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少年在一瞬间愣住了。
然后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询问是不是名额只有一个。
山本少年以为自己问得很隐蔽，不会让扶鸾发现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如果此时站在山本面前微笑的教师不是扶鸾，而是六君以外的其他人，那么，那个人一定会以为，眼前这个阳光开朗的少年是在想能不能跟自己的朋友一起去。
而扶鸾心里却是很清楚。
山本武其实想问的，是陌上琛有没有拿到名额。
因为，若是有作为中国交换生的名额，那么琛，则是没有理由不去的。
毕竟陌上琛的履历上写着她是中国人，虽然因为定居日本的关系，无法成为中国公民，但女孩会说中文。那么，应该是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扶鸾笑着摇摇头。
然后他拍着山本的肩膀说，所以这次机会难得呢，你要好好把握哦。
而被拍肩膀的少年只是恍惚了片刻，然后下意识地回应了一个笑容。
……
窗外，阳光依旧灿烂。
然而在山本眼里，那些闪烁的光芒，仿佛破碎了般，在寂静的走道里蔓延。
中国交换生的时间是两周。
其实，并不是很长，但是细细数着每一个日子，又觉得它很长很长。
……
下午，陌上琛两眼发花地从阶梯教室里走出来，手里又是一打卷子。
“辛苦了哦，加油。”扶鸾伸出修长的手拍着陌上琛的脑袋，看着女孩一脸惨兮兮的表情，嘴角弯起笑容。
“很……累……啊……”头疼的厉害的陌上琛唧唧歪歪地抱怨，拖长的尾音有点像绵羊的咩咩声，听得扶鸾再一次面露微笑。
……
有的时候扶鸾会想，像自己这样在血海里泡惯的人，偶尔也会贪恋平凡人的小日子。
就比如，如果陌上琛没有这种身世的话，他也许会把这丫头骗过来玩玩恋爱养成游戏。
就比如，有时候他想，如果一开始没有被灌输那些念头，他说不定会喜欢上这个没脑子的丫头。
……
不过那都是假设，扶鸾很清楚陌上琛今后的命运会是如何。
就算真的骗过来，估计玩几天后他也会腻然后处理掉。
所以，在他们六君面前，杀一个普通人不过如同碾死只昆虫。
何况眼前只是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绵羊，失去了坚强的后盾，她无法对六君构成任何威胁。
……
“就算是为了你的梦想，努力一下也没关系呢。”
哄孩子开心的话，他一直都会说。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本来走路都没劲两眼没神的陌上琛忽然打起了精神。
“恩，那是我的梦想，所以我得再努力点才行！”
……
这个平平凡凡的日常系女孩子，每每提到梦想，便会打起精神，再次斗志满满地努力奋斗。
……
即使那个梦想，早已经死在摇篮里了。
只是女孩自己不知道而已。因为不知道，还这样傻乎乎地摇着摇篮然后期待自己的梦想快些长大。
因为不知道，所以她才好骗，好利用。
有时候扶鸾为这丫头觉得可惜。
如果上辈子她没有出车祸，也许靠着这份勤奋和信念，她能拼出一方自己的天地。
可是，这便叫命运的捉弄，她既然来到了这里，既然遇见了他们六君，那么，她的命运也必然要被掌控。
……
但是单纯的人就是活该被骗。
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便是真理。
……
陌上琛跟着山本武回家去了，远远的扶鸾看到少年有些心疼地揉揉女孩头发，从她手里接过卷子和书包。
陌上琛和山本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的，扶鸾竟一点也没看出。
在这个女孩身上并未显示出恋爱中女孩都有的傻乎乎的迹象。
相反，这两个年轻人却是如同老夫老妻一样，默契地不可思议。
不过惊讶之余还是保持着警惕，扶鸾一直望着他们走远，心里琢磨着山本武现在是否能对六君的计划构成威胁。
……
女孩很自然地就想把自己的卷子和书包接回来，只是少年笑着躲开，执意要绑她拿。
于是女孩手很快地解开少年自己的书包带子，嗖的一下把少年的书包抢过来抱在怀里。
末了，还露出得意的笑容。
于是山本只能哭笑不得，拿着陌上琛的卷子和书包，和她一起回家。
在家里，等待他们的是父亲做好的寿司。
……
那是种很幸福很平和的日子。
波澜不惊，如水一样，一直流淌到远方。
可是波澜总会在不经意间降临人间。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更是如此。
山本武并不知道在自己和陌上琛的将来，还会有什么样的挑战在等待他们。
而陌上琛心里，清楚地明白未来绝不是那样一帆风顺。而且，也一定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轻轻松松便能度过。
……
……
吃饭的时候，山本艰难地开了口，把交换生的事情告诉了陌上琛。
