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有一种预感,他会亲手终结这一切罪孽。是啊,如果他这一辈子连这唯一的心愿也完成不了,还有什么心情去见自己的亲生父母?
夏夜的风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凉,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仰起脸便看到了蓝染。
蓝染正在街对面远远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的白衬衫在夜的底色上,像一块黑象牙上浮出的白玉雕,既清泠分明,又柔和润莹。
他抄手走到她面前,微扬的眉下一双眼睛清透如水:“蓝女侠怎么在这里?”
蓝染不禁被他的笑容感染,挤出一个苦笑:“云流月醉了,我得送她回去。”
海城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半晌说:“蓝染,你太为别人着想了。但是你自己要小心。”
诶?蓝染有点不明白。
“最近不要去咖啡馆了,还有,你要拿好自己的那幅画。”
诶?越来越不明白了。
“行了,走吧,我来送你们。”他越过蓝染身前,笑言道,“绅士总是要为女士们服务的。明天下午还有一场慈善拍卖会,她这样宿醉可不好受。”
高高的身影逐渐走远了,蓝染这才回过神来,跑了上去。
可是为什么她觉得他似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呢?
北京端祥慈善拍卖会是这一年到现在为止最大和影响力最强的一场慈善拍卖,几个星期前公关公司已经开始准备并大作宣传,据传拍卖会上将有多件高级拍品现身,所拍款项全部捐给灾区。
穿着紫色小礼服的云流月坐着保姆车带着一众助理经纪人化妆师去会场,化妆师还在车上不停给她补眼妆。
昨夜宿醉,她的眼睛肿得厉害,直到刚才还在嚷着头疼,蓝染倒是有些庆幸她因此在车上睡着,不记得是海城把她们送回了家。
莉娜拿着主办方传真来的流程跟云流月对:“呆会儿先去主题墙那里签字拍照,这个时候不接受媒体采访,你坐在3号桌……”
云流月恹恹地听着,以手掩唇打呵欠。
“流月,认真点!”莉娜扶扶眼镜,“要不是你起的太晚,我们现在也不用这么赶,那边都快开始了!”
蓝染和水晶、JUDY则坐在后排。两个女孩是跟公司另外的两个艺人去的,神情兴奋不已。而蓝染心里在想的却是海城来不来。他昨天提到了今天的拍卖,显然也知道这个活动,难道他也会来吗?
到了会场,是某高档酒店的宴会厅,各路媒体纷至,粉丝路人混杂,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安排到场嘉宾,大半的人已经在桌边坐好。云流月拿了主办方给的拍品介绍小册子,和一枝象征爱心的康乃馨,被引导着到3号桌边坐下。莉娜被安排坐在她稍后的位置,蓝染三个人被分配到了大厅靠门的观众区椅子上。
“嘿,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档次的活动呢!”水晶东张西望,眉飞色舞。
JUDY笑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了。瞧云姐是坐第一排的桌子的,多有面子啊!”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同时望向蓝染,说:“蓝染,别把香槟当茶喝了,喝醉了我们可不负责抬你哦!”
蓝染不愿与之多说,只是站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身后传来两个女孩的低笑声。
职场做人规则,不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低调做人,将力量积聚内心,他日江湖再见。
拍卖场第一排的桌子边,与云流月同席的除了另外一个一线女演员和一个网站CEO外,还有穆家父子。
盛安集团近年来风头强劲,屡出震动业界的奇招,如今盛安穆家是京城交际圈的新贵,太子穆希昊更被列为含金量最高的小开之一。
云流月见到穆氏父子十分惊喜,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便主动攀谈起来。
“穆董,今天对哪件拍品有兴趣吗?”
穆慎行一身改良棉质中山装,稳若泰山,儒雅和悦道:“云小姐,都是做善事,今天的拍品对我来说都有意义。”
穆希昊插话:“我父亲平时很少出席这些活动,这次也是想为灾区出一份力。”
云流月水波流转的大眼睛转到穆希昊身上,嫣然一笑:“小穆先生,前天才看了你封面的《商界精英》杂志,照片拍的很好。”
穆希昊一笑:“谢谢!”
