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页,有古怪啊!
第一百一十章 追查
“朱砂……”
云若辰喃喃自语,指尖按在医书某一行上,静思良久。
这书上本部是些寻常药方,云若辰并不是很懂医药,可乍一看没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有这个方子,看起来为什么如此眼熟?
她先丢下这医书,径直跳下床翻起自己床边小屉上的书格来。她在清华宫里住的还是贵族千金们常用的四进拔步床,帐子一掩里头就是个小世界,床榻、衣架、暗屉、马桶一应俱全。
沿习上一世的爱好,她也常歪在床上看会儿书才肯睡,所以那些她常看的书都放在床边书格上。
这些书里,除了先生们布置下的经史典籍,也有她母亲督下的几本术法书。当然,术法的书被她小心包了别的书皮,别人不刻意察看是无法发现其中玄机的。
此时已是夜间,她就着拔步床里防风灯笼的微光,从书格上抽下一本术法书。
“应该是在这里看过吧……”
她记性非常好,看书虽是一目十行,却能久久不忘。这本书的后半部分是说炼药的,因为她对这项术法并不精通,所以看的次数不多。
可是朱太医这医书里的某个药方,她却记得是在母亲书上见过的。
“朱砂……朱砂……”她一页一页仔细搜索着。
“有了!”
云若辰在心里轻呼一声,把两本书摆在一块儿,认真对照起来。
随着一味味药名与剂量逐渐吻合,她的表情也变得更加复杂。
在华夏医药中,朱砂是一味并不罕见的药物,主要是作安神解毒、清心镇惊、下火安志之用。不过朱砂本身含有的物质,其实对人的身体毒害也很大,后来大夫们也不怎么开这味药了。只有一些古方之中还会使用朱砂。
但是,朱砂却是道家炼丹药中极为重要的成分。术士炼丹,几乎都离不了朱砂。
朱太医遗督医书上这味方子,名称是“安神汤”。而一模一样的药方,在云若辰母亲书里,却是被写作“离魂丹”!
“难道只有这个药方有问题?”
云若辰感觉自己找到了突破口,继续翻找起朱太医的医书来。
她翻查许久,终于又在这本书上,找到三个有问题的药方。所谓的“问题”,便是这三个药方里用的药物,都是术士炼制丹药时会用到的东西,而普通汤药里似乎并不常见。
如果这本书,是朱太医常用的医书,那么……朱太医的医术传承,就很成问题了。
他并不只是个普通大夫那么简单,或许是炼丹方士出身也说不定!
云若辰精神大振。
她联想到了另一个很重要的事——朱太医得到皇上的宠信,能经常出入内宫替皇上调养,就是因为他迅速使皇上的身体健康起来而元启帝身体破败的根本原因,是常年来服食宫中方士们炼制的所谓“长生丹药”,以及在前年除夕中中了与摄魂香相呼应的丹毒。
所以,太医院里其他的大夫,对治疗他的病症并不擅长,久久不见成效。若朱太医本身就是炼药方士出身,那可就能说得通了!
炼药的行家,对化解丹毒应该也有自家独到的方法。而云若辰所知道的,还有另一种方式能够让中了丹毒的人快速好转——那就是,“以毒攻毒”!
想到这里,云若辰悚然而惊。
要是朱太医对皇帝使用了“以毒攻毒”,表面上是正常用药为皇帝调养,事实上却是下了更重的药物刺激皇帝的潜能,使皇帝一段时间内看起来精神不错……结果会在突然间暴毙,怎么办?
“我以前为什么那么懒,不肯好好学炼药啊!”
云若辰恨恨地反省起自己来。她前世天纵英才,很早便将师父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无论是术法还是练气都到了极高境界。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她将精神大多放在那几个方面,学医和炼药上就只学了些基础,没有进一步研修。
她的师门,本来也不是以炼丹为长的。原以为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慢将奇门术法逐一修炼,却遭遇了那件意外。
如今她想到,对方要真是下了这招暗棋,那后果……简直是灾难性的!
难道,是自己想得太多?
