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溯宁灿然一笑,“我何尝是开不起玩笑的人。”顿了顿,又道,“说到明年进京,我还真的有点不情愿。”
子书诧异,问道,“溯宁,以你的才学,不说其他,小传胪是必然能进的。怎么会不想进京赶考了?”
田溯宁道,“我想趁着年轻出去游学。进京中了进士,可不就是一条路走到底了。”
子书笑道,“没你说的这么惨吧,不过你这个游学的想法,和我当年有个挚友特别相像。”
田溯宁笑意盈盈,“是吗?没听你说过。那人现在去游学了吗?”
子书叹道,“没,听说追男人去了。”
田溯宁当即喷了口茶,她有些窘迫的擦了擦嘴角,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子书,你这么说太让我意外了。”
子书扑哧一笑,“没事,不打紧。我那朋友,天生就是个让人意外的。有机会你一定要见见她。”
田溯宁来了精神,追问道,“子书,不如今儿你就说说你朋友的事。这阵子在家里读书闷死了,你说点乐子,让我也轻松轻松。”
子书道,“行,第一条,我这朋友叫朱英惠尔。”
“惠儿?这不是男人的名字吗?”田溯宁不解的问道。
子书笑道,“不是惠儿,是惠尔。听她说她娘原本的意思,是取了‘尔’字‘华盛’的涵义,结果忽略了这名字听起来就是个男人名。”
田溯宁笑道,“这可真是悲剧了。提到朱英这姓,江湖上可是有个武林世家朱英家。”
子书道,“我那朋友正是武林世家朱英家的嫡女,她嫌自己名字太男气,对外就让人叫她‘朱英’。”
田溯宁叹道,“我猜她因为这名字没少被人取笑,子书,你有些日子没见过她了吧?”
子书淡淡一笑,“可不是。去年春因为我娘,我回了亭兰镇。在玉龙学苑的学业也差半年没完成。朱英也没完成,听说就是为了追她喜 欢'炫。书。网'的小男人。她前阵子差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要来看看。我估摸着她是抱得美人归了。溯宁,她要是来了,我们一起热闹热闹。”
田溯宁笑眯眯道,“好啊,子书你可千万叫上我。听起来这朱英惠尔很有趣呢,我很想结识她。”
子书颔首,片刻,像是想起什么,道,“溯宁,我想了想,还是先提醒你,朱英挺喜 欢'炫。书。网'打赌的。”
田溯宁笑问,“和你一样?”
子书正色,“正是。当年我和她同在玉龙学苑的时候,每日必赌。而且,我们不比其他的,就比谁使诈厉害,谁使了诈,还让人挑不出错,就算是赢了。”
田溯宁嘴角一抽,“真服了你们两。幸亏你提醒了,不过子书,我也没有山林可输了。”
子书哈哈大笑,“你还是小心点好。朱英眼光和别人不一样,难保她会看上你什么。”
田溯宁扶额,“我要把千岫带上。省得背着他出了岔子,他又不高兴。”
子书淡笑,“那我这府上估计会鸡飞狗跳了。”
田溯宁笑眯眯道,“能让你秋府鸡飞狗跳,千岫一定会很开心的。”子书但笑不语,抬眼处,冷翡翠拿着一束含苞待放的素心腊梅,蹦蹦跳跳向她走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二)
“翡翠,好好走路。”子书忍不住叮嘱。
冷翡翠闻言,居然跑了过来。他凑在子书身边,拿起小盅里的茶,一口饮尽。复而气喘吁吁说道,“子书,千岫哥哥太仔细了。我实在熬不住,就先回来了。”
子书面色一沉,“让你好好走路,你跑什么?还有,喝茶没个样子,有你这么牛饮的吗?”
冷翡翠耷拉下脑袋,噘起嘴巴,委屈道,“我走累了啊,所以就跑过来嘛。我渴了,有的喝就行,我也没说要喝茶,不过这茶是现成的嘛。”
子书有些无奈,将一旁的竹椅拉了一把放在自己身旁,指了指,对冷翡翠道,“坐着歇会吧。把脸上汗擦干净,别被凉风吹了。”
冷翡翠用帕子把汗擦干净,拿着扎成束的素心腊梅,问子书道,“好看吗?”
“嗯。”子书点了点头。田溯宁见状,站起身自去寻了白千岫不提。
小住了两日,田溯宁领着白千岫回了府。客人走了,家里安静了些。
这晚冷翡翠侍候着子书闹了半宿,脸上蔷色尚未褪去。他将头靠在子书肩上,道,“子书,有个孩子真不好吗?千岫哥哥和田大人成亲有三年了,也没要孩子。”
子书揽住冷翡翠,静道,“他们两成亲的早,如今年纪都是十八,还小。再说,溯宁家里可是都给她规划好了,赶考出仕,容不得出岔子。白公子心高气傲,想来是希望溯宁能出人头地,断不会先添了孩子,让她分心。”
冷翡翠轻道,“嗯,那天在山上摘腊梅,千岫哥哥也是说等田大人出仕为官后,才会要孩子。不过,他倒是劝我,早点生一个。”
子书了然,轻笑,“那你怎么回他的?”
