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还在,在这儿的某处……等我。”
“大哥,雨太大了,我们,去那边坐好不好?”
“你去吧。我要在这儿陪紫衣。”
“大哥……”
“我和紫衣……很小就认识……”方逸尘脸上的笑加深了些,“她小时候……很皮的。”
“大哥……”
“她走的时候,送了我一枚三棱镜……可以把阳光变成七彩光的那种……欢欢,你知道吗?”
“大哥……”
“你不会见过的。那个是独一无二的,是紫衣,单独为我准备的。”方逸尘抖了一下,“可是,连这个,我也没收好。我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地辜负她,一次一次的。”他“看”向王欢欢的方向,眉目之间满是萧瑟,“所以,连上天也失了耐性,处罚我……不可能再拥有她”
“大哥,别这么说!”
“欢欢,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您是我的大哥方逸尘啊……”
“不是的。我是,天煞孤星。欢欢,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天煞孤星……”他突然用缠着绷带的手狠狠一撑地,人已经摇晃着站起,“天煞孤星,就是注定……孤独一生的人。不仅仅……这样,他还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害,让他们一个个死于非命……”他说着,狠狠地扯掉手上的绷带,任热血顺着掌心迅速地滑落下来,“我,就是这样的人!”
王欢欢惊跳起来,忙着把伞撑了过去。
方逸尘一把推开她,任雨水尽情地肆虐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
“大哥……”王欢欢再度靠过去。
“别过来!”方逸尘抬起血淋淋的手一挡,脸狠狠地扭曲在一起:“不要靠近我,我是天煞孤星,会害死你的!”
“大哥……”
“不要过来,求你!咳咳……”突如其来的剧咳让他猛地佝偻起身子,被雨水淋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显出他突兀的脊椎。
“大哥,去休息吧……”王欢欢呆立在原地,面对几近癫狂的方逸尘,她实在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要在这里等!”男人一边咳着一边慢慢站直了身体,“紫衣是那样一个……热情大气爽朗的人,我不相信,她的生命……会这样消逝。”他抬起手,狠狠地揪着自己前胸的衣服,“更何况,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来得及跟她说。她不会……这样狠心的,她会……等我的,咳咳……”剧咳再度袭来。可他连嘴都懒得再去捂。他只是仰着头,拼命地挺直了背,神情说不出的坚毅执拗。
那夜,王欢欢陪着他在雨中站了一夜。虽然她竭尽全力给他用了各样的药,他的咳依然剧烈而苍恻,他的唇依然泛着青紫,但他却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微扬了头,挺直了背,面目坚定。
不仅那夜,以后的每一天,除了必要的一点食物和个把小时的休息,他几乎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站在那里,等待……
除了让王欢欢拿药,他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他变得听话起来,让他吃饭他便吃,即使只是一勺粥;让他休息他便休息,即使只是一小会儿,但他不会拒绝。他成了最配合的那一个。
王欢欢知道,他这是在跟时间较劲呢。可是,一天天过去,传过来的消息却越来越糟糕。
黄金72小时过去了,没有消息。
5天过去了,没有消息。
一周过去了,没有消息。
100个小时的时候,几位创造“生命奇迹”的人被救援队伍发现,没有汪紫衣。
179小时过去,随着W县最后的一名幸存者被成功营救,所有的救援队伍已开始清场,作最后的处理。
方逸尘依旧站在他五天来不曾改变过的地方,细细地听着周围救援人员清场的声音。
“大哥……”王欢欢在他身侧怯怯地喊了一声。
“他们……在……干什么?”声音嘶哑得已不像他的。
“……”
“他们……怎么……能走……”他说着,人已经循声向那边移去。
“你们……不能走……”他不知抓住了什么人的衣服。
“你……”救援队员正想发火,转头一看是方逸尘,声音也低了下去。
他认识他。看着他一副病容天天守在这块地上,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女友千里迢迢赶来……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现实是无情的。这儿,已经不可能再有生命的迹象。除了空留一段痴情汉子的传说,其他的,已不能再改变。
所以,疲惫到极致的他并没有发火,而是轻轻地拂开方逸尘的手,带着一丝歉意地说:“对不起……”
“不……方逸尘突然蹲下去,胡乱地在地上刨着,“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咳咳……她还在……帮帮忙……”
“别这样,大哥……”王欢欢上去拉住他的手。那双绷带下又渗出红的手,“紫衣姐……”
“不会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说她……出事了,拿……依据来!”