云若辰不敢肯定自己由朱太医这可疑医书引起的推断。就算朱太医真是炼丹方士出身,倒也未必是使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来替皇帝调养。
还是别分散精力,先想法子追查清楚朱太医的来历再说。
她又陷入了沉思。
同样深沉的黑夜里,西南某地山间一处毫不起眼的农居里,一个黑袍男子独自站在院中,抬眼望向漆黑夜空。
深山寂寂,野兽与夜枭的叫声此起彼伏,与山林树木被寒风吹动的响动混杂在一起,是这山中夜晚亘古不变的主题曲。
黑袍男子侧耳倾听着这夜曲,许久许久,有些起尖的招风耳忽然动了动,双眼更是紧紧盯住空中某处不动。
“嗖”地,一只灰色鸽子从半空中落到他抬起的手背上,扑棱着翅膀,发出唧唧的叫声。
男子蜡像般的脸上牵动起一丝笑纹,飞快地从鸽子腿上解下一个小竹筒。
他转身回屋,屋里并没有点灯。
在这屋里坐着的人,都不需要蜡烛灯笼这些东西,他们都能轻松地在黑夜中视物如同白昼。
“呵,京中的消息传来了。”
“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真巧……居然真有妃嫔能受孕……”
“事情到这一步,我们的计划,可以继续推进了。”
“会不会有察觉我们的真正计划?”
“不可能……”
“呵呵呵”,在院中接应信鸽的黑袍男子讥讽地笑道:“那老皇帝刚愎自用,太子……那也配叫太子?笨的像猪,什么也干不成”
“而且咱们早就安排好了,这次,绝不会再失败!”
另一个声音在角落中响起:“那个诚王,没问题吧?”
“没问题。他已经完全是咱们的傀儡了。”
“连他的女儿,那个小郡主,也是咱们的人了……”
几名男子议论了一会儿,都满意地笑了起来。
虽然过去失败了很多次,但这回……大庆的天下,必然会被动摇了。乱,就是要乱,他们才有机会!
不急,事情还在酝酿阶段,要等过一段时间,才会到爆发的时候……
到得那时,大庆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在暗处谋划着的人们不曾预料到,就在京城心脏最关键处,有一名少女已经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
初七,人日。
云若辰暂时恢复了些精神,也能到各宫里稍微走动了。皇上那里,她自然是要日日去的。培养感情这种事,就像慢火炖汤,不能急,也不能撤火。
天天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让老人家多看看她那发言发紫的可怜额头,说不定还能勾起他某些微薄的愧疚感嘛。
的确,她这几天老在静心殿陪元启帝用膳,元启帝偶尔也会用生硬的口气问她“还头晕么”。对于死硬派老皇帝来说,这偶然流露的一丝温情已经是很奇迹了。
云若辰没有照着常见的套路般,说“我不要紧谢谢皇爷爷关心”,而是可怜兮兮的说,这些日子老是站不稳,看东西也模模糊糊的。
听她这么说,元启帝便斥责她“身体不好就老实躺着,还跑来跑去做什么”,她就默默搓着衣角不出声。
她用日益精湛的演技,很好的诠释了一个“害怕皇上还在生父王的气,就算生病也要来讨好皇上”的孝女形象。
元启帝自己亲情淡薄,但对孙女儿的纯孝还是很欣赏的。为这,他也爱屋及乌地没继续找太子的麻烦。
随着外臣们对陈嫔那事的议论加剧,元启帝其实也在后悔自己当时太冲动了,简直是抢着把绿帽往头上戴嘛。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那么容易受刺激,明明这些日子里吃着许多安神的汤药,心绪平静许多了啊……那天是为什么这么容易起火呢?
元启帝没想太多,现在只想着让人快将外界的议论平息下去再说。到得这种时候,他也觉得太子不可能和陈嫔有什么。
可丑闻流传起来很快,想要迅速平息却难了。重要的是,这事还不能明着下命令说“你们不能再讨论皇室乱伦丑闻”,那不是欲盖弥彰吗?
在元启帝暗自为这桩丑闻恼恨的时候,云若辰却已着手进行更多的调查。
“你要回太子府?”
段贵妃看看面前的云若辰,迟疑道:“你身子骨还弱着,不好出宫吧。”
“娘娘……”
云若辰趋前,缓缓蹲下伏在她膝上,低声说:“娘娘,辰儿很担心父王呢。这些日子以来……宫里什么话都有。辰儿总想回去看看父王。”
段贵妃叹口气,想了想,也觉得云若辰的话有道理。从大朝会后,太子就没出过府。细想那位太子的性情,只怕会被这事憋出病来?
