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亦听到子书淡淡的声音,“翡翠,你还小呢。男儿家一生孩子,就没那么娇嫩了。我许你侧夫之位,不会毁诺。我娘当年与人订亲时,也说过,真要到了二十五岁还相认不了,这门亲事就算黄了。我都不担心没有子嗣,你才十七,急什么……”
也亦听到这,知道冷翡翠因为生孩子这事嘀咕了不止一次,也就不做多想,立在一旁。只等着子书把冷翡翠哄开心了,这事也就作罢了。瞥眼处,只见方儿快步走了过来。
方儿见也亦在,知道子书必是还在冷翡翠的院子里,道,“也侍卫,家主在吧。你快去通传,佘州城的田大人来了,殷管家正在招待。”
也亦知道,这是田溯宁来了。此人是佘州知府的嫡女,文武双全。去年中了举人,明年要去京城赶考。大臻朝禁止官员经商,但是入股分红,并不严禁。田溯宁去年夏天与子书一见如故,子书做的事,她有两件都是入了股的。两人交情不错,子书一直对她以礼相待。
也亦于是走向冷翡翠的闺房,方儿又补充道,“对了,也侍卫,你记得和家主说,田大人的夫郎也来了。”
也亦颔首。到了冷翡翠的房门口,和瑞兰点头示意,便叩了叩门,低声道,“主子,佘州城的田大人带着夫郎来了,殷管家在招呼。”
冷翡翠的抱怨戛然而止。子书沉声道,“知道了,你先候着。我马上去。”
子书又招呼瑞兰进去,替冷翡翠梳洗整(。。)理一番,这方领着干净清爽的冷翡翠去了正厅。
田溯宁是个容颜秀丽的女人,举止温文尔雅,脸上总带着一丝笑意。老远见到子书,田溯宁就站起身,笑眯眯的说道,“子书,有快两个月没见了。你前日怎么没来佘州城?我可是从早等到晚。”
子书笑道,“可不是,溯宁,快两月没见,还真是想你。前日有事耽搁了,没能成行,该罚。今儿我一定上好酒赔罪,不醉不归。”
田溯宁正待答话,身后一个清俊淡雅的绝色男人轻咳了一声。田溯宁赶紧转身,走到男人身边,低下头问,“千岫,你没事吧?是不是路上吹着冷风了?”又拿起一旁的热茶,递到男人嘴边。
白千岫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田溯宁这方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子书,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子书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就是想问问这雪刚住,你们一路过来,冷吗?”一面看着田溯宁和白千岫,两人皆着了白色狐裘,一式的白玉簪子。女人儒雅,男人清丽,好一对璧人。
田溯宁灿然一笑,两只眼睛弯弯的笑成月牙儿。“马车里不冷,你府上更是不用说。千岫这是老毛病。所以我今儿来,还是想向你讨点山上的素心腊梅,带回去给千岫喝。”
子书笑道,“说什么讨不讨的,这山林原本就是你的。”
白千岫又轻轻咳了一声,田溯宁讪讪一笑,“子书,愿赌服输,既是输给了你,便是你的。”白千岫闻言,转了个身,拿背朝着田溯宁。
冷翡翠是知道打赌这事的。去年夏天子书和田溯宁初识,两人在佘州城的望江楼酒酣人热,便打赌掷骰子,三个骰子比小。子书这边下的注是五千亩良田,田溯宁便咬了咬牙,把她爹留给她的在亭兰镇的两座山林拿来下了注。
田溯宁先掷,三个一,本想是稳赢。孰料子书三个骰子一摇,就剩了一堆粉末。田溯宁当下酒就醒了。这人很有意思,没赖账,也没立刻兑现,拉着子书又喝了一个时辰的酒,直到醉得不省人事。
子书雇了轿子将她送回府上,便回了亭兰镇。三日后,田溯宁来了亭兰镇,还带着一个绝色男儿,她的夫郎白千岫。白千岫模样虽好,嘴巴可是不饶人。说了几十句骂子书的话,愣是没带一个脏字,而且句可成章。
当时冷翡翠就看愣了,子书倒是对白千岫的话没在意,一笑了之。到了最后,白千岫才从随身的匣子里取出山契,拧着眉递给田溯宁。之后,自然这两座山林就易了主。
冷翡翠曾私下问过子书,这田溯宁是不是夫管严。子书当时打了个哈欠,道,“无论是谁,一场赌约,就输了两座山林。而且一座满山都种了素心腊梅,另一座全种了千瓣桃红桃花,皆是名贵树种,又有了年代。心疼是必然的。”
冷翡翠见子书不答田溯宁是不是夫管严,又叹道,“我见了白公子,可是服了,从没见过这种骂人不带脏字的骂法,而且还说了那么多。”
子书一笑,“是个有才有貌的男儿,田溯宁福气不错。”
冷翡翠有些酸酸的问道,“子书,你喜 欢'炫。书。网'白公子那种?”
