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不用这样客气,什么事您就说吧。”穆书榆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一圈儿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陈氏未语却先流下泪来,神情哀伤,哭了半天气息才平顺了些。
“唉,我这心里早就有些不好的念头,只是一直存着个指望,方才跟在王爷身边的张顺突然回来了,说王爷在纪国游玩时染了重病,找到大夫时已经是不中用了,一句话都没留就去了!”陈氏本就是强忍着,这一说完就立即又痛哭起来。
穆书榆愣住了,自己当然是想一辈子都不用见这个王爷才好,可这一得知人真死了,反倒觉得愧疚起来,不免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诅咒灵验了。
“姨母,王爷患病怎么会连大夫都等不到,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病,居然这样急?”穆书榆表现得很是震惊。
陈氏摇头:“纪国帮着请了太医,说是王爷底子本就虚,这伤寒又来势汹汹,所以才……”
穆书榆赶紧让人给陈氏抚背拭泪。
“王爷是去了,只是我更可怜王妃年纪轻轻就这样苦命,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陈氏一个是心疼外甥,再一个她自己本就年轻守寡也没个孩子,看着穆书榆就想到了自己多年的苦处,更是不禁悲从中来。
穆书榆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只当她伤心过度也都默默垂泪。
虞阳城炸开了,平庆王病死在了纪国,先不说平庆王本就受统德帝的重视,现在所有人都在关心平庆王妃的动向,都感叹着这个玉浮国长公主的坎坷命运,一连数年被统德帝拒之宫门外,耽误到十九岁又被自己的父王送给五十多岁的平庆王做王妃,本来都等着看这个活寡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结果现在可好成了名副其实的寡妇了。
宫里很快就传来旨意,进封穆书榆为平庆王太妃,又派人马与纪国护卫一同将平庆王遗体接了回来,同时破例按亲王规格发丧。
穆书榆连日忙着丧事,又要见前来祭拜的宫里和世家宗亲贵妇,几乎没累倒,就是她前世拼命工作时也未曾有过如此大的工作量,真是吃不消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出殡的日子,穆书榆躺在床上好几天没起来,人也瘦了一圈儿,众人都道太妃有情有义,竟对未曾谋面的平庆王如此上心。
又过了两个多月,皇后郝氏派人将穆书榆接进了宫里。
“姐姐!”穆书燕见到穆书榆后也顾不得礼节,直接搂住了她。
屋子里的宫女见状都退了出去,穆书燕哭道:“姐姐怎么这样命苦,那平庆王虽老,可他活着好歹也算是姐姐的一个依靠,往后姐姐难不成就这样一个人熬下去!”
穆书榆哄道:“我没事,书燕你快别哭了,让人看着不像话,我刚才见了皇后才知道是你去和皇后说让我进宫来的?”
穆书燕边哭边点头:“我担心姐姐,故而去求了皇后,让姐姐在宫里住段时间,我也好陪陪姐姐。”
“傻丫头,你要陪的是皇上,陪我做什么,而且我真的没事,你不用为我这样伤心难过,王爷没了,你却比我更痛心似的。”
穆书燕急道:“姐姐,你就不要强撑着了,这里只我们姐妹两人,你哭出来也不要紧。”
穆书榆点了点穆书燕的额头:“我真哭不出来,咱们别谈这个,说说你在这宫里过得可好?”
一提起这件事,穆书燕不免苦笑:“姐姐,我自打进了宫,也只见过皇上一面,就这和宁殿还是皇后为着姐姐进宫能有个舒适的住处才让搬进来的。”
“怎么,皇上只见了你一次,这是为什么?”穆书榆觉得以穆书燕的姿色和性情,统德帝怎么也应该保持一段时间的新鲜感哪,怎么会见了一次就厌弃了呢!
