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炎说:“伯母太客气了。虽然以前的承诺现在看来,”他低头看着地面,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攥紧了拳头,旋即有松开,抬眼笑道:“现在看来可能实现不了了,但异国他乡,别说我们相熟,就算是陌生人,也该相互有个照应。”
我妈说:“梅先生……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不好插手,但我们还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梅炎说:“伯母,这件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路倾乔既然毁了约,我自然要以公司的利益为出发点,就算我想保全他,公司那些董事也是不会同意的。”
我妈又叹口气说:“倾乔这个孩子啊,就是太好强了,我和他爸都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梅先生,我们都理解,你们在商言商,可是事情真的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么?”
我妈脸上有心痛的神色,我突的一下站起来:“路倾乔怎么了?!”
梅炎侧脸看我,因为他坐着我站着,他微微仰起头,这是我第一次这样俯视梅炎,我觉得从我的角度看下去,梅炎似乎在深深的思考,很久,梅炎才慢慢的说:“没有。”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梅炎这是在回答我妈刚才的问题。
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我直觉已经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而且关系着路倾乔和梅炎。我站在那里,却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我又低低的问了一句:“路倾乔,他怎么了?”他从昨晚出去现在都没回来。
我妈刚想说话,梅炎却抬手制止:“让我来说吧伯母,叶霜,路倾乔没怎么,不过就是美国上市的几个公司破了产而已,他损失了一点钱,丢了一点面子,受了一点苦,可能现在还要少睡一点觉。”
然后,梅炎站起身又对我说:“哦,忘了告诉你叶小姐,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他的眼睛在笑,笑意却冷森森的冰冻了我指尖的温度和心跳的速度。因为他的嘴角透露出来的,是最肆意的残忍和霸道。
梅炎说完便拿起帽子,谦恭的冲我妈鞠了个躬,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他说:“劳驾,请让一让。”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了。
有冷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飞进来,门被慢慢关上。屋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温暖。
只有小霜霜有些不依不舍的,站在门口呜呜的低咽。
我握着手里的那杯热可可,这是梅炎临走前塞进我手里的。
杯子炙热的温度和梅炎嘴角冷峻的笑容,好像隔得有一光年那么远。
我不知道哪个才是梅炎。
亦或都不是。
第五十一章
我吞了一口热可可,烫的一下子吐了出来,舌头被烫了一个水泡。我妈从那堆不明编织物里抬起头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毛毛躁躁的性子!”
我倾身过去仔细的看我妈,眉毛,鼻子,眼睛,嘴巴,我妈被我看的毛毛的,不禁摸了摸脸说:“怎么了?”
我说:“妈,你确定没被梅炎附身?”
我妈白我一眼,站起身上楼了。临走还扔给我一句:“梅先生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比我们小霜霜差远了!”
我的自尊心严重受到伤害有木有!
连小霜霜也屁颠屁颠的跟着上了楼。
只有李嫂在厨房里忙活个不停,她从邻居那里学来了做火鸡的方法,准备结合自己精湛的中国手艺来个东西合璧。
我跑去站在一旁看着,很期待。
李嫂平时沉默寡言的,话很少。她认真的洗菜,认真的切菜,认真的做菜,后来看我一直在看,很不好意思的告诉我:“霜小姐,午饭时间还早,现在才是早上8点。”
我嗯了一声,忙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是为了吃才来看她做饭的,我说:“路倾乔一夜未归?”
李嫂深深的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最后李嫂说:“你们这些孩子啊,一点都不给老爷太太省心,还是小霜霜乖的惹人爱。”
我暴走了。
一只狗!!
排名遥遥领先!
多大的危机啊!
我煮了两杯热牛奶,烤了几片金黄的吐司,还煎了两个水汪汪的蛋,端着餐盘上去给我妈和陆伯伯送早餐了。
我要努力表现好让自己的地位提升一点,照这个趋势下去,以后家里投票选举估计都没我的席位了。
站在二楼拐角处,我又瞥了一下楼下紧闭的大门。那扇门自从梅炎带上之后,再没有开过。
我多么希望有人能再推开它。
我要跑到那个人面前,清清楚楚的问问他,我哪里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了我还没走一天你就移情别恋你才是白眼狼好不好?你怎么不给我一个解释你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是哪个说过,再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
乳白的牛奶冒着氤氲的热气,煎蛋发出阵阵香气,拾级而上,我都想好一会儿怎么给我妈说了:“你的小霜霜能给你捶背吗?你的小霜霜能给你煮牛奶吗?它会喝牛奶就不错了!”