子书当时轻轻抱住冷翡翠,回道,“翡翠,愿作鸳鸯不羡仙,你可明白?”冷翡翠那时不懂,只记得在秋子书黝黑的双眼中,渐渐忘了自己是谁,甘愿沉沦。
闲引鸳鸯香径里(二)
冷翡翠忆起去年打赌的事,如今子书和田溯宁的交情早已今非昔比。可是每当提及山林的事,白千岫总是会甩脸色。虽则他待人很友善,每次来都会给冷翡翠带礼物。
子书说过,白千岫对山林的事如此生气,是因为觉得子书故意给田溯宁下套。子书自己的本意,这打赌的事,不过是试试人的品性。掷骰子那事,若真要说是耍诈,不算赢,也说得过去。
子书还说,田溯宁是个聪明人,胜过她的夫郎白千岫。
田溯宁比白千岫聪明?冷翡翠倒是没觉得。田溯宁做事不愠不火,恰到好处,但是冷翡翠觉得,她不及她的夫郎白千岫才情出色。冷翡翠很喜 欢'炫。书。网'听白千岫吟诗弹琴,品画论道。那是真正的行家,拔尖的天分,常年精心苦练的造诣。不是寻常能见到的。
冷翡翠小时候娘亲倒是请了很多老师教他,不过他性子懒,事情学个皮毛,就不愿再深入。娘亲每次想逼着他多学一点,爹爹总是会护着他,说男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到了后来,冷翡翠就是半瓶醋,什么事都知道一点,什么事也拿不出手。
爹爹总说,男人德行最重要。冷翡翠觉得爹爹说的也没错,就是太迂腐了些。什么母父之命大过天,三从四德……为什么生为一个男人,一辈子就得听别人的?听娘亲的,听妻主的,还要听自己女儿的,一点主见都不能有?真要是那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所以呢,冷翡翠自个儿特别喜 欢'炫。书。网'拿主意。而他家里姐妹众多,唯独就他一个男孩,打小就被宝贝的很,差不多要被宠到天上。夸张点说,除了要星星要月亮实现不了,能实现的愿望,他家里头都会满足他。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要不,冷翡翠也出不了那么大的岔子……
冷翡翠神游了半响,才发现大家冷了场。他赶紧走到白千岫身边,拉着他的手,嗔道,“千岫哥哥,你这次来给我带什么好玩的了?前一阵子书收集了一个褐釉香薰炉,没有托盘,上下两部分还能自由开启,可好看了。我跟你说啊,那个香炉上面有三层含苞欲放的莲花瓣,每排莲花都是十一瓣,每个花瓣上都刻着大小不等的花茎。那盖顶还有一只小鸟……”
白千岫反拉住冷翡翠的小手,有些急切的打断道,“那香炉的下半部是个圆柱样的空心支柱,对吗?”
冷翡翠诧异的睁大了杏眼,“咦?千岫哥哥,你见过那个香炉?”
白千岫微微一笑,“没见过,听过。这可是前汉越窑的孤品褐釉香薰,造型生动,质朴自然,多少藏家都想收着,就是没途径去寻。”
冷翡翠恍然,“原来有那么珍贵啊,我就搁在屋子里,和我从城隍庙买来的面人放一起呢。”
白千岫闻言,觉得可惜,想了想,有些讥讽一笑,道,“翡翠,这香薰别又是你妻主打赌赢来的吧,来得容易了,所以不当回事。”
冷翡翠争辩道,“不是啊,是子书买的。我没问花了多少银子,就是看着好看,要来玩,没想过是件这么值钱的东西。千岫哥哥,还是你懂得多。我们去看看那个香薰吧,等你品鉴完了,我就还给子书,让她收好。省得我总是爱摔碎东西,这么贵重的,摔碎了就可惜了。”
白千岫点头,站起身准备跟着冷翡翠往内院走。见田溯宁正盯着自己看,遂问道,“阿宁,你去吗?”
田溯宁笑道,“千岫,你们男儿家的院子,我去不合适。”
子书淡笑,“有什么要紧的。这样吧,我让也亦去把香薰拿到暖阁里,咱们坐着喝点茶,你们先歇歇脚。午后我们去山林走走,溯宁,你领着白公子自己摘些素心腊梅。我这儿人手粗,也不知道开到何种程度的腊梅最合适。”
田溯宁笑意盈盈,“如此甚好。千岫也说,这次来想去看看山林。”
白千岫哼道,“午后还摘什么腊梅花。谁不知道,素心腊梅趁的就是清晨天明,太阳尚未炙烈那一个时辰去采摘。腊梅花讲究的就是洁净,所以除了花苞,其他的还有什么值得喝的……”
田溯宁见白千岫说的尖利,有些不好意思,止道,“千岫。”
白千岫明白田溯宁的意思,星眸一瞪。田溯宁讪讪一笑,没了言语。
子书面无表情,静道,“那明早去摘腊梅吧。我在那新建了个纳梅亭,累了想休息,也有地方。”
白千岫又道,“这清净可全毁了。”
冷翡翠急道,“不是啊,千岫哥哥,那亭子建得可好看了,一点也不突兀。子书说了,这叫亭景互映,相得益彰。千岫哥哥,明早我帮你摘腊梅花,好不好?”
