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用辛夷以前赚的银子,还有汪清直留下的十两银子,将自家房子盖得齐齐整整,孩子们身上穿的衣服,也焕然一新。
原本在上河村倒着数的人家,一下子光景胜过村中一半人。
乡下人嫁娶都早,王氏便张罗着媒人给家里孩子说亲。
由于旁人不知辛家内情,王氏天天在村里,提着辛夷的名字说她如何聪明伶俐,又怎么能赚钱。
常去镇上的,也对汪家境况有所了解,大家因此对辛有财一家子高看一筹。
有那心思活的,想着辛长平收拾一下,也是个人高马大容貌爽直的孩子,又有一个住在镇上,银钱阔绰的妹妹。
等日后成了婚,辛夷怎么也得对这个兄长补贴一二,哪个女儿嫁过去也不算吃亏。
只赖着王氏实在会说话,明明辛夷对他们爱理不理,还能被她一张嘴说成,两家关系极好,只是三丫头刚走时闹脾气,她才在村中碎语了几句。
☆、第一七五章 心事得解
人逢喜事精神爽,辛有财夫妇拎着大包小包,身轻如燕,愉快还家。
反倒是辛夷,晴空万里的好日子,浑身上下提不起劲儿来。
一想到明天要带着礼物去参加长平的定亲,她心里有股说不出味儿的焦躁。
可能她的确不是大方的人,以德报怨的事儿,做着实在不爽利。
千挑万选后,辛夷终于从家当里找出来了,看着光鲜实际便宜的大路货做明日贺礼。
如果避免不了被人占便宜,那么将损失降到最低,才能让辛夷舒服点儿。
明天到了上河村,辛夷不打算去太早。
林然的事儿一直搁在心上,她考虑后,决定先到村长家拜访。
去村长家,礼自然不能薄了。辛夷哼哧哼哧的从压箱底的东西里,挑出几样,配上了点心。
想到林然还有一个妹妹,辛夷又打开梳妆匣,从里面拿出几朵漂亮的绒花来。
这绒花清流镇上没有,是辛夷一时心痒,让刘婆婆帮忙做的。
富贵人家喜欢弄这些精巧的玩意儿给孩子玩,带过去,也能让林蓉耍个新鲜。
礼多人不怪,何况辛夷也不是为了巴结村长。
村长为人和气,又是林然的爷爷,对她帮助颇多,辛夷对他的感激发自肺腑。
汪清直和青松回来后,辛夷向他们讲了明日的事儿。到时她和汪老夫妇去作客,青松则在上河村的宅子里等着。
辛夷如此考虑,怕的就是青松到时身份尴尬。在外人开来,汪清直夫妇是辛夷的长辈,青松则是家中小厮。
她可不想让青松到了那里,被人支使着干活。
辛夷毫不怀疑,王氏绝对会使唤起人来不嘴软。
青松无二话,只是奇怪小姐为什么会想起去参加辛长平的定亲宴。
她往常最讨厌这一家子,能过去也是难得。
很快。日月交替,赴宴的日子到了。
到了上河村,四个人分成了三路,辛夷独自拜访村长。汪清直夫妇先到辛有财家。
没了林然的林家,虽还是辛夷记忆中的模样,总是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再见村长,他比从前更和蔼,过了一个年,人开始见老。
辛夷看着心酸,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爷爷,不由更加恭敬。
上了年纪的人,对于小辈,总怀着爱护的心思。孙子一直和辛夷交好。看到她来了,林福升打从心底里高兴。
辛夷受宠若惊,放下礼物后,陪着村长唠了家常。
林福升细细询问了辛夷的近况,先前辛夷在镇上置的园子。他有所耳闻,随口也问了两句。
看着辛夷模样愈发温婉,做事儿条理清楚,为人又谦逊平和,林福升将她一顿狠夸。
直夸得辛夷脸颊红红,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将自谦的话重复说着。
两人闲话家常。辛夷也没少问候村长。差了两辈儿的人,谈话异常融洽没有丝毫隔阂。
说了好一阵话,念着待会儿还要去参加定亲宴,辛夷期期艾艾的开口:“村长爷爷,林然哥哥到肃阳之后,可有书信传回。他在那边还好么?”
