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相片,我是说……相片里的人,这个叫湮湮的女人,你是怎么弄出这张脸!”贺煜不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质问出声,他还顿时咬牙切齿,“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招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冰冷的警告,俨如一只凶残的猛虎朝李晓彤胸口直抓过来,她努力稳住恐慌的同时,定定望着贺煜,企图从他眼睛看出些许端倪,奈何那双深邃漆黑的眸瞳,宛若一片汪洋大海,让人看不到底,捉摸不透!
“李晓彤,假如我贺煜还有什么欠你的,这一刻起,已经全部抵消,你和我,从此不拖不欠!”贺煜继续发话,语气越发寒冷。
李晓彤彻底震住,继续盯着他,回想刚才那些古怪的情景,迟疑地问出,“你……恢复记忆了?你都想起来了?”
贺煜不语,神色持续狂怒。
“不错,这张脸是假的,是我命人用电脑合成的,湮湮根本不存在,至于这张相片里的人,原本是……原本是……”李晓彤终于招认,但还是不愿说出那三个字!
“凌——语——芊,是芊芊,对吧!”贺煜替她说了出来,再一次咬牙切齿,“李晓彤,我早说过,你很聪明,很能干,可惜,你聪明过头了,你惹谁都无所谓,但唯独我,不能!”
看着他那俊美绝伦的面庞因愤怒而扭曲,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怒气,俨如从地狱来人间索命的恐怖修罗,李晓彤顿时被吓得全身发抖,本能地往后退,结果一个不留神,往后打了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其实,贺煜并没有追上去,依然原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看着她跌倒,因为吃疼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惜,他再也感觉不到半点同情。
他的无动于衷,自然深深伤害着李晓彤,然而,待她自个支撑着起来,缓步回到他的面前时,他发出来的话,更是把她伤得彻底。
“你这样做,是因为不甘心吧,不甘心芊芊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被我深爱着。可是我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弄出这一场戏,都动摇不了我对她的爱,除了她,任何女人对我贺煜而言都是零,都可以辜负,我不会有半点内疚,更无半点怜悯!即便是你李——晓——彤,也不例外!”
贺煜顿了顿,更加冷酷无情,“与其白费心思去做一些无谓的伎俩,倒不如好好策划一下,怎样争取对李晓筠探访多几次,既然你胆敢乱来,那就让李晓筠早日见阎罗王!”
听到此,李晓彤彻底瞪大了眼,“你……你想做什么?难道你要提前让筠筠行刑?”
贺煜高大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睥睨着她,不予回答,从她身边绕过,决然离去。
李晓彤视线迅速追随,定定目送着他,绝望的心隐隐透出一股释然,她就知道,凭他的睿智这事不会蒙太久,她还知道,他发现真相后,必定大发雷霆,幸好她提前趁早把事情安排好,否则……
伟岸挺拔的人影已彻底走出公园,李晓彤这也才小心翼翼地于石凳坐下,看着贺煜消失的方向,悲伤和凄然,再次朝她团团包围过来……
上到车内的贺煜,终于卸下那些冷然和强势,依偎在宽大的驾驶座上,让自己脆弱的一面,毫无遮掩地释放出来。
刚才在李晓彤面前,他尚能装出自信和镇定,如今只有他自己的时候,那不知所措的无助感和后悔痛恨,再一次席卷而来。
对芊芊的爱,无庸置疑,但实际上一直都被动摇着,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便对她产生怀疑,也因此,对她做出一系列的伤害。
半个夜晚加上个白天过去了,他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她,想知道她情况怎样了,有没有好一点,然而他不敢去,害怕去到那里,迎接他的又是她的无动于衷,他曾多次拿起手机,可都没勇气拨打出去,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去挽回局面,如何修补和温暖她那颗已被他伤得千疮百孔、冰冷死寂的心。
本来,这张相片是个好帮手,毕竟,她前阵子曾经来过这里,说明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让她回味和怀念的事情,只可惜,相片已经被毁,而且,假如让她知道是她最在意的李晓彤搞的鬼,恐怕自己的未来更加雪上加霜,不容乐观。
所以,目前唯一能追回她的办法就是,自己恢复记忆,想起以前的事,然后历史重演,再次感动她。
然而,怎样才能恢复记忆?难道真的要去找医生?可是,哪些医生足够帮到自己吗?大脑晶片取出来后,是否就真的可以恢复记忆?这块晶片,到底关系着怎样的阴谋和命运?一般的医生,能否成功取出来?自己,会不会有性命危险?又或者,还会再失忆一次,彻底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贺煜瞬间怯了,不,他不能再错失和她一起的时光,即便这些日子以来他过得极为痛苦,但他还是想记着,深刻记着,永远都记着!
所以,目前能求助和相信的人,只有歌德鲁!
事不宜迟,贺煜再度拨通歌德鲁的电话,可惜这次他连歌德鲁的声音都听不到了,那古怪的家伙,竟然关机了!