……
女孩愣了。
然后，女孩又笑了。
……
她说，祝你旅途愉快。
……
在那个瞬间，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山本武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痛的声音。
chapter 39
我似乎说过很多话，悲伤的，压抑的，讽刺别人的，安慰别人的，责备自己的……很多很多，自己说过的很多话都不记得了。
也知道，从穿越到这里的那天起，我的日记渐渐布满了文字。
也有时候，在那一片片的文字上，洒了泪甚至，也溅过血。
至今，我似乎走了好远好远的一条路。
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我所设定的轨道。
是不是人生本就如此呢，我们永远永远，都无法沿着自己所向往的那条轨迹走远呢。
等到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发现自己无法再更正的时候，要怎么办呢？
我下错了一步棋。
于是，所有的说有的发展，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地想翻盘，都已经晚了。
都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跑到了自己再也无力控制的地方。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若是能倒退到当初，该有多好呢？
倒退到，那个你还与我不熟悉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若是不拔刀，若是不介入彭格列的事情，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
也许，有些可以称为命运的东西却已然发生着。
比如，那个我始终不明白的身世。
那个名为陌上桑的组织。
只是，若当初，我决意与你擦肩而过的话，此时此刻的我，将不再那样哀伤了吧。
……
我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害怕，当有一天，习惯你的温暖时，你却要离开。
即使我知道你会回来。
可是，那两周你不在的日子里，你要我怎么度过啊？！……难道还要我去习惯，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别人热闹的景象吗？！……
你知不知道，这样……这样很残忍，真的很残忍啊！
……
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片段。
只是那句话，让我觉得。
这个世界，从此失去了色彩。
……
是不是我太矫情？
是不是我太患得患失？
……
也许归根到底，只是我太脆弱。
……
惨白的餐桌，没有味道的寿司，无论怎么咀嚼，都咽不下去。
然后那团寿司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泪腺，眼睛立刻就有了酸涩的感觉。
……
喉咙里卡着寿司，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可是这样，却恰恰能掩饰我的哭腔。
……真不可思议啊……
我强迫自己去笑，然后对他说，祝你，旅途愉快哦。
……
其实还想说些什么，比如中国女孩子很漂亮的，看到喜欢的要勇敢去追哦。
……可是说不出口。
再说下去，自己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那个时候店里只有我，山本，山本先生三个人。
……
终究想把自己的笑容留给山本。
虽然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笑起来也不好看。
……
很快说完话，很快交代完事情，很快地承诺说，你不在的时候，我会从纲吉那里借笔记帮你补笔记，很快地回绝他的抗议，很快地解释，只是抄点笔记什么的不累的。
……
然后塞完寿司，喝下一杯水跑开。
……
而每一次，山本给我倒水的细节，我都会记得。
他总是很细心。
他总是挂着粗神经的笑容，做些细腻得让人心跳加速的事情。
比如我埋头边写题便塞寿司，偶尔吃噎了的抬起头的时候，他便会递来一杯水。
如果是热的，他一定会吩咐我，要我吹凉了，小心点喝。
如果是温的，他一定会催促我快点喝，别放凉了。
如果是冷的，他一定会单线条地跟我解释家里暂时没烧开水，然后问我是不是急着喝。一般我都会点头，因为是吃噎了。
然而，记忆里又一次，是点头的。
然后他很认真地把水杯捂在手里，好一会，才把带着点暖暖温度的水杯送到我手里。
……
无论是什么温度的水，他都会小心地弯腰递给我，或者，是每一次都放到我伸手便能够到的位置。
他修长的手指握住的永远都会是杯身，然后把杯柄的一侧转向我。
