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师现在轻松了。”苏陌拍拍孟愚的肩。
孟愚点头。
“小悦,你怎么一头的汗?”苏陌看向童悦。
童悦有点不自然,在同事面前,苏陌一向叫她“童老师”的。
可能是怀孕的缘故,这年的初夏,她觉得比哪年都热。“紧张的吧!”她自然解嘲。
“是不是半天都没喝水?”苏陌又问道。
没喝水的不是她一个。“我们都忘了。”她扫了下孟愚和赵清。
“走吧,前面有家饮品店,我陪你去喝点果汁。”
几位科长很有眼头见色,“苏局,我们过去看看。”他们指指一中的大门。
“不用,我还得回学校呢!”童悦轻声咕哝。
“喝完送你。走吧,我正好有事和你讲。孟老师、赵老师,我们先走一步。”
“啊,好的。”孟愚和赵清面面相觑。
童悦沉着脸,只得随他过去。
“别对自己苛刻,想怎样就怎样。走了一年半载,你以为还有几个人会记得你?人是为自己活的。”苏陌走在她的左侧,替她挡着行人。
“走?去哪里?”她没好气地说。
他轻笑,“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小悦,到上海后,我们首先布置婴儿室吧!”
她呆在阳光下,面白如纸。
“我的事我会处理。”
“小悦,我知道你心中有阴影,你自幼生活在重组家庭中,很压抑,继父继母给人的感觉总有些别扭。我想过了,我们在一起后,这辈子只有一个孩子,就是你腹中的这个。对于我来讲,有你就胜过全部。如果你不敢相信,我去结扎,好吗?”
“不要再看了,尊重下别人。”孟愚推了推赵清。
“不是一次两次了,童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到底乍回事?”赵清质疑地拍拍脑门。
“苏局是童老师的师辈,能有什么?”
赵清竖眉瞪眼,“师生不可以恋爱吗?”
“当然不可以,乱了辈份,也乱了伦常。这太无廉耻了。”
“你太迂了吧,许广平也是鲁迅的学生,他们不是结婚生子了,你说鲁迅无廉耻?”
“那是特殊时期。”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思想更得更新,姐弟恋、师生恋都很正常,只要他们真心相爱。”
“你干吗这样激动,你不会喜 欢'炫。书。网'上某位女生?”
赵清昂起下巴,“我。。。。。。我只是不同意你的观点罢了。。。。。。叶总?”
对街的梧桐树下,叶少宁木然地立着。一手拎着一大袋冰镇汽水,一手拎着一大袋可爱多。
站久了,温度又高,可爱多都融化了。袋子不完缝,褐色的、粉红的、青绿的汁液从缝隙里漏了出来,地上滴落了一团。
因为高考,这里交通管制,车开不过来,他走了很久才到一中校门前。一抬头,看到童悦用手掌作扇,呼哧呼哧*着,不时还用舌舔下干裂的唇。
他扭头就回,挑了最近一家超市,拿了瓶水往外跑。结账时,想想不对,孟愚他们都在,一会还有学生,他又进去,拾了两大袋喝的吃的。
当他走过来时,又和那次在丽江机场样,只看到苏陌和童悦离去的身影。
童悦停下脚,和一位学生家长说话。她的目光扫过来,行人那么多,她没看见他,或者她看见了也是匆匆掠过。
她与苏陌继续往前走。
“四季”饮品店,他看得见那鲜目的招牌,苏陌侧过身,让她先进去,然后欠*从外面挑了只卖相很好的木瓜,交给店员,交待她榨新鲜的果汁,加上牛奶,放一匙冰渣,搅拌,降温就可以,不能刺激到胃。
视线在汗水中氤氲湿热。
冲上去责问,再打一拳?
打了也没挽回她的心,只会将她推得更远更远。
他苦笑,收回视线,该和律师联系了。
“我只是路过。”他冲孟愚、赵清颌首,僵直着转身,在路边的垃圾筒边停下,将手中的袋中扔进去。
初夏正午的阳光,明亮刺眼。知了在枝头鸣叫,风中花香醉人、催泪。
他看着前方,走得飞快。
六月十日那天,童悦被强化班的学生们堵在走廊上,班长带的头,“童老师,我们今晚去狂欢,天不亮不准归。”
“今晚我已经有约了,明天行不行?”童悦和他们商量。
“明天去岛上吧,游泳戏水、吃海鲜喝冰啤。”李想插话道。
众人欢呼。
“我负责准备场所、食物,你负责把童老师押过去。”李想斜睨着班长。
班长拍拍胸膛。
童悦看着他们,真的有那么几份不舍。以后她还会遇到新的学生,但这一届对于她来讲,太特殊了。
晚上和她有约的是江冰洁,八号晚上就给她打过电话。她们见面的次数少,有时是她跑过去,从不为预先通知,有几次是江冰洁跑过来,也不知会一声。这是第一次江冰洁很慎重地给她打电话预约。
“没什么事,你试也考好了,过来吃个饭,就我们俩。”江冰洁恳求道。
她去了,带着果篮,还买了件连衣裙。
江冰洁腿修长,穿连衣裙特别漂亮。
江冰洁摸着裙子,欢喜不已,“我现在有点胖,不知能不能穿得上?”
