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地一声，没等季南这个班主任说话，她已经直碌碌地坐回了椅子，瞬间低头，将那张微微有些发烫的脸埋在长发间，对于刚才的丢脸行径她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开学第一天就得罪班主任，这显然是陷自己于不义的一件事情，而她苏小夏，却莫名其妙而又傻不拉几地做了。
十一、午夜潜逃
开学前几天，老师基本不讲课，就在那跟同学们聊聊天，互相认识一番。后来才得知，原来那季南不仅是他们的班主任，同时还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当女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班里发出了惊喜的尖叫，苏小夏继续冷眼旁观。幸而开学之后，季南没有特意找过她，上课时也没故意刁难她，终于让她有些忐忑的心稍稍平缓了些许。
几天的相处下来，班上的人也逐渐熟络了起来。唯有苏小夏，一直看不惯他们的行为，对所有人都摆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臭脸。所以男生暗地里都称呼她为冷美人，只敢敬而远之。而女生，一贯不喜欢这种冷漠高傲，看起来自视甚高的人，便也同样对她视若无睹。放眼整个班级，和苏小夏走得最近的反倒是前桌莫尖尖和宋小团了。
“小夏，你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三人一道，苏小夏沉默得走在前面，心中有些烦闷。为什么班里都没有志同道合的人呢，女生都是花痴，男生都像白痴，怎么就没有像萧梵那帮哥们一样的人呢？这样子冷漠，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嘛，可是和他们根本说不到一块。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小夏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得出结论，也或者是在家跟谷亦扬那家伙吵多了，没心情再和别人吵了。她正想着，身后打闹的尖尖和团子突然迎上来问道。
“准备什么行李？”苏小夏回过神，一脸的迷惑。
尖尖和团子同时瞪大眼睛，诺诺地表示无语，“小夏，季老师刚才在课上讲的你都没有听到吗？”
“是啊……明天……明天，我们就要开始军训了……要，要一个星期住在学校，接受军事化管理。你……你没听到吗？”
“季老师？……”苏小夏重复了一遍他们的称谓，半晌才意识到他们说的是季南其人。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她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班主任。
有事没事上课走神，这是苏小夏一向以来保持的优良习惯，今天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神游掉了，苏小夏不禁吐了吐舌头，随即又蓦地一脸沮丧。
住校，她一向对此特别没好感，要和一堆女生挤一个小小的房间不说，最可怕的是那都不是一般的女生，个个都好像后宫里争宠的妃子，拉帮结派，工于心计，勾心斗角。表面对你笑嘻嘻，背后却不知何时就会冷不丁地捅你一刀，让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所以从小到大，苏小夏都很少有女性朋友，她一直都觉得男生够粗犷够豪迈，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此想来，她这火爆的脾气，便是在一堆男性同胞中打滚出来的结果了。
当第二天苏小夏带着行李来到学校的时候，却被告知因为人数问题，原本的四人寝室，只剩下了她和莫尖尖被编排在了一起。看着尖尖一脸单纯的喜悦，苏小夏默默地点头。
来到杭城这么久，他做了多少事情，苏小夏都可以想象得到。只是她不懂，既然关心，他为什么却始终不肯来看她。或许……这样也好吧，起码不用去应付那些莫名其妙的女生。
第一天军训下来，虽然强度不算大，但是大家还是被折腾得够呛。所以洗漱完毕，多数人便乖乖上床睡了。窗外月朗星稀，窗内传来莫尖尖低低的鼾声，苏小夏独自站在阳台上，午夜的凉风吹得她睡意全无。
一个多月的时间，她渐渐习惯了杭城的生活，没心没肺的她只有偶尔寂寞的时候才想起了萧梵那一帮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就像现在的这个时候，她遥望着黑幕，空落落的心里便愈发地想念他们。
甚至有那么一瞬，她的脑海里闪过的是她父母的脸，模糊又清晰，亲近又遥远，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三个都是一样倔强的人，谁也不肯妥协，谁也不肯让步。这样的僵持究竟要持续多久，最终又要以何种结果作为收梢？
想着想着，苏小夏不禁一阵烦闷，手中的烟吸了几口，其中的一大半被风吹掉，眼看便要烧到手指，她才恍过神来，一把将其扔了出去。心中却依然愤愤的，军训就训吧，还非要住校，住校就住吧，居然还十点就熄灯。
