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一条湍流不急的小河,河两边开满了粉白粉蓝的小花,风一吹,点头弯腰。
还不时有几尾银白色的小鱼蹦出水面,掀起一点水花。
我看着不远处那幢静静伫立的小教堂,回头看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的路倾乔,风吹起他的衣摆,他微笑着看我。
我心里有满满的喜悦,涨的我心生疼。
原来你还记得。
路倾乔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霜霜,你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五岁那年我刚进路家,像浑身长满刺的小刺猬,看谁都想扎上一扎,唯独对路倾乔言听计从。
路倾乔有一天看我不高兴,便推出一辆自行车拍拍后座说:“霜霜,不管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我跳起来:“我想回外婆家!”
外婆家那个村子离路家不算太远,可现在想来,那时的路倾乔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带着我这个胖嘟嘟的小家伙硬是骑到了外婆家的篱笆外。
外婆高兴的笑眯了眼,给我们炖鲜蘑汤喝。
我和路倾乔还跑去村外玩耍,意外的发现了这个破败的小教堂。
那时候教堂外面的颜色远没有这么鲜艳,看来是后来有人翻修了。
我仰头对路倾乔说:“呀,不知道那只小蜘蛛还在不在?”
路倾乔摇摇头:“这都多久了,怎么可能还在?”
我坚持:“那不一定,就算它死了,还有它的孩子呢,它的孩子的孩子呢,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我推开门,有风铺面而来,带着所有的回忆和酸甜苦楚,似乎一股脑的汹涌而来。
我抵挡不住,向后一个退步靠在了路倾乔身上,他握住我的手说:“霜霜,跟我来。”
他头一次没有征询我的意见,大踏步的向前走。
我看到一架白色的钢琴伫立在教堂舞台的中央,路倾乔将所有窗子的窗帘拉下来,打开了灯,他让我坐在最前排他揉揉我的头发说:“霜霜,坐好了,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那么柔和好听,就像小时候妈妈和路伯伯出去参加应酬,他便坐在我床头给我念故事哄我睡觉,临走前总是会柔声说:“霜霜,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我很听他的话。
我等了一会儿,便听到舞台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然后静止几秒。忽然流淌出美妙悠扬的音乐,我虽然闭着眼睛,可眼前却有一幅幅灿烂夺目的画面像绚烂的烟花,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路倾乔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至少有一半是因为我才学的,就像这钢琴,当初我躺在床上以绝食抗议学钢琴,妈妈便让我饿着,是路倾乔偷偷拿了点心给我,给我说:“我也学钢琴了,咱们一起学好不好?”
我觉得很好。
虽然后来路倾乔学了个风生水起,我至今只会弹一首小熊和洋娃娃跳舞。
我响起多年前那个少年,在阳光温暖的午后,第一次给我弹了这首曲子,我当时攀住他问:“真好听,这曲子叫什么?”
他微笑不语。
现在我知道了,叫《梦中的婚礼》。
我睁开眼,慢慢走到舞台下面,我扬起头看正在弹琴的路倾乔,四周的灯全灭了,只剩了他头顶上那一盏暖黄的小灯。
他就像一个王子,温润儒雅,风度翩翩。
而我,却不是等他救赎的公主。
那首曲子可真长啊,长到能让我仔仔细细将路倾乔看了个清楚。
他低垂的眼,弯起的嘴角,修长的手指,和挺拔的脊梁。
他是最优秀的男人,从小到大都是。
他终于弹完了,跳下舞台看着我,他身上还是那清新熟悉的味道,我心里那些酸楚和甜蜜快要将我的心胀破了,我难受的不行。
我抱住路倾乔说:“路倾乔,咱们私奔吧。”
路倾乔不说话,很久,他慢慢松开我,他说:“霜霜,对不起。”
我心中那个泡泡啪嚓一下碎了,我扬起手狠狠的打了他一耳光:“我不要再听对不起!”
我很下力气,震的我的手都麻了。
路倾乔却不看我,他说:“霜霜,原谅我的自私吧。”
我拿手狠狠的捶他:“我不原谅,我凭什么要原谅你路倾乔,是你招惹了我,是你带我来的这个教堂,你给我弹那首曲子,可你又不带我走,你卑鄙无耻!我恨死你了!”
路倾乔站得直直的,任我捶他打他。
我打的累了,哭的也累了,路倾乔才终于开口说:“霜霜,公司在美国那边上市了,可能我以后不会经常回来看你了。但是霜霜,等我来接你,好吗?”