“可以的。”童悦目测过她的尺寸。
面馆好象停业了,桌椅归置在一边,厅堂显得宽阔,里外打扫得很干净。
饭菜端上来,差点落泪,都是童悦儿时最爱吃的,握着筷子的手不禁有点抖。
江冰洁不住地给她夹菜,笑盈盈的,仿佛特别开心。
她吃了很多,饭后留下来呆了会。江冰洁炒了瓜子让她嗑。两人就坐在外面的场地上,一抬眼,满天星光,月亮莹润饱满。
“暑假后我有可能换个学校。”
“好啊!”
“如果。。。。。。不在青台,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童悦侧过脸。
江冰洁摇摇头,“我习惯呆在这里,离开我会睡不着的。”
童悦没有再说话,月上中天时,她告辞。江冰洁陪她走到路边,替她拦了辆出租。她上车时,江冰洁探身进来,递给司机一张纸币,“到实中。”
“我有的。”童悦说道。
江冰洁笑笑,“好好工作。”
她犹豫了下,伸过手,摸了下童悦的头,叮嘱司机,“路上开慢点。”
“那是你妈妈吧?”司机从后视镜看着越来越小的人影。
童悦点头,“嗯!”
“真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可不是吗?也许都是孤单一辈子的命。
疲惫不堪地上了床,紧绷的神经一刻都不肯松懈,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不同的画面。
她叹了叹,高考结束,有些事必须挪到日程上来了。
这个宿舍,她还能住几晚?
眼睛只合了一下,手机就响了。她闭着不肯去接,不用问,肯定是那般放出笼子的鸟儿吧!
铃声很有耐心地响着,一遍又一遍。
“好啦,好啦,就来。”她拿起手机大叫。
“小悦?”那边的人被她的音量吓了一大跳。
她深呼吸,“爸,呵,我以为是我学生呢,你找我有事?”揉揉眼,看看外面,天才蒙蒙亮。
“昨天。。。。。。昨天夜里,她的小面馆。。。。。。发生大火,她。。。。。。没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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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2,琉璃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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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悦缓缓坐下。
她看了下时间,七个小时前她和江冰洁道别,在车上,她还摸了摸她的头,替她付车资。说话时,嘴角带笑,象个慈爱的母亲。司机还说她们象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爸,你做恶梦了吧?”
童大兵叹气,“那里挨着加油站,火起了之后很快消防车就来了,房子塌了,她。。。。。。。被烟呛得昏迷,然后。。。。。。你去看看她。”
“好!”她本能地接话,“我和爸一起去。”
童大兵吞吞吐吐道:“我还有别。。。。。。别的事。”
“老童,快过来帮我晾被单。”电话里多了个声音。
“我挂啦!”童大兵匆匆挂了电话。
童悦用手掩脸,心中方明白江冰洁是真的去了。
江冰洁在世时,童大兵会悄悄地过去看望她。她离世,童大兵连吊唁她的勇气都没有,因为钱燕会生气。
这不是吃醋,而是童大兵现在的老婆叫钱燕,而不叫江冰洁。
可惜江冰洁的紧急联系人还是童大兵。
不过,她亦没真正爱过他。他对她来讲,只是给了她一个孩子,如此而已。
她忽觉遍体生寒,抓了件风衣往外跑。街上行人瞧她的眼神象瞧外星人,今天三十二度。
小面馆外一片狼藉,有警察在场。塌掉的是前面的厅堂,后面居住的还残留着,只是屋顶、墙壁焦黑,地上满是水,江冰洁湿淋淋地躺在床上,面色平静,嘴角似乎还有若隐若无的笑意,她身上穿着家常睡衣,童悦送的裙子折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
“这不是一宗意外。”童悦对警察说,“小面馆很久不营业了,昨天晚上我和她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才走的,屋里没有火苗。”
“难道还有人纵火?”警察象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小面馆里有什么钱财,还是她是个什么人物?”