让云若辰回去劝他宽宽心,也好。
她却不知,云若辰回太子府的真正目的,不单单在于看望父亲,而是想要联系聂深。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忆
正月初九,熙华宫,湖心亭。
今儿又是一个大雪天。天空已被纷扬飘落的雪花所遮盖,灰蒙蒙的,阴郁而压抑。
烟雨湖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寒气凛冽地从四面八方包裹着湖心亭,然而亭子里并不冷。
亭中四角都烧着暖融融的熏炉,面对湖中央的一面窗户半开,云若辰正站在窗边极目远眺。
她今天披着的并不是素日常穿的那件猩红披风,而是一件纯色的雪狐厚披风,将娇小的她完全裹在一口钟里,远看着像从仙界落入凡尘的小仙女,盈盈动人。
御林军统领郭铮随着秋容走进湖心亭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郡主,郭统领来了。”
郭铮恭谨地俯身向云若辰行礼。云若辰转过身来,笑靥如花,柔声道:“郭统领不必多礼。”
郭铮完全想不出云若辰使人叫他到这儿来相见的目的。按常理说,两人的生活根本不会发生交集才是。
郭铮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云若辰。
作为护卫内宫的御林军总统领,他也时常要到静心殿轮值以及偶尔向皇上禀报一些宫中事务。而云若辰则常在静心殿里陪伴皇上用膳、下棋,这半年间,郭铮也见过她七八次。
对于这位在皇族中声名鹊起的天子宠儿,郭铮不能说丝毫没有好奇,但从不会主动去注意。
庆朝御林军皆是世袭,代代传承,郭铮自然也是御林军子弟。他从小在军伍中长大,曾随同舒王出征立下战功,回朝后则从宫中侍卫做起慢慢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能够打败众多竞争者,被皇帝任命为这偌大宫殿的守卫统领,除了本身能力出众外,“不朋不党”这一点也很重要。
郭铮,是只终于皇帝而不亲近任何派系的“孤臣”。
难道华容郡主叫他过来,是替太子给他传什么信息吗?那太子注定要失望了。
“郭统领,先请坐。”
云若辰并没有摆主子的款儿,只要稍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位深得圣宠的大统领面前摆谱。曾与舒王交往密切的人里,就只有郭铮安然逃过了清洗,这人岂是简单的?
郭铮没有坐,只是垂首问云若辰有什么吩咐。
云若辰也不勉强,轻轻瞥了夏虹与秋容一眼,两人识趣退下。
看来,小郡主真有什么正事要和自己谈?
郭铮心里暗自摇头,太子也太小看自己了,自己是不会被任何派系拉拢的。
谁知云若辰却说:“郭统领,我知道朱太医所有的遗物都在你手里。能把那些东西交给我吗?”
嗯?
郭铮双眼微一眯缝,露出几许愕然表情。
朱太医的遗物?
从陈嫔流产事件爆发起,与这事相关的人都被关进了宫中内牢,朱太医也是如此。后来,朱太医和另外两名宫女在内牢中暴毙,他的东西确实都督在了掌管内牢的御林军手里。
连朱太医放在太医院与寓所的东西,都被御林军派人搜集过来了。因为按规矩来说,宫中事、宫中毕,事关宫闱内幕的事,是不能让五城兵马司或是顺天府来调查的,只能是宫里的人来管。
朱太医已死,但那些东西还被封存在某个地方。那些陈嫔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还被关押着,听候处置,自然是凶多吉少了。皇上是不会容许亲历过这种大丑事的人活下去的。
这案子发展到现在,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皇上也好,段贵妃也好,眼下部没有进一步的指示。郭铮对这案子就算有自己的看法,也不会说出来,就是默默地等待上头下令而已。
小郡主为什么要横插一手……哦,应该说,是太子。太子想做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这回名声是大大受损了。至于他是否真和陈嫔通奸,别人不知道,郭铮却是全然不信的。
当宫里的侍卫们是吃素的吗,太子这大一个活人能够在宫中穿梭自如?像太子、陈嫔这样的主子,身边永远跟着一大堆随从,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单独相处太久,还不被人发现!
但郭铮自己相信是一回事,外人却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这事的。皇族乱伦丑闻,这么耸动的话题,没人议论才怪了!
在这种时候,太子想要做些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声誉吗?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云若辰不等他回应,又说:“郭统领不要误会。想要朱太医的遗物,是我自己做的主,和太子无关。”
郭铮不出声。谁信啊,没有太子或者别人指使,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子自己要跑来追查丑闻……怎么可能?
“郭统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云若辰走到桌边,拿出一本医书摊开。
郭铮走过去,云若辰指着其中一页对他说:“这是朱太医督在太医院里的某本医书。你看这里,还有,这一页……”
“这几个药方,都有问题。”
有问题?
郭铮愣住了,小郡主哪来的朱太医遗物?而且,有什么问题?
“郭统领,看来,我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云若辰的声音徐缓、轻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味道。一瞬间,郭铮产生了某种错觉,小郡主身上为什么会有皇上常常流露出的那种威压感呢?
一定是他看错了……
“你说,辰儿从太子府回来后,找了郭铮?”
元启帝披着丝绵道袍,斜卧在寝殿外间榻上,面色阴沉。
张元跪在他脚下,低声说:“是的,郡主似乎是找郭统领要什么东西。”
“这孩子……”
元启帝叹了口气。他随意抬起手,看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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