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终端视频会议中;各艘战舰的司令官们,不再像往日那般蓝灰色的军服严整;而是穿着新赶制出的属于自己国家的各色军装——这对于生长熏陶于时尚之都、对顶级奢侈品都敢挑挑拣拣的富贵公子司徒文晋来说,简直是视觉上的摧残。
而指挥官们言语之间那掩饰不住的合纵连横、谋算倾轧,更是令他寒心不已——大敌已然当前,可这群人却仍深陷于愚蠢的零和游戏之中不能自拔——照此趋势下去;即便是勉强赢下了这场战争,在未来的漫漫长路之上,太阳系所面临的艰难苦辛,却只有深更重。
而坐在指挥台一侧的闲人顾长浔,更是对这一切有着更令人扶额的见解。
“喏喏,左手第一个穿屎绿色军装的那一个,不是沉舸矿产的那个小衙内嘛?我还当他只喜(。。…提供下载)欢喝酒赌博玩女人,却原来还是个制服控——你看他这身军装,像不像是从情趣用品商店买——我收回之前的话,还是右手第二个更像一点,我甚至知道这款的型号……”
“靠中间那个军服是呕吐物颜色的金毛我认识,他原来是北欧自治领的下院议员,一直叫嚷着要全民素食,原来却还是个好战分子——哎,抱歉,我认错人,右边那个荧光绿衣服的金毛才是那个吃草小子,中间的这个不是梅弗儿的炮友嘛,会写书的那个漂亮男人。”
“不过据江湖传言,那个吃草小子和梅弗儿其实也是有过一腿的……”
司徒文晋一时间只想立刻打开舷窗,把顾长浔连同他的自动轮椅一起,一脚踹到外太空去自生自灭。
但他还是生生忍住了,毕竟现在大敌当前,更何况玛洛斯号将在此战役中担任至关重要的角色。多个人手总是多一线可能,虽然司徒文晋想不出,这个吃了几个星期闲饭的轮椅准将,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什么可利用价值。
“我肩负着秘密使命。”顾长浔一边操纵着轮椅走开,一边不屑地自语。
而与此同时,在二十层飞行甲板,整装待发的飞行员们,正围拢在几台视频终端周围,聆听来自中控室的战前最新战略部署。
如果说玛洛斯号之前的主动请缨,是合众国嫡系精锐那硕果仅存的豪气与孤勇;而战前会议结束之后,战舰上下却已明白,这次战役的前锋,却只能由玛洛斯号来担当。
目的只是击毁天狼星系的一艘战舰,因而本次战役的战术部署并不复杂。——由一艘前锋战舰率先进入战区,使用空间跳跃钳锁定敌舰,之后向友舰不断点传输敌舰坐标,如此一来,即便是敌舰试图逃离,却仍不能脱离前锋战舰的尾随,也就不能阻止太阳星系大部队的围堵。
可问题是,空间跳跃钳技术,只有前合众国海军的嫡系战舰才有配备,而除玛洛斯号之外的嫡系战舰,却已在之前的内战中尽数覆灭。
因此,不论革命军愿与不愿,玛洛斯号是担当此任务的唯一选择——而从那群实属乌合之众的指挥官们的态度来看,能避开这样艰险的任务,他们简直求之不得。
司徒文晋曾经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一群人,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推翻强大的合众国。对此,伊斯特的解释是,墙倒众人推,而现在,则是推倒了高墙之后,各支包工队争抢砖石瓦砾的垃圾时间。于是司徒文晋恍然。
此时此刻,七层甲板上的司徒文晋正在煽情地做战前最后动员,听得整个战舰一派豪情满溢,而二十层甲板上的伊斯特,却在默默地一遍一遍调试自己的那架纽约灰栗兔。
尽管测试数据一次一次表明,这架飞机状态良好,这架飞机调试正常,但伊斯特却总觉得隐隐不安。——正如这场即将到来的战役带给她的感觉。
虽然司徒文晋昨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这场战役将会比他们之前经历过的任何战役都简单安稳,但伊斯特却仍然失眠,于是司徒文晋迫于无奈,只好采取某些极端的手段——于是她今早便醒得迟了,醒来的时候,司徒文晋早已前往中控室,只给她留下半屋子的空空荡荡。
然后不知怎的,她脑中便忽然过电影般开始重放,这过去的十二年来,她一次又一次从司徒文晋的世界中转身离开的场景:
四个月前,那场光怪陆离的守岁晚会,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分;六个月前,那间九层甲板的狭小宿舍,在她噩梦初醒的清晨;六年前,那架满是战火焦痕的飞行甲板,在恍若隔世的一瞬;九年前,那个混乱嘈杂的伦敦酒吧,在罗斯托唇角的一吻;十三年前,那座狂风骤起的高原湖泊之畔,明明爱得如此之深,如此之烈,可她却决然地转身,留下单膝跪地的他,在满是尖利碎石的一片尘埃中,绝望地委顿挣扎。
对于她,在军事法庭上的的那一个孤绝背影就足够令她甚至失去求生的勇气,可她竟却忍心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深深伤害。
提起旧事,他总表现得云淡风轻、大度宽容,可在午夜时分,梦中的他却会将她抱得好紧好紧,紧得她几乎窒息。蹙着眉头,他在她耳边反复喃喃,
“梅,求你,别走。”
正在伊斯特思绪郁结之时,却有飞行甲板的调度总长走上前来拍她的肩膀,
“长官,该是您向指挥官战前报告的时候了。”
伊斯特低头一看腕表,竟已几近迟到。将手中的激光笔放下,她便要匆匆走向电梯,却被调度总长迟疑叫住。
用手指指灰栗兔一侧,那被伊斯特新刻上的铭牌,调度总长尴尬发问,
“……这,您确定?长官?”