她向来不习惯早睡，如今军训生活更是把她的夜生活完完全全地剥夺了，她不免觉得有些郁闷。突然间，她眉头一动，计上心来，就连嘴角都忍不住地浮起一抹狡黠的微笑。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她的心里便一阵激动。没想到这枯燥无聊的军训生活，她居然还能找到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她不禁在心里狠狠地崇拜了自己一把。
她蹑手蹑脚地换好衣服，生怕惊动了睡梦中的莫尖尖，便悄悄出了寝室。夏夜的天空总显得比较明净，月光清冷地洒下，将小夏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半夜里学校一片冷清，除了学校旁边空地上偶尔的几声蝉鸣蛙叫，就只剩下苏小夏了。
她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保安室的灯已是一片黑漆。当小夏看到那近在眼前的校门时，心中更是一阵窃喜。这种自动伸拉门都还没一个人那么高，显然就是用来防君子而不防小人的。而这么巧，苏小夏显然不是那传说中的君子，所以这个校门就形同虚设，随便一爬，她便轻松出了校门。
干净利落地拍拍手，苏小夏仰天一声大笑，忽然间觉得世界辽阔了不少。
第12章
十二、相遇南山
苏小夏的学校就在西湖大道上，离南山路很近。在杭城，南山路也算是颇有情调，整条道上咖啡屋、酒吧随处可见，鳞次栉比，给半夜的杭城拢上一份绚丽的光华。苏小夏便满眼发光地进了其中的一家舞厅。
舞厅里灯光炫彩游移，带着几分迷离的气息，劲爆的音乐将舞池里一声声尖叫淹没，大家脸上的表情都High到了极点，小夏也是如此。
一首火辣的舞曲结束，她从舞池里退了出来，已经是大汗淋漓。音乐声再度响起，不过换上了一首舒缓的慢舞曲。小夏有些疲惫地寻了个角落坐下，那里没有光，一片昏暗。她喜欢这样的环境，悄无声息地将自己隐没在黑暗中，任何人都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却可以把别人的情绪尽收眼底。
叫了一大杯冰啤，点上一根烟，烟上的火星在角落里忽明忽暗，有一种非主流的颓废调调。小夏喝了口啤酒，不禁觉得有些苦苦的，脑中却忽地闪过一个高脚琉璃杯，里面盛着七色分明的鸡尾酒，正是谷亦扬上次调的印地彩虹。
小夏微眯着双眼，舔了舔唇，似乎在回味。只是小酌了一口，但是那种弥留唇齿的温温凉凉的奇异感觉，她却清楚的记得。可恶的谷亦扬，真是会吊人胃口，她恨恨地暗骂。
小夏抬起头看向门外，突然想起谷亦扬的酒吧就在这附近，心想着如果这个时候站在他面前，铁定能把他吓一大跳。她撇了撇嘴角，露出奸计得逞的阴笑。
然而，就在她把头转回来的时候，视线却滞留在了半空。舞厅内，灯光昏暗，小夏定睛看了好几眼，才确定坐在吧台角落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班主任——季南。她下意思地往黑暗里缩了缩，深知自己这半夜潜逃出校罪过不小，却没想到还这么狭路相逢。
苏小夏静静地坐在那看着他，一个人自斟自饮，侧影显出几分落寞，与课堂上的谈笑风生、温文儒雅的形象不大一样。没想到，他也会来这种人声吵杂的舞厅。
就当小夏这么想着的时候，舞池里退出一对男女，那女生二十出头的年纪，浓妆艳抹，一身黑色长裙带着几分和面庞不相称的成熟，正向着季南的方向而去。只见她轻轻拍了拍季南的肩膀，自然地俯下身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小夏听不见也没兴趣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在黑暗中饶有趣味地看着。
那女生娇艳欲滴的红唇轻触季南的耳垂，似耳语更似亲吻，她的眼睑旁弥漾着几丝娇媚的微笑，两人的动作看上去无比暧昧。不知道是灯光的效果还是舞厅的气氛太过热烈，也或者是酒气上涌，小夏竟然惊奇地发现季南脸颊红了红。
那女生很快便起身，身后站立的黑衣男子自然地上前搂过她的腰，两人便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蓦然间，季南猛然抬起头，拉住了女生的手，脸上冷冷的不带任何表情。
小夏不禁咂舌，这个文质彬彬的人所喜欢的类型还真是和她所想大相径庭。只是那么一瞬，他便慢慢放开了手，垂下眼帘，闪过一抹痛苦的表情，像朵枯萎凋谢的花。
待那对男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他旋即又叫了一大杯酒，如牛饮水般灌进肚子里，一杯又一杯，小夏也没数清，只是好像很多，很多。
小夏坐在靠椅上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他，竟也忘记了要起身去谷亦扬的酒吧。那个寥廓的侧影，小夏歪着头细细打量，似乎带着几分相似的亲切。
又过了半个小时，季南终于起身付账，跌跌撞撞地出了舞厅，小夏一个缓神跟了上去。
暮夏的午夜，风微微有些发凉，特别是在空腹喝了那么多冰啤之后，苏小夏走在他后面，忍不住扯了扯领口。季南喝得很醉，走路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幸而半夜的南山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马路显得很宽阔，也便由着他恣意妄为了。
他就这样一路走，南山路很长，他便一直走一直走，仿佛不准备停下，前方也没有终点。苏小夏跟得脚有些疼，心中不由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他该不会准备这样走到天亮吧。”小夏看着隔了她两米开外的季南，自言自语道。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曾停过脚步的季南终于停步，倚靠着一根电线杆，闭眼仰头。路灯正打在他的脸上，泛出暖暖的黄光，更将他眉宇间淡淡的愁绪一览无遗地凸显。