说话中,拍卖会开始了。主持人做了一番煽情而鼓舞的开场白,拍品便一件一件拿了上来。
穆慎行多年前就知道作为自己左右手的孟虎有个异父妹妹,关系很不好,但他这也是第一次见到云流月本人。这个女孩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今天来的心思也不是放在无关的人身上,他在乎的是那件7号拍品。
穆希昊在乎的却是本来应该跟云流月一行人一起出现的蓝染。他记得蓝染叮嘱他不要介入她工作的话,便转回头用目光自己在宴会厅里四处逡巡,然而到处都见不到蓝染的身影。他想离席,但看到父亲凝神养气等待7号拍品的神态又不敢造次。
与此同时,盛安集团二十六层的总裁办公室。
高大的实木门紧紧关闭,走廊一片寂静外,门里的办公室里静可闻针,只有老板桌上的电脑发出程序运行的轻微响声。
海城带着白手套的手按住键盘,紧张地盯着屏幕,同时像只猎猫般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已经试输了第十五次了,他还是无法破解穆慎行电脑的开机密码。
今天穆家父子一同参加慈善拍卖会,他有机会接近这台总裁办公桌上的大楼系统主控机。记得穆慎行来北京的时候用保险箱装了一套软件,他当时就怀疑那就是穆氏这些年来走私的相关账目,于是不停找机会试图进入电脑寻找拷贝。
这电脑里的内容一定对警方大有帮助。
海城再次输入了一个字母数字组合,电脑显示,密码依然错误。
该死,这只老狐狸到底是拿什么来做密码的呢?海城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五分钟后将有清洁工来打扫办公室,他得离开了。
海城决定暂时放弃,回头再研究一下。他小心地关机,将几乎没有碰到的物品再次检查了一遍,按记忆整(http://。)理好,拔下U盘站起身来。
摆放靠背椅的时候,他的后背碰到了身后那幅巨大的万里河山木雕屏风。
似乎若有所觉地,他扭头看了那屏风一眼。山川河流波澜壮阔,日出东方威加海内,是一副价值不菲的精致艺术品。只是,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空中的太阳,金乌日轮的木质似乎分外光亮。
没时间多想,海城不敢耽搁,走过去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闪身滑了出去。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恰好看到清洁的阿姨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海城闭上眼睛,倚在电梯的墙壁上,感到自己在匀速下降。不期而至的疼痛再次袭来,他轻轻咬住牙,经脉血液似瞬间澎湃纠结,互相拍打碎裂,胸肺似乎在缓慢支离破碎。
越来越疼痛,越来越频繁,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泯灭了,撕碎了,痛入骨髓。
太早了,他不能死,他还需要再多一点时间。
他终于蜷缩歪倒在电梯角上,豆大的汗滴砸在光鉴照人的地面,将他染在皮肤上的棕色渐渐稀释。
忍住,忍住,人生不就是在忍受这些无法躲闪的痛?海城攥着拳头,脑海中却划过蓝染的笑容。
她的身影像一缕阳光,从他层层遮蔽的人生中投射下来,如驱散乌云般驱散了无法忽略的痛感,想着她的一颦一笑,他才终于能感到自己仍还活着,活着承受一切痛苦折磨。
他忽然想起那个让她在咖啡馆里驻足的瘦高男人。她以为他当时没有留意,可是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她的失神,第二天他就亲自去看了那人的第二人格,那是个有扭曲性格的人,他是个危险的人。
海城一下子想起那人当时心中的计划——“云流月,我这样爱你,你为什么当众嘲笑我?……我要强大,我要震慑所有人,戏弄过我的人,我要她的血当众流下……”
云流月,拍卖会,当众,今天?!
海城一震,剧痛生生被他压制下去,一丝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清晰——蓝染,不要去阻止那个人,这种惩罚降临给他一个人就够了,不要做任何事!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一楼,海城虚弱地扶墙站起来,镇定了一下神色——要拦住她,马上!
第20章 20
7号拍品被礼仪小姐推到了台上。
一副来http://。自于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壁画,严密装裱保护起来的珍品颜色尚未完全剥落,依稀可窥见当年的风流婉转,写意重彩。
这幅壁画流出海外,如今又重返故乡,竞价十分踊跃,但作为这次大型拍卖会的第七样拍品,相比后面的更多重量级宝贝,它显然只是热场的小高潮而已。
穆慎行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拍得了下来,成交价6500万。
最大的目标已经得手,穆慎行却没有急着走,同一向的谨慎一样,还需要再拍下一两件来掩盖这幅画对于他的特别。
而第二样拍品又成功拍得的时候,全场都掌声雷动,主持人大发溢美之词为穆慎行的善举喝彩,他被请上台,笑容满面鞠躬致谢。
明天报纸的版面上一定会有这条报道的,成功的社交也是重要的商人之道,形象就是企业品牌嘛!
水晶和JUDY边鼓掌别讨论得热烈:“原来他就是盛安的穆董啊!啧啧,有钱人啊!”
“嫁进他们家也算嫁入豪门了吧?听说他现在半退休,盛安都是他儿子掌舵。”
“快看,那是他儿子,哇,不错嘛!不愧是十大黄金王老五的前三名,嘿嘿!”
