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张开一条狭缝,雪无涯平静无澜的眼里多了两条手腕粗细的绳索,紧接着顺着其中的一条滑下来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男子。
来人在看到雪无涯的一瞬间,眼珠子差点儿蹦出来。
“怎怎怎,怎么是你?”黑衣男子张大了嘴巴,舌头几乎打结的说不出话来。
“是我,快救人……”雪无涯垂眸瞧了一眼怀中苍白的女子。
“怎么会这样……”黑衣男子正是银火,他目露迷茫的接过半死不活的瞿月月,又瞥见两人腰间紧紧相连的布条,脑子里登时一片混沌不堪。
昨天说的好好的,天亮再登山,结果太阳还没露头,靖王就迫不及待的要上一线崖,连翻了五段峭壁,好不容易碰到一处平缓大家可以歇歇,还没坐稳忽然从山背面斜冲上来一枚救急响箭,靖王立刻下令银火带上十个人一路绳索加攀岩硬是在晌午之前下到了事先估测好的位置。
“我只能带一个……”银火冷冷地说道,一双戒备的眼睛飞快地在雪无涯身上打量了一个来回。
“知道……”雪无涯抓住另一根绳索,拔下短刃轻轻一挥切断了连接在月月腰际的布条。
一切只能等上去再说了。银火用绳子将月月捆在自己的背后,然后手脚并用,轻盈地就像一只山猴,顺着绳索驮着月月朝上爬去。
那个男人怎么会在这儿?太诡异了!银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就那么近的与他对视过,他不敢想像如果王爷知道那个男人在这儿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莫名的兴奋,莫名的期待,让银火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雪无涯伤势不轻,现在只能完全仗着不服输的性子,抓着绳索踩着山石,一点一点的朝上挪着步子。在经过头顶的缺口时,他不禁惊诧地皱起了眉心。
那里已经没有什么缺口了,一样东西刚好堵在那里,看那一身青黑色的硬毛,不是那怪鸟已经被掏空的尸体还能是什么。
仰头望向银火已经远成拳头大小的身影,雪无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现在到了梦醒的时候,他却猛然发现,他仍在留恋着梦里的一切。
第一卷 有奴倾城 第五十一章 竹本无心
手中的绳索突然有了上升的趋势,雪无涯苦涩一笑,将绳索环系腰间,干脆以逸待劳任凭上面的人拉他上去。
围在身上的兽皮磨着山石发出一路沉闷的声响,背后的伤口就在这一片闷响中撕裂、流血、疼痛、麻木……
重新回到一线崖的脚底,雪无涯眼中没有一丝生还的欣喜,反而沉静得如同海面一般,深深的,好似永远也望不到底。
相反,对面凛凛男子的眼底则盛满了滔天的怒火,也顾不得什么国体礼仪,赫连狱厉声地对着雪无涯大叫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唇角微微一翘,雪无涯悠悠地答道:“走错路了。”
“难道泯水河干了吗,竟然误导至尧战神走出了国界?凤于漠,这里可是傲天国!”赫连狱愤怒地咆哮道。眼前的男子虽然苍白,但是眼底的不服就似他挺拔的背脊一样刺进了赫连狱的眼中。四天了,她就是跟这个男人待在一起的吗?
“靖王糊涂了吗?傲天至尧虽是两国,但是边境通商已久,只要有通关文牒,我至尧的百姓是可以在傲天国境内随意行走的。”几句话缓缓地从这名如兰似玉的男子口中轻吟而出,不卑不亢,无嗔无恼。
谁能想到如此温润俊秀的年轻男子会是至尧国的不败战神凤于漠,天下唯一一个能与傲天靖王赫连狱相抗衡的男人。
“手握几十万铁骑的凤将军何时成了一名普通百姓的?本王怎么没有听说过呢。”赫连狱双眼冰凉的望着凤于漠。以往每次相见都是在火拼的杀场,甲胄银盔,眉锁赤目,今日便装相见,还是在这样强势的状态下,赫连狱不免傲气飞扬,有心奚落一下凤于漠。
“靖王眼花了吗?我此刻孤身一人,何来的铁骑随行……”凤于漠面上淡然调侃,咽喉处漾起的一丝腥甜却在他笑弯的眉眼中闪过一分不自然。
“既是至尧百姓那就呈上通关文牒给本王瞧瞧吧。”赫连狱压下怒火,眯起眼睛,饶有兴味的望着凤于漠如纸般苍白的面孔。
“好……”伸手摸向怀中,凤于漠的一双眼睛却无意地游走向赫连狱的身后。
她在哪里?有没有得到救治?眼光所及的地方都没有她的踪迹,不知所措的紊乱让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站在靖王身边的金烈眼瞅着凤于漠将手探入怀中,但是却迟迟没有拿出东西,而是心事重重的用目光四下找寻着什么,不由得警觉起来,悄悄在掌心扣住一枚暗器。
“凤将军不会弄掉了吧。”赫连狱嗤笑一声讥讽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掉了呢。”凤于漠嘴上应承着,手却仍然在怀中假意摸索,脑袋里更没闲着,专注盘桓起脱身之策来。