伊斯特定睛看时,却见自己适才神游物外之时,用激光笔在崭新铭牌上刻的居然是:3270129,Mother…Fucking…Heartbreaker。
——编号3270129,伤透人心的混蛋。
待得伊斯特走上七层甲板,果见前来向司徒文晋进行战前报告的各层甲板负责人,已几乎尽数散尽。狭长的走廊尽头,只有军容严整的司徒文晋笔直站立,大概是在等着哪一位不着调的飞行官长。
伊斯特略微(。kanshuba。org)看书吧仪容,向前几步,抬起右手肃然行礼,
“报告长官,二十层甲板整备完毕,听候调遣!”
司徒文晋正色回礼,
“保持战备,等待命令!——伊斯特少校,祝您好运。”
他话语的尾音,已带了隐约的温柔。
两人相对而立,有片刻的沉默。
仿佛前一刻,仍是十七年前那对青涩稚拙的少男少女,可下一刻,却已是睿智成熟的高阶军官。两人望向对方的目光,仍如十七年前般澄澈得没半点阴霾,可此时的他们,眸光流转之中,却已隐含着淬过战火的剔透琉璃之色。
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携手离开,却仍选择留守;明明知道战场上的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诀,两人却仍将这一切,当做寻常看待。
不是不爱。
较之十七年前,较之少年时候单纯的倾慕与眷恋,两人此时的爱,却因为溶入了太多的理想与信仰、责任与坚守,而从热烈变成厚重,从澎湃变成深沉。
虽再不纯粹,却是至纯至萃,纯粹到哪怕抽离了一丝一缕,便会让日月失辉,天地失色,让余下的一切失去存在的意义。
即便是最宝贵的生命。
两人静静相对而立,不交一语,却胜似千言。
不知时光过了多久,直到耳边的广播中,响起通讯官洛曼诺的年轻声线,
“全舰注意,全舰注意,战舰倒计时现在开始。距离进入战区,还有一小时,零分,零秒——”
接着,大概是趁着指挥官不在现场,洛曼诺以人声代替机器,搞怪地发出“嘀”的一声。
司徒文晋和伊斯特同时失笑,回神。
时不待人。伊斯特望着司徒文晋微笑了一下,轻轻后退一步,却忽似有了别的想法一般生生停住。四下看看左右无人,她抢上前一步,伸手勾住司徒文晋的脖子,踮起脚尖,在司徒文晋右边下颌落下重重一吻,接着,趁着他没回过味来的时候,退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只给司徒文晋留下一个纤薄背影。
阿晋,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我愿意用一生来补偿你,但我实在看不得你先转身离开。
回到飞行甲板,伊斯特面前的一切仍然一如她离开前一般紧张有序,除了她那架灰栗兔的一侧,多了个虽坐着轮椅、却仍挺拔俊朗的人影。
“看这副酸倒了牙的表情,怎么,去和你的大少爷生死诀别了?”顾长浔转过轮椅,表情暧昧地看着伊斯特。
“顾大闲人,您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少在飞行甲板给我添乱。”伊斯特挥挥手,心不在焉。
“我说过我是有机要任务的,可你们这些势利眼,却一个个都不肯相信。”顾长浔撇嘴。
“泡妞儿么?安妮新染的那个栗色头发的确不错。”伊斯特点头。
“我也觉得不错。不过我的任务,却并不仅仅只是拯救我的姑娘,还包括整条战舰上所有的姑娘小伙儿——当然,你和你的司徒少爷也算在内。”
伊斯特回眸撇他,正想问他夹七夹八的到底所指何方,却在看到他脚边那只铁灰色的金属箱子时,脸色苍白地噤声。
她以为这个噩梦已随着北光丸号一道,被彻底摧毁在隰兰矿区的深处;可没料到,原来它竟一直蛰伏在玛洛斯号之上,蛰伏在她的身边。
仿佛在梦中一般,伊斯特直直杵在那里,看顾长浔笑吟吟地将箱子提起来放在膝上,接着输入密码,啪地一声打开。