有时候我伸手握住杯柄时能触碰到他温暖的手指，心跳便这样漏掉了一拍。
所以即使噎得难受，我也努力让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去喝杯里的水。
很珍惜地一口一口喝，觉得每一口都能喝出幸福的味道。
……
也许，我便是这样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
因为被宠坏了，所以……变得很脆弱。
……脆弱到，连你到中国去两周的消息，都无法忍受。
……
我落荒而逃。
一直跑到十字路口的拐角，躲在墙壁投落的阴影里，软软地靠在墙上。
眼泪滑落下来。
我的身子也顺着墙向下滑，然后蜷成一团瑟缩在一起。
终究，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终究，还是放纵自己哭出来了。
终究，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懦弱了。
……
脑海里又浮现起那个问题，你想……和谁一起看烟花呀？
……
我想，和山本一起……看烟花呢。
……
我哭得泪眼朦胧地睁开眼，恍惚地望了眼天空。
在那个瞬间。
璀璨的烟火，燃烧在整片天空里。
金色的，碧色的，橘色的，火红的，紫罗兰的……各色的烟花，交织在一起，布满了整片天空。
那明亮的烟火，照亮了我的脸庞，也照亮了我所在的角落。
……
我惊呆了。
……
然后，慢慢地，有些无奈地露出一个笑容。
……
也许，山本现在也跟我一样，在看烟花吧……
……
虽然隔了挺远，也没坐在一起。
但是……
……好歹，好歹……
这个心愿，算是……实现了呢。
想和……山本一起看烟花。
……
我的笑容慢慢舒展，心里，也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平缓地落在心底。
这样，挺好了吧。
……
一直仰望着烟花，脖子有些僵，微微垂下头时，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烟花的光芒，被拉得好长好长。
我忽然起了玩手影戏的念头。
……
然而，我惊讶地注意到。
在我的影子上，还有一个拉得长长的影子。
……
那像是一个高挑的少年。
……
……
山……本？
……是……你吗？
我的身边没有人，我知道……那个少年站在离我有一段距离的墙边。
若不是这场烟花，他大概，也看不见我吧……
……
口袋里新买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有些惊慌地接了电话。
……
“……喂？”
“琛吗？”电话那头是少年温暖而爽快的声音。
“恩……恩……”我捂着嘴，眼泪再次决堤。
“去中国，是四天之后的事。明天，我应该和父亲出去办手续做些准备。”
“恩……”我安静地听着。
头顶上，一朵一朵美丽的烟花，仍然开在黑夜中。
如此的绚丽，如此的夺目。
“所以，还剩下的三天，我们都去请假吧……然后，一起玩三天。”
电话那头传来少年轻轻的声音。
一朵朵的烟花，仍在头顶盛开着。
……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再次望向那个拉长的影子。
……
那个少年，手里也握着，像是手机的东西。
……
……
“琛？……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
我已经泣不成声。
……
“琛，我们说好，不见不散哦。”
电话那头，又传来山本宽慰的声音。
……
……
“恩……不见……不散……”
最后一朵烟花，消失在天际。
山本是等着，等我先挂断的。
……
我在角落里，哭了又笑了……狼狈地，却又幸福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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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蔓延的花园里，长发女孩皱着眉看着一片混乱的景象。
“喂喂店主，你不会把这些都丢给我对付吧？”
梦邪指着一地的废旧烟花筒，头疼地扶着额角。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我要回去看女儿，交个你了）
“你会被人诅咒的，绝对会被人诅咒的！而且我绝对不是第一个诅咒你的！”
梦邪听了猫语，一时气结，干脆双手叉腰，把路一拦。
“店主，想溜回去的话，先过我这关！”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小梦你舍得打我吗）
“怎么不舍得啊你这混蛋店主！”
梦邪一哼，干脆一掌从猫头上扫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