我妈肯定会幡然醒悟然后把小霜霜一脚踹开一把把我搂怀里,说我才是她的心肝她的宝贝儿。
对于这个想象,我很满意,倚在楼梯口笑的心满意足。
路伯伯的房间有低低的说话声传出来,我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我妈又闹路伯伯了。我妈虽然这么大年纪了,可总还有一个小女生得脾气,幸亏路伯伯脾气好让着她,从不与她一般见识,简直惯的脾气比我还坏。
我妈有些气鼓鼓的说:“再怎么说倾乔也是你儿子,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可以撒手不管?”
路伯伯冷哼了一声:“当初他便和我说的清清楚楚,他心甘情愿为了美国的公司放弃霜霜选择和思危在一起,谁也没有逼迫他,是他自愿的,可现在又来这一套!这算什么?我没有这样背信弃义的儿子!”
我妈叹了口气:“倾乔当初不是也有难处吗,他当时那个关口要不是萧部长通融,再加上梅氏那么多股份的支持,哪里能挺的过来呢?他也是被逼无奈啊。”
路伯伯声音硬冷:“那他更应该好好待思危,人家一个女孩子既然跟了他,他就要给人家负责,我已经对不起霜霜了,我不能再对不起思危。”
我妈说:“唉,你不要这么说,我和霜霜都没有怪你,霜霜年纪小,自小和倾乔一起长大,情分深也是自然的,她未必是对倾乔有男女之情,我只是担心倾乔会一蹶不振,那个梅炎手段还真是厉害啊,说翻脸就翻脸。”
路伯伯声音缓和了一些:“梅炎能将梅氏做大,到现在的一手遮天,自然有他独特的手段和魅力,好了,不要想这么多了,这不是你该费心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倾乔从小天之骄子般的养大,吃些苦头没坏处。随他们去吧,阿裳,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和霜霜,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们母女俩该怎么办呢?”
我妈声音骤然发颤:“老路我不准你胡说,医生都说你再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再说霜霜还有梅炎呢,我瞧着梅炎那个样子,还是对霜霜很上心的。”
我妈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孩子们啊,愁死人了。”
路伯伯语气带着笑意:“阿裳,我可是记得你当年比他们还能折腾啊,现在咱们不是很好么,一切都随天意吧。”
纵然路倾乔放弃我选择萧思危是很久以前早已尘埃落定的事情,可现在由路伯伯和我妈嘴里说出来,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在我不知道的那个世界里,究竟编织了一个怎样真实残酷的故事。
托盘里的牛奶早已凉透,路倾乔站在楼下抬头看我:“霜霜,你发什么呆?”
我忙垂眼摇了摇头,努力抑住眼里的泪水,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真的不是一场噩梦?为何荒唐的这样不真实?
当初路倾乔公司遭遇危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就连我妈,也认为路倾乔在关键时刻选择了萧思危放弃我是对的,因为我未必就是真的喜(…提供下载)欢路倾乔。
我妈从小就喜(…提供下载)欢路倾乔,路倾乔比我聪明,比我乖巧,比我懂得大人的心思,比我省心一百倍,还比我出息。
我妈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所以他们都认为路倾乔那样做是理所当然。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却和傻瓜一样的蒙在鼓里,做一个毫不知情的可怜的白痴。
头顶的天花板上印着浅色的小花,有描金的边缘,细腻的笔绘,屋里的一切浸润的阳光里,都美好的不可思议。
我心里升起一阵烦躁,拿起手边的那个杯子,狠狠的掼在了地上。可是杯子只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几滚,最终停在了床脚边。
我妈在楼下高声喊着,霜霜,快下来,思危来了。
思危,思危。她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去见她。
可是我又想,我在怕什么,我凭什么不敢去见她?我有什么不敢去见她呢?
这样想着,我一把拉开门,挺胸抬头的下楼了。
楼下的气氛其实不太好,我觉得我妈叫我下楼无非是想缓和一下僵持的局面,可化学上有种试剂叫催化剂,照我现在站在客厅的情况看,很不幸我充当了正向催化剂催化了本来就很尴尬的气氛。
路倾乔一手撑着额头,坐在沙发里。看也不看萧思危。
萧思危看见我,眼神有些不太自然,她冲我笑了笑。
空气更冷了。
我坐在离路倾乔远远的地方,我怕我坐的离他近些,我便又软了心肠,轻易原谅了他。我这次真的很伤心。
路倾乔慢慢开口说:“请你回去。”
“倾乔,”萧思危有些着急:“这样大好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为什么不要呢?”
