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几个通宵,也许连乞丐的一句“打发点咯”都不如。
每次我抱头苦思冥想新创意的时候,张醉都会幽灵一样地在我身后漂浮,嘴里啧啧称赞着“真不错”。
我看他一点都不为当初犯下的错误感到后悔,说不定反而感到很得意,他自以为创造了一个伟大而专一的未来画家了(恨他一万年)。
如果不是因为我除了画画技巧以外几乎一无所长,我绝对不会在这条磕磕绊绊的路上死命地摸爬滚打。
要出人头地,当快餐店小妹是做不来的。
所以如果说,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在普通的公寓而不是待拆危楼,每天不用为了省钱走过七站路,至少可以用自己的钱搭个公交,我说,我愿意和那些朝九晚五的白痴交换。
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衣锦还乡,带着小朋友喜欢的玩具和零食,给葛莉修女买个舒适的按摩椅,能够把她那几年供养我的钱成倍地奉还,并且还能够自豪地说:葛莉妈妈,这是我给你的养老费。
不必再偷偷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每次给育幼院回信都对地址掩掩遮遮,假装过得很好然后始终不敢把实话透漏出来。
让他们活在虚幻的期盼里,真的总比受到现实的打击要来得强。
否则希拉神父一定会疯狂地奔来把我拎回育幼院。
梦想在我的定义里并不狭隘。
梦想,更多的时候都是现实中得不到或还未得到的东西。
生病的人梦想健康,贫穷的人梦想富有,失明的人梦想色彩,困陷的人梦想出路。
小孩梦想有吃不完的糖果,大人梦想有过不完的假期。
而我只是梦想过着安稳舒适自在独立的日子,希望在想吃披萨的时候,不用把手指放在电话键上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狠下心来把电话线拉掉。
我梦想依靠自己能够得意地活下去。
我盼望着那一天快点到来。
张醉无数次地安慰我,说我只是没遇到自己的伯乐。
什么是千里马?什么是伯乐?
我从来不相信这些所谓的机缘。
我是否真的有所谓的实力?我的作品是否真的有所谓的内涵?对于别人来说它们真的有意义吗?我是否真的有所谓的才华?
这么多的所谓,都是不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世上有绘画才华的人,一定不止我一个。
而我比起他们,缺少一种别人天生就有的能力。
我将为此付出更多的艰辛,爬过更多的荆棘。
能否守得云开见月明,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这,也将会是我要守住一辈子的秘密,我不便多说。
而像我一样落魄的兄弟,没有成千应该也有上万吧。
是否像我一样认真审视过自己?
还是都一股脑热血地认为,自己是匹狮子璁或者汗血宝马,只有自己懂自己,世人都有眼无珠?
真的感到愤青的时候,去看看那些望尘莫及的大师作品,脑子马上就凉快了。
我无数次地感激自己,还有一个算得上清醒的右脑,能够掂出自己的分量。
绘画大师梵高当年是否有过像我一样的疑惑?
他的割耳自画像对于身为观众的我们有什么社会意义吗?
如果没有,为什么那么多人欣赏,崇拜,争相模仿?
孤单落寞的向日葵,是否能成为照亮我们的太阳?
