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蓉蓉睁着大眼睛,嘴角含笑,用心地听姐姐们发表伟论,完全置身度外。
呵,成功了。
这就是社交礼貌,当着外人,心里想些什么完全不要露出来,再不高兴,也万万不能一脸晦气怨怼的样子。
钱茵燕说:“我觉得储蓄一千万已经很难,不要说是一亿。”
王日英答:“小姐,钱赚钱,翻几番就有迸帐。”
“像莎连娜那样的人,有姿势,无实际,过几年怎么办?许多年轻貌美的师妹会出来争饭碗的呵。”
子佳笑了,“咄,又不见你们那样关心我。”
“珊娜要移民了。”
“去哪里?”
“全世界人到温哥华,我自然跟大队走。”
“华人像不像旅鼠?”
“别这样想,一钻牛角尖就不开心。”
“听说彼邦即使天气曼妙,华厦美食,还是觉得寂寞。”
“那自然,寂寞无处不在。”
“有些人当是一个新的开始,把不愉快的人与事统统撇下,旧的烦恼扔得远远,重新生活,也是美事。”
刘宝明笑,“就是希望没人认识。”
接着食物来了,众人忙着大吃大喝。
子佳觉得时间差不多,便与蓉蓉一起告辞。
“喂,我们还要去逛公司。”
“下次吧,我手头涩,不见所欲,其心不动。”
“得了,曾子佳。”
上了车,子佳笑问:“怎么样?”
蓉蓉看着子佳,忽然说:“都是聪明笨伯不是。”
嘎?“此话何来?”
“说没有聪明才智呢,又不正确,都拿着高薪指挥如意,独当一面,可是那么聪明的人,却又无长远打算,比我们更不如,试想想这十多万摩登职业女性到了五十岁会怎么样。”
子佳一怔,瞪她一眼,“指桑骂槐。”
“不不,你不在内。”
“我还可当她们的代表呢。”
蓉蓉没声价道歉。
“车蓉蓉,你说得对,我们不是不可以学父亲那代直做到五十多岁荣休,可是女人到了白头还需自力更生真有点那个,还有,父亲那辈退休后多多少少可享儿孙之福,我们并无家庭,一定孤苦。”
“是呀,”蓉蓉说,“片刻神气活现,并未能真正提升女性地位。”
子佳看着蓉蓉:“你呢,你身家过亿没有?”
蓉蓉忽然腼腆起来,“还没有啦,哪里有呢。”
子佳叹口气,蓉蓉果然学会谦虚。
“蓉蓉,有没有觉得一班姐姐可笑?”
“我怎么敢笑!”
子佳却笑了,“幸亏笨怕多,否则你就不能够一枝独秀。”
不知怎地,这话好似得罪了蓉蓉,她缄默了。
要过很久很久,她才说:“我若有本事,也多读几年书,可攻可守。”
曾子佳在心里说:幸亏你不爱读书,否则还了得,那简直是总督人才,她若出来做事,像曾子佳等庸人真得活活饿死。
“我累了,曾小姐,我约了人搓牌,预备打通宵,调剂精神,我早退。”
子佳啼笑皆非,倦了才去打通宵牌,这是哪一国的逻辑。
回到家,子佳拨电话给王日英:“我表妹怎么样?”
“很漂亮,没有性格。”
子佳笑,成功了。
“好出身的孩子往往单调无味,所以异性都喜欢野玫瑰。”
“日英,”子佳忽然想起来,“我们是什么?”
王日英很神气:“我们是树。”
“是吗,是灌木还是丛木?前者冬季落叶,后者属冬青针叶类。”
王日英叹口气,“我希望我经得起风吹雨打。”
“日英,你若有儿子,会放心他同我表妹走吗?”
“只怕高攀不起吧。”
子佳很满意这个答案,不过,她也不敢忘记张家诸人目光更为厉害千偌百倍。
“这女孩从哪里回来?”
子佳胡扯:“火奴鲁鲁,她家长要她向我学习。”
“学你,笑死人。”
子佳抗议:“有什么好笑?”