我想了好几遍才想明白路倾乔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脑子忽然转不动了,什么都思考不了,脑子里漫天漫地都是一句:“再回首,已百年身。”
我很害怕,非(…提供下载…)常害怕,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不相信路倾乔能这样狠心不要我了,纵然他不能和我在一起,只要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也好啊。
我扶住椅子站起来,声音不知为什么在发抖,我说:“路倾乔,我以后不胡闹了,我再也不要求你任何事情了,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会乖乖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路倾乔叹口气说:“霜霜,很多事情,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我不相信:“就算公司在美国上市也一样在国内啊,况且还有妈妈和路伯伯,你连他们也不要了吗?”
路倾乔摸了摸我的头说:“霜霜,阿姨和爸爸也和我一起去,你再等一年,等你毕业了我就接你过去。”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的晚上,周身全是冰冷咸苦的海水,我看着他们一个个离我远去,直至我堕入深渊。
椅子上的木刺扎进我的手心,我狠狠的攥着,却觉得疼的很畅快,我对路倾乔笑了笑:“好啊,你们都走吧。”
路倾乔摇摇头:“霜霜,你不要任性。等我。”
“滚。”
路倾乔似乎没有听懂那个字的意思。
我指着门外冲他吼:“路倾乔!你给我滚!!”
路倾乔拉住我的手:“我带你一起回去。”
我觉得自己眼睛都要冒血了,我浑身都在哆嗦:“你滚!我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你了!路倾乔我求求你了,你快走吧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你,你快走吧,你再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我手里拿着那根木刺,其实我很怀疑它能不能一下结束了我自己。
可路倾乔却很害怕,他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尽,他声音里漫无边际的恐惧,他说:“好,霜霜,我走,你不要伤害你自己,你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伤害你自己。”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很开心。
路倾乔终于走了,整个教堂里就我一个人,我用那一点微弱的光去找角落里那头小蜘蛛,呵,果真不在了。
那年我和路倾乔发现了这个教堂,我逼着他和我结了一次婚。
路倾乔却正色到:“人家结婚都是有证婚人的,霜霜,咱们没有证婚人啊!”
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那只躲在角落里结网的小蜘蛛。
我很高兴:“路倾乔你快来看!我找到证婚人了!你快来!”
我很得意的问他:“现在,我们可以结婚了吧。”
路倾乔似乎很无奈,却也笑了笑说:“好,咱们结婚吧。”
可是现在,我的新郎不在了,连证婚人也不在了。
真让人伤心。
第二十四章
梅炎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趴在地上找我的小蜘蛛呢,手机铃猛地在那么静谧的教堂里响起来,我差点吓死,我揉着额头上被磕出大包寻思着要不要接他的电话。后来想了想,算了吧。我还有要紧事要做呢。
谁知梅炎竟然不知疲惫的不停的打,我被他烦的不行,终于接起来“干吗?”
梅炎似乎比我还烦,他说:“叶霜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我一边接电话一边继续找:“我有事情要办,办完我就回去。”
梅炎还不依不饶的:“你能有什么事情要办?赶紧给我回来!”
我觉得他的声音吼的太响了,会把我的小蜘蛛吓得不敢出来的,我便啪的一声给他挂了,索性关了机。
我累的满头大汗的,这个教堂里不知被谁打扫过,干净的简直不像话,我连最最角落的地方都找了,可也没有找到一张蜘蛛网,更别提小蜘蛛了。
我决定出去到小河边洗把脸,然后再回来继续找。
可一出门我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漫天的星星,哗哗的流水和一片蛙鸣,这个景色很美,可这样荒芜人烟的地方,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恐惧便慢慢的将我为主,让我窒息。外婆家的村子早已盖成了大工厂,我也看不到远方有灯火。
有什么东西忽然湿露露的趴在了我脚上,我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似的,叫都叫不出来。
我后悔了,我不该让路倾乔走的,我现在特别害怕。
我忙手忙脚乱的开机,我要给路倾乔打电话让他来接我,童年的游乐天堂如今变成了惊悚地域,我不知道这和心境有没有关系。可我真的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远处有黑色影子飘飘忽忽的,我冷汗不停的往外冒。
路倾乔的电话没人接,我刚想再打一遍梅炎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我忙不叠的接起,他似乎怒火滔天的:“叶霜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回来!”
此刻梅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旷野里显得那么亲切悦耳,我一下就哭出来:“梅炎我好害怕……”
我听梅炎在那边吸了口气,他小心翼翼的说:“霜霜,乖,不怕,你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记得梅炎挂断电话之前说,:“霜霜你看到天上最亮的那颗北斗星了吗,那就是我在看你呢,所以乖,不怕。有我在呢。”
我有些近视,觉得天上好多星星都很亮,那么多梅炎在看着我,我确实不是那么害怕了。
路倾乔也打了回来,他说:“霜霜,怎么了?”