说完后,怕林福升多想,辛夷又急急加了句:“之前林然哥哥对我多有照拂,他远行求学,我时常牵挂着。又没办法报答。”
林福升颔首,心中了然,面上却如常。小儿女们面皮薄,他要是打趣两句,恐怕辛夷要羞坏了。
“然儿没跟你写信么?怪了,家里倒是上个月倒是接到了他的家书,如今已经回了信。他在信里说,肃阳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他这样一说,辛夷哦了一声,提着的心放下了,又有丝怅然若的感觉徘徊不去。
林然在肃阳一切平安,诸事顺利,这是极好的。
他没闹什么水土不服的毛病,入学考试也顺利,这更是极好的。
可是林然往家里寄了家书,却没有给她寄信,辛夷心里泛了酸。
这情绪一闪而过,辛夷又做出笑脸说:“以林然哥哥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得夫子高看。既然他一切安好,我也不用担心了。”
辛夷犹豫了下,到底没提出要林然的地址。
来前她为自己打了很久气,面对林然的爷爷时,那股气噗嗤一声,全跑了出去。
她正想着告辞,不料林福升站起来,朝辛夷招手说:“家书刚寄去,再寄恐然儿生疑,担心家中境况。我且将离白露书院最近的驿站写给你,你闲着无事可以和然儿通通信,他孤身在外,有朋友记挂定然会高兴。”
辛夷闻言,咧嘴傻笑,乖巧的站到书桌旁,看着村长挥毫写下了她惦记已久的通信地址。
从村长手中接过犹带墨香的纸张后,辛夷欣喜的说:“村长爷爷,我一定会给林然哥哥写信的。您放心吧,谢谢您了。”
林福升哈哈一笑,说到:“你上次救了然儿,是我林家的恩人。如今提个谢字,真是折煞老夫了。”
辛夷腼腆一笑,救林然的事儿,她从未放在心上。
要是接了林福升的话头,他定然又该提着从前的事儿,重新道谢。
太阳渐渐移向中天,辛夷寻着机会告了辞。
虽然不想到辛有财家去,但既然答应了,再误了时辰,着实不好。
汪爷爷他们还在辛家等着,辛夷也不想让他们难看了。
她要是有半点儿不是,两人也会背上教养不周的罪名。
林福升遣任人将辛夷送出,手抚着胡子,露出满意的神情。
老话说隔辈亲,在林家,最疼爱林然的大概就是林福升了。他甚至比林然的爹爹,对他还上心。
之前林福升便觉得林然对辛夷似乎有点儿不一般,处处维护着她。但是,他看着辛夷不像没谱的孩子,对她也颇有好感。
等到辛夷勇救林然的事儿出来,要不是辛夷年纪尚小,林福升甚至存了给她和林然定亲的想法。
土埋半截的人了,要是看不出自家孙子对辛夷的重视来,林福升真叫白活了。
不过,看孙儿的意思,显然有自己的主意,他也就熄了撺掇的心。
万一弄巧成拙,这对儿孩子羞了,关系变得疏远,他这个当爷爷的就成罪人了。
林福升甚至想好了,要是儿子儿媳两人不同意,他定要摆出长辈的架势,好好教育他们一番。
吱呀一声门开了,林蓉从门缝里挤进来,脸蛋红红的像苹果一样,绵糯的叫了声爷爷。
林福升弯下腰,掐了下孙女儿水嫩嫩的脸蛋儿,随手拿起辛夷送的绒花为林蓉戴上。
还有一朵,他放到了林蓉手里。
林蓉好奇的拿着绒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林福升摸了摸她的脑袋,和蔼的说:“这是辛夷姐姐带来的,下次见了记得道谢。”
“嗯,蓉蓉知道啦。”
林蓉甜甜的回答着,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粉色的绒花。
这绒花由上好的绸缎剪成,中间缀着毛茸茸的球球,摸着软软的,着实可爱。
出了村长家门,辛夷将那张写着白露书院的纸仔细叠好,放到了荷包里,这才坐上车朝辛有财家中去。
话说回来,这还是新房子落成后,辛夷头一次上门。
刚下马车,她就瞧见在门口疯跑的长乐,跟他互相追逐嬉戏,有两个叔伯家的孩子,也有生面孔。
不用想,那生面孔,大概就是未来的新娘子的娘家人。
辛夷今日因着要拜访村长,身上穿的戴的无一不精美,几个奔跑嬉戏的孩子,一见她下车都楞在了那里。
长乐含着手指歪着头看了会儿,欢快的扑了上来,抱着辛夷的腿一声声喊着:“姐姐,姐姐回来啦。”
半年没见,长乐长高了许多,身子也变得沉甸甸的。
辛夷被他抱着腿,一时哭笑不得,只得拍着他脑袋说:“快该吃饭了,进去吧,乐乐。”
其余孩子看着两人亲热的样子,眼巴巴的跟在后面,却没人敢伸手去拽辛夷。
小孩子天性纯真,喜欢美好的事物,辛夷细心漾养着身子,模样出挑的愈发好,孩子们自然喜欢。
破败不堪的大门,换成了小小的门楼,辛夷只看了眼,也没在意。
记得前世,她翻修老宅时,用了许多心思。
考虑着无论人到了哪里总要留个根,辛夷出了银子将周边邻家的地买下来,盖了宽敞的三进三出的院子。
不止如此,她还在院中加盖了祠堂。
想当年,辛家的宅子落成了,在上何村可是轰动一时。
这几间瓦房要是跟她建的宅子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还没跨过去门槛儿,辛夷就听到慧娘尖利的笑声,直刮得她耳膜听,也不知屋里的人如何忍得。