伊斯特条件反射般地像要躲避毒蛇般向后跳去,可全身的肌肉,却根本都完全不听使唤。
箱子里是手臂粗的一枚银色弹头,而弹头的正中一侧,镌着一枚三叶扇一般的辐射标记,和一枚合众国的双头鹰国徽。
六年前那场对抗天狼星系的局部战争中,北光丸号飞行官长梅弗儿伊斯特曾在弹尽粮绝的困境中,奉指挥官织田幸子少将之命,驾驶歼击机,将两枚用于秘密试验的中子弹中的一枚,投向天狼星系战舰斯摩棱斯克号。
北光丸号的反败为胜,从根本上改变了战局。
那场战役,以太阳系的决定性胜利告终。
而六年之后,伊斯特面前的,便是那两枚中子弹中的第二枚。
在这世界上,比最可怖的噩梦还要可怖的,是梦醒之后,发现这个噩梦竟已变成了现实。
它静静地躺在顾长浔的膝上,精美得仿佛一座装饰品。
可伊斯特却分明看到,它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咆哮着,一口一口吞吃掉了她的所有未来。
☆、孤勇
4月8日。
玛洛斯号,七层甲板;中央控制室。
11:00。
遥感图中;天狼星系舰队,正闪烁着编队前进。而玛洛斯号中控室里;各层甲板的就绪待命讯号灯;正一盏一盏逐个点亮,仿佛国庆日帝国大厦尖顶上的灯光。
通讯官洛曼诺开始倒数读秒。在倒计时结束的时刻;玛洛斯号即将执行空间跳跃,率先进入天狼星系所在的星域,打响这场战役的第一枪。
天狼星系舰队已迫近冥王星,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成败在此一役。
司徒文晋环视中控室,那一张张紧张而又兴奋的面孔,令他的沉稳心跳,也有些微的加速。
此时,却听推拉门一响,却是溜号许久的顾长浔,推着轮椅,神色轻松地滑了进来。他向司徒文晋略微颔了颔首,便转头面向了中央显示屏,显是不愿错过即将到来的那场好戏。
在洛曼诺倒数到十的时候,立在指挥台一侧的司徒文晋迈步走向中央的指挥官座椅,在经过顾长浔时,他压低声音笑道,
“为防止意外的发生,鄙人建议顾准将系好安全带,并为您的座驾拉好手刹……”
“……四,三,二,一!”洛曼诺声线清晰。
“听我命令,执行跳跃。”司徒文晋发令。
空间跳跃的一瞬间,仿佛有无声的惊雷,在周遭的空间炸开,却在诸人感到目眩前的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整个中控室的警示灯明暗闪烁之中,战舰的整个系统瞬间开始全面自检,可有经验的人却早已知道,这是一次成功的空间跳跃——除了顾长浔那台两轮座驾,发生了点令人尴尬的侧滑位移而已。
全息图景之中,原本蔚蓝空旷的星海之中,几艘顶天顶地的梭形战舰瞬间出现——或者说,是执行了空间跳跃的玛洛斯号,在编列整齐的天狼星系舰队的斜后方,瞬间出现。
“今天的倒霉蛋的是哪一艘?”司徒文晋抿嘴笑问。
负责近战炮火的高大女军官,目光在天狼星系舰队上略一逡巡,便笃定地将队尾的一架式样稍有些古旧的中型战舰标红。
司徒文晋带点无奈地耸耸肩,转向战舰导航员,
“空间跳跃钳目标已锁定,立即执行任务。”
面对上百个按钮和满屏的代码,安妮业务熟练,不过数秒之后,便宣告敌舰已锁定,而此时,面对身畔出现的庞然大物玛洛斯号,天狼星系战舰竟似仍毫无所觉,仍然有条不紊地编队航行。
中控室里的气氛有点诡异——虽然此役玛洛斯号的任务本就是充当通讯旗、信号灯,但堂堂合众国海军旗舰就这样被敌军无视,玛洛斯号成员,却仍觉得昂扬感情受了严重的挫败。
有中控室成员提议:太阳系大部队后援既已在咫尺,如此有恃无恐,我们那么为何不立即出击?
司徒文晋却并不同意。转向通讯官洛曼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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