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绝望,万分后悔,明知自己酒量不好,他就不该跟人逞强斗勇,一口气喝那么多。
现在想什么都于事无补了,辛有财试着将左手放到右腿上,肿胀的吓人的右腿一碰之下,犹如针扎一样疼。
王氏一直在家里等着,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当家的回来。
眼瞅着外面黑麻麻的,伸手不见五指了,门口还是一点儿影子也没有,怎么也坐不住了。
拿起孩子的外褂绣了两针,没两下就戳破了手指,王氏心里突突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儿发生。
“大壮,大勇,大丫,二丫,你们都快起来,你爹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放心不下。你们几个去你大伯三叔家,还有爷爷家叫一声,咱们一家子出去找找,看看你爹是不是迷路了。”
辛有财不在家,情急之下王氏也只能想到去找公公和大伯小叔帮忙。孩子们原本睡的迷糊,一听爹爹还没回来,一个个都醒过神来。
响动太大,辛夷也跟着穿好衣服,跟在大丫后面一起出门儿。
毕竟辛有财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出了什么事儿,谁都讨不了好。
大半夜的被人叫起来,辛老爹还有辛老大老三都有些不爽快。等听说辛有财现在还没回家,这才慌张起来,举着火把带着一群半大孩子,一起沿着去庄家路上寻起人来。
火把照亮了夜空,王氏脸色在火光中透着一股青白,她不安的拉着大丫手,仿佛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夜晚的山路格外空落,辛夷缩缩脖子打了个喷嚏,山风刮骨的凉。
呜呜的风声,将众人的喊声吹散,惊扰了辛家庄的宁静。
猫头鹰的叫声在夜色之中,十分突兀的响起,王氏心里转过无数念头,一时骇得冷汗直往下淌。
她不敢想,要是孩儿他爹真出什么意外,她一个人拉扯这么多孩子,日子到底该怎么办。
“有财,有财,你在哪儿?”
“爹,爹,你听到了应一声。”
寒露浸上身,辛有财疼的脑袋有些木,冷不丁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这才打了个机灵清醒过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声:“我在这里,快来救救我。”
“是有财。”
“我听到爹的声音了。”
寻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回应,众人都欢呼气来,王氏步履踉跄的朝前冲着,眼泪早就冲出眼眶。
辛夷被二丫拉着,跌跌撞撞的朝前跑,心里却有了不祥的预感。辛有财的声音有气无力,还喊着让人救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二弟在沟里,快,我们下去将二弟弄出来。”
辛老大眼最尖,第一个发现了正躺在沟底呻吟的辛有财,辛老爹见老儿凄惨的模样,也着急起来。
五个男人挨个儿跳到沟底,大勇惊呼一声:“爹的腿摔断了,正在往外渗血呢。”
王氏身子立马一晃,哀哀的喊道:“当家的,你们快点儿把有财给救上来吧。”
一大家子人都过来了,辛有财终于放下心来,抽着气说:“我腿疼的厉害,还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
辛老爹眼一瞪,吼道:“说什么丧气话,老子还没伸腿,你别乱咒念自己。”
找到了人,在辛老大的牵头之下,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辛有财抬了起来。大勇扶着爹爹的伤腿,小心的将他往坡上抬。
上了路,王氏一下子扑了过来,抱着辛有财大哭起来。
边哭边喊:“你这个贼汉子,没良心的,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娘儿几个怎么活。”
辛老爹到底多吃了几年盐巴,厉声道:“嚎什么嚎,老大老三,你们两个小心看着,先把老二抬到辛郎中那里。”
第十八章 大大不妙
更新时间2014…6…20 20:55:03 字数:2103
辛郎中,说的正是孙女跟着贵人离开的辛远。
十里八乡的,谁有个头疼脑热只要找到辛郎中那儿,不出三服药就保管药到病除。
因此辛远在辛家庄的声誉很好,大半夜的辛老爹也只能想起辛远来,他跟辛远是同辈人,知道他不会是见死不救的人。
公爹的话王氏不敢不听,只能收住了眼泪,跟着公爹他们将辛有财往辛郎中家送。
辛夷年纪小困得厉害,一路跟着,上下眼皮不时打架。
好在到辛郎中家不算太远,没一会儿一行人就停住了脚。
辛老爹亲自上前叩门,急慌慌的说:“远兄弟,远兄弟,开开门啊,出事儿了。”
作为郎中,半夜被人叫起来的事儿发生过许多次,门外喊声震天,辛远披上衣服掌了灯。
