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鹰一怔,马上明白了柳仲的意思,当即转身,一手抓着唐纤纤,一手抓着我,朝荒野里狂奔而去。
“为什么不救柳仲?”我喊。
陆子鹰紧抿双唇,只是疯了似地奔跑,喘息声越来越粗重,这一刻,只要越跑越远,才是他唯一的使命。
我和唐纤纤被陆子鹰带动着,大部分力量都借助于他,几乎感觉不到双脚的奔跑,像是在飞!
我拼命回头看去,柳仲已经避开了王子的撕咬,从后面赶了上来。
王子仰天狂吠,悠长的啸声响彻天地。瞬间的静默后,荒野上的细狗仿佛接到指令,疯了似地朝我们扑来。很多细狗原本绑着绳索,或者被主人牵着,此时全部挣脱,仿佛一群野狼,咆哮着,漫无边际地冲过来。
我明白刚才柳仲为什么让陆子鹰带我们快跑。既然王子已经知道我们是蛇人,顷刻间,所有的细狗都会知道,由于恐惧和愤怒,细狗的兽性被激发出来,唯一的意念,便是撕碎我们!
大约一百多只细狗冲来,扇形的阵列越收越紧,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雪泥从脚下喷溅而起,绽放在阳光里,荒原在我眼前变得倾斜,枯草和土堆连绵起伏,我有几次绊倒,陆子鹰一把抓起我,继续狂奔。
“……不要停!”他喊。
细狗追撵猎物绝不惜命,累死都会穷追不舍,但是细狗的自控力比较弱,如果一场追击超过三分钟,总有一些细狗负伤,有的碰破头,有的摔断腿。所以细狗比赛,一个场次的时间通常控制在三分钟之内。
但是要把一百多只细狗累死,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只细狗还能奔跑,它就不会停止!
自从逃离柳克凡的魔窟,这是我们第二次面临重大危险。
唐纤纤被一丛杂草绊了下,猛然跌倒。我和陆子鹰扶她起来。唐纤纤的胸脯剧烈起伏。
“跑——”身后传来柳仲的呼喊。
我回头去看,细狗群掀起了滔天尘烟,跑在最前面仍然是王子,血红的毛色耀眼夺目。
我惊叫:“柳仲——快啊!”
柳仲的风衣凌乱不堪,衣摆上撕裂的布条在风中飘舞。在他身后,王子的眼珠射出血光,奋起的前爪几乎已经扑到柳仲的脊背上。
“去救柳仲!”我朝陆子鹰喊。
“我去,你们继续跑,”陆子鹰嘶声说。他的额头浸满汗珠,嘴唇微微颤动,“那些狗已经疯了。”
荒原上不断有细狗翻倒在地,仍有几十条凶顽的细狗紧追不舍。
王子的前爪终于搭上柳仲的肩膀,电光石火间,猛地扑倒柳仲。柳仲在地上奋力一挣,王子早已习惯了猎物的挣扎,毫不留情地咬向柳仲的脖子。
柳仲一拳击向王子的脑袋,王子敏捷地闪过……
(35)恶斗
情况万分危急,我返身朝柳仲跑去,唐纤纤紧紧跟上,陆子鹰奋不顾身冲在最前面。
柳仲一拳没有击中王子,第二拳紧接着砸向王子的肚腹。
嘭!
王子闷吼一声,身子一颠,从柳仲身上跃过去了。柳仲纵身而起,后面同时冲来五只细狗,被我和陆子鹰、唐纤纤截住。
一场惨烈的撕打。
柳仲奋起一脚,踢中王子的腰。狗的腰很弱,原本应该一踢就折,但王子太过生猛,半空顺势一拧,避过了柳仲最狠辣的一脚。
王子落地后,准备发动新的进攻,但柳仲没再给它机会,将王子踢翻在地。王子脑袋一扭,居然咬住了柳仲的右脚。柳仲挣脱不开,情急之中,身子往前一倾,|奇+_+书*_*网|一拳砸到王子的脖子上。
王子嘶吼一声。柳仲不容王子反抗,直接将左膝送上,狠狠撞向王子的脖颈,呜呼一声,王子毙命。
柳仲丝毫没有迟疑,解决了王子,即刻返身救援我们。
王子是犬们的头领,刚才之所以疯狂追击我们,就是受到了王子的召唤。此刻王子已死,恐惧感弥漫在荒原。
先有十几条细狗颤鸣几声,夹着尾巴逃开。
局面散乱,声势浩大的犬阵顿时瓦解。
……
但是麻烦并没有消除,我们四个继续奔逃,这次是朝镇子跑去。
“狗的主人马上就会寻来,我们一定要快!”柳仲边跑边说。
包括王子在内,我们被迫除掉了五只细狗,这对狗的主人是非常严重的伤害。特别是王子,尊贵的身价且不说了,仅仅是感情就会让人崩溃。我们非常理解狗的主人,却无法向他们解释清楚。
荒野的远处,传来隆隆的汽车声,那是狗的主人,我见过他们的猎枪。
我们一路奔回镇子,进了旅馆。柳仲让我们保持镇静,上楼,收拾行李,然后下楼退房。为了迷惑对方,给追击者散播假消息,我们故意讨论回程的计划,其实是告诉店主,我们找到了顺风车,准备回西安。
出了旅馆,我们先走向镇子北侧,到了无人处,突然转向,朝东南方向跑去。
前几天柳仲探察过,那里有座树林,可以暂时隐蔽。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长途车明天中午才会到,如何平安度过这段时间,对我们又是一个考验。
(36)幽暗树林
树林从外面看,似乎并不大,但走进来才知道很深。踏入第一步便感觉一阵森森寒意,下午的阳光原本便软弱无力,树林里更是昏暗。我们走过的地方仍有厚厚的积雪,树根和树杆上到处泛着青白色光泽。
“休息一会儿吧。”我靠着一棵松树。
他们也都累坏了,与犬阵的搏斗几乎耗尽气力,却不能松懈,狗的主人随时可能找到我们,并且带着猎枪。
柳仲在附近找到一块大石头,踩在上面朝四周眺望。树林外面无声无息,看来很安全。
“我们今天晚上,真的要在这里过夜?”陆子鹰问。
我反问他:“你有更好的去处吗?”
