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婆算个屁……”旁边的人瞎起哄。
一阵笑声响起。
我面颊绯红,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忙低下头,加快步伐朝前走。
柳仲说:“别走那么快,还要挑东西呢。”
“哦……”放缓脚步,轻声说,“没想到你是这里的明星。”
柳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陪着他笑,经过一个卖虾的摊位,并未停留,走过去五六步,突然停下来,脑袋里嗡嗡响了几声。
柳仲发现我的异常反应,忙问:“夏兰,你怎么了?”
我皱着眉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刚才目光一闪,随意投向卖虾的摊位,竟然看到了……
故友相见(2)
“柳仲,你看那个女孩——”我瞪大眼睛,回身指过去。
柳仲眯了眯眼睛,神情也显得愕然。“钱诗诗?”
没错,就是钱叔的女儿,钱诗诗!
………………
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那个朴实的女孩,怎么竟是钱诗诗?!
在我们的印象中,钱诗诗属于喧嚣的摇滚乐,还有烟灰色的眼影、乱蓬蓬很有个性的头发、贴身小背心、漂亮肚脐、叮当作响的手镯、稀奇古怪的项链和耳环……
然而此时此刻,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是那个酷潮的另类女孩,而是一个渔家小妞儿,穿着绿色碎花衬衫,与所有的本地姑娘一样,头发上扎着天蓝色头巾,穿着一条深蓝色裤子,裤腿下露出脚踝,一双黑色布鞋,没穿袜子。
她发现我们盯着她,她也茫然地回望我们——
没错,她的眼神是茫然的,就好像我们从来没见过面。
柳仲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才恍然而醒,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来到摊位前。
“你们……买虾吧?”钱诗诗笨拙地问。神情既茫然又羞怯,一点都不老练。“这虾……是大叔刚刚捕上来的,大婶说这虾可好吃了。”
“诗诗?”我试探着轻唤一声。
她歪着脑袋打量我,眼里的神情渐渐变得不安起来,随即将目光投向旁边。有个中年女人侧身对着我们,此刻转过脸,看了看我和柳仲,朴实地笑一笑。“你们想买什么?”
“她……”我不知该说什么。
柳仲敛眉思索片刻,直接问道:“钱诗诗,你认识我们吗?”
“你们……是谁啊?”钱诗诗费力地问。
我朝前迈了一步。钱诗诗本能地往后退。我问:“你还记得陆子鹰吗?”
“谁?”她反问我。
我转脸看了看柳仲。
那位大婶可能明白了什么,朝我们示意。我们跟她走到摊位后面。
“你们认得那丫头?”她开门见山。
“嗯,是我们的朋友。”我说。
柳仲问:“大婶,她怎么会在这里?”
大婶见过柳仲,柳仲在渔民中间的名声很不错,所以大婶并没有太多疑虑。她叹口气,说道:“前阵子有个货船沉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那天晚上我去了海边,找到救生艇,折腾很久,把三个人送进了医院。”柳仲说着,忽然睁大眼睛,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柳仲?”我忙问。
“夏兰你应该记得,当时船员说救生艇上有四个人,可是那个女孩一直没找到,都说被海浪卷走了。”
我点点头。
故友相见(3)
大婶说道:“对,就是那个丫头。”转脸朝摊位上看去,钱诗诗也在看我们,不知我们在谈什么,既紧张又期待。
“然后呢?”我催问。
“第二天俺家男人出海,在礁石后面发现她,赶紧送回家让俺守着,一直过了三天才醒,醒来以后却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自己叫什么、不知从哪来,只隐隐约约记得,上岛是为了找人,可又忘了要找谁。真可怜。”大婶忧虑地说。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钱诗诗的头受到撞击,已经失忆!
把那些船员的说法,与眼前的情景联系起来,事情的过程大概是:钱诗诗从钱叔那里得到了陆子鹰的消息,非要来安澜岛找陆子鹰,好不容易混进一艘货轮,却在即将靠岸时遭遇台风,货轮失事,钱诗诗和三名船员坐着救生艇流落到海边,救生艇撞到礁石上,钱诗诗被海潮卷走,侥幸冲到一座礁石后面,被好心的渔民救助。
……
大婶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丫头在俺家住了几天,非要帮我守摊,我就让她来了。真是可怜,她父母该急死了。俺也有个闺女,在外边上学,看到这丫头,就想起俺闺女……”眼里溢出泪水。
我说:“大婶别难过。她叫钱诗诗,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想把她接回家,慢慢调养。你要是不放心,跟我们回去看看。”
大婶抹着眼泪说:“你是好姑娘,俺也信小柳,帮俺家男人干过活。”转脸看了看那边的钱诗诗,“丫头还有好命的,遇到你们这样的朋友。”
我们回到摊位前。钱诗诗紧张地望着我们。
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这次她没有躲避,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你们是谁?”