“千学万学,怎么会学到你我身上,打份牛工,既受气又辛苦,永久不得超生。”
“怎么说语气悲凉起来,各种生涯都有阴暗一面,我们纵然辛苦,也不比豪门少奶奶更怨。”
“曾子佳,少呼口号。”
子佳挂了电话。
像她这样的笨伯,曳懂得耍手腕利用机会,所以还可生存。
片刻有人敲门,子佳去一看,又是张天和。
子佳纳罕不已,这是几时发生的事,此人怎么登堂入室?从来没有男同事进过曾子佳的寓所,即使到暧昧阶段,子佳还是情愿在外头见。
张天和却不知在何时开始爱来就来,爱去就去。
偏偏他一开口说的又好像是公事,不能不让他进来。
果然,他一坐下来就问:“蓉蓉怎么样?时间很紧逼了。”
“最好送她去瑞士读两年仪态课程。”
张天和笑,“没有时间了。”
子佳忽然说:“太少时间,太多美女。”
张天和一听,大喜过望:“你真是我的知己,子佳。”
子佳吁出一口气,“有没有想过要做其他的事?”
“这就是侮辱我了,金星公司盈亏自负,从未蚀过本,年年都发十四个月薪水,若有哪个女孩子肯委身下嫁,我也有能力使她丰衣足食,我亦可保证我的孩子会受到最好的教育,一生无忧,与我一般享受生活。”
他说得那样理直气壮,子佳无言。
隔一会儿她说:“会不会浪费时间……”
“不会啦,我的生命我的时间我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你认为张天赐甚有作为?我觉得他太爱玩数字游戏,忙得连休息时间全无,还有,张天理是不是发神经,孵在戈壁成年累月同恐龙骸骨打交道,唏,我比他们健康正常得多了。”
又仿佛言之有理,子佳笑出来。
“那么说来,”她调侃他,“你是兄弟中最聪明最最有成就的一名了?”
“你怎么知道?这正是事实。”
所以他也不想外出接受考验,索性躲进他那豪华的小楼自成一统。
“子佳,今日我有一个建议。”
老板一有馊主意,伙计就得陪着他玩。
子佳只得笑道:“说来听听。”
“子佳,你不如升做我的私人助理。”
子佳气馁,“你不是已经有衣莲吗。”
“家父的私人助理,跟了他三十多年,如今还是好朋友。”
他的意思是跟班。傍友。应声虫,从前很流行这样的人,每个老板身边都跟着一两个小人物,像太太奶奶房里的贴身侍婢。
子佳直接他说:“这不是一个职位。”
“天赐身边有一男一女,他们做得不知多满意。”
“听说加拿大找工作是比较难。”子佳脸色铁青。
“好好好,”张天和知难而退,“不过是一个建议。”
曾子佳背后己经爬满冷汗。
她问张天和:“菜单出来没有,中菜还是西菜?”
“在衣莲处,好似是中菜西吃,别担心,蓉蓉对吃很有心得,这几年已经吃遍全世界,她知道吃鲜芦苟可用手指。”
呵,那多好,至今曾子佳最怕用筷子吃蟹,怎么吃?只得把鲜肉统统牺牲掉,看样子还得请教车蓉蓉。
第06节“你好似有疑问。”
“如果分得一只龙虾尾,又该怎么办?”
“小姐,”张天和笑不可抑,“把它交给身边的男伴,轻轻说:”替我剥一剥,‘人家立刻赴汤蹈火,用钳用叉替你办妥,何苦事事亲自动手?曾子佳,你莫错失所有机会才好。“子佳不敢苟同,她微笑,”还是自己有本事的好,身边不一定时时有服务员。“
“所以趁有的时候要逮住一个呀。”
这里边有何故事,有何暗示?
张天和取过外套,“有个球局在等我。”
子佳温和他说:“有时我会不在家,你有话同我说,敬请预约。”
“咄,我同你还需预约?别忘记朝九晚五是办公时间。”
他扬长而去。
子佳还来不及叹命苦,衣莲已经带着菜单来了。
子佳一看,不由得点头说:“怪不得胆固醇会过高,这是疯狂性食物。”
衣莲笑,“不然怎么办,我家吃得略清淡些,即被亲友笑不舍得吃,经济想必有问题,传到十万八千里路以外部知道我寒酸,只得也囤积一些鲍鱼干。”
“我不管,我照旧喝罐头汤,我还未打算吃死,我也没空吃。”
“这菜单周到,你看,鲍参翅肚全部齐全,还有鱼虾蟹,完了加一味燕窝。”
“什么价钱?”
“每客三千多,这还不算,当晚敬的酒才贵呢。”
“谁请客?”
