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后冠- 第36部分

潘敏注意到他的怪异，问：“怎么，”看看自己的咖啡杯，“是想喝咖啡吗？”

艾吉摇摇头，“没事，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了。”

还真是个随心所欲的男人。

“你真可爱。”艾吉又说道。

这句话艾吉常常说，有时候一天要说上十几次。潘敏仿佛回到还在殖民堡垒里的日子，早上见面时，艾吉会摸摸她的脑袋说，晚上下班时，艾吉看到她进门时会说，在一起吃饭时会忍不住说，换了衣服下来散步时也会说。

并不让人由衷地感到愉快，艾吉仍然是把她当成宠物来赞美吧。他喜欢摸她脑袋上的头发，喜欢凑近她耳朵说话，喜欢托起她的下颚轻轻地亲吻额头，喜欢抓着她的手一根根手指地数，多么像对待一只爱娇的猫。

……当成宠物，什么时候如此在意艾吉的观感了，他把她当什么那么重要吗？

也许以后会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在一起生活，如果他总是这么认为，会让地球人很困扰啊，每个地球人遇到如此处境都会感到被冒犯的。

潘敏突然说：“我们下去走走吧。”

艾吉觉得奇怪，“还是别去吧，你需要休息。”

“如果不去，不知道以后要等多少年之后才有机会了，难道你不想和自己的‘宠物’一起漫步在宠物的故乡吗？”

艾吉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睛，露出个很美丽的神情，愉悦，纵容。

他站起身，把杯子放在窗台上，奶茶在不知不觉里喝光了。他从潘敏手中拿过咖啡，把剩下的喝完，对震惊中的潘敏说：“听说喝多咖啡不容易睡着，你回来还要休息吧？”

“可是……和宠物分享食物……”潘敏小声地说。

“什么？”艾吉问，他已经从床上拿起新购置的风衣，披在背上，“走吧，早点回来。”

潘敏和艾吉从电梯上下来，就发现7日连锁酒店的大堂，没有任何一个服务人员。

空荡荡的，休息区也没人，就连外面的停车区都没有了几部车辆。

大堂上的北京时间指示，现在已经是凌晨0点了。

潘敏叹气道：“大概都逃难去了，早知道就不应该付押金。”

“押金？”

潘敏简明扼要地解释：“就是类似殖民堡垒里的个人信用，住宿旅店时要用押金来进行担保。”

在他们附近监视着的柳警官，看到目标人物离开旅社，交代助手继续监视剩下的两名，自己披起外套，匆匆追赶出去。

艾吉皱皱眉，他感觉到昨天遇见的警官追在他们身后，躲躲藏藏地跟进着，不过他并没有看向那边，没有必要看，360度无死角的感知足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市中心变得萧条万分，垃圾袋和废旧报纸在呼呼的大风中被吹到路灯的照明高度以上。早在他们入住时，附近的街区还在堵车，现在就变得空空荡荡的了。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也不必说，只是安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平和。艾吉突然抓住潘敏的手，潘敏手指颤了一下，没有做声。

“你的手指有点冷。听说地球人在紧张的时候会手脚发凉。你在紧张吗？”

“只是有点担心。”

“不要担心，会回得去的。”

其实她不担心回得去回不去的问题，她觉得艾吉总会有办法能够解决的，只是被人握住手的感觉是那么奇怪。就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没有旁观者，只有路灯和他们，两个人牵着手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模模糊糊的感知波纹从艾吉的手心里传过来，潘敏得以感觉到城市中各种各样的生命存在，那些路灯照明下聚集的小虫子，垃圾箱里的蚂蚁，绿化带里窸窸窣窣的蟑螂。

潘敏“看到”隐藏在街角监视他们的柳警官。

艾吉问：“感觉到了吗？”

“是柳警官。”

“他是来做什么的？”

潘敏镇定地答道：“地球上有一种职业叫做公务员，他们每月能够领取固定的薪水，为了不愧对于这份薪水，他们有时候喜欢没事找事干。”

“也就是说，他跟着我们是没有危险性的？”

潘敏点头，“他是在怀疑我们的身份，反正别理他就好，我们很快就要走了不是吗。”

“真是充满生机的世界，我很喜欢地球。”艾吉说。

潘敏点点头，“我也很喜欢。”

两人继续沉默地前行。

“艾吉。”

“嗯？”

“你的感知能共享给我，那么我的视觉呢；你能看到我看到的东西吗？”

艾吉答道：“自然也是可以的。”

“那你有没有试过使用我的视野？”

“共享是双方的事情，如果我窃取了你的视觉，你同时也会知道。而且视觉不同感知，那种联系会更密切，更直观。一般来说，肯特人都不大愿意和别人连通视觉。”