我听那边好像有人在问:“倾乔,谁的电话?”
我忙说:“哦没事没事!”我一低头,看见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草丛里看着我,我连头发都炸起来了,我啊啊尖叫着,扔了手机跳着跑到教堂门前的石阶上,揉着脚踝四处警觉。
我不知道那个绿幽幽的眼睛是什么东西,但是它好像也不敢过来,我更不敢过去,我只听着草丛里路倾乔在听筒里不停的喊:“霜霜你怎么了?霜霜你别吓唬我!霜霜!”
我不敢回答,这样黑的夜里,我不知道我一叫会有什么东西出来。我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浑身僵住了一样。
我觉得这比那个噩梦还要可怕百倍。
梅炎到的时候我已经快撑不住了,我看着他开着车远远的呼啸而来,车灯打的那么亮那么远,我心里想,就算被车撞死也强过吓死在这里。
所以当梅炎跳下车奔向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车光里的这个男人,英俊的犹如天神。可是还没等我夸夸他,我便晕过去了。
我真是太没用了。
至于后来路倾乔也赶到然后梅炎和他狠狠的打了一架的事,我都是听医院里的小护士说的。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我不知道我是睡了一个白天还是现在不过才过了几个小时,可是肚子却在咕咕叫了,我打算下床找点东西吃,以前在路家,厨房餐桌那个小瓷猪的肚子里,总是会有几块我爱吃的点心或糖果,不管我在外面疯玩疯耍到多么饥肠辘辘饥寒交迫,只要我想到那个小瓷猪,我就会很安心。
其实那个小瓷猪已经打碎很久了,现在我竟然又想起了它,我很纳闷。
我靠着屋内那点昏暗的灯光,想找一找是不是也有个小瓷猪装满点心等着我呢。
我在四处张望的时候有一个重大发现,我旁边的那个沙发上,有一个人!
这一发现差点把我吓得掉下床去,幸亏腿上那个绷带拽着。我定了定魂发现那是梅炎,他睡着了。
他白色的衬衣皱巴巴的,好像还有血迹,领带也被扔在一边了,我想起来了,这是他出席学校奠基仪式的那身正装,当时穿上确实人模狗样的。
他此时一直胳膊支着头,皱着眉头似乎睡的不是很安稳,我又看了看他白色衬衣上的斑驳血迹,不知道是我的还是谁的,他这种对穿着极其挑剔的公子哥竟然穿着这种衣服睡着了,真是难得。
我肚子又咕噜咕噜叫,这回把睡觉的梅炎都吵醒了,他看了看我,嘴角猛然绽放出一个微笑说:“霜霜你醒了?”
他简直是属豹子的,说话间他已经奔到我床前,我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不知道伸出那只手去给他理理他乱七八糟的头发。
我动了动我的右腿说:“你们是要把我做成标本么?”
梅炎说:“霜霜你觉得这很有意思?。
我觉得没意思。
可我又不是故意的。
说:“这里有大骨汤,你睡了一天一夜,肚子里太空,先喝点粥垫垫。”
梅炎不知从哪拎出两个保温桶,我喜(…提供下载)欢那个黄色有小鸭子的。
他盛出一碗递给我:“有点热,慢点喝。”
我真的太饿了,便喝了一大口。
我很后悔。
我用了很久才咽下去,我说:“这粥是谁做的?”
梅炎扯了扯领带说:“我……吩咐家里的阿姨做的。”
我很同情梅炎,他究竟天天都吃的什么饭菜啊。
我艰难的吃完那碗粥便开始喝骨头汤,我从小就不挑食,只要做不出猪食的味道我就可以忍受。
可是这个骨头汤我确实无法忍受。
我皱巴着一张脸看了看满怀期待的梅炎,我想起他那晚从光束里奔向我,他温暖的怀抱和焦急的语气,我想起那晚天空中闪闪的星星,我便觉得不能这样残忍的对待梅炎,我喝了一小碗说:“我饱了。”
梅炎不太相信,他看着我说:“你竟然吃这么点就饱了?”
我看他胡茬满脸,略带疲惫,便拿着鸭蹼一样的手给他盛了一碗说:“你也喝一碗吧,挺好喝的。”
他喝了一口就奔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他把两个保温桶都拎走了,他说:“霜霜,再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天亮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我泪光闪烁的无言以对。
我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