“姐姐,你是不知和羲后宫里的状况,在玉浮的时候我是公主,到了这里却是人人都能冷眼以对的玉充华,可恨岩炙国的那个贱人使手段让我见不到皇上,还放言说让我见皇上一面已是恩典了,不然我也不会到现在还只是个充华了,而且这宫里美人何其多,皇上还有朝务怎么可能还会想起我!”穆书燕心心念念想着统德帝,只是自己再不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南阳公主了,只盼能有机会再见到皇上,到时自己定然要得到他的垂爱。
“你独自一人,势单力薄自然要受委屈,你平日里要多结交些妃嫔,就是她们底下的奴才也应当多留意,时间长了也能有些进展,最起码要先学会自保。”对于穆书燕的境遇,穆书榆是早就预料到的。
“以后再说吧,如今我能与姐姐多相处几天才好。”穆书燕也是忧心烦闷,想有人能陪着自己。
穆书榆在宫里住了几日,跟着穆书燕将和羲的后宫大致逛了逛,果然辉煌气派,与这里相比玉浮的后宫就像是个小偏殿了,而且也看出了和羲国之强盛。
“姐姐,你定要明日就回去吗?”穆书燕很是不舍。
看着亭外的景致,穆书榆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才说:“就是再多住些日子,也还是要回去的,多住不如时常能过来看看才好,这样别人也不会说三道四。”
穆书燕也知道后宫里人多嘴杂,再听姐姐这样一说只好一脸不高兴地放弃了劝说。
“于忠,此女与乐双相比如何?”秦承释站在不远处指着亭子里的穆书榆问着内侍总管于忠。
“似乎比之乌淑仪更冷上几分,也美上几分?”于忠觑眼看了下,立即弯腰小心翼翼地答道。
“冷是冷,就是不知道是天生的性情还是故作姿态,乌淑仪再孤傲见了朕不也是欢喜高兴?依朕看这一身的素服倒是给她添了几分俏丽,其实也未必如何貌美,也不知是哪个宫的。”秦承释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女人的清高无非就是想要得人赏识,有一个乌乐双自命清高也就够了,要是都这样做作那真是无趣得很,只是亭里的女人确实让人感觉舒心,所以他才多看了几眼。
于忠本想让人去亭里打听,可一听素服这两个字立即就出了一身冷汗,又抬眼悄悄仔细打量了一遍才道:“皇上,如果奴才没认错,这位应该是平庆王太妃,奴才曾在丧礼时奉旨去赏赐过东西,所以见过,只是方才一时眼花没认出来。”
秦承释略微挑了下眉,有些意外:“平庆王太妃?那不就是朕的表婶了,倒未曾想年纪竟是这样小,朕去见见。”
平庆王病故后,他还没有见过王府里的家眷,今天正好可以安抚安抚。
穆书燕眼尖第一个就看到了秦承释,立即激动起来:“姐姐,是皇上!皇上朝亭子这边过来了!”
穆书榆立即站了起来,跟着穆书燕朝往外看了过去。
确实是个好看的男人,秦承释的五官轮廓比较深,眉梢飞扬,年轻的面孔却有着成熟的气质,也可以说沉稳与张扬这两种很矛盾的特质体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形成了一种特殊而又非凡的魅力,难怪书燕为这个男人着迷了,就是自己这样有过种种经历的人都不免被吸引了去。
“给皇上请安。”穆书燕笑意盈盈地跪了下去。
穆书榆也想跟着跪下去,却被人给止住了。
“王太妃怎可给朕行如此大礼,坐吧。”秦承释笑着让人扶起了穆书榆,然后又看了穆书燕一眼,他有些想不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
“玉浮国的南阳公主穆书燕,现封了玉充华。”于忠在后面小声儿提醒了一句。
“原来是书燕,朕好长时间未见你了,也坐吧。”
秦承释说完便又去和穆书榆说话:“自表叔故去之后,朕未能召见太妃,是朕疏忽了。”
“能得陛下赏赐厚待,已经是王府天大的福分了,不敢再有奢求。”穆书榆垂眼谦恭应对。
秦承释近距离看着这位王太妃,只觉得此女不只面冷,就连眼神也是冷的,可偏偏穿着一身素服又显得特别的清纯美丽,未施脂粉的脸蛋儿更显年少,那白皙的皮肤迎着太阳越发是透着光的干净清丽,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冷情美人儿,不过说出的话却很得体。
于忠轻轻咳了一声儿,秦承释这才反应过来,笑问:“太妃几时进宫的?”
“回皇上,已经来了五日了,明日就回王府。”
“哦,这么快就走?太妃这个时候正应该让玉充华陪在身边才是,况且朕也很怀念表叔,太妃再住段时日也好让朕尽尽心意。”
穆书榆还在犹豫,穆书燕却是高兴极了:“既然皇上已经说了,太妃就快答应下来吧。”
看着这样高兴的穆书燕,穆书榆只能答应了
“太妃进宫想必还未四处看看,朕陪太妃走走,可好?”秦承释兴致很高。
穆书榆本不想答应,她自来到这里后最不愿的就是与位高权重者接触,怕的是招惹是非,只是刚想找个理由拒绝,余光又瞄见了眼巴巴望着秦承释的穆书燕,再想到自己的责任只能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回皇上,臣妾与玉充华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现正要回和宁殿。”
秦承释笑道:“那朕就送太妃回去。”
一路上秦承释只是随意问了问王府里的事情,穆书榆一一答了,闲聊之间已是到了和宁殿门口。
“皇上可是要用过午膳再处理朝务?”穆书榆有礼地问了一句。
“太妃盛情,朕自然要领。”看着穆书榆安逸又冷淡样子,秦承释很想再多呆一会儿。
请秦承释先行进殿之后,穆书榆又让穆书燕随后跟着进去伺候,自己则站在外面嘴角微翘:谁说书燕只能见皇上一面,圣驾现在不是已经到和宁殿来了!