“其实我并不介意，其实，我是说，偶尔看看这个世界也是很好的，就像吃多了大餐偶尔也要吃一点白菜豆腐什么的。”潘敏说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艾吉停下脚步，侧过头，那不存在的视线落在潘敏身上，如有实质地把潘敏烧得心脏怦怦直跳。

最后他感叹道：“好久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了啊。”

两人相握的手被牵得更紧密，甚至艾吉还贴上潘敏的额，接触的地方如同瞬间爆发一串细小的电花，电弧灼亮地穿过了反射弧。

潘敏瞪大了眼睛，面前是艾吉的脸孔，如此接近的距离下，让人心跳加速。

“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啊！”艾吉轻轻叹道。

“什、什么？”

艾吉戳戳她的额头，“笨地球人。”

潘敏捂住被戳的位置，心想，这个句式的作用等同于“笨狗”，是表示主人对宠物的亲密态度的吧。

她终于是忍不住地抱怨，“请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宠物了。”

艾吉道，“你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宠物啊，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虽然得到了被保护的承诺，但是潘敏还是一脸的不爽。

远处的柳警官一阵失望，原来这一男一女深更半夜出来不是作奸犯科，而是来拍拖的啊。柳警官很崩溃，如此紧张的局势下，居然有闲情逸致出来拍拖，不要命了吧这是！

艾吉拉住潘敏的手，继续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溜达，偶尔会遇见一些行色匆匆的人，艾吉对地球的社会历史并不熟悉，潘敏却觉得像是回到了战时一般。

路过一家利客隆超市时，潘敏记得她上大学期间，常和同学到这里买日用品，再过不远就是她上学的地方了。

利客隆超市的不锈钢栅栏早已落下，电源关闭。本来也还没到营业时间，但此时，超市的闸门被人为撬坏，黑洞洞的超市内部有电筒乱照的光线，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欢呼声。

潘敏回头看向柳警官所在的地方。

柳警官赶快把自己藏好，心脏怦怦直跳，心想没有被发现吧。

潘敏奇道：“超市有人打劫，警察居然不理会。”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反抓起艾吉的手，快步跑进正被打劫的超市里。

柳警官看到他们拉拉扯扯地跑进超市，不由暗呼不妙。

派出所警员不足，所以干脆放弃了对普通偷盗抢劫案件的控制，并且在如此慌乱的时局下，普通市民为了储备生存资料而哄抢超市物资也是情有可原的，然而那个超市里显然被一伙混混们占据，那两个年轻人跑进去肯定会被……柳警官不由做了最坏的预想。

一个是国籍不明者，一个是失踪飞机生还者……救还是不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第53章在写，1小时后更新。

52章读者积分发放完毕，网速太慢，51章的积分明天发。】

53　黑暗中的两个吻

两人冲进黑暗的超市，超市深处的打闹声仍有一定距离。

从声音的位置来判断，那些人在二楼，应该是玩具和体育用品区打闹。

那样更好，潘敏不想和他们正面冲突，她只想看看超市里是否还有完整的衣服，艾吉和托特损坏衣服的速度太快了。

潘敏很有做贼的自觉，静悄悄地潜行，艾吉也被她的紧张所感染，把一肚子疑问憋在心里。

这个城市是潘敏求学的地方，她是那么熟悉附近的街区环境。

在求学期间，为了用有限的金钱解决温饱问题，她有时要到这家超市买干面和蔬菜回宿舍自己煮，连衣服的购置都是在超市解决的。

潘敏很希望能和艾吉在她熟悉的城市留下各种各样的回忆，不仅仅是在肯特人的殖民堡垒，也包括是地球人的世界里。

如果有条件，很想和他一起坐在水街吃特色粉饺牛巴，想和他在中山路一起挑酸笋炒田螺，顺便看看学生们辛苦补课的可怜模样……那些悠闲、快乐、怀念的情感……想告诉艾吉，这是她所熟知的地方。

地球的文明确比起肯特星要落后，但是人类所承载的情感却不会逊色于任何智慧物种。

然而复杂的情感却无法直观地传达到艾吉的心里，比起感知和视觉，情感更为难以共享。

艾吉疑惑了，从两人牵系的手中传来色彩不明的波纹，纠结难以描述，是艾吉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把潘敏扯了回来。

艾吉“看”到了潘敏双眼中的所见，差不多完全的黑暗中，从超市入口处传入的光线隐约照亮他自己的侧脸。

在潘敏的双眼里看到自己的面容，是多么奇怪的体验啊。

潘敏低声地问他：“怎么了？”

艾吉沉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不想走，想要弄清楚从潘敏身上散发的那种纠结的波纹是什么回事。

潘敏抿着唇，目光和感知交错着，尴尬地四下梭巡。

沿途食品区被扫荡一空，地上倒是有几个“漏网之鱼”，她还辨认出糖类和塑料的元素波纹。她仔细地想了下，拼凑出物体的实际形状——是几根散装棒棒糖。

弯下腰，从货架下把几根全部捡起，收进口袋里，只留下一根。

潘敏用牙齿咬开糖纸，递到艾吉嘴边，“尝尝看，这是地球小孩最喜欢的食品之一。”