刚燃起的一丝希望,顿时又迅速熄灭,贺煜重皱眉头,盯着相片里的自己,渐渐地,再一次灵光一闪。
自己身为天佑的时候,应该送过她东西的,那件裙子就是其一,除了裙子,应该还有别的东西!对了,爷爷生日那次,她约过自己到亭子相见,贺熠曾说过她弄丢了一条项链,很紧张,很重视,那必定是自己以前送给她了,除了这些东西,应该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勾起她的眷恋?
心情恢复雀跃,贺煜立即坐直身子,将相片朝口袋随意一放,启动车子引擎,驾车朝医院奔去……
医院
凌语芊已经转到病房,由于是张阿姨负责安排的,故她住的是医院最高级的病房。
张阿姨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贺云清,贺云清午饭刚吃过,就刻不容缓地赶过来,一进门立刻被床上憔悴虚弱的人儿给震得心如刀割。
这才短短半年,就要遭到两次这样的大苦难,如何不让人心疼,如何不让人怜惜!
早在贺云清踏进房门的时候,凌语芊就从母亲等人与贺云清打招呼中得知他的到来,她本打算佯装熟睡,但终究忍不住,缓缓睁开了眼。
她不做声,只是呆呆看着他。
贺云清顿时又觉一阵心酸,在床前的大椅子坐下,慈爱的眼神一瞬不瞬注视着凌语芊,沉痛无比地喊出一声,“语芊,孩子,你辛苦了!”
凌语芊继续望了他片刻,作势起身。
贺云清阻止,“别起来,有什么事直接躺着跟爷爷说就行。”
“是的,爷爷又非外人,语芊你不用拘泥这些礼节。”守在一边的张阿姨也赶忙附和。
但凌语芊还是挣扎着要起来,张阿姨唯有协助,小心翼翼地扶起凌语芊的腰身。
凌语芊还没有坐稳,突然直接跪在床上,给贺云清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张阿姨和贺云清均大感诧异,双双扶起她。
凌语芊却摇头,“今天语芊有事请爷爷帮忙,必须跪着。”
“帮忙?就算要爷爷帮忙也不用跪啊!你要是真跪着,不管你提什么事儿,爷爷都不答应!”贺云清考虑到她的身体,也坚持道,说着吩咐张阿姨,继续按住凌语芊。
凌语芊便也作罢,改为坐在床上,望着贺云清,直接说出请求,“爷爷,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对不起,语芊不想再等下去了,请允许语芊现在离开,让我现在就带着琰琰离开!”
她依然气若浮丝,但为了把话说清楚,足够让贺云清听见,几乎拼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贺云清是听清楚了,还被震得浑身僵硬。其实,他刚才隐约猜到她是为了这个,只不过他无法接受,以致抱着一丝侥幸。
“很感谢爷爷一直以来对语芊的厚爱、呵护和重视,爷爷的大恩大德,语芊会铭记于心,不管语芊去到哪,都会记住爷爷,为爷爷祈福。语芊再一次答应爷爷,会好好照顾和抚养琰琰,会将他看得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凌语芊继续自顾述说,再一次朝贺云清磕头。
贺云清又是及时阻止,回望着她,那么苍白憔悴的容颜,每看一次就让他心疼一次,而那空洞呆滞的眼神,却又让他感到恐慌和绝望。好长一段时间后,他总算做声,“你……不要阿煜了吗?丫头你不要他吗?”
“不要了!”凌语芊毫不犹豫地回答,幽幽的语气里有着绝望,也有着决然。
贺云清彻底地震住,那是怎样的语气,那是怎样的表情!她怎么可以回答得如此释然和快速,怎么可以真的放得下!
“语芊,到底怎么回事?阿煜又怎么给你委屈了吗?或者是阿煜他妈妈?到底是什么让你这般决然,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你那么爱阿煜,怎么会不要他,来,告诉爷爷,爷爷帮你做主。”贺云清急了。
可惜,凌语芊已经无话可说,只继续满眼恳切地望着他。
贺云清更如热锅缘上的蚂蚁,焦急如焚,“就算你要走,也应该给爷爷一个合适理由,我们说好一年的嘛,怎么无端端提前了!爷爷不甘心,爷爷不同意。”
“爷爷——”
“对了,爷爷现在就去告诉阿煜真相,跟他说,他曾经是天佑,那个曾经和你彼此相爱过、很爱很爱的楚天佑!”贺云清不得不走上最后一步棋。
这是他头一遭直接说出这个秘密,也是凌语芊曾经希望他亲口证实的,如今,她终于听到了,只可惜,她已无动于衷,死寂的心再也荡不起任何涟漪和激情。
不过,看着贺云清往日总是镇定悠哉的面容此刻被尽显焦虑和悲伤,凌语芊终究不忍,她看了看母亲,得到母亲的鼓励,视线随即重返贺云清身上,讷讷地道,“我爸有外遇,我妈会和他离婚,我准备带我妈离开G市。”
贺云清恍然大悟,目瞪口呆,原来,如此!