“诗诗,我们回家吧。”我说。
钱诗诗楞了片刻。“你家有谁?”
“都是你的朋友。”柳仲说。
钱诗诗马上将视线转向柳仲,轻声问:“我见过你们吗?”
“我们在西安见过。你爸爸救了我们。”柳仲低声说。
钱诗诗费力地思索片刻,眼神更加茫然。随即挥了挥手,说:“算了,不想了,那我跟你们回家。”
我笑了。这才像钱诗诗的风格,虽然她的变化已经太大,但性格深处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比如——冒险,自由自在,野性。
告别了大婶,我们带着钱诗诗往回走。互相做了介绍,钱诗诗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走在路上,我忽然忍不住偷偷笑了。柳仲问:“你笑什么?”
“是啊,兰姐,你笑什么?”钱诗诗跟着问道。
“没什么,自己瞎乐的。”抬脸看看天空,阳光明媚。
刚才是想起了钱诗诗以前的样子,对着钱叔嚷:死老爸,我最爱你了!当然更爱鹰哥哥!
故友相见(4)
……
咣铛——
陆子鹰手里的盆子掉在地上,“咣哩咣铛”滚到了台阶下面。
他刚刚端着面盆出门,猛然间看到我们三个人,顿时如遭雷击一般,直接变傻鸡了。
我第一次看到陆子鹰的脸庞扭成这副样子。场面实在太震撼、太精彩、太……可惜当时手上没有数码相机,不然把他的尊容拍下来,一定能获奖,标题就是:《被雷劈的男孩》。
“诗……诗?”陆子鹰终于迸出两个字。
“咦?你也认识我?”钱诗诗好奇地打量陆子鹰,“你这人真怪,在家里也戴着太阳镜,不过蛮酷的,也很帅……等等,我好像见过你……”
“好像……”陆子鹰彻底神经了。
虽然隔着太阳镜,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过很容易猜出来,此刻的他,一定是绝望而受虐的眼神。“夏兰,这……到底什么意思啊?”随即嘟哝道,“难道我在做梦?”
“你抽自己一个耳光,就知道是真是假了。”我严肃地说。
陆子鹰真的想抽自己。这时唐纤纤从门里出来了。
“干什么呢?让你端个盆子,你梦游去了,你……”
顿时呆住。
陆子鹰扭过脸,做了个难看的笑容:“糖精,你也见到上帝了?”
唐纤纤摇摇晃晃走过来,一把抓住钱诗诗的胳膊。“诗诗?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噢,你好。”钱诗诗已经不感到太惊奇了,反正这里的人都认识她,而她,一概不认识。
我忙说:“好了好了,回头再说,诗诗累了,请她进屋啊你们。”
“对对,诗诗,快进去。”唐纤纤上下打量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陆子鹰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盯着钱诗诗身上的渔妞儿装扮。
我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腰。“哎,没吓得大小便失禁吧?”
“别开玩笑,会出人命的。”他认真地说。
我得意地笑了笑。可怜的陆子鹰,耳畔一定响起了噩梦中的呼唤——鹰哥哥,王八蛋,我让你跑!
冤家啊,怎么逃不掉呢?
……
钱诗诗坐在客厅喝茶,好奇地看来看去,然后总结道:“你们家比大婶家富裕。”
我钻进厨房,把事情的经过对唐纤纤说了。唐纤纤正在感慨,陆子鹰鬼鬼祟祟溜进来,作揖道:“二位神仙姐姐,谁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天庭上边的系统崩溃了?”
我瞪他一眼。“快去陪着诗诗。她现在失忆了。”
“失忆?”陆子鹰皱着眉头。
“就是那天晚上你去赌场被人打回来的时候,诗诗坐的船沉了。”我解释道。
“怎么会这样?”陆子鹰的声调略微放松一些。
故友相见(5)
唐纤纤斜睨着他。“你是不是在偷偷高兴——因为诗诗失忆,认不出你,你就可以装模作样了?”
“那倒没有。”陆子鹰诚恳地说,“我很同情她。”
“好好陪着诗诗,她是为了找你,才变成这样的。”我说。
“哦……”陆子鹰难得露出淡淡的哀伤。“我现在发愁的是:咱们晚饭吃什么?我好饿。”
“滚出去,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狠狠推他一把。
唐纤纤捏着假嗓子,学着钱诗诗的口气,对陆子鹰说:“呸!王八蛋,每次见我就跑,你等着,下次遇到你,搞不死你!”