他踩着木屐,也顾不得披头散发,径直去开门。
辛家庄还算太平,从未发生过宵小匪类之事,故而半夜被人叫起来,辛远也没往岔处想。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众人小声欢呼起来。
王氏身子一趔,含着泪喊:“辛大夫,您给有财看看吧,他跌断了腿,还不知道伤的怎么样。”
辛远见多了哭天抹泪的场景,面色并未改,将门打开道:“先把人抬到屋里放床上,我来仔细瞧瞧。”
自辛木桃离开了辛家庄,跟了贵人之后,本来相依为命的祖孙俩,只剩下辛远形单影只的呆着。
孙女儿不在身边,辛远收治起病人,倒不用再顾忌男女之防。
要是之前,他少不得先让孙女儿避开,才能让病人进来。
一路颠簸,辛有财疼的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口中哎呦哎呦的唤着,口齿不清晰起来。
灯光打到辛有财身上,众人哑然,血迹混着泥土干涸在辛有财的右腿上。
他那条伤腿肿的厉害,像发胀的馒头一样,看着怪吓人的。
辛夷有点儿晕血,看着这一幕,连连揉眼睛,到底跟着担忧起辛有财来。说不上什么感觉,大概她的心还不够狠,见不得人凄惨可怜。
辛远捋着胡子,伸出手轻轻在辛有财腿上游了一遍,摇摇头叹息着说:“有财腿伤的太重,恐怕这条腿不一定能保得住。”
迷糊间听到自己的腿保不住,辛有财使出全身力气说:“别,求你,留住我的腿,我的腿。”
一个天天下地的乡下汉子没了右腿,等于就成了一个废人,要是让辛有财选他宁愿死,也不想拖累了孩子们。
辛有财主意正,平时闷不吭声,但是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
听说当家的腿可能保不住,王氏惊惧之下,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大勇焦急的抱着王氏,连声喊着娘亲。
辛远见状,拿出银针在王氏手腕上扎了两针,很快她就醒了过来。
再度醒来,王氏一边抹泪,一边痴痴的望着辛有财。
辛老爹本来就心思烦乱,二儿媳又一副哭丧样,让他更不喜起来,恶声恶气的说:“别再哭了,大夫还没说有财腿一定保不住,先听大夫把话讲完。”
屋子里飘着一股子药香,挤了十几个人进来,愈发显得空间狭窄。
辛夷小小的个子,站在一旁毫不起眼儿。
屋子里乱哄哄的,夹杂着血腥气,让人嗓子里泛着一股不舒服。
辛远翻着辛有财的眼皮,又为他扣了脉,这才为难的说:“这样吧,我先给他将腿上伤简单处理下,用夹板把断掉的骨头固定下。有财伤的实在是太重,我看明天你们要去镇上同仁堂请老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才行。”
作为辛家庄唯一的赤脚大夫,平日里虽被人敬称一声郎中,可辛远自己明白他不过是年轻时多看了几本医书。真遇到棘手的病患,凭他这点儿医书根本不够看。
伤筋动骨一个看不好,将来恐怕留下隐疾,辛有财白白的骨头茬都冒出来了。要是没治好,腿废掉是小事儿,伤口化脓发起炎症来,小命不一定能保住。
万金之计,还是暂时将辛有财伤口处理下,明日请来镇上坐堂大夫来。
大夫的话落在耳中,辛老爹有些沉默,去镇上请大夫谈何容易,想请同仁堂的老大夫出诊,银子一定要充裕。
只是,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儿,说不心疼是假的,辛老爹只能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思。
“远郎中,你先给有财处理下伤口吧,半夜三更了,能不能先让有财在你这里歇一晚。明天我借副撑杆,将有财抬回去。”
“唉,老兄弟,咱哥儿俩还用这么客气。有财这孩子是实诚人,他这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尽心尽力的照顾他。”
辛远不是空口白话之人,说话间他已经拿着消了毒的刀子,给辛有财拆了伤口处的破布,帮他将露出来的骨头稍微移了位。
他做事儿时,全神贯注,手背青筋绷起,手极稳一点儿颤抖都没有。
忙活了一晚上,看着辛有财的伤势暂时处理好,辛老大连并着几个半大孩子都打起了哈欠。
这一夜大家伙儿几乎都没睡,又跑了这么多路,心里还跟着惶惶不安,最后又被辛有财的伤吓到。到了这光景,几乎站都站不稳。
辛夷整个人靠在二丫身上,小脑袋一颠一颠的。
最后还是辛老爹发话。
“老大,你跟老三护送着几个侄子侄女儿回家,大勇和他娘在这里守着。等到明天一大早,我跟你和老三一起来把老大接回家。”
一家之主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众人都没有异议。王氏拉着大丫交待了两句,让她将几个小的照顾好,转头又守在了辛有财身旁。
临走前,辛夷回头瞧了一眼,昏暗的灯火下,王氏红肿着眼睛木愣愣的守着紧闭双目的辛有财。