不知道赫连狱一共带了多上人马上山,现在看起来就有五十人,并且时不时的有人从一线崖上面顺下。敌众我寡,最要命的是他受了伤,就算放手一搏也打不过一个普通的轻骑兵。
正想着,突然见到一名带着白色面具的长衫男子神色慌张地从崖缝中跑了出来,直奔赫连狱身前,没有行礼,只是对着靖王轻轻的摇了两下脑袋。
赫连狱面色登时大变,竟然撂下凤于漠突然转身奔向了崖缝。
没错,他就是靖王的贴身御医铁焰,难道说有人……,难道是月月……
从观天下,有谁能让靖王如此上心?除了当今的傲天新皇赫连瑾,还真想不到第二人。那个女人,那个奴婢,绝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吧……
凤于漠心中一急,登时一口鲜血漾出唇角,接着眼前一黑,身形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银火眼明手快伸手扶住了凤于漠的身体,掌心却在碰到他后背的一霎那,像被什么扎到了一样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解下破烂的兽皮,脱去浸满鲜血的外衫,眼光所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口,狰狞地蔓延在凤于漠的背后。
“这,这是什么伤啊?”看着凤于漠惨不忍睹的后背,银火一会儿咧嘴,一会儿皱眉,好似感同深受一般。
凤于漠盘膝坐在地上,许久才睁开疲惫的眼眸,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问向身后的银火:“她呢……”
“在上面,伤口感染得很厉害,王爷说天亮之前一定要送回乌图木格,不过现在看起来,只怕是……”银火说着说着突然有一种想扇自己的冲动。他中邪了吗?身前的男子是他主人的威胁啊,他怎么可以跟他说这么多,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有办法,带我上去……”凤于漠眼光一沉,忽然说道。
银火没有说话,但是眼中的坚决却看进了凤于漠的心。
“你们不想让她活?也对,她活着的确会是赫连狱的一个软肋……”凤于漠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合上眼眸。人说英雄,无情无泪。无泪不恨,无情不伤。这句话好像也应该说给他自己听吧。
竹本无心,奈何节外生枝。
平静、镇定、无惧、不惊,只有这样的人才配与靖王称作对手吧。银火深深地望了一眼凤于漠心中不禁如此这样想着。再抬头去瞧崖顶,那抹纯白的身影恍若仙子立在崖边,虽然遥望,也能想像到他此刻眼中的紧张。为何他执意要救那名女子,难道他不明白她的存在会对靖王身边的每个人造成威胁吗,这些人中也包括他自己呀。
唉——,除了在心底暗暗长叹一声,他实在是没有本事去说服一个万分执拗,冷若冰霜,偏偏又心中放不下的人了。
崖下人叹息,崖上人心急。不眠不休的寻了四天四夜,终于找到了这个让他魂牵梦系,寝食难安的女子,可是她竟然昏迷不醒,难道这样疯狂找寻的结果就是看着她在自己怀中死去吗?
“瞿月月!你给本王醒过来!”赫连狱抱起地上了无生气的女子,怒不可遏地嘶吼道。
而她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柔弱无骨,苍白美丽,像是睡着了,胸前大片的暗红就像一朵盛开的情花,随着她似有似无的呼吸微弱地起伏着。
“赤臻!”赫连狱猛地抬起头,一双猩红的眼眸瞪向对面的中年男子。
“王爷……”赤臻不敢怠慢立刻奔过来行礼。就算在战场上都没瞧过靖王这副模样,他还真吓得有点脚软了。
“她活你就活,她死,你就给我下去陪她。”赫连狱恶狠狠地说道,眼中浓烈的杀气好似地狱来的修罗,看得人背上凉飕飕的。墨云海是什么地方,雪宝顶藏了什么,他不全知道,但是赤臻一定知道。
“靖王千岁饶命啊!”赤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嘭嘭嘭,连磕了三个响头。这只老狐狸当然明白靖王话中的意思,他这是借个由子想要他的命呀,瞧那女人的模样就算把雪宝顶的药材全翻出来也来不及救啊,除非……
“赤臻无能救不了人,不过赤臻知道谁能救。”灵光一现,他突然想起了一样东西,一个人。
“谁?”赫连狱绝望的眼瞳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
“凤于漠。他随身带着一种毒药,服用少量的话可以让人的身体暂时休眠。”赤臻说着说着,冷汗就沿着鬓角滴了下来。先解了燃眉之急吧,要是这个女人真死了,他连想对策的机会都没有了。
“铁焰!”