冷翡翠将小脑袋在子书肩上蹭了蹭,“哼,我能怎么说。你现在不准我生,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子书亲了亲冷翡翠的粉唇,沉声道,“我答应你,让你给我生第一个孩子。”
冷翡翠惊诧的坐起身,杏眼大睁,凝视子书,喜道,“真的吗?子书,你不是和我玩笑吧?”
子书将冷翡翠拉进被子里,替他盖紧捂暖,静道,“是真的。不过要等我娶了正夫之后,给你侧夫的名分。母父当年承诺,我不能不遵守。我其实想要孩子了,我喜 欢'炫。书。网'翡翠给我生个孩子,和翡翠一样可爱的孩子。”
冷翡翠闻言,忍不住落泪,他声音哽咽,将子书抱得紧紧的,“子书,我很怕你要娶亲,很怕以后你不再独属于我。我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数都和我一样,不得不和别人分享妻主。我好羡慕千岫哥哥,羡慕田大人给了他一份唯一。我知道我没有千岫哥哥那么出色,所以你一定还会有其他的人。”
冷翡翠自己擦了擦眼泪,续道,“千岫哥哥劝我,早点给你生个孩子,这样,你起码会念在孩子的情分上,不会那么快抛弃我。即便是以后有了新人,有个孩子,我们之间才不会生分……”
冷翡翠没再说下去,子书堵住了他的粉唇,狠狠的亲吻着他。这是一个很深的吻,深到冷翡翠接近窒息,脑中空白一片。他在恍惚中,听到秋子书一字一句的说道,“翡翠,你是上天给我的补偿。我待你如珠如宝,此生断不会辜负。”
冷翡翠闻言,泪如雨下,他放肆的哭着,直到最后,他的眼泪尽了。子书静静的用帕子替他擦了眼泪鼻涕,凝视着他,不说话。冷翡翠破涕为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红肿的眼睛,紧张的问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我很少哭的,都是你……”
子书笑道,“不丑,翡翠很好看。”
“真的吗?”冷翡翠质疑的问道。
“真的。”子书保证的说道。
两人小声的又说了会贴己话,拥眠,共入梦乡。
天明,子书带着也亦去了佘州城。也亦生病和田溯宁小住,耽搁了子书去收账的计划。日子恢复正常,子书自是要做正事。
佘州城的合作商家都已熟悉,近来生意不错,子书顺利收回了货款。子书念着冷翡翠因为孩子的事,情绪不是太好,事情办完,就和也亦赶了回来。
还没到府门,远远的就见冷翡翠和瑞兰站在门口。冷翡翠很怕冷,这么寒冬料峭的天气,居然站在门外,子书心中诧异,急急打马过来。
还没下马,子书就见冷翡翠眼圈红红的,委屈喊道,“子书。”
“这是怎么了?”子书下马,将缰绳交给也亦,问道。
冷翡翠气嘟嘟的噘着嘴,“家里来人了,说是你的朋友,好生没礼,讨厌死了。”
子书抬眼看向瑞兰,瑞兰急忙补充道,“说是叫朱英,还带了个少年,现在殷管家在招待。的确说话不大庄重,家主,您别怪翡翠。”
子书明白这是朱英惠尔来了,也知道朱英惠尔说话有时的确很让人难受。遂拉着冷翡翠,道,“她怎么欺负你了,说给我听听。”
冷翡翠气道,“下午方儿来找我,说是你有个叫朱英的朋友带着夫郎来了。你不在家,殷管家开始也出去办事了,家里没有主事的人。我就让乳爹陪着,去见了她。”
“谁知一见面,她就问我,‘你是谁啊?’从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客人,到了主人家,这样问话的。因为没有名分,我在想该怎么答她的话。她倒好,见我不说话,追问我,‘难不成你是刚来的?’”
“子书,我跟着你都有两年了。听她这样问,我很生气,就对她说,‘你才是刚来的。’那个叫朱英的,听了我的话,居然说‘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我都快被她气死了,于是就反道,‘你才是哑巴’。那个叫朱英的听着就笑了,然后说……”
“然后说什么?”子书见冷翡翠突然停了下来,问道。
冷翡翠一张小脸气得通红,“然后,然后她就说我声音很好听,问我会不会唱曲?让我唱曲子给她听。”
子书心底直想笑,这种话也的确只有朱英惠尔才能说得出口。她强自镇定,问道,“你怎么回她的?”
冷翡翠打量了一下子书的神色,愤道,“我让她出门左拐,过三条巷子,去花街听。秋府这不招待她。”
子书闻言,笑道,“你这话可是重了点,朱英没被你赶走吧?”
