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我?”我对上他敏锐深沉的双目,轻声问道。
“雅儿,告诉我,沈豫鲲对你好吗?”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反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他是我爹啊,”我撇了他一眼,抢白道。心里已是不悦,我爹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他怎可如此无礼。
四爷微怔,“你爹告诉我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我心头跳动,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了他,“没错,”我昂起头回道,“他确实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在我眼里也没什么两样。”
他不怒反笑道:“雅儿,你不想念自己的亲人吗?你爹对你再好,毕竟只是你的养父。”
我凝神看向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他说这番话的意图,只是他仅仅挑了下眉,一丝微笑掠过他的唇边。
“我的爹娘早已过世,”我咬了咬嘴唇,“我没有亲人了。”明知道不该向他过分坦白,可是不知为何,我对他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傻丫头,”他摸了摸我的头,我被他的举动惊住,可还没等我做出反应,他的下一句话更是让我呆立当场,“我就是你的兄长。”
兄长,我傻傻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他眼底的笑意弥漫开来,“雅儿,我不会骗你。”
我朝爹站立的方向望去,远远的看到他冲我点了点头,可是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到了,兄长,这玩笑开的也未免太大了。
“你真是我哥哥?”我艰难的问道,若他真是我的兄长,那意味着什么。
果然,下一刻他的话立刻给了我明确的答案,“对,我是你的皇兄,而你是我大清国的格格。”
难怪我第一眼见到他就有熟悉的亲切感,他本就是我的兄长,这也是为何他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逼人气势,因为他本就是九五之尊。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弯腰屈膝行礼道:“雅儿给皇上请安,”他托住我的双肩,稍稍用力拉我起身,“勿需多礼。”
“雅儿适才出口无状,请皇上见谅,”我诚惶诚恐的说道,虽然他是我的兄长,但首先他是个皇帝,而我言语不敬,确实冲撞了他。
“亲兄妹何须说两家话,”他和颜悦色的说道:“雅儿,叫我皇兄,或者,”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或者皇帝哥哥,就和承欢一样,好吗?”
我反反复复在嘴里嚅喏着,支吾着叫不出口,他好脾气的说道:“雅儿,不急,慢慢来。”
我菀尔,我的皇帝哥哥也自有其平易近人的一面,除去了皇帝的光环,他和如风哥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雅儿,你愿意随我回宫吗?”他带着亲昵的口吻问道。
回宫?这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我茫然的看向他。
“在宫里你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他见我低头不语,悠然不迫的在我耳边说道,“你本就是我大清国的格格。”他重复道。
他真挚的看着我,略带着点期盼的目光,我心里一动,要不是回忆起娘亲信中的话,我险些答应了下来。
“皇上……”他皱了下眉头,我赶紧改口道:“皇帝哥哥,雅儿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怕是适应不了宫里的那些规矩,”他打断了我,“规矩可以慢慢学。”
“爹对我很好,雅儿舍不得他,”我咬咬牙,如是说道。
他一下子就沉默了,我揣测着他的心理,有些后悔方才直白的回绝,良久的沉寂后,他缓缓说道:“你不愿意,我自不会勉强。”
我使劲绞着双手,偷偷抬眼瞧他,见他神色并无异样,我才说道:“谢谢皇帝哥哥,其实雅儿也舍不得你,只是你还有兄弟,妻子,儿女,但爹他只有我。”
他朗朗的笑了,将我鬓边的散发捋到耳后,“辫子散了,”我也不好意思的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蛋,眼里满是宠溺。
“傅大人,您来了,皇上在那边呢。”
“嗯。”
不多远处传来了这样的对话声,是六哥哥吗?我惊喜的回头,他正朝这儿走来,几步的距离走的极其的缓慢。
我们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避开,虽是面带笑容,但笑容的背后有深沉的伪装和勉强,“傅恒,你来得正好,朕正准备回宫了。”皇帝慢条斯理的说了句。
六哥哥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的话,马车已在村口备下。”
“好,那这便走吧,”皇帝转向我,语气亲切的说道:“雅儿,过些日子我再来瞧你。”
“恭送皇上,”我微微福了福身,眼角却直往六哥哥看去,他躲过了我的目光,再没有看我一眼,就好像我们从来都不曾认识过,而今晨我们漫步荒山共赏日出的情景只是我的一场虚无飘渺的梦境。
我郁郁寡欢的跟着爹回了家,他像有满腹的心事,故也没有察觉到我的异状。一进门,我便躲进了自己的屋子。
我一手托腮看着摊在桌上的书卷,一手漫无目的的在纸上划着圈,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六哥哥近乎绝情的冰冷眼神。“小姐,小姐,”书被轻轻的抽走,我才回过伸来。
“小姐,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都唤了你好几遍了。”听莲把书又塞到了我手中。
“我这不看书嘛,你嚷什么?”我掩饰道。
听莲笑道:“小姐,有您这么看书的吗?”