我也盼望能够有像他一样的成就,但愿不是在我死后。
有一天Rila告诉我,她不在这里画了,打算回老家接老爸的画廊生意,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触到什么分量极人物。
忽然间明白,任何时候我们需要的都不是伯乐,只是一个好的营销大师。
至少那样能让我们过得更好。
张醉把他们德育课上的故事讲给我逗弄郁闷的我开心。
梦想的一课,我想,每个孩子都会(炫)经(书)历(网)。
无论是以讨论,畅谈,还是作文的形式。
而我们玛索育幼院则举办了一场化装舞会,希拉神父说,谁扮得最像,就奖励两块DOVE。
于是大家纷纷苦思,冥想,四处借衣服。
穿着用棉衫改制成的芭蕾舞服的小美,带着从保安那里偷来的大盖帽,军礼敬得有模有样的安东,梅衣偷来了小路老师的教棒,阿才带着头盔假装工程师……
我不知道画家要怎么装扮才好,于是就简简单单地背了葛莉修女送的小画夹。
最后赢的人是烨伟,他穿着清洁工人丢掉的工作服(衣服有点长哦),手托一把大扫帚……
理想不分贵贱,两块DOVE是他的。
我不知道小美是否已经旋转在舞台上,也不知道烨伟是否骑着垃圾车全城做环卫,那些最初的理想,已经太远。
至于阿才,他不可能成为工程师了,很多年前被有钱人家收养,听说现在在大公司有份稳定而丰厚的工资。
更多的人,是不能为那傻傻的曾经而坚持的。
因为我们都需要活下去。
每个人都一样
往事难忘
提到过去就热泪盈眶
感人真情
带着无限向往
有梦的人都一样
回想我一路上
走走唱唱
有时快乐有时候感伤
可是我依然
带着深切盼望
希望有天成功在望
北方走到南方
寻找一个理想
哪怕真的就是一个人去闯
带着你的祝福
还有简单行囊
当做我失落的避风港
不管有没有人喜欢我的歌唱
我都愿意继续飞翔继续分享
月亮给我思念
星星为我照亮
高歌的人不再彷徨
在我落泪之前
我会依然坚强
再多的苦我想也就是这样
远眺爱的方向
前景已经照亮
有梦的人不会彷徨
拿下耳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里流出了咸咸的水。
梦想的终点,真的离得好远。
门板忽然震动起来。
张醉在外面敲了起来。
他说日历上圈着,今天我生日,他买了一个十块钱的橙子蛋糕犒劳我。
01。扭曲的“第二”世界(上)
更新时间:2010…2…17 11:02:00
字数:2079
——风信子的花期过后,若要再开花,需要剪掉之前奄奄一息的花朵。所以风信子也代表着,重生的爱。
情人节行情大涨的玫瑰花,高傲地摆在橱窗里,它们反正不缺人来购买。
为什么这么得意?为什么不想想接下来的下场?
你们以为,在求爱完成以后,你们的命运又会如何?
大街上到处都是玫瑰花的散尸,零落成泥碾作尘。
小吃摊的烧烤味覆盖了方圆十里,没有花香如故。
我如约来到这家花店,在窗前打量。
“红”媚如春。
春什么春,2月14日明明是个很冷的日子。
我受不了这样的娇艳俗丽,一如我受不了花瓣上停着水露的牡丹。
你们再美,在我眼里也是一群菜色,诡异又恶心。
“小姐,要买玫瑰吗?”
围着绿色裙兜的嗅觉灵敏的女店员靠过来,带着浅得几乎无痕的微笑。
“玫瑰?不,我不买,我和你们店长约好了。”
女孩愣了神,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麻烦的人。
我皱了皱眉,朝里面喊了一句:“喂,我来了。”
急促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
他果然迅速地从墙壁后探出脑袋,乍看起来似有若无地笑着。
他也围着裙兜样儿的工作服,一双手湿淋淋地走过来,看到我,双手立刻在沾了些花泥的西裤上蹭起来。
“刚刚我在楼上修剪花枝。”
看出来了,右手食指上的小口子还在渗血。
我随手抽过收银台纸盒子里的面纸,给他摁在伤口上。
“这一次是玫瑰还是蔷薇?”
他微微路出一点傻笑,说只是被仙人球不小心刮到了。
“我已经给你弄到了所有颜色的风信子。”
我没有很欣喜地跑过去抱着花盆狂亲一番,而是问他:“你觉得哪一盆最好看?”
“紫的吧,很好看不是吗?多高贵啊。”
他骄傲自得地拍着胸脯,却忽然注意到我空空如也的双手。
“你没有带颜料和画笔这些工具来吗?”
“带了。”
我拿起搁在收银台上的小笔袋。
“就几支铅笔?”
“我画素描。”
“那你还叫我收集所有颜色的风信子?”
“是你自己打包票说能全部收集到,那我干嘛不考验一下你的能力?”
……
他一副恼怒的样子,张牙舞爪伸手要敲我的头,然而到了我头顶,却又舒展开拳头,笑眯眯地像拍小狗似的轻抚了两下。
我不满地打开他的爪,不喜欢被他当成所有物的感觉。
他抿了抿嘴,解下围兜除在一边,似乎有点不高,兴致淡淡地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你就好好安心画吧,有什么需要小糖会给你提供。”
有的时候我真不希望他这么两面,时而对我温蔼可加,时而又板着一张青霜脸。
不过,不管他是哪一面,他都始终自以为是我的主人。
而我从来不承认我是他的奴隶。
别人也不这么认为,哪有奴才动动嘴,主子跑断腿的?