路倾乔抬手打断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说的我们是指谁。”
萧思危的脸瞬间煞白,我妈有些看不过去,对我使了使眼色,我心里很累,装作没看见的撇开了头。
我妈只好自己出马说:“倾乔,思危一片苦心的来找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萧思危忙抓住时机说:“倾乔,这个机会很珍贵,思科公司好不容易伸出橄榄枝,我们要是不好好把握,那可真的是……”
路倾乔嘴角有抹笑容,我头一次看他笑得这样苍凉,他问:“是什么?”
萧思危咬着下唇,慢慢的说:“灰飞烟灭了。”
原来孔雀也有不开屏的时候,比如现在的萧思危。
路倾乔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抬眼看萧思危:“那又如何?你以为,我现在比灰飞烟灭,又好多少?“
萧思危半蹲在沙发前,语气颇有些苦口婆心,她目光恳切的说:“倾乔,我求你,你不要这样自暴自弃好不好?咱们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思科公司给出的条件虽然差些,可我们还是很有希望重新开始的,是不是?”
路倾乔的目光涣散,他盯着沙发角上那垂下的流苏苦笑道:“重新开始吗?可是我觉得已经没有意义了。”
萧思危声音提高了一倍:“怎么没有意义?路倾乔,你难道真的就这样自甘堕落?一次小小的失败也承受不起吗?你还有内地那些资产那些基础,东山再起根本不是问题。路倾乔,别让我瞧不起你。”
萧思危站起身来,大大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路倾乔却毫不在乎的笑。我妈站在厨房门口喊:“思危,过来帮我一下好吗?”
她抹了抹眼泪,冲我妈点了点头。
路倾乔突然开口问:“萧思危,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萧思危站在厨房门口,窗子里照进来的明媚阳光打在她窈窕的身上,她头也不回,语气里充满了自嘲,:“为什么?路倾乔,你说为什么?”
我忽然拿手挡住了眼睛,原来不开屏的孔雀,也一样耀眼美丽。
路倾乔还在笑着,可眼里却有不明的光在闪。他喃喃的说:“真是傻到无药可救,萧思危,你真是傻到无药可救。”
我垂下眼睛,情爱里,谁说得清楚聪明与蠢笨?值得,便是最好吧。如果萧思危都算傻到无药可救,那我又算什么呢?
路倾乔直起身子慢慢靠近我,他握住我的手放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揉揉我的头发:“霜霜,你为什么在发抖?”
我记得好像有人在寒夜里闪烁着星眸说过同样一句话:“我冷。”
是谁来着?
路倾乔把我揽进怀里,他握紧了我的双手,声音低沉悦耳:“别怕,我在这里。”
你在这里,真的不会再离去吗?
我抬头看他,他如玉的面庞,温和的笑容,好像比以前那个温润儒雅的白衣少年多了一些沧桑和淡漠。我抽出手来去摸他眼角的细纹,笑的苦涩:“路倾乔,你老了!”
路倾乔倒也不在乎,他搂着我慢慢的晃:“是啊,我的小丫头都长大了,我能不老吗?”
我抬眼,看着窗外大雪初霁的明媚光景,低低的说:“路倾乔,我真的,长大了吗?”
路倾乔点点头:“对,已经足够嫁人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很炙热,声音很坚定。
我透过他的眼,好像看到了春暖花开的未来。
第五十二章
路倾乔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到楼上有人很严厉的咳嗽了一声,路伯伯用拐杖敲着地板说:“霜霜,你去请梅先生来吃晚饭。”
我没听清:“什么?”
路伯伯的脸色不太好看,而且很严肃:“今天是圣诞节,既然梅先生也在J州,就去请梅先生来吃顿便饭。”
我站直了身子,身后的温暖瞬间消失,我冲路伯伯点头说:“好。”
路伯伯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看了路倾乔一眼,转身回房了。路伯伯再狠心,却终归是路倾乔的父亲,没有哪个父亲可以看着自己的儿子困顿而不伸手帮助的,路伯伯这样做也是为了缓和一下路倾乔和梅炎之间紧张的关系吧。
路倾乔起身斜倚在窗边,看着路伯伯的背影,嘴角慢慢下拉:“多事。”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笼罩着一层灰色。
梅炎……梅炎……我也很想见他。不管是什么理由。
可是看着路倾乔的样子,我又有些忧郁:“倾乔,请梅炎……真的可以吗?”
虽然不知道路倾乔这次因为梅炎载了多大的跟头,可仅从萧思危的只言片语中,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