陆子鹰一溜烟逃回了客厅。
………………
晚饭时间,我们充分领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钱诗诗。虽然我们第一次和诗诗共进晚餐,不过能想像到,以前的诗诗吃饭会是怎样壮观的景像。但此刻的她,却显得手足无措,就像渔妞儿第一次进城那样。
韩雪晴也回来吃饭了,看到钱诗诗,感到很好奇。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韩雪晴问。遇见失忆的人,好奇心是难免的。
钱诗诗茫然地摇摇头。
我坐在钱诗诗身旁,往她碟子里夹菜,她显得受宠若惊。“兰姐,谢谢,我自己来。”
“别客气,我们是好姐妹。”我很高兴钱诗诗能来家里,让我多了个伙伴,而且我相信她的记忆力能够恢复。
韩雪晴说:“我听人家讲,失忆以后的人,性格脾气会和原来相反。”
陆子鹰忙不迭点头。“对对,绝对是反的。”关于这方面的情况,陆子鹰最有发言权。
“鹰哥哥,你和诗诗很熟吗?”韩雪晴马上问。
“啊……也不是啦,我们大家都认识她,没什么。”陆子鹰的额头出了点汗。
钱诗诗还在思索刚才的问题。“那我以前的性格脾气,是什么样的?”
我端起果酒,说:“先吃饭吧。”
“兰姐,我原来是不是很温柔?”钱诗诗天真地问。
“啊……”我将视线转向陆子鹰,“你问他吧。”
“温……温柔得很。”陆子鹰结结巴巴地说。
“唉,难怪我现在做什么事都很野。”钱诗诗幽幽地说着,双手托腮,望着天花板。
我差点把酒杯吞进嘴里。
午夜窥探(1)
钱诗诗住进来以后,逐渐暴露出最大的问题,就是胆小怯懦。
虽然偶尔的,她性格深处的野性会迸发出来,但那就像闪电似的,稍纵即逝。大部分时间,钱诗诗都用犹疑惊惶的目光看着四周。
在我们眼里,钱诗诗以前是老虎,而她现在是只老鼠。给她安排的房间在二楼,我的隔壁,但是第二天半夜,她就敲我的房门,哭着要和我住在一起,因为不敢一个人睡。我接纳了她。她就像我收养的小妹妹。
几天来,我们一直设法联络西安的钱叔,给家里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我们几个人商量了多次,有的说钱叔可能搬家了,有的说钱叔可能正出门寻找诗诗,还有个可怕的猜测:钱叔的家被蛇人猎手洗劫了……
无论怎样的猜测,都无法得到证实,因为除了那个电话号码,我们再也没有其它联络方式。
如果联系不到钱叔,就没办法把钱诗诗送回去,事情就这样搁浅了……
钱诗诗白天待在家里,很少出门,要么收拾卫生,在厨房帮忙,要么坐在客厅看电视。俨然成了家里的小保姆。
我注意到,每次陆子鹰在家的时候,钱诗诗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他。陆子鹰小心翼翼地回避着,钱诗诗说:“鹰哥,我真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哦……是吗?我这张脸属于大众型的,哪里都有熟人。”陆子鹰憨厚地笑着。
钱诗诗将视线转向我,问道:“兰姐,你们以前是怎么认识我的?”
我没办法向她讲的太详细,因为这里面有个很大的问题,是为了保障安全。其实钱诗诗失忆之前,对我们的事也不了解,钱叔刻意隐瞒了她,她更懒得过问,qi书+奇书…齐书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更不能对她讲得太多,万一泄露出去,很可能迎来一场灾难。
“诗诗,我们认识很久了,先是普通朋友,逐渐变成了好朋友。”只能这样回答她。
“哦,那我以前有什么爱好?”她好奇地问。
“听音乐啊。”我说。
“什么音乐?”
“这个……好听的音乐都喜欢。”
“原来我有音乐天赋。”她显得惊喜。
陆子鹰皱着眉头看看我,咧着嘴巴露出痛苦的笑容。我瞪他一眼,自顾自与诗诗聊天。
……
晚上,我和诗诗回到房间休息。房间重新做了安排,给诗诗另外加了一张床,她一躺到床上就变得活跃起来,总问我些怪问题。比如:
“兰姐,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很怪?”
“为什么这样问?”我笑笑,透过昏暗的光线看着她,忽然想起当初在地下室,我和唐纤纤就像这样,隔着一段距离聊天。
午夜窥探(2)
“嗯,柳仲哥和纤纤姐是一对儿,子鹰哥和雪晴是一对儿。那天来的红老板,好像蛮喜欢你的,可他真的挺怪。”
“怎么怪?”
“看你的眼神……嗯,说不上来。”钱诗诗打个呵欠,缩进被子里。
“可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纠正道。
“啊?”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兰姐你喜欢谁?”
“算了,睡吧。”我翻过身,望着墙壁。
她咕哝了几句,又问:“我们会永远住在这里吗?”
“你想离开?”
“兰姐,为什么我每次问你问题,你都要反问过来?”
我笑了,翻身看着她。“因为你的问题太多,而且好古怪。”
“我只记得,我出来是为了找一个人,可那个人是谁,我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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