“当然是张老本人,子孙肯出席,已算孝顺,张天赐算盘多精,天和才不理细节,天理根本不懂,天真还小,你瞧,四个儿子还这么着。”
“靠自己最好。”
“你有无听说过俗云:爹有不如娘有,娘有不如己有,还有,亲生儿不如近身钱。”
子佳十分感慨,“衣莲,你我口气好似经已七老八十。”
“当我发觉我乐意亲近女友多过男友,我已知道我青春不再。”
“当晚肯定是每人分一份,在自己碟子上用筷子吃,”子佳笑,“最乏味不过,我喜欢与好友同事无拘无束抢吃。”
衣莲笑答:“我们已经野惯了。”
“你同蓉蓉去说一声。”
“最近十天八天十分难找蓉蓉,她好似有心事,人大心大,不易控制。”
子佳温和他说:“人不应该想控制另外一个人。”
“话是这样说,老板总想伙计随传随到。”
“可能蓉蓉在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些年来,她得到的也不算少了,出门乘头等舱飞机位,身上件件名牌时装,最高一个月结帐三十多万单于送到老板面前,他眉头不皱签下名去,最好的跑车轰一声撞上停车场柱子立即换一架……不算委屈啦,年年带着周游列国,又问她要不要升学,老实说,我亲生父母也从来不曾给我那么多选择。”衣莲护主。
子佳莞尔。
“还有,她住得多舒服,连带她养父母也有自置楼字,再说,张天和根本不必如此周到,外头许多名媛对他不是没有意思。”
子佳说:“名媛的出路最堪虞,同她们的兄弟差远了。”
“过两天便是好戏上场的大日子,曾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吧?”
“蓉蓉那边已经尽了力。应该没有问题。”
“你呢,曾小姐,你穿什么?”
“我是布景板,随便弄一套保护色衣裳即可,千万不要引人注意,对,张宅墙纸什么颜色?好似是纯白色,就一样色系好了。”
“曾小姐,我们有没有漏掉什么?”
子佳觉得这人像大学第三年考试前夕,至怕忘记准考证,或是少带了笔墨纸砚。
她们都有点真心喜欢车蓉蓉,由衷希望她过得了这一关。
衣莲进厨房做咖啡。
子佳跟进去,“你毋需侍候我。”
“一样啦,你到我家来,我照样招呼你。”
“你的家是一个温暖的家。”
“有什么就得服侍什么,我的孩子比同龄孩子憨一些,幼儿班玩耍抢音乐椅老是被淘汰出局,几岁大孩子见霸不到座位一样一脸彷徨,我就心疼,心想也难怪若干家长索性教孩子去推去抢,生存之道嘛,我们这种人家还配讲风度?我一直很担心她前途,曾小姐,你倒是从来不谈私事。”
“我的身世乏善足陈,父母已故世,家属小康,少年时他们供养我,成年后我负责他们的生活。”
“有无兄弟姐妹?”
“有是有,各人自扫。”
“那样最好,被照顾其实并无想象中那般好滋味。”
子佳笑,“那自然,有出息的人当自立门户。”
再说一会子话,衣莲就告辞了。
印象中曾子佳从来没有这样空过,一有时间,难免想起往事。
她的青春当然不如蓉蓉灿烂,太多功课,太多小学生需要补习,太多教训得专心聆听,等到成年,父母已经老了,经济担子也太重。
目前算是她一生最好的一段日子,故此子佳连恋爱也不屑谈,把时间统统留给自己独享。
看着张天和为一件如此无聊的小事动用如许多人力物力,子佳不觉好笑,只觉可叹。
她的生活哪容得胡闹,连转一份工都有多事的闲人在看她有无行差踏错,算准了她该几时沉沦,整队行家虎视眈眈,每件琐事都是话柄。
也都习惯了。
那天傍晚,子佳接到蓉蓉电话,“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记挂你吃过饭没有。”
子佳内心倒是一阵温暖。
对人好,总会有回报。
“早点睡,”子佳谆谆善诱,“当心黑眼圈。”
“知道了。”一定是阳奉阴违。
像所有可怕的日子一样,这一个星期五终于来临。
车蓉蓉一早就醒来,再也睡不着,由衣莲接她去做头发,刚打扮停当,忽然制片找她,她跟了他去谈公事。
子佳笑说声“撞期了”。索性找到影人茶座去。
离远看见车蓉蓉聚精会神坐在长窗边与人谈判,脸容亮丽,已引得无数茶客转头张望。
要红起来了。
快红的人有个样子,随时起飞,双翼紧张振动,要送她上去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
车蓉蓉己非池中物。
曾子佳走近她。
车蓉蓉一看见她喜出望外,马上说:“徐导演,这是我保姆曾子佳。”
那导演立刻说:“一起坐吧。”
子佳问:“什么事十万分火急?”
蓉蓉又高兴又紧张,眼睛发亮,长话短说:“导演决定换角,叫我坐上去,还有,前约作废,另签三部片新约。”
曾子佳抬起头,不知怎地,脱口而出:“马上签!”
导演与制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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