“谁不是这样看书的?”我没好气的说道。
听莲听了差点没笑岔气,“小姐您自个儿看看您手中的书。”
我这才发现书是倒拿着的,我楞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小姐,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听莲托着下巴坐到我身边,好奇的问道。
“我没事,对了,你方才叫我干吗?”我用胳膊撞了撞好整以暇等着我解惑的听莲。
“哦,哦,差点给忘了,”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封像是书信的东西,“老高拿来的,说是有个小男孩送来,非要亲自交到小姐手上,等了很久没见小姐回来才留下了书信先行离去。”
我接过了信,见听莲感兴趣的直盯着信瞧,便说道:“没你事了,你先出去吧。”
她依依不舍的问道:“小姐,真没我事了?”说完,还伸了伸脖子。
我把她往门外推去,“有事我再唤你。”
她这才失望的离开,小丫头,我暗暗好笑,什么时候学的这般好管闲事了。
信封上没有署名,我想了想,撕开了封口。信纸上散发着阵阵清香,好像还是兰花的香味,我先翻到信纸的最后,依然没有落款。信上仅寥寥数语,像是一首诗。
明珠可贯须为佩,
日西春尽到来迟。
午夜鹣鹣梦早醒,
时当只道是寻常。
宫中朝四夷坐法,
浊水清波何异源。
净业观莲碧烟寺,
直为凝情恐人见。
短短的八句话,看的我一头雾水,从诗中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也看不出送信人有什么意图。
我把信纸塞回了信封扔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之徒开的玩笑。
见听莲探了半个脑袋进来,我好笑的说道:“来,帮我磨墨。”
“小姐是要临帖吗?”她兴冲冲的翻出了上好的端砚,才磨了一半,就被匆忙寻来的老高打断,“听莲,外头有人找你。”
她为难的看了看我,“去吧,我自己磨。”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一阵风卷似的走出门去。
我轻舐墨汁,落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恍惚间傅恒两个字已经跃然纸上,慌忙之下,我用力的用手去擦,可是平白的沾了满手的墨汁,那白纸黑字还存留在那里向我示威。
我狠狠的将写有他名字的纸张撕了个粉碎,眼不见为净,没想到眼角又瞥到了那封之前听莲拿进来的信,心念一动,再次打开,细细读来,这首诗没有押韵,对仗亦不工整,显然写信之人想要表达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翻来覆去的将信看了好几遍,终于被我看出了点名堂,这是一首藏头诗,前四句取第一个字,而后面四句取最后一字,拼凑出来正是“明日午时,法源寺见”,我顿时心中小鹿儿乱撞,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紧张,惊喜,激动,兴奋,什么都有。
我几乎毫无疑问的就认定了这是六哥哥派人送来的书信,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原来在这条路上并不是我一厢情愿。
阴霾的心境瞬时开朗起来,如同雨后的彩虹绚丽倚霓。我重新摊开了洁白的画纸,一笔一划的勾勒出六哥哥的轮廓,刚毅的棱角,剑眉星目,嘴角微咧,笑意盎然。
“雅儿,你在里面吗?”是如风哥哥的声音,我手忙脚乱的收起了桌上的画纸,才整理干净,他已经闯了进来。
“雅儿,你在呢,怎么不出声?”他双手藏在身后,挺直了身板,眉开眼笑。
“哥,你进人家的屋子都不敲门,”我白了他一眼,“身后藏了什么?还不快拿出来。”
他笑嘻嘻的把手伸到我跟前,呀,竟然是只粉妆玉琢的白兔,它两只又尖又长的耳朵倒贴在头上,灰色的眼珠骨碌碌的转着,可爱极了。
如风一手倒提着小兔儿的耳朵,一手拎着一只笼子,我连忙伸手去抢,“还不放手,它快被你折磨死了。”
“哪能啊,我可是救它于水深火热中哦,”如风得意的说道:“要不是我及时买了它回来,说不定已经成了哪个酒楼的野味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拼命捂住了耳朵,太残忍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如风小心翼翼的把小兔子装进了笼子里,小白兔蹭的一下钻了进去,就着笼子里的青草,三瓣嘴唇急促的嚅动着。
“它是饿坏了,”我轻声说道,“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了,”我拉了拉垂在胸前的辫子,“哥,你说叫它什么名字好呢?”