在赫连狱的呼喝声中,铁焰已然抓住绳索朝崖底顺下去了。
想是赤臻不敢欺瞒,赫连狱的心里顿时有了着落。
“你怎么知道他随身带了什么东西?”赫连狱冷冷地问道。
“王爷恕罪,赤臻一时糊涂,受了凤于漠的要挟,不得已才送了样宝顶的东西给他……”赤臻吞吞吐吐道,瞒只怕是瞒不住了。
“好哇,难怪乌图木格总是暴乱不止,原来是有人背后撑腰。”赫连狱冷笑一声,眼中顿显狠厉。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第一卷 有奴倾城 第五十二章 重生
“救活她,本王准你个痛快的死法。”赫连狱直勾勾的望着对面的男子,沉声命令道。他实在不喜欢凤于漠现在的模样,一身血染的长衫裹着单薄的身体,仿佛随时都应该倒下,但是却偏偏把脊梁挺的笔直,更可气的是眉目间的倔强像极了怀中的女子,看得人心里又恨又酸。
“她活,我活;她死,我死……”看到月月的模样,凤于漠突然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他只能尽力不让情绪表露在脸上,与赫连狱进行着心理较量。他有一半的胜算,另一半在赫连狱的眼里,那双不为风雪而异,不为生死而异,甚至不为天下而异的眼中,现在满满的都是那个女人苍白的容颜。
沉默。
凤于漠可以等,但是赫连狱却做不到,怀里的生命在一丝一丝的流逝,那个女人轻的几乎快感觉不到重量了。
“她活,你活;她死,本王就把你凌迟了扔进泯水河。”妥协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凤于漠赢了,但是赢得很凄凉,如果可以他绝对不愿意用她的生命做赌注,他,欠她一条命。
药早就送到了月月的身旁,只是当初想的是要她的命,而现在却成了救她的命。明蓝色的药粉取出一粒米的剂量,轻轻地顺进她的舌下,这一点不足以要命,只是深度昏迷,弱化身体的机能,拖住她羽毛般轻盈的生命。
“最多撑三天……”她太虚弱了,指下几乎探不到她的脉搏。但是凤于漠坚信抱着她的男子绝对有能力在三天之内得到医治她的良药,因为这里是充满奇迹的墨云海。
“这是什么?”赫连狱掂了掂掌心的黑色瓷瓶,问向跪在身前时不时抬眼偷窥的赤臻。
“回王爷,这个是枉情花的种子磨成的粉末。这种花生在雪宝顶,很常见,但是结果不易,种子更是难得,毒性偏寒,属于无药可解的一种寒毒,服食微量只会引起昏迷,用龙女草可解。”赤臻此刻完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无意间同时得罪了两方人,他真是活腻歪了。
“龙女草……”赫连狱低声叨咕道,眼神不由得望向了身边的铁焰,待看到铁焰坚定地点点头后,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宽慰。
与赫连狱随行的百人精英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集中到了一线崖,今晚要按照原路返回,越快越好。金烈与赤臻带人前面开路,银火负责看守凤于漠,铁焰则寸步不离地跟在赫连狱身旁负责随时照应。
“我自己能走……”凤于漠看着半蹲在身前轻骑兵,不禁轻皱眉头。
“还是算了吧,留着力气等着受凌迟之刑吧。”银火唇角微翘,调侃道。
“呵,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清瘦挺拔的身影,淡淡的表情,即使背了满身伤痕,眼中依旧没有一丝哀怨。凤于漠的云淡风轻真是让人恨到骨子里,佩服到骨子里。
“背上!”银火恨恨地一甩头,撂下话走在了前面。跟他的主子一样,他也不喜欢凤于漠。冷血无情,手段狠厉的男子就不应该长得如此斯文俊俏,他甚至比女子还要美,却又不会让你忘记他是一个男人。
这个时候闹别扭只会自找苦吃,何况韬光养晦也是为了下一步的逃跑,凤于漠老老实实地爬上了轻骑兵的后背,一双眼眸却遥望向了这处平缓的乱石丛,那里有誓死效忠他的铁骑勇士,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将汇合四清前往乌图木格。
小雨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天,雨滴砸在窗棱上,啪地一声就粉身碎骨了。那微弱的声音却在一个人的梦里被无限放大……
越来越近的是海浪拍岸的声音,一波重过一波,满世界只剩下这沉重的涛声,骤然地,海浪凛冽着涌了上来,狠狠地拍打在她的身上,身体不由自主地软进了一汪冰冷,那一瞬间,她嗅到了腥咸的气息,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呼啸着跑了过来,是他……
“月月,醒醒……”耳边的呼唤声越来越清楚,眼前男子的轮廓开始模糊,无尽的黑暗被一道巨大的裂缝撕成两半,久违的光线扑进眼瞳,刺得月月连忙又闭上了眼眸。
“月月,快睁开眼睛,不能再睡了。”铁焰握起月月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揉搓起来。今天是第三天了,龙女草的药效对于虚弱的月月真的发挥得好慢,她已经守了三个时辰,终于盼到月月的睫毛动了一下。
好想大口大口的呼吸,可是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月月痛苦的张开嘴,白皙的脖颈不由自主地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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