看来他还相当爱那个女生嘛，竟为她黯然销魂到这种程度，平日里的风度翩翩荡然无存。小夏也停下脚步，看着他暗下结论。
“哇——”，蓦然间，季南酒劲上冲，俯下身吐了起来，隔了好久，似乎再吐便只剩下胆汁，他才慢慢直起身子，脸上写满了憔悴和疲倦。小夏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去扶他一把，又想起若是让他发现自己半夜爬校门偷溜，铁定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还一不小心窥得他的个人隐私……
正踌躇间，前方响起一声清朗的询问：“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那个声音，苏小夏心中一个激灵，有种不祥的预感溢满心间。她猛然抬头，便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季南身边的人，上身宽松的白色T恤，下身简简单单牛仔裤，最重要的是脑后那一小束马尾以及左耳那闪闪发光的耳饰，不是谷亦扬又是谁？
“没事，谢谢。”季南下意识地摆摆手道谢，印在灯光下的脸清明了几分，向着谷亦扬略略一笑。
而苏小夏则是一个警觉，立时转身，心中更是暗呼不妙。原本还打算去印地彩虹找谷亦扬，却不想却在这个时候不期而遇了，而她只能选择灰溜溜地窜走。
她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更何况那个人是她第一次见面便得罪的现任班主任，然而她却不想这样无端多出一桩不必要的误会。她其实并不害怕军训期间半夜潜逃被校方发现，从小到大更叛逆不可为的事情她都干过了，更何况那个人无论如何是会在学校护她周全的。
可是她的潜意识很自觉地迫使她转身，离开这个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可是，夜深的南山路清冷寂寂，除了沿路一排站开的路灯，便只有他们三个人了。季南可能因为陷在自我的失意中没有发现身后的苏小夏，但是，谷亦扬却不可能没注意到那个仅在两步之遥的女生。
“苏小夏。”身后谷亦扬眉头蹙紧，声音低沉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愠怒。没办法，还是被发现了，苏小夏心下郁闷，只能悻悻地又转过身，向着谷亦扬露出大大的微笑，佯装出才看见的惊讶，“呀，你怎么在这里？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谷亦扬无言地睨了她一眼，旋即满脸迎笑，悠然说道：“这句话好像该我问你才是吧，你不是军训住校吗，怎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他质问的口气像极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训斥，苏小夏无奈，只得向着他吃吃笑了两声，吐了吐舌头，避过话题。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在我后面的……”季南吐了之后酒意渐醒，伫立在一旁丝毫没有注意两人的对话，却是一直盯着略显怔忪的苏小夏。
冷风吹得他的脑袋愈发清明，良久的沉默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劈头盖面的责问。不是疑问，而是无比肯定的口吻，像是伤痛突然之间被人无情的揭开之后，本能的保护意识，如同刺猬一般。
只是简单的一句问话，不轻不重，却是声色俱厉，小夏一时间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是师生关系，他们从开学至今认识，相互并不熟稔，可是在苏小夏的意识里他一直像个翩翩君子，一直保持着与之相衬的优雅风度。可是今夜，她却一再看到反常的季南。
“你们认识？”谷亦扬看看身旁的男子，又转头看看苏小夏，彼此僵持沉默，之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怪异的气氛。
“呵呵，小夏同学现在应该在寝室酣睡淋漓才对，怎么却在这南山路上，不会是梦游出来的吧？”风依然凉冷如水，季南却突然敛去脸上所有的情绪，换上微微的笑意。对于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调侃，谷亦扬回以礼貌性地微笑，眼神更多地却是去留意苏小夏。只见她阴沉着脸并不答话，显然这句话听在她耳里是极不＇炫＇舒＇书＇服＇网＇的，这样明显的嘲讽，让她有种被恶意报复的感觉。
若是以往，照着她的脾性，她应该理直气壮地大声反驳，可是这次她却好像懒得辩解。她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季南在昏暗酒吧以及路灯之下那一抹寂寥的侧影，因为寂寞，所以才会故意讲出如此刻薄的话语，想要掩盖内心的虚晃和脆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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