如风抓耳挠腮,“就是一只小白兔,还叫什么名字?”
“对了,你提醒我了,”我鼓掌道,“就叫它小白。”
如风顺手刮了下我的鼻子,“我看你啊就和它一样傻,傻的可爱。”
我瞪他,他反而笑的更开心。
他眼中写满了柔情似水,只是我心已许,今生难以为报。
第一卷 第十四章 相约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起身了,不仅帮着老高收拾了院子,还同他一起灌水浇花,心情好的不像话。
中午的时候我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裳,还对着镜子涂脂抹粉了一番,临到出门了,想想不好,又重新把脸洗干净,还是素面朝天看起来比较的自然,也比较的像我自己。
乘着老高还没叫开饭,我偷偷的溜了出去,没想到在门口和爹撞了个满怀。他皱眉道:“雅儿,就快开饭了你还要去哪?”
我吐了吐舌头,暗呼自己运气不好,我支吾道:“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爹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嘴角咧了咧,好像是笑了笑,“我的雅儿长大了,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爹,您说什么呢,”我羞的满脸通红,低下了头,直看着自己的脚尖。
“打扮的那么漂亮,总不见的是陪爹去散步,”他调侃道,“要是雅儿愿意,爹倒是很乐意呢。”
“爹,”我嗔道,“您又拿女儿寻开心。”
他的神色一正,将笑容收了起来,“雅儿,你和谁交朋友,爹自然不会过问,爹也相信你的眼光。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你是个姑娘家,轻佻浮华是大忌,一步错满盘皆输,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爹说的是,雅儿会时时刻刻的记在心上。”
“不要太晚回来,”他又一次叮嘱道。
从菜市口一直往南再奔东进入前街,法源寺就在这条胡同的正中。
听说法源寺的历史可以追踪到唐代贞观年间。当年唐太宗御驾亲征高丽,其中主要兵力在幽州城内集结,然后由辽东至高丽,结果无功而返。唐太宗为了安抚军心,特意在幽州的东南角建筑寺庙,当时称悯忠寺,应该是出于悼念之意。寺庙后来在明朝的时候改称崇福寺,而在清雍正年间改为现在的法源寺。这些都是爹平日里告诉我的典故,现在想来还觉挺有意思。
“在想什么?看你想的这般出神。”是一个低沉而又醇厚的男声,清癯的脸,修长的身材,和六哥哥是一样的器宇轩昂,风姿秀逸。
“怎么是你?”我还是失望了,希望如同一个个五彩缤纷的泡沫在我眼前破灭。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纪昀不以为然的问道,“你很意外?”
我脚尖踢着碎石子,轻声道:“没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追问。
“没什么,”我抬眼看他,“那封藏头诗是你叫人送来的?你找我什么事?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我就回去了。”
“别忙啊,”他伸手拉住我,随后又松开,看他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不由笑道:“那你倒是说啊。”
“你还没吃饭吧,”他挠头道:“我知道京城有一家馆子不错。”
“又吃饭,前天不是才吃过吗?”我抿嘴笑道,“对了,说起前天吃饭,如风哥哥一夜没回来,是不是你把他灌醉了?”
他狡黠的笑道:“如风喝的烂醉如泥,我索性就让人将他抬回了我家中,也省得半夜送他回来惊醒了你。”
还好,还好,我拍了拍胸口,要是真送了回来,我也是整夜未归的事实就无法隐瞒了。
“我可以叫你雅儿吗?”他脸上闪出的那丝笑容,如那和熙的春风荡人心魄。
“随便吧,”我淡淡回应。
“民以食为天,雅儿,我们先去吃饭,”他坚持道。
我才摇了摇头,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了很轻的“咕”的一声,我的脸上立刻飞起了一朵红晕,这也太丢脸了。
我偷偷的瞧他,想从他的表情中来判断他是否注意到了从我肚子里发出的动静,他脸上似笑非笑,却不经意的说道:“我饿了,能否请你赏脸一起去?”
我还在犹豫不决,他牵起我的手就朝前走,我往回抽手,他先是紧了紧,旋即还是放开了。
这家馆子比前天去的伯伦楼要寒碜许多,店面又小又挤,原先预备的那些座位似乎都坐满了,所以在角落或是过道上又加了几张桌子和十几个凳子,使得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是显得拥挤不堪。
许是见我皱紧了眉头,纪昀嘴角微扯,“别看这里的环境不好,但是东西真是不错,和伯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