他知道我喜欢写生,就开了这家花店。
各式各样的花都有,他甚至能把灌木丛都搬回来。
外人眼里看起来的幸福,其实只不过是他给我的束缚。
他要求我做只有他认为安全,可以的事情。
譬如他喜欢粉红色的尖顶风铃草,他就会希望我也跟他一样喜欢。
他不明说,却常常有意无意给我讲述这种名贵花的各种特性,是另一种方式的强迫记忆。
风铃草有一种特殊的意义,叫做独占的爱,我查过。我知道他就是希望我发现这一点,然后能明白他绝不与他人分享我的心意。
他并不满意我喜欢风信子,风信子有重生,自由的含义,他把那变相地看做我是想要挣脱他。
可他又不能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那只会过早地把我吓走而已。
他总是竭尽全力地要把他的想法植根入我的脑海中,让他成为我的中心。
他怎么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小小细节,从来都瞒不过我。
其实我迟早要离开他,这是一件我们在口头上有共识的事情,却在心里始终达不成统一政见。
他至今仍旧试图用各式各样自以为我看不见的方法,企图阻碍我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我必须乖乖当他的附属品。
那不可能。
尽管他说这是爱,他会给我妻子的名分,跟我组成家庭。
这无非是换了一种法律的手段要绑住我罢了。
我不认为这世界会上有一种爱叫作“不要与陌生人说话”。
当然他还没到这个地步就是了,他比那个蠢得只会用暴力的男人要聪明得多。
我无法苟同,他说看到我眼睛的那一刻就打算把我金屋藏娇的说法。
我第一次跟他对视,只觉得他眼里有粒没洗净的眼屎。
他走了。
我捧着紫色的风信子,仔细地端详,右手轻轻地抚摸,享受花瓣带来的美好质感。
也许是知道了我和那个店长的特殊关系,名叫小糖的女孩很热情地靠过来夸赞我。
“你很有眼光嘛,蓝色风信子可是风信子始祖,有象征生命的美好意义哦。”
她成功地显示了身为花店店员的实力。
我没有答话,却给了她个欣然同意的微笑,然后放下了手里的“紫色”风信子。
我知道。
早就知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是个色盲。
红绿色反,蓝紫色反。
02。扭曲的“第二”世界(下)
更新时间:2010…2…18 23:29:00
字数:4066
红橙黄绿蓝靛紫。
七种构成世界的美丽颜色,我只剩下橙色和黄色能分辨得比较清楚,就连靛色也常常看成深紫色。
所以,那些艳红的玫瑰在我眼里,都只是泛着阴魅光芒的,诡异的绿。
而深绿色的根茎,却扭曲成了叫人寒颤的血红色。
每当进入玫瑰花海,总若陷入恐惧的海洋。
如果他知道在我眼里,那些美丽的粉色风铃草,,全部都丑陋如爬行毛虫,或许再也不会向我卖力推荐了。
并不是每个人一出生就能意识到自己是个色盲。
我从小,接受的也是“太阳是红色,草地是绿色”的教育。
只是不知为什么那么别扭。
画中的太阳是一种冰凉冰凉的颜色,草地的颜色则看起来热乎乎的。
我总觉得奇怪。
太阳为什么要是这种颜色?
我曾从手指缝中窥视过午后太阳的颜色,那绝对不是“红色”,像一个放射着无数光线的点,那些万丈光芒应该是一种极为明亮极为耀眼的白色,或许,带一点暖黄。
可大家还是坚持画成“红色”,那冰冷沉黯的颜色。
的确,我有见过这种颜色的太阳。
那是有着晚霞的鬼魅夕阳,天边全被染成了磷火一样的颜色。
虽然磷火在我眼里是“红色”的。
我的世界变了样,而我毫不察觉。
每一堂绘画课上,我毫不犹疑地拿起“红色”的笔画太阳,再用唯一没有辨认错的黄色画上一圈外晕。
可我根本不知道,我眼里所看到的那种令人寒颤的颜色,在其他人的眼里,被叫做“绿”。
直到有一天,我把这疑惑告诉了葛莉修女。
我把玩着红色铅笔问她:“为什么太阳白天和傍晚的颜色差那么多呢?”
“也没有差很多啊,只是傍晚,太阳工作了一天累了,身上的能量少了。可是它的色调依然是温暖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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