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苼生的美貌,白露书院位于山上,平日少见妙龄女子,粉裙黛妆的顾兰苼引来了不少目光。
山长在书院中极有威望,书院中人对他的女儿顾兰苼并不陌生。因此瞩目于她的人很多,怕给山长留下轻浮的印象,上前搭讪的人极少。
彩蝶手中提着食盒,当人流涌过时,不安的提醒着顾兰苼:“小姐,我们靠后站一点儿吧,万一碰到老爷就不好了。”
等待的人还没出现,彩蝶又在耳边聒噪,顾兰苼沉了脸,训斥到:“究竟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安静待着。”
一句话,让彩蝶眼里蓄满了泪花,低着头小心遮掩。
朱文和林然并肩走出书院,林然清俊的面庞微微泛黄,眼下带着一抹青色,身子消瘦了不少,宽大的衣袍显得空空荡荡。
林然手中握着一卷书,步履悠然朝学舍走去。
生了一场大病,虽然养了一段时日,因着伤了根本,林然气色看上去并不好。
相比之下,朱文身材高大五官硬朗,两人站在一起,气质截然不同。
还没走到树下,朱文用手中书卷砸了林然肩膀一下,揶揄到:“顾小姐又来等你了。林兄这下可要大饱口福了,实在让为兄羡慕。”
林然停下脚步,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他无奈的对朱文说:“我们从那边走吧。”
“怎么,顾小姐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你不与她说话么?”
朱文的话似调侃又似认真,最难消受美人恩,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如此美人,林然却避之不及。朱文也难明白他何至于如此。
顾兰苼再貌美如花,对于林然来说。她的好意只会是负担。林然不想节外生枝,刻意避开顾兰苼,男女有别,他既无心也不想被人误以为有情。。
白露书院地方不大。顾兰苼落水的事喧闹一时,林然英雄救美的壮举几乎人尽皆知。
林然不是傻子,山长对他有知遇之恩,平日里对他十分照拂。林然当时救顾兰苼,只因老天有好生之德,不想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
哪怕那个人不是顾兰苼,换做书院的仆役,林然同样会跳下去救人。
他救人只为了救人,并无攀龙附凤之意。面对甚嚣尘上的流言。林然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顾齐雍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奈何膝下无子,唯有三女。其中两个已经嫁人生子。对于最小的女儿,顾齐雍一直疼爱有加,想为她找一个如意郎君。
林然举止风流,腹有诗书谈吐优雅出口成章。凭着多年经验,顾齐雍断定,此子绝不会是池中物。以后大有可为。
在熟悉了林然的品性之后,顾齐雍便动了将女儿嫁给林然的心思。只是婚嫁乃大事。顾齐雍还想细致观察一下。
后来爱女知足落水,如此危急时刻,林然毫不犹豫跳下水相救,顾齐雍对林然的好感一下子升高。
世上能有几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救一个陌生人。
他本属意让林然今年参加府试,但是林然落水后伤了风寒,又沾上其它病,这一躺就是近一个月,错过了府试。
林然因为爱女的缘故,受了如此大的磨难,顾齐雍想将女儿许配给他也有补偿的心思。
在顾齐雍看来,林然虽然前途似锦,但是出身未免太低了些,在朝中也没有能依靠的人。若是他娶自家女儿,顾齐雍的门生看在他的面子上,一定会林然多加照顾。
顾齐雍看重林然的才华和难能可贵的品质,这才舍得让女儿下嫁。
作为白露书院的山长,顾齐雍门生满天下,林然娶了顾兰苼,在仕途上犹如直上青云路。
婚嫁之事,不好放在明面上言,林然年纪还小,顾齐雍一直压着不表,单等着他明年府试之后再提。
自始至终,顾齐雍都没想过林然会拒绝自己的女儿。不是他自夸,顾兰苼由他看着长大,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通晓,又遗传了夫人年轻时的美貌,上门提亲的王公贵族几乎踏破了门槛。
一家有女百家求,在这种情况下,顾齐雍自然没考虑过,林然是否愿意娶他的女儿。
“朱大哥,你们下学了。”
林然和朱文还没走上岔路,顾兰苼便急匆匆的小跑过来。她脚下蹬着翘头履,跑起来身子微微颠簸,裙子随着步伐摇曳。彩碟在后面紧紧跟着,脸颊开始泛红。
朱公子和林公子都生的仪表堂堂,彩蝶恰逢怀春的年纪,粉面含羞不足为奇。
顾兰苼笑靥如花站在面前,林然有心避开,怕伤了她的颜面,只得说句:“嗯,已经下学。”
朱文很识相的往一旁站了站,背着手,装作欣赏风景的样子,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说起来顾兰苼年纪还要比林然大两岁,知道这事儿时,顾兰苼自己也很惊讶。她以前觉得叫林公子太生疏,不如叫林哥哥。