那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恨,忽然淡了许多,他们也只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万事自有定数,其实不用辛夷报复,只要不帮助这家子,他们也许一辈子都会在贫困线上挣扎。
如今,辛有财一条腿等于是废了,这一家未来的日子只会更惨。
回去时,月亮从远端钻了出来,地面像撒了一层水银。
辛夷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大丫走着,没有人吭声,所有人脸上都是愁云惨淡。
偶尔飞过几只萤火虫,像是星星落在了草丛中。
第十九章 天文数字
更新时间2014…6…21 20:55:06 字数:2238
刚沾到枕头,辛夷便沉沉见了周公,做了半宿的梦,让她愈发精神不济。
这一夜,能够好眠的也只有四丫和辛小宝了。
王氏和大勇守在辛有财身边,一夜眼睛都不敢合一下,大夫说了若是病人半夜发起烧来,十有八九熬不过去。
两人盼着望着,终于熬到了天明,辛有财面色虽然苍白,但未曾有发热迹象。
王氏握着他垂在一边的右手,几乎要落下泪来。
天色熹微,光从蒙着白纸的窗子上透了进来,房内晦暗不明。
大勇揉揉眼睛,整个人失魂落魄仿佛没了主心骨,他拿着浸湿了的帕子,为紧闭双眸的爹爹擦了擦脸。
蓦然传来的凉意,让昏昏沉沉的辛有财略微清醒了些,他费力睁开眼睛,昨夜的一切点点滴滴回放在脑海。
“他爹,你终于醒过来了。”
王氏抹着眼泪,情绪激动起来,握着辛有财的手也加了几分力道。
“如娘,让你担心了。”
王氏做姑娘时,单名一个如字,不过辛有财向来木讷,很少这样亲昵的称呼她。
自从大勇出生后,他们彼此的称呼就是孩儿他爹孩儿他娘,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相扶持着过了十多年。小半辈子的相处,让两个人从不会甜言蜜语的人,把对方搁在了心上。
正当两人沉默无言,依依相惜之际,稳健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大夫,您起来了。”
带着近乎讨好的笑,王氏起身将辛有财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昨夜辛远的话,让她心惊肉跳了一整晚,她现在迫切的想听到辛远说出有财腿无大碍的话来。
“嗯。”
望着唇色泛白的辛有财,辛远的表情变得凝重,天亮了光线比昨夜清晰许多,他腿上的创伤也暴露的更明显。
深可见骨的伤口,饶是辛远这种见惯了病患的大夫,也跟着吃了一惊。
虽说没有化脓的趋势,可按照辛远的经验,哪怕辛有财的腿花了大把银子保住,以后也干不了重活了。
对于靠地吃饭靠天过活的乡下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噩耗。
家里突然遭逢如此变故,大勇一夜之间仿佛成熟了许多,他眼瞅着大夫沉默不语不由开口问:“大夫,我爹的伤势要紧么?”
“唉,你爹这伤,性命之忧没有,不过想要恢复的话,需要耗费银子进补。不知……”
不用问辛远也知道,普通农户家里,谁能拿出二十多两银子来。
平时辛辛苦苦地里刨食儿一年,到了年尾能不去地主家借粮,已经算是宽裕年景了。
都是一个庄子的,辛有财家底细辛远如何不了解,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两夫妇,拉扯了七个孩子,多子多福也是多劳累。
只叹王氏是个能生养的,让这两口子没少受孩子累。
爹爹倒下去了,大勇自认他该是家中顶梁柱,努力放平心气问:“大夫,您看爹爹这腿伤大概需要多少银子能治好?”
谈到银子上,王氏连同躺在床上的辛有财耳朵都竖了起来,目光中满是希冀。
几经犹豫之后,辛远带着忧色将实情讲出:“容老朽说句实话,有财的腿想治好,恐怕需要二十两银子左右。”
“二十两!”
辛有财一惊,不顾伤腿,差点惊得一下子坐起来。
“他爹,别乱动,你的伤。”王氏赶紧扶住了辛有财,可她呆愣的神情,证明了二十两的冲击的确很大。
二十两,这可不是小数目,活了几十年辛有财他们都没见过二十两银子。
如今有人告诉他们,想治好辛有财的腿需要二十两,这如何不让人绝望。
辛远是个软心肠的人,可他不过是个赤脚大夫,也没银子可接济,只能长长叹口气,转过身捣草药。
笃笃的捣药声,落在耳中,辛有财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没有了焦距。
王氏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喃喃说:“孩儿他爹,你放心,你的腿一定要治,一定能治好。”
提及腿,辛有财眼里才恢复了些神光,跟着重复道:“治,治。”
唯独大勇眼圈红红的,重重擤了下鼻子。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辛老爹带着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