“这次地震,能明确的,我们叫死亡人员;不能明确的,我们叫失踪人员。不过,我想你也能理解,在这个状况下,失踪人员可能……”一边的救援队员也说不下去了。
“你们在……推卸责任!你们不想……救了。一个活人……明明还在……,你们就说……她……失踪了……我……”他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鲜红的血迤逦了一地。
“大哥……”王欢欢再度上去拉他的手。可是,这一次,竟异常顺利,只轻轻一拉,那人便顺着她的手偏倒过来。除了惨白的脸,便是鲜红的血。
137、活着 。。。
2008年9月,A城**医院28楼VIP病区。
“逸尘怎么样了?”闻陆洋边走边问着一边的院长。
“闻市长,现在只能说基本稳定。”院长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2月前,闻陆洋由G市**局长调A城任职副市长,分管教科文卫。上任以来,他几乎每周都要到**医院看望方逸尘,医院上上下下的医生护士对他也非(提供下载…)常熟悉了。
推开病房的门,那人竟然反常地起了床。坐在轮椅上,面朝窗外,手指尖夹着根烟。
“逸尘,这个不适合你了。”闻陆洋走上去,伸手就拿走了他的烟。
方逸尘不争也不恼,只是头也没转地低声说:“你来了!”
“逸尘……”每次看到他这副模样,闻陆洋就不知道说啥好了。
几个月前,他是被J省军区的直升机直接送回来的,进**医院时,他几乎已经没有呼吸。急救的过程中,心脏也一度骤停。据说是王欢欢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再加上高功率电击,他的心脏才重又恢复了跳动。至此后,无论是在昏迷中还是清醒时,他成了全医院最听话的那个病人,让他吃药便吃药,让他检查便检查,他很快从濒临死亡的境地上恢复过来。虽然肺啊,心脏啊什么的那些毛病还在,但至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不过,他沉默了,比以前更过之而无不及的沉默。他常常在床上半卧着,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有时,他也如现在这般,简单地说上一两句话,然后便再无反应。
“今天,感觉怎样?”无数次重复的一句话,说得闻陆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今天,天气很好吧?”那人不着边地问了句。
闻陆洋转头望了望窗外,阳光明媚,的确天气不错。
“是挺好的,要不要我推你出去转转?”
方逸尘点了点头。
已是初秋,阳光正好,住院部楼前的空地上疏疏落落地散着几个人。闻陆洋推着方逸尘在一棵树下停下来。
“桂花开了吧?”方逸尘突然侧扬了头,眯了双眼,鼻翼轻轻地动了动。
“是的,开了。”
“紫衣最喜(…提供下载)欢这种花了。我记得,那一年开花的时候,她就站在树下,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那模样……”
“逸尘……”闻陆洋忍不住打断他。虽然这是近来,他说话最多的一次,但他也不能让他再回忆下去了。因为他怕,如此这般的回忆都只能换来他揪着胸口慢慢地倒下。
原来,爱一个人到极致便是这样么?只要一点点与他(她)相关的事便能联想起他(她)过往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心便浸渍进去,反复熬煎……
“陆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方逸尘转回头向着闻陆洋的方向,淡笑,“我答应了紫衣,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帮她那份,一起活……咳咳……”
“我让护士给你拿件外套下来?”望着那单薄的身体在微凉的风中轻轻颤抖,闻陆洋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方逸尘再度淡笑:“这个毛病跟了我多年,死不了的。想起来,我还挺感谢它的。”他掩了嘴,再轻咳了两声:“若不是它,我都没有一件可以时时忆起紫衣的东西。”
“逸尘……”闻陆洋早就听说了他与汪紫衣小时候那段,现在听他这么云淡风轻地提起,那心中的酸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
“真的,陆洋。这么久过去了,我才发现,我和紫衣之间甚至连一封信,一条短信,一点点字面上的东西都不曾有过。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那些拥有这些的人。他们至少,可以在思念到痛的时候,拿出那些东西来,慢慢地回味。而我,什么也没有!好在,还有它……咳咳……它让我不至于在想起紫衣的时候那么愧疚。你知道,我这个人一贯重承诺。可是,这么多年来,我许下的承诺,唯一一条没有实现的,便是对紫衣……”
“逸尘,别再想啦。我想,紫衣不会怪你。无论怎样,她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地幸福地生活下去。”