后来问了年纪,顾兰苼便不知怎么称呼林然好了。见了两人,她只呼朱文一声朱大哥,巧妙的避开了称呼林然。
面对林然的冷淡,顾兰苼浑然不觉,她脸上笑意愈发明亮:“彩蝶,把食盒交给林公子。”
彩蝶听话的将手中食盒双手奉上,林然退了一步,面色尴尬的说:“小姐好意林某心领了,只是这饭菜,还是拿回吧。”
身为女子,顾兰苼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够明显了,她亲手煮了饭菜,特意送给林然。
除了没直白的将心意说出口,顾兰苼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事。她喜欢林然不是一朝一夕,后来落水得他相救,救命之恩让顾兰苼对林然更加情牵。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顾兰苼想用一生来报答林然。
当她怀着美好的盼望,在树下等林然时,想要的只是他一个笑脸。
“你是不是讨厌我。”
顾兰苼仰起脸,倔强的追问着。她因为喜欢林然,所以在他面前做小伏低。但是骨子里,顾兰苼还是很骄傲的。
林然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她的好意,顾兰苼感觉很受伤。
彩蝶在旁边听的心惊,唯恐老爷忽然出现。
面对情绪低落的顾兰苼,林然没有怜香惜玉之情,歉然的说:“顾小姐,男女有别,林某先离开了,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说完之后,林然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朱文在一旁歉意的朝顾兰苼解释:“我们先走了,山上风大,顾小姐早点回去吧。”
两人先后离去,留下顾兰苼和婢女,站在树下空空守望。
小姐泫然欲泣的神情,让彩蝶嗫嚅着,不敢再开口。
过了许久,顾兰苼怅惘的自言自语:“我真的没有可取之处么,为什么他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彩蝶嘴巴闭的像蚌壳,手紧紧攥着食盒。
夕阳西下,冷风吹到身上,将顾兰苼的发丝吹得胡乱飞着。她终于转身,低着头往回走。
远处,朱文俯视着山下的顾兰苼,她黯然失魂的样子,触动了他的心弦。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朱文心头盘旋。
顾兰苼眼睛盯着路上石子,脑海中回放着和林然相处的场景。林然为了救她曾经昏迷不醒两天,顾兰苼当时也染上了风寒,坚持要去看林然。
后来,顾兰苼身子稍好了一些,便接过了为林然熬药的活。她本想亲自为林然端上,但是遭到了爹爹和林然的双重拒绝。
顾兰苼从出生到现在,还没遇到一个能像林然这样,让她心甘情愿低头的男子。
或许,一开始顾兰苼只是被林然俊雅的外表所迷惑。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兰苼渐渐发现了,林然的更多美好品质。
他出身贫贱,然而不卑不亢,无论与谁相处,都让人如沐春风。
比起那些千方百计,想谋得顾兰苼好感,成为山长乘龙快婿的人,顾兰苼更中意林然。
虽然林然现在对她不冷不热,但是顾兰苼相信,如果有一天林然对她动心,绝不是因为家世或者容貌的缘故。
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频频受挫之后,顾兰苼仍然不愿意放弃。
面对顾兰苼愈发明显的殷勤,林然十分苦恼。用过饭之后,他捧着书挑灯夜读,听着窗外松涛阵阵,难以平静。
在书院,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故乡在记忆里慢慢变得陌生。林然牵挂着家中父母,同样也牵挂着辛夷。
两人之前断了那么久的音讯,后来不再经由驿站,这才有了稳定的联系。
虽然每月一封书信,远远不足以慰藉林然的相思之情。但是在功成名就之前,林然不想将心思说的太明白,唐突了辛夷。
他寒窗苦读,为的不是一朝成名天下闻,而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站到辛夷面前,向她说明心意。
顾兰苼的心思,林然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了,但是他不能接受。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辛夷,不想和其他女子牵扯不清。L
☆、第二五七章 喜姝赎身
天气日渐向暖,汉阳城一日比一日热闹。
薛城在与郑直谈妥为喜姝赎身之后,兴高采烈的去了丽人楼。
到了丽人楼,喜姝的温柔小意,让薛城心情舒畅,两人临窗对酌好不快活。
喜姝眸光缱绻,为薛城不停的布菜,犹如等待夫君归来的妻子,神情专注欢喜。
小酌了几杯之后,薛城将酒杯放下,眸中闪烁着笑意:“喜姝,有一件喜事,不知你愿意听么?”