冷翡翠气道,“她脸皮可厚了,怎么会走?听了我的话,她就在那看着我笑个不停,太过分了。”
“然后呢?”子书忍俊不禁。
冷翡翠见子书也笑了起来,嗔道,“子书,你笑什么?我不管,她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
子书笑道,“成,你先把事情都说完啊!”
冷翡翠愤道,“我可是嫁了人的,怎么能让她一直盯着看呢?所以我没搭理她,直接和乳爹出来等你。”
子书道,“你会这么便宜她?没整点什么事?”
冷翡翠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我没做什么,我就是让小厮给她上了前年的茶沫子,用冷水泡了送上去。”
子书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你做的很好,走,我给你讨公道去。”说罢,拉着冷翡翠进了府中正厅。
朱英惠尔一身紫貂长裘,英气逼人。她眉眼含笑,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见子书走了进来,她站起身,一把抱住子书,爽朗笑道,“秋子书,老娘想死你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三)
子书淡笑,隔开朱英惠尔探向自己腰间的手,道,“把手拿开,今儿身上除了点银票,没什么好玩的。”
朱英惠尔收了手,悻悻道,“秋子书,你他爹的太没劲了,你就不能让我从你那顺点东西吗?一次也成啊!”
子书瞥了一眼朱英惠尔,正色,“这人顺东西都是会上瘾的,你从我这得了一次手,往后必定一直会惦记,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朱英惠尔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嚷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是吧?你当老娘是守株待兔的傻缺吗?从你这得了一次手,就一辈子都盯上你了?”
子书笑了笑,看见椅子上坐着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公子,披着一身孔雀裘。奶白的肌肤,圆圆的脸蛋,尚带着一点婴儿肥,亮晶晶的大眼睛,嘴角边两个浅浅的梨涡,正笑眯眯的看着朱英惠尔和自己,遂道,“朱英,不介绍一下你的夫郎给我认识?还有,茶好喝吗?”
椅子上的小公子站起身,大大方方的看着子书,道,“秋大人,您好!我叫欧阳明月,您可以叫我欧阳,也可以叫我明月。”
子书淡笑,将冷翡翠拉到身前,道,“欧阳公子,欢迎你来。这是我的夫郎冷翡翠,今年十七,不如你们两去后院玩玩?”
欧阳明月拉住冷翡翠的手,脆生生道,“翡翠哥哥好,我今年十六。在这坐半天了,你带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冷翡翠在家同辈中就属他最小,到了秋府,也没见过几个比他小的人。一听欧阳明月比自己小,立时就很开心,道,“成,明月。我带你去看我养的绿毛龟,它身上的毛可长了,有七寸长呢。”
欧阳明月一听很新奇,道,“你养了几只啊?乌龟能长毛吗?”
冷翡翠得意的拉着欧阳明月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养了两只,一只多孤单啊!乌龟当然能长毛了,我养的就是长毛的乌龟……”
子书见冷翡翠乐呵呵的领着欧阳明月出去玩,根本就忘记了找朱英惠尔算账的事,不禁暗笑这人记性差。不过想想,不记仇是好事,总活得像个讨债的似的,也忒累了点。
她回首看向朱英惠尔,只见朱英惠尔将桌上的两个缥瓷盖碗盖子都打开,嗤笑道,“子书,你从哪弄了个这么好玩的小东西?还挺记仇。我不过是开了他几句玩笑,他连口热茶都不给喝。你看看,这茶沫子只怕都是陈的吧!”
子书轻咳一声,道,“我还没说你呢,什么小东西?那可是我夫郎,比你们家的好歹也大点。再说了,你没事戏弄我的人,该当何论?”
朱英惠尔眉头一皱,烦道,“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好歹给口热茶喝,我都快渴死了。还有,赶紧给明月喝点热的,他有点不舒服。”
子书笑道,“怎么?有身孕了?”
朱英惠尔苦着脸,道,“别胡说啊,人还不让我碰呢。好容易才哄到手,答应我不跑了。”
子书吩咐小厮上了热茶,顺便给冷翡翠和欧阳明月也送一份去。谑道,“不至于吧,朱英,你下手之狠之快,我是前所未见。你当年可是连司徒拥都敢动,这么个小公子,你就含蓄了?”
朱英惠尔苦恼的挠挠头,道,“别提司徒拥了,我不过是强了他,圣上就下旨让我娶他做正夫。就因为这事,把明月给气走了。”
子书哼道,“你强了人还有礼了?你别忘了,你强的可是当朝皇子。这身子都让你占了,你还能不娶?再说,这事能和你那个小宝贝有啥关系?还气得离家出走?”
朱英惠尔正色道,“子书,你就别再笑话我了。我不是早先就答应明月娶他做正夫嘛,如今这名分给不了,他就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