“那火是从哪里来的?”童悦怒瞪双眼。
警察耸肩,“电路老化,引起火苗,气候又干,一下子就着了,她睡得又沉。这种老房子,让她一个人住在这,你这做女儿的怎么安心?”
呵,责任在她的了。
赶过来的房东哭丧着脸,揪住童悦,嚷着要她赔偿。
“可以,我赔给你。可是你得把我妈妈也赔给我。”
十二岁之后,她没喊过她“妈妈”。为了讨钱燕欢喜,她一口一口的叫钱燕“妈妈”,但叫一次,心里就抽一次。“妈妈”这个词只是个称呼,好像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这一刻,这一声“妈妈”,童悦再也忍不住,炙烫豆大的眼泪滚下面颊。
房东摸摸鼻子,不敢吱声了。
警察让童悦签字,接受这只是桩意外,然后他们回局交差。
笔象有千斤重,童悦握了很久,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警察叫了灵车,房东为房屋投了保,保险公司要过来检查受损情况,然后赔付款项,人是不能再留在这了。
童悦看着江冰洁,这是她的宿命吗?她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守护她的爱情,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里。
童悦把那件裙子一同带上了灵车。
最先赶到的是李想那帮学生,他们打电话过来问,童悦说我去不了,我得陪我妈妈最后几天。
幸好有他们,童悦虽然处理过彦杰的后事,但那是苏陌在打理,她只是送他一程,其实她什么也不懂。殡仪馆里有行家,李想向人家请教,一一记在本子上,然后分头租灵堂、买灵衣、孝服、花圈,另有几人负责接待吊唁的客人。
稚气青涩的面容上,一个个神情严肃。似乎,他们在一夜间长大了。以前是他们依赖童老师,现在童老师可以靠向他们还不太宽阔的双肩。
童悦只是静静地陪在江冰洁身边。天气暖,殡仪馆把江冰洁装在冰棺中。她们母女很少有这么安宁的度过这么长的时光。
江冰洁的朋友们陆续过来了,实中的同事们也来了。
童悦换上孝服,送客人出来。一抬眼,看见车城站在烈日下。
她一声不吭地回屋,跑到水笼头前接了一桶水,咚咚地跑出来,迎着车城泼过去。
“滚!”
所有的人都呆住。
车城抹去脸上的水,哀求道:“我只看她一眼,道个别。”
“听不懂我的话吗?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她不想再见到你,不想。。。。。不想。。。。。。”她说得太急,一时呛住,咳得气都接不上来。
一辆黑色的车疾驰过来,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替她轻轻拍着背。
“车总,请回吧,这里有点忙乱,无法招待你。”她听到有人客气却疏冷地说着话。
她回头,叶少宁幽幽地看着她。
“你,也滚。”她拂开他的手,低吼道。
他和车城都是一丘之貉,为了乐静芬母女,先是伤害她妈妈,接着是她。你们喜 欢'炫。书。网'快乐,去呀,没人拦着,干吗装出一幅情圣的样子给谁看?
“我送你进去休息。”叶少宁缓慢地闭了下眼,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你是我什么人?”她冷笑。
叶少宁沉了脸,“我们还没有离婚是不是?”
她沉默。
“那么我现在还是你老公,还是里面冰棺里躺着的那个人的半子,那么我还有义务来料理丧事,是不是?”
她用冷漠拒绝回答。
“好,好,好,如果你着急离婚,等把丧事办好,我们就去签字。现在让你妈妈入土为安,行不?”
她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他托住了她。
实际上,她已无力支撑。
她又坐回了冰棺边的椅子上。
叶少宁换上孝服,向帮忙的学生们一一致谢,请同来的傅特助带他们去吃饭,一人送一个大的行李箱,上大学时可以用到。
他和秘书和其他几位助理迅速把其他事接过来,场面很快有条不紊。
苏陌也来了。
一身重孝的叶少宁向他道谢,陪他到江冰洁灵前施礼。他想和童悦打个招呼,叶少宁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只得走了。
叶一川和叶一州同时来的,叶一州对童悦说,苏晓岑去北京了,不然也要来的。
叶一川爱怜地拍拍童悦的肩,从车里拎下一篮新鲜的水果还有点心,让她不要太伤心,要注意身体。
她频频点头。
叶少宁手机响,看看号码,跑出去接了。
“她真的死了?”乐静芬不敢置信。
“这不是乐董一直以来最大的希望吗?”
“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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