“哦?什么喜事,喜姝洗耳恭听。”
她笑语盈盈,面如白玉,一对晶莹剔透的珍珠坠子在耳垂上轻轻晃动,
春雨初生,春林初盛,此刻薛城眼中,春风十里不如喜姝一人。
为喜姝赎身之事,薛城之前不曾透露口风,见她浑然不觉的模样,心中莫名愉悦。
喜姝本是洁身自好的女子,即使她不曾言语,薛城也知她对离开丽人楼的渴望。
薛城伸出手,将喜姝的长发握在掌心,从上到下慢慢捋过,神态悠闲的说:“姝儿,我要为你赎身了。”
赎身两字,惊得喜姝猛然抬头,猝不及防间长发被薛城扯到,头皮一阵疼痛,让她情不自禁哎了一声。
见状,薛城急忙松手,但是喜姝的长发已经被他拽下来几根。薛城体贴的为喜姝按摩着头皮,歉然的说:“扯痛你了,怪我太过鲁莽。”
得知薛城要为自己赎身。她又怎么在意这些许疼痛。喜姝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神色先是欣喜,而后是不安。
即使身在丽人楼中。喜姝也知最近薛城和家中闹得不太愉快。据说薛城为了她,已经和侯爷闹翻了。喜姝心中惦念薛城,又怎舍得他为了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故而,即使薛城提出为喜姝赎身,她在短暂狂喜之后,恢复了冷静:“薛郎。你的好意喜姝心领了。只是,你万不能因为贱妾区区之身。与家人生了龃龉。”
若是从前,有跳出火坑的机会,喜姝一定会牢牢抓住。如今她一颗心全系在薛城身上,怎舍得让他因自己为难。
情到深处无怨尤。动情之后,喜姝将自己的利益放到了一边,细心为薛城考虑。
喜姝美目含情,纤纤玉手搭在薛城手腕上,两人肌肤相贴处,如凉玉般软滑。
两人自从有了夫妻之实后,耳鬓厮磨日渐情浓,薛城瞧着她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心中哪能不爱。
以前薛城多次让喜姝不要再称呼自己公子。她总是不改。如今一句薛郎,让薛城心情大好。
称呼的改变,意味着喜姝已经完全信赖自己了。薛城骨子里有着大男子主义。很享受被依赖的感觉。
为了让喜姝安心,薛城伸手将她手腕反扣,舒朗的眉目露出怜惜之色:“你既然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在丽人楼抛头露面。你且放心,无论如何,从此以后。万事有我。”
委身在丽人楼,沦落成青楼头牌之后。喜姝从没幻想过,她能遇到对自己倾心相待的男子。她习惯了在不同的人面前摆出不同姿态,或者冷若冰霜引人疯狂,或者曲意逢迎陪着说笑。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喜姝从未用过心,她一直好生保管着自己的真心。
薛城的出现,就像一道亮光。照亮了喜姝原本暗无天日的生活。
两人初相遇时,喜姝不敢伸手去捉住这道亮光,更不敢奢求薛城能为自己停留。后来薛城时常来丽人楼探望喜姝,她窃喜中带着不安。
情深缘浅,喜姝害怕薛城终有一天会厌烦她,离她而去。
他主动提出为自己赎身,喜姝激动的心快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朝进了青楼这种地方,有几人能出淤泥而不染,喜姝自与薛城肌肤相亲之后,不曾与他人有染,受众多姊妹羡慕。
喜姝能够不接客,不是秋妈妈心善,只因她的恩客身份尊贵,秋妈妈怕逼迫过度会得罪薛城。
明明养了棵摇钱树,到头来却成了摆设,秋妈妈敢怒不敢言,只能明里暗里刺喜姝几句。有着薛城这层关系,秋妈妈不能逼着喜姝陪人过夜,平白少赚了许多银子。
花魁只有一个,喜姝占了这个名头,秋妈妈想再抬举个听话的都不行。
秋妈妈心里也埋怨,这薛公子既然如此喜欢喜姝,为何不干脆买回去,充作姬妾。他们丽人楼花银子养着喜姝,连银子都赚不了多少。
没了喜姝,秋妈妈便能顺理成章的再抬一个姑娘出来。
平日里,秋妈妈也曾旁敲侧击过,询问喜姝,薛城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帮她赎身。
“薛郎,你真的要为我赎身么。可是,若是因为喜姝身子微贱,怎能辱没公子清名。”
喜姝自甘轻贱的话,让薛城对她愈发怜爱,他站起身来,绕到喜姝身后,将她揽入怀中说:“此事你无须烦恼,我已经托好友筹办此事。介时,我先将你接到别院之中,然后再慢慢征求家中同意。”
两人亲密相拥,喜姝将头靠在薛城怀中,神情迷醉,如同无数陷入恋爱中的女子一样。
薛城打的是先斩后奏的主意,只要为喜姝赎身时没闹出大风浪。时光渐长之后,父亲也不会真的与他决裂,血脉亲情不至于说断就断。
清远侯府家法森严,薛城也不想与之硬碰硬。只要将喜姝身边,过个三年五载还有谁会记得往昔的花魁。
薛城担心郑直为喜姝赎身之时,她因不知内情产生误会,特地将郑直的来历和喜姝分解了一二。
离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