☆、第3章
等宫人将午膳布置好之后,穆书燕亲自服侍秦承释用膳,从头至尾布菜漱口全不假他人之手,看得穆书榆心里微酸,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在玉浮时何等娇贵,结果到了和羲只半年多的时间就已经变得这样卑微了,心酸的同时也庆幸自己好歹是以太妃这样高的身份守寡,现在后半生除了帮着穆书燕在宫中得势保玉浮国泰民安之外,其余的就只剩下清闲和自在了。
想到这儿,穆书榆不免面上带了些许笑意,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前世吃了那么多苦,这回总算是能锦衣玉食让人伺候到老了。
“太妃何事发笑,不如说出来也让朕高兴高兴?”秦承释用过膳后就不时看着坐在旁边角落里安静不语的穆书榆,只觉这样的平庆王太妃自有一股娴静之美,忽又见她突然翘起嘴角顿时心中也跟着舒服起来。
穆书榆听秦承释这样问自知有些忘形失态了,自己新寡之人哪能言笑,不过凭她前世为人处世的老练机警也并未表现出丝毫慌张。
“回皇上,臣妾见皇上与玉充华相处融洽心中感慨,也为玉充华高兴。”
秦承释抿了口茶,笑问:“太妃的话是说玉充华在朕来之前有忧虑之事了,可是受了欺负?”
穆书榆又回复了淡淡的表情,欠身答道:“皇上误会了,臣妾所言是玉充华一心盼着能侍奉皇上,只是皇上事务繁多,想得见圣颜一面却是难事。臣妾虽知不应谈论后宫之事,只是毕竟与玉充华是姐妹至亲,这几日眼见玉充华思念皇上茶饭俱减才斗胆说了出来。”
秦承释扫了一眼轻拭眼角的穆书燕,随即轻笑:“原来太妃是心疼妹妹,责怪朕薄情。朕方才来时已经说了,要为太妃尽尽心意,自然不能让太妃不喜,等朕处理朝政之后,晚上再来和宁殿陪玉充华,如何?”
穆书燕惊喜地抬头看着秦承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玉充华不说话,是不想让朕来了?”秦承释见穆书燕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喜悦和激动,心中也有几分怜爱,他有些回想起这个女孩儿的直率娇俏了。
穆书燕连连摇头,红着脸小声说道:“妾只当自己是在做梦,再想不到还能与皇上亲近,不免过于欣喜,皇上不要怪罪。”
“朕是逗着你玩儿的,你与太妃虽差着辈分,但这也是不得已之事,私下无人时还是可以姐妹相处,太妃也应时常到宫里来住些时日,与皇后和其他妃嫔谈心说笑,太妃年纪毕竟还小,不要过于沉寂抑郁了。”
穆书榆与穆书燕两人都站了起来,行礼恭听齐声称是,穆书榆心想说自己年纪小,这个秦承释少年继位,到现在无非也就是个二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就敢在自己面前充大。
秦承释说完也不久留,带着人直接回了长宣殿处理朝事。
“姐姐!我的好姐姐,今日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我哪能指望皇上还会再到我这里来!”穆书燕等秦承释一走,立即扑到穆书榆怀里又哭又笑。
穆书榆搂着穆书燕轻抚着她的头发:“傻丫头,我们玉浮数年才送进你这么一位公主进和羲后宫,本以为我嫁到王府能借些力帮衬着你,没想到现在却成了空谈,往后你要小心行事,千万记住咱们与玉浮是一体的,与玉浮的荣辱息息相关,只有玉浮无事你我才能安稳一世,其他都是小事,你明白吗?”
穆书榆见穆书燕对秦承释过于迷恋,怕她将来要吃大苦头,如秦承释这样多情温柔的俊美帝王,怎么可能有真心可言,所以只能先以大局为重来提醒穆书燕。
穆书燕点点头:“姐姐,你说的我都懂,也知道你的心事。你放心,只要能得到皇上的荣宠,到时我看谁还敢再借机侵犯欺侮咱们玉浮国,我一定要让岩炙为他们所做过的事后悔,也要让陈薇那个只会狐媚手段的贱人好看!”
穆书榆叹气:这丫头的性子真是太直了,这样爱憎分明,喜怒外露往后还真是难办哪,只能慢慢调教了。
到了傍晚,秦承释果然又来了穆书燕这里,穆书燕这次因为有所准备,所以即使是高兴也没像之前那样表现得过于激动。
“怎么不见太妃?”秦承释看着一桌子的精致饭菜问穆书燕。
穆书燕笑着为秦承释布菜:“回皇上,太妃去了皇后那里,太妃上次见了福欣公主很是喜欢呢。”
福欣为郝皇后所出,今年才三岁,而皇后也只有福欣这一个女儿,其他妃嫔所出的也有三四个公主,只是并不受重视。
“书燕,朕长得可是吓人,你为何见朕总是如此拘谨?”秦承释开起了玩笑。
“皇上英武非凡,怎会吓人,妾实是欢喜能与皇上共处,故而才拘谨。”
秦承释哈哈一笑,伸手将穆书燕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书燕这样念着朕,朕常以后来陪你便是,朕可是听说你在玉浮时曾亲手刺死三名岩炙俘虏,朕可是倾慕得很哪。”
“皇上,妾身并不是野蛮之人,只是那三人口出秽言侮我父王,我自不能容他,岩炙屡次扰我玉浮边城,妾恨不能以一人之力手刃岩炙蛮子!”穆书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