“反正我和琰琰注定会离开,时间迟点早点其实都没关系,既然我有这个需要,爷爷不如来个成人之美,就当做……再宠爱语芊一次。”凌语芊继续述说,故作淡然的语气还是难掩沉痛。
贺云清这也开始接话,“你爸有外遇?你确定吗?可就算他有外遇,你也不用离开阿煜啊,就算你妈和你爸离婚,你可以把你妈接到贺家住。”
“不错,贺家房子够大,凌大婶和薇薇都可以搬过来住。”张阿姨也赶忙附和,说罢,握住一直沉默于旁的凌母的手,怜悯之情尽显。
贺云清也转向凌母,真切地道,“我想凌云霄只是一时糊涂走错路而已,或许,我出面让他和那个女人分手。”
凌母脸色稍微一怔,感激着婉拒,“谢谢贺爷爷,不用了,没必要了!”
贺云清眉头一紧,目光重返凌语芊那,希望她能劝解凌母。
可惜,凌语芊同样认为没必要,她美目缓缓移开,瞄向桌面上洁白淡雅的百合花,凄然悲凉,“感情和食品一样,变质了就是变质了,即便重新换过一层保鲜剂,重新包装,打上新的日期,但都终究改变不了它变质的事实,改变不了人吃下肚子会感到恶心,然后带来危害的结果。”
感到恶心,带来危害……
多么固执的丫头,她自己专一痴情,对爱情的要求也格外强烈!
贺云清更是满眼沉痛,深望着凌语芊,悲愁不已,一会眼见凌语芊又要下跪,他唯有无奈答应,“好,爷爷答应……”
不过,“你”字尚未说出,只闻砰的一声巨响,房门猛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闪电般地冲进来,冲到贺云清的面前!
“我不答应!我不准!”气急败坏的吼叫,差点将天花板给穿破。
张阿姨看是贺煜,迫不及待地呐喊出来,“煜少,语芊这丫头竟然打算带琰琰离开,你快劝止她,务必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贺云清也又惊又喜,但暂且隐藏着,若有所思地看着贺煜,出乎意料地道,“阿煜,既然你和语芊不能再相处下去,不如就分了吧,或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荒谬!能不能相处下去,由我来决定,而不是你!当初你叫我娶她,现在又是你叫我和她离婚,你这算什么?难道就因为你是爷爷可以随意主宰安排我的婚姻?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的事不用你理,离婚与否,跟你无关!”贺煜瞪着贺云清,狂怒不已。
这是他头一次这般对贺云清说话,曾经,就算他再不悦,也只选择沉默来抗议,暗中愤怒,而今天,他爆发了,身心备受折磨的他理智已全然消失,特别是刚才在门外听到的一番话,更让他不顾一切。
原来,爷爷早就知道自己是楚天佑!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爷爷当年安排这桩婚姻!
可是,既然如此,爷爷为什么不跟自己明说?为什么要等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了,才说出这个秘密?
对贺煜前所未有的狂怒反应,张阿姨急忙劝解,贺云清却似乎没半点不悦,神色复杂地看着贺煜,深邃的黑眸中隐约闪动着一抹异彩,莫非,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贺煜仍满面深沉,稍后,遣退众人。
他语气缓和了不少,先是叫凌母和凌语薇,接着是张阿姨,最后轮到贺云清时,平静的嗓音透着一丝不容否决,“爷爷,麻烦您也出去一下,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我也真心希望您别插手,该怎么做,交由我来安排。”
贺云清继续默默望着他,稍后,也转身走了出去。
吵闹熙攘的病房陡然安静下来,静得贺煜粗促的呼吸声都异常明显。
他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凌语芊的身上,见她已经重新躺下,再次呈现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俊颜垮着,苦恼万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毅然迈动长腿,步步走近,高大的身躯蹲在病床前,拉起了她的手。
还是没有反应!
他顿然觉得,曾经她对他的挣扎和反抗是那么令人怀念。内心继续懊恼不断,他带着她的手,一起来到他的脸上,边轻轻摩挲,边哑声低吟,“别走好吗?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你别走,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琰琰。其实你也不能没有我,是吧?你那么爱我,因为爱我,恳求爷爷安排你嫁给我,然后忍着百般苦痛,所以,别离开,继续呆在我的身边,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只要你答应别走,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凌语芊依然动也不动的,若非她手腕上那轻微的脉搏跳动,他还又以为她已经……
“我知道我很混蛋,可那也是因为爱你,当我知道你心中一直藏着一个楚天佑,我妒忌得发狂,我恨不得杀死这个楚天佑,但我万万想不到,我吃的是自己的醋,我要杀的人,竟是我自己,小东西,你说我可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