“小穆有女朋友了吗?”
“没听说。反正盛安买下的地皮又升值了,难怪出手这么阔。”
“喂,我说蓝染……”JUDY一回头,发现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的,“奇http://。345wx。怪,她跑到哪里去了,还不回来?”
此时,蓝染正在大厅外穿行,不顾沿路工作人员的阻拦和奇http://。345wx。怪的目光,一直跑进拍品预备室的走廊。
走廊里没有其他人,前方,一个西装革履的瘦男人正行动小心地想要开门混进拍品室。
“站住!”蓝染急叱一声,刷地从腰上抽下飞链向他甩去——即使换了装束,那蹩脚的西服和发黄的衬衣也出卖了主人的伪装身份。
那人听到声音惊回头,脸在酒店走廊的灯光下看得分明,正是那个一心想伤害云流月的帽衫男!
锁链兜头而下,链端的匕首在灯下寒光毕现,男人脸色瞬变,眼神阴寒慑人,下意识抬起胳膊一把抓住了链身。
蓝染团身而上,锁链在手腕上绕了几圈旋风般已逼近那人。
那人大惊,目光闪烁不定,转身就想跑。蓝染哪能让他跑掉,链似灵蛇,缠其腰点其踝,男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蓝染一步踏前,手肘压在他喉头,抬头叫道:“警卫!”
谁知那男人势急之下,一个翻身竟生生将蓝染扔到了墙上。男人再瘦也终究是个男人,而毕竟蓝染只是弱质少女,锁链功夫轻巧灵活,却并不取之以力,单拼力气她哪是他的对手。
后背被墙壁强力反弹撞击,左手腕上的手表砸在墙上,表盘碎裂表链断开掉在地下,蓝染呻吟一声歪倒,反甩过来的锁链匕首在她脖颈上划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那人见她倒地,趁机爬起来回头向外厅跑去。
蓝染大急,奋力起身收起锁链便追出去。走廊外就是酒店外厅,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蓝染心里咯噔一声,推开大门冲进拍卖厅。
台上的拍卖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媒体区的闪光灯集体对着目前正在展示的一套珠宝拍品。
展桌上的黑宝石项链耳环在聚光灯下光彩夺目,钻石璀璨生辉,晃得一众台下名流女子双眼发亮。叫价声此起彼伏,其中最领风头的,正是在高举着号码牌的云流月。
蓝染快步绕过坐着许多嘉宾的桌子来到云流月的身边。
云流月热切地望着那套珠宝,心动不已,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拍到手,莉娜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和她同桌的穆氏父子因为连拍三件不菲的珍品,被请到拍品室进行采访和相关手续,不在席上。
主持人已经比出手势:“160万,第二次!”
“云姐!”蓝染冲到她面前焦急说,“你不能上台去!”
正全神贯注兴奋等待结果的云流月根本不看她,说:“走开,我要拍到了!”
“云姐!今天有危险,你不能上台!”蓝染大声重复。
云流月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懂什么?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蓝染气急,刚要再说什么,莉娜一把把她拉退两步,皱眉问:“蓝染,怎么了?”
蓝染忧心忡忡:“莉娜姐,是一个有问题的男人,我刚才看到他在这里……”
正在此时,主持人充满激情的话响起了:“160万,第三次!恭喜云流月小姐!恭喜云小姐如愿以偿获得这亚美比亚黑宝石套饰!有请云流月小姐上台!”
大厅内响起掌声和音乐声,媒体镜头顿时对准了笑意盈盈站起来的云流月。
蓝染心中不妙的预感骤然强烈:“不行!”
莉娜却拉住她:“蓝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今天怎么了?啊,你脖子怎么受伤流血了?”
这时,云流月已经款款提起裙裾,走上了台去。
蓝染忙丢开莉娜,急奔向前,同时目光在全场散开,找寻那个可疑的身影。
拍卖厅外,拍品室的走廊里,海城从墙根下捡起一块表盘全碎,零件脱落的手表——熟悉的老式梅花手表,是蓝染跟他说过的妈妈的遗物。。
“蓝染……”他低念一声,将破损的手表握在手心。
突然,一墙之隔的拍卖厅内响起巨大的惊呼声,变故发生了。
海城的心顿时一沉,一把拉开了拍品室的门,拍品室另一侧打通通向大厅,从这里到台上是最近的距离。
门内是正在接受采访的穆家父子,大厅内的惊叫声刚刚传来他们,就看到海城这张陌生的脸孔突然闯入,室内所有人不禁都一愣。海城无暇顾及其他,风驰电掣地穿过房间,直奔拍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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