着几分审视,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我终于知道我在哪里见过你了,今年的八月二日你半夜还在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