今儿是辛长平的大日子,也是辛有财家办的头一桩喜事。
在辛老爹的坐镇下,辛家老老少少,除了出家的姑娘,一个不拉的全聚到了这里。
里面人说说笑笑闹成一片,好不热闹。
想着前世疼过的厌过的人,聚了一院子,辛夷顿觉喜感。
她推了门,牵着长乐进一起走进去。
不料,原本闹成一片的院子,忽然安静下来,雅雀无声。
连阿鸡阿狗都应景似的,安分敛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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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 数落
院里摆着四张桌子,满当当的都是人,表情各异,望向门外。
众人瞩目中,辛夷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
她这一身气度,楞让一院子看傻了眼。
辛家三兄并着辛老爹坐了一桌,还有几位脸儿生的,应是长平的岳家。
三家里,年纪大的男孩子又坐了一桌,辛长平双手放在膝上,难得腼腆。
年纪小的孩子只顾疯玩儿,快吃饭了,还不落坐。
慧娘、王氏三妯娌,在灶房里一边忙,一边亲亲热热的聊着天。好像从前的龃龉,从未发生过。
打从辛有财家日子好起来后,三兄弟家来往比先前频繁多了。
人穷志短,没钱时,辛有财有心和弟兄们交好,无奈囊中羞涩,面对冷遇只能无可奈何。
如今有了钱,在两个弟兄面前,他也能挺胸抬头。
辛老爹虽然脾气孤拐,但是看着三个儿子交好,他心中十分满意。
近一两年,老二看着也不像从前那样闷声不吭,窝窝囊囊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有道理。
汪清直夫妇在旁边坐着,他们说客人,今日坐不得主桌。
在乡下,女人本来是上不了桌的。今儿个日子特殊,几家的丫头闹哄哄的坐了一桌子。
辛夷没有犹豫,抬腿往汪清直他们坐席走去。
她人还没走到,一左一右,同时传来声音。
“三妹,坐这儿吧。”
“三丫头,过来一下。”
开口的一个是小怜,另一个则是辛老。,辛夷迟疑了下,朝小怜点头示意,往辛老爹坐的地方走去。
她穿着杏色的衫裙。头上戴着鹅黄色的绒花,唇上点了浅浅的胭脂。行走间衣袂翩翩,如大家闺秀般得体。
辛老爹,将手中烟枪往桌子上磕了磕。抖去烟灰,咂巴着嘴上下打量着辛夷。
不止是他,辛老大还有老三,快一年没见到这个侄女儿。今日一瞧,差点没认出来。
都说女大十八变,有财家的丫头,简直跟变了个人儿似的。
可惜,这么一个丫头,不是他们辛家的孩子。
想到这儿,他们未免羡慕起汪清直老两口的福气来。他们虽然孤寡。膝下有个灵秀的孙女儿,也能聊以自慰了。
从辛夷走过去,也不过几息时间,她调整了下心情,叫了声:“辛爷爷。大伯,小叔。”
辛有财脸色一下子变得难堪,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说什么。
辛老爹则板起脸,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来,训到:“三丫头,进了家门。连爹娘都不认了。难到我辛家亏待了你不成,如今出落得像个大姑娘,怎么愈发不懂事儿了。”
当着这么多人面,辛老爹训斥起辛夷来。
他脾气一直暴躁,从来专权惯了,倒不是为了刻意给辛夷难堪。
然而院子里老老少少这么多人。他如此模样,让给辛夷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在农村,十岁就算是大姑娘了,辛老爹这样训辛夷,十分不合时宜。
辛夷闷声不吭。没有辩解也没反驳。
辛老爹见她腻着不吱声,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将眼袋锅往桌上一拍,吼道:“长辈跟你说话,当成耳旁风了不成?”
气氛一下僵了,王氏暗自叫苦,今儿可是长平的定亲宴,亲家来这里做客。
两大家子头一次见面,办出这样的难堪来,叫她以后怎么在儿媳妇面前抬头。
公爹啊公爹,您怎么能在亲家面前抖威风呢,王氏心中吩咐。
怕两人闹得更不痛快,王氏赶紧从灶房出来,恭敬的叫了声爹,然后说:“今儿个是平儿大喜的日子,三丫头难得回来一趟,您就别跟她计较了。”
接着,她又摸了摸辛夷的脑袋说:“不是娘说你,这么久没见你叔伯婶娘还有爷爷,嘴甜点儿陪他们说说话多好。”
王氏说着话,特地看了下香香跟她娘的脸色,见两人没摆出不高兴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汪清直夫妇在旁边坐着,心里不太舒服了。
平日在家,他们老两口将这孩子,当亲孙女儿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