“就因为那些破狗……”陆子鹰咬了咬牙关。
唐纤纤忽然笑起来。“就是那些破狗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想起那一幕真是不寒而栗,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无法想像被数百只疯狗追咬的恐怖。
我喃喃地说:“以前偶尔被一只狗追咬,都会心惊肉跳。”
陆子鹰抓了抓头发。他同样很狼狈,阿玛尼夹克衫的背部撕了一道口子,飘着几根布条,胳膊肘也烂了,裤子上还有两块明显的擦痕。好在他的太阳镜没有破损,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风格。
柳仲从石头下来,喝了几口水。“我们还得朝前走。”
我问:“万一他们真的追来,怎么办?”
陆子鹰说:“只能继续跑了。”
唐纤纤忽然碰了碰柳仲的胳膊,用柔弱沙哑的口气说:“你背我。”
这是唐纤纤第一次在柳仲面前,提出亲密要求。我们都感到意外。
唐纤纤催促柳仲:“快呀,我累坏了。”
陆子鹰笑道:“事情因糖精而起,你还好意思让中毒背你。”
唐纤纤抗辩道:“我也没想到王子会发疯,只是想凑近看看它,谁料到,竟然把它的野性激发出来……”
柳仲说:“这对我们又是一次教训。以后要尽量回避猫狗,我们骗得了人,却无法骗过这些动物,它们能通过我们身上的特殊气味,判断蛇人身份。”
唐纤纤像是生气了,噘着嘴巴说:“不想背我就算了,何必转变话题呢?”自己朝前走去。
柳仲没说什么。我们跟上去。
透过树枝,可以看到沉郁的天空,云层压得低低的,四周的灌木丛里不时传来奇怪的“咔咔”声。
我越走越慢。陆子鹰发现我脸色不好,轻声问:“你病了?”
(37)红砖大怪物
我喘息几下:“头痛,脑袋里总有一阵嗡嗡声。”
柳仲从皮箱里拿出罗盘,辨别着方向,防止我们迷失在树林。“大家集中注意力,跟在我后面。纤纤,别那么快。”
我们排成一行,穿过高大、阴郁的松树林。除了那奇怪的“咔咔”声,周围没有风,像座坟墓。
我倚着一棵树,失血的嘴角微微颤抖。陆子鹰摇摇我的肩膀:“夏兰,我背你吧。”
“不用。”我勉强挪动步子。
“我们要这样走到天黑吗?”唐纤纤问。
“应该快到了。”柳仲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什么快到了?”陆子鹰问。
“前几天我在附近探察,从外面看到一个尖顶,树林深处肯定有建筑,大致在西南方向。”柳仲说。
这句话给了我们动力。只要有房子,今晚就能对付过去。
唐纤纤开始唱歌了,婉转的歌声萦绕在寂静的树林——
写下最美的名字给你,要用多少心意
月亮浮上心头,相思在眼底
夕阳里远望背影,风筝无人飘逝
烟灰燃烬,刻下爱情的谜语……
我说:“纤纤的歌真好听。”
“谢谢。”唐纤纤止住歌声,抿了抿嘴唇,竟有了小女生的羞涩与徬惶。
柳仲在前面停下脚步,转脸说:“夏兰,你忘了服药。”
我点点头。因为没有吃药,所以感到头重脚轻,仿佛大病一场。陆子鹰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再把药瓶递给我,我吞下一颗海珠。
四个人继续朝前走。
无意间抬起头,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这才发觉,已经到了晚上7点多。我看着月亮,突然打个冷战,月亮变成了一张肿胀、乌青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向上翻起,露出惨白的瞳仁。接着,那张脸开始飘移,颤巍巍地穿过云层,露出蛇一样麻木的笑意。
陆子鹰碰了碰我。“夏兰,怎么了?”