转移注意力确实是解除尴尬的最佳方法。

艾吉歪着脑袋观察，“你喜欢？”

“嗯，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艾吉小心地尝试，“好像是奶茶的味道。你以前常常吃吗？”

“嗯。没有多少钱买零食，棒棒糖是最便宜的东西了，一元钱两根。”潘敏开始回忆，“殖民堡垒里也有卖。”

“殖民堡垒也有卖啊，我都不知道，是在哪家店？回去后我每个月都给你买。”

“谢谢了，不过我觉得那里卖的和外面的味道不一样。”

“真的？”

“殖民堡垒的棒棒糖没有香精味。”

“香精……在哪里有卖的？”

潘敏笑道：“香精不是好东西，以前我们是穷学生才拿这东西解馋的。”

艾吉不明所以，他对地球的食品添加剂文化知之甚少——肯特人和地球人之间的共同语言实在太少了。

不过棒棒糖的味道取悦了他，艾吉接过，一边走一边慢慢继续品尝，他挺喜欢奶茶味的。

潘敏心脏乱跳，她从艾吉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指，原本共享着的视觉和感知被切断。

就好像突然变成了瞎子似的，艾吉恢复了全感知的状态。在诧异中，他感受到潘敏突然接近的体温，她伸出双臂抱住他，一时间呆怔起来，嘴里含着的棒棒糖掉下地，滚回货柜的角落里去了。

在漫长的生命中，艾吉丧失了与肯特人相处的兴趣，与人交往是很麻烦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连托特究竟为何与他为敌，艾吉都不大说得清楚。

但一个人居住在第九层的生活是那么寂寥，所以艾吉会时不时地“偷窥”其他肯特人的生活。

他曾经看到肯特人饲养的小猫小狗都很喜欢往主人的身上扑，家庭里和乐融融，没有欺骗没有妒忌，地球生物是那么可爱。

他开始想要拥有一只自己的宠物，艾丽莎向他推荐了地球人类，因为人类会自理个人卫生，不必主人天天带出去遛狗也能自寻开心，是非常容易喂养的宠物品种。

一度沉溺于责任感缺失状态的艾吉，在那日挑选到潘敏作为自己收养的生物。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逐渐让艾吉了解到，地球人的饲养似乎与中央电脑艾丽莎的描述很不一样。

潘敏确实是很好养。

作为主人，艾吉不需要帮她洗澡，不需要每天带她出去遛，不需要特地准备猫粮狗粮维生素片，刚开始的确是买了的，后来发现潘敏和他吃一样的东西就足够了。

作为宠物，潘敏不会到处掉毛，不会在每个灯柱下小便以标志领地，不会到处追别家收养的地球人发情。早晚会刷牙洗澡，生理期时还会自己购置卫生用品，不像那些猫狗四处流血……

但是，收养地球人不是满足他们的食宿就完事了，还需要主人付出更多的耐心。

在共同的生活中，艾吉逐渐发现，地球人真的是一种非常非常复杂的生物。

通过阅读相关资料，他看到其他肯特人饲主对喂养地球人的抱怨，最大的问题集中于地球人的心理活动，太复杂太多样了。

地球人高兴时不会摇尾巴——他们没有尾巴；

地球人忧郁时不会垂下耳朵——因为他们没有能够垂下的耳朵……

地球人丰富的情感世界让高科技高智商的肯特人们感到困扰十足。

就像现在，潘敏的动作表现出她的依赖，她需要艾吉的拥抱。

是出于害怕，忧虑，还是……喜欢？

艾吉困惑了。

困惑并不足以阻止他的回应，他还是很体贴地回拥了潘敏，潘敏是个比小猫小狗还要敏感，需要他付出更多耐心爱心的地球生物啊。

“不用担心，我们会回去的，我们会安全回去的。”艾吉担忧地说，“我会买一堆没有香精的棒棒糖给你。”

“我只想抱抱你。”

“那更好啊，证明我们的亲近感更强了。”

“那么，我想亲你，可以吗？”

艾吉回忆一下其他肯特家庭主宠间的相处模式，答道：“当然可以。”

潘敏眨巴着大眼睛，她真没想到艾吉答应得如此顺溜。但她马上回答了自己的疑惑，艾吉一定是联想到小猫小狗舔吻主人的画面了！

可恶的艾吉啊，你还能再没有常识一点吗！

怀着憧憬眷恋期待，以及气势汹汹地不甘和忿忿，潘敏双手捧住艾吉的后脑勺把他压弯下腰——他实在太高了一点——在艾吉的首肯下，目标直指艾吉的嘴唇。

并不是法式深吻，潘敏舔吻艾吉唇上的味道，奶茶味道的棒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