“哈哈哈……咳咳咳……”大笑杂夹着呛咳让方逸尘原本就青白的脸突然狠狠地扭曲在了一起,唇也渐渐地泛出紫气,“我想……紫衣终是没有……原谅我的。不然,她就……不会……让我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连着她的……一起活。她明知道,我……不会再对她……失信……第二次……可是,没有她……让我怎么活……”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半张了嘴,紫气毕现。
“逸尘……”闻陆洋急急地摸出方逸尘身上的药,塞进他嘴里。
好一会儿,方逸尘的脸才渐渐平静下来。
“你们每个人……都说……希望我……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你们又知不知道,这对我……而言,才是……最难的。紫衣……把这道难题……留给了我……我能……怎么解?我不过是如行尸走肉般……过一天算一天,还心惊胆跳着……生怕这条贱命……提前咽了气……”他忽地转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陆洋,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们说……让我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这里,便好像有人……打开一个……小孔,一点点地……放血……”
“逸尘,我们别说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刚刚不也说了,再怎么苦,你也得帮紫衣一起活下去不是。你的身体你也知道,不兴这样激动的。”
方逸尘微垂了头,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今天,是我……激动了。因为,今天,是我和紫衣共同的……生日!古话常说,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唯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而我,从来……也不是……上天眷顾……的那一个!”
闻陆洋看着树下淡笑的那个人,忽地怔了。
也许是闻陆洋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方逸尘经过那一天足够的宣泄,从那天以后,他似乎平静了许多。经过再7个月的恢复,他终于出院。
他执意拒绝了闻陆洋帮他寻找的特护兼保姆,一个人搬回到别墅。一个月后,当闻陆洋去看他时,才惊异地发现,别墅楼前的小花园中,不知何时已立了一块小小的碑,上面端端正正地隽刻着“紫衣吾爱”四个字。
那日,闻陆洋到的时候已是傍晚。只见方逸尘静静地坐在那个碑前,低头垂眸,夕阳的余晖淡淡地扫在他的身上,分外凄清。
“逸尘……”
他转头,冲他淡笑,顺手指了指室内:“你先进去,我把歌给紫衣唱完就进来。”
歌?!闻陆洋狐疑地看了看坐在碑前的那人,那人却顾不得其他,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已在黄昏的庭院中淡淡响起。
Looking back on how it was in years gone by
回首往事ゲ辉俚乃暝
And the good time that I had
想起过去的好时光
Makes today seem rather sad so much has changed
让我徒生悲伤世间已有太多的改变
It was songs o love that I would sing to them
听到爱情之歌ノ一崴嬷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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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my best memories e back clearly to me
所有美好的回忆ピ傧治业哪院*ト绱说厍逦
Some can even make me cry Just like beore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使我伤心落泪ビ倘缱蛉罩叵
“进去吧,陆洋。”闻陆洋怔神间,那人已撑了地,摇晃着站直了自己的身子。
“我……不进去了。”闻陆洋走上去拍拍他的肩:“今天难得有空,我们出去吃饭。”
“不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也知道,我现在这个身体不太适合外面的东西,而且,”他再笑笑:“我要在家陪紫衣一起吃饭。”
“逸尘……”闻陆洋捂了自己的嘴。
“放心,我这儿没问题。”方逸尘指了指自己的头:“我只是习惯每天多做一个人的饭,多放一个人的碗筷,多准备一个人的被子……这样,至少我可以多和紫衣说说话,她也不至于太寂寞。”
“逸尘……”纵是在政界摸爬滚打了N年早就喜怒不形于色的闻陆洋此刻也有些憋不住了。
“别用那样怜悯的眼光看着我。”方逸尘依然淡笑着,“望”向闻陆洋,“我其实很好,如你们所愿好好地活着呢。我知道,紫衣不在了;我也知道,纵使她不在了,太阳每天还是会升起来,月亮每天还是会落下去。我在鬼门关走了那么无数遭后,终究还是咬着牙挣扎了下来。闲来种花养草喝茶静思,守着对她的这份念想安安分分地过着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