“月亮!”我惊叫一声。
我的尖叫像一种鸟的笑声,把他们吓一跳。唐纤纤忧虑地看了看我。
我将视线收回来,发现前方不远处有条小溪。
柳仲说:“我们到了。”
………………
一片荒草遮蔽的废墟,透过薄薄的水雾,看起来像个幻影。坍塌的房屋连成一片,像一群风干的海豹,狰狞恐怖的轮廓连绵起伏,中间矗立着一座完好的建筑。那是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红砖大怪物。
“我感到很难受……”我不由紧握陆子鹰的手腕,颤抖着。
或许是我的眼神传染了陆子鹰,他也有些惶惑。
(38)废弃的学校
唐纤纤皱着眉头,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们注意没有,自从我们进了树林,这一路竟然没有看到一个小动物。”
柳仲平静地说:“是的,连鸟叫声都没有。”他早就发现了。
“我明白你们想说什么,”陆子鹰故意用不屑的口吻说,“就算这是一座死谷又怎么样,也比狗牙舒服吧?”
说话间,我们来到那座建筑的大门前。
……
刚才服下的海珠开始发挥药效,我感觉舒服了许多,朝前跨几步,抚摸着残垣断壁。旁边有些屋子没有坍塌,呈螺旋状排列在一起,屋檐和门框有火灾痕迹,多数房屋像龙卷风袭击过后,留下的扭曲姿态。
柳仲若有所思地说:“你们看,这像不像一座学校?”
“对呀,你这样一讲,还真是的。”陆子鹰赞同,“周围像教室,这里像礼堂。”
我后退几步,看到礼堂的屋顶居然长着野蔷薇,却已凋零,或许早就枯死了。礼堂的尖顶直插黑色夜空,屋檐上的装饰图腾已经锈蚀倾斜,呈现出冷酷无情的姿态。
这时,天空又飘起细碎的雪花。
我突然低呼一声——“啊!”
恍惚间,看到前方雪雾中,似有个枯瘦的背影在瑟瑟发抖,一抹亮色摇晃着,雪粒打在上面,发出“悉悉簌簌”的响声。
“那个人……很像……”我颤声说,“很像柳克凡。”
这一声,使得在场的每个人都震惊了。
陆子鹰勉强笑了笑:“兰殿下,你真逗,柳教授要抓你回去写论文呢。”
那边的影子已经消失。我想我又看错了,那里只是一片阴影罢了。
柳仲伸手推开学校大门。生锈的铁门转动着,发出“咯吱吱”的惨厉叫声。我的血管仿佛被拧紧了,不由自主迈进去。
冷风扑入礼堂大厅,空气卷起黏糊糊的灰尘,蠕动着,像一群腐烂的虫子。
柳仲拿出手电筒,给了陆子鹰一支。灯柱扫过的地方铺着地毯,座椅全都挤在中间,与外面的建筑物一样,椅子排列成螺旋状态。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腐朽气味,但我却嗅到另一种诡异的香味——蛇人的味道!
“我们……我们得离开这里。”我颤声说。
“夏兰,放松一点,你太紧张了。”柳仲在身边安慰。
“柳仲你知道吗,这里让我想起曾经的教堂——你和苏小婉举行婚礼的教堂。”
柳仲没顾得说什么,唐纤纤猛然提高声调:“什么?你和苏小婉结过婚?”
“纤纤,你不知道?”我更惊讶。
唐纤纤只是盯着柳仲,用一种茫然压抑的声音问:“是真的吗?”
(39)突然失去理智
柳仲轻轻点了点头。“可那是柳克凡强迫我们的。夏兰也收到了请柬。”
“去年春天,我刚刚成为蛇女,苏小婉找到我,让我去教堂参加婚礼。”我走到唐纤纤身边,想挽起她的胳膊,但她避开我,一脸冷漠。我说,“纤纤你别这样,柳仲和小婉的婚礼是场阴谋,根本就没有实际意义。而且婚礼刚开始,柳仲便引爆了祭坛里炸药。”
“不……怎么会?”唐纤纤木然地说,“去年春天我在家族北部接受训练,不知道那一切。”
“所以你不必有受伤的感觉,那时你和柳仲,完全没有关系。”我注视着唐纤纤。
“你的意思是,就算要伤心,也应该是你,对吗?”唐纤纤尖刻地说。
“我……”
“你和柳仲、苏小婉曾是同学,你们之间的纠葛,我懒得管!”唐纤纤厉声说。
谁也没料到,唐纤纤怎么突然失去了理智。
陆子鹰听了半天,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于是劝道:“糖精,婚礼显然是个笑话,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柳仲和那个苏小婉,完全没必要承担什么。”
“你住口!”唐纤纤用更加尖利的声音喊道,“蛇人家族的戒律:只要走上婚礼的祭坛,就是终生的伴侣!”
“不可能吧……”陆子鹰后退半步,躲开了唐纤纤的逼视。
我低声说:“那些戒律,只不过是柳克凡用来控制蛇人的,我们反叛了他,当然所有的戒条都毫无意义。”
“我们反叛了柳克凡,却不能改变我们的身份,我们仍然是蛇人祭品!”唐纤纤几乎在吼叫,“契约!那就是契约,就像我们体内流的蛇血,永远烙在身上!”
学校大厅回荡着嗡嗡的声音,唐纤纤的喊叫变得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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