白千岫道,“翡翠,你又不懂了。像你我这种嫁了人的男儿家,再摘腊梅花不合适。这花洁净,需得未婚的男儿去摘方为上选。”
冷翡翠一听,傻了眼,看了看四周,道,“那,只能让也亦去摘了。”
白千岫扑哧一笑,“翡翠,你府上没许过人的小厮多了去,捡两个干净的,手脚轻巧的,我教他们采摘便是。这腊梅泡着喝,对男儿家挺好的。我自己倒是不用帮忙,贴身侍候的小厮旧日里都会摘的。”
冷翡翠赶紧点头,道,“我让殷管家去叫人,千岫哥哥,你来帮我物色合适的。”
白千岫和煦一笑,“不急,你不是问我给你带什么礼物了吗?我这趟给你带了串凤眼菩提念珠,是大臻朝第一高僧无尘开了光的。翡翠你妻主如此能耐,断不会短缺你什么。这念珠送你,佑你无忧。”说罢,让随身小厮呈了上来。
冷翡翠娇憨一笑,“谢谢千岫哥哥,你跟我爹好像,都喜 欢'炫。书。网'吃斋念佛。”
众人移步暖阁不提。次日天微明,一行人到了山林。漫山的素心腊梅,色如蜜蜡,其心洁白,浓香馥郁,风骨傲然。林中小径仅容两人并肩,蜿蜒向上。到了子书命人修建在半山的“纳梅”小亭,白千岫仔细打量,这亭亭柱由苍竹捆绑制成,亭顶皆由梅枝交错而成。浑然天成,野趣盎然。心中暗叹,的确亭景互映,相得益彰。
冷翡翠站在子书身边,看着山中的景致,心情舒畅,嗔道,“子书,每次来,你都要吟首诗。这一趟,你准备吟什么?”
子书淡淡一笑,搂住冷翡翠,道,“闲引鸳鸯香径里,素心相知赏寒霜。”冷翡翠将头靠在子书肩上,喃喃,“子书,愿作鸳鸯不羡仙,我懂。”子书没说话,将冷翡翠搂的更紧了些。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
众人稍作休憩,冷翡翠跟着白千岫,领着几个小厮去了林中摘腊梅。子书与田溯宁对坐在竹椅上闲聊。
也亦将小厮取来的山泉水,放进府中带来的陶壶中。将陶壶置在红泥小炉上加热,不一会儿泉水沸腾。也亦用沸水将早已摆好的一套邢窑白瓷茶具温杯。随即打开放在一旁的白瓷小罐,用茶匙取了些龙井搁在白瓷的茶荷里,递给子书。
子书接过,递到田溯宁面前,道,“溯宁,你看看这茶如何?”
田溯宁见白色茶荷映衬下,茶叶分外碧绿,一芽一叶初展,扁平光滑,笑道,“这是莲心吧,保管的可真不错。”
子书一笑,将茶荷还给也亦,道,“的确是莲心,我还嫌时间长了,色淡了,香气也不及从前。溯宁,明年新茶下来了,我定给你送点好的。”
田溯宁笑得眉眼弯弯,回道,“但愿能赶得及,我明年还得进京。”
子书见也亦准备置茶,吩咐道,“就下投吧,香气还多些。”也亦应下,将茶叶置在白瓷盖碗里,用了八成半热的水,加到九分满。待茶汤溶出,他微微拨动,分在了白瓷小盅中,随即将小盅依次放在子书和田溯宁面前。
田溯宁细品,只觉清新醇厚,甘泽满颊,笑道,“子书,还真别说,我长这么大,喝过冲泡的最好的茶,都是也亦泡的。”
子书淡笑,“别夸也亦,他除了会泡个茶,热个酒,其他可是一点都不像男人。你家夫郎不是讲究的很吗?还能坏了你的品位?”
田溯宁正色道,“茶艺高下,容不得虚言。可能还是要看人的心能有多静。”
子书忍俊不禁,“行了,难得见你正色啊。溯宁,既然你这么满意也亦,我就把他送给你,纳侧或是为下人,都行。”
田溯宁闻言只觉窘迫,她看向也亦,也亦脸色红到了耳根,她有些怜惜,叹道,“子书,别说笑了。要是千岫听见,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子书戏谑,“溯宁,我就不懂,你当初怎么就许了你家醋坛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了?男人嘛,能宠能怜,可是太骄纵,总不给妻主面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田溯宁辩道,“千岫很好。只不过他因为山林的事,记恨上你了。所以每次到了秋府,他脾气总是会大些。再说,我和他自幼青梅竹马,这么说吧,在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的时候,我就爱上他了。长大了能得了他,我只觉是上天眷顾,真的不会再做他想。”
子书静静的凝视着田溯宁,“我原就知你这人情深,不想真的情深如此。罢了,我收回我的玩笑,给你陪个不是。”
田溯宁灿然一笑,“我何尝是开不起玩笑的人。”顿了顿,又道,“说到明年进京,我还真的有点不情愿。”
子书诧异,问道,“溯宁,以你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