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是知道的。”玄冥低头望着自己方才划出的杀生修罗阵,侃侃道出:“在玄火门内,一众门徒莫不是把天生会使玄火的玄氏皇族视若神明,玄煌利用他们这一盲从特点,游说他们集体自杀,并允诺他们不日后即会醒来,并且得到更为强势之力量。如此,九百武林高手之鲜血便可轻易得到,待杀生修罗阵启动,那九百武林高手遗留在玄火门的尸体,自然会被唤醒,并且成为身负绝世武功的强大御鬼。是想,一只稀疏平常的御鬼,其破坏之力已让人后怕,若是九百只武功盖世的御鬼苏醒,哼,玄火门可就热闹得很了。”
琅邪与十翼听到玄冥丝丝入扣的解说,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待琅邪凝神思索良久,越想越觉得这般分析无懈可击,转头问玄冥道:“这些,你是如何想到的?”
玄冥优雅一笑,淡道:“因为——倘若我是玄煌,也会这么做。”
琅邪心头顿时一寒,想玄冥年纪轻轻,心机却这般深重,能在转瞬间记住无垢幻镜内显现出的冥咒,这已然教人惊叹了,更加上他计谋修为与玄煌相比,愈发让人胆寒,倘若他成为玄火王,只怕天下间能与他为敌的将少之又少,届时——整个华夏中原,只怕会被他搅得鸡犬不宁。不过——只要有红莲在,玄冥定不会步入玄煌后尘,因为玄冥此生唯一所追求的,只有红莲能给予他。
亲情、纯真、温暖、自由、包容与……爱情。
琅邪长长一叹,想道:“其实……玄冥,才真是个伤心人,无怪乎他对红莲执着到疯狂的地步了。”于是皱眉道:“若那杀生修罗阵,水冲不掉,血洗不尽,该当如何破坏呢?”
十翼笑道:“这不简单,引天雷劈之,翻地覆毁之,这大五行诀我来说,乃轻而易举之力。”
玄冥呵呵笑起来,道:“你在玄火王家门口闹这般大动静,只怕还没把修罗阵法毁坏三成,玄煌就追着你屁股后面跑了,况,即便你果真一举毁了血书阵法,其深重怨气依旧根深蒂固残留,而阵法要的就是那股怨念,这与没毁有何区别?”
十翼被玄冥说得脸色通红,可心内深处抑制不住泛出丝丝缕缕柔情,讪讪道:“看来这计策,是引蛇出洞的一招巧计了。”
琅邪忍不住轻笑起来,一时,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他问玄冥道:“三殿下似乎早已想到好计策了,却有闲情在此捉弄老实人。我等机智实是自愧不如,唯有马首是瞻的好。”
十翼听琅邪如此夸耀玄冥,心中不禁又洋溢出骄傲与甜蜜的心情,道:“主子,您说该如何是好。”
“简单。”玄冥笑得一团和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见琅邪与十翼同时一愣,不解其意,玄冥方解释道:“大凡越是复杂的巨阵,布施起来越是谨慎,因为其力量越大,越怕出错。”
琅邪何等人物,当下反应过来,对玄冥笑道:“三殿下不亏是一众神魔畏惧之杀神,这般计策,真是物美价廉的紧,呵呵。”
十翼当下也反应过来,摇头笑道:“主子莫不是说,利用那些怨毒之血,乘其不备大肆篡改?——十翼愧为前任白虎族首座长老,竟笨得杀鸡使出了牛力气。”
玄冥淡淡一笑,沉声道:“此文字怪异繁琐,及其难以记忆,只怕连监工的十六堂堂主也记不住那么多的丝丝缕缕,点点画画。十翼你按着此图,把阵型篡改得似是而非,交予琅邪,琅邪利用玄火门心腹渗透进布阵人群中,就地取材,悄悄用他们的怨毒之血按十翼所改方式乱划一气,就算是玄煌亲临观看,只怕也难以察觉被掌控着秘不外传的正统白虎文的白虎族长老做了手脚。”
琅邪与十翼相视而笑,当下与玄冥席地坐于青翠竹林内,仔细商议步骤细节,直把计划反复推敲得滴水不漏。
又一个饱含着诸多秘密的冷夜,缓缓降临。
☆、第六十章:烈火交织的心结
自从那日玄煌不期而至,玄冥与琅邪逃出昆仑虚后,整个天寒地冻的昆仑虚内再次沉寂下来。仿佛原本就清冷孤寂的苍白世界再次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即使天崩地裂也无法把它唤醒。
就在这般冰雪世界中,红莲仰头望着昏聩天空永无止尽地飘洒下冰冷冷的雪花,她开始空前地不信任昆仑虚内的每一个巫女,她们呼吸出的鼻息都带着冰冷的味道,她们望着她的目光都是警惕与疏离,她们毫无表情的容颜,在看红莲时都多了一层隐忍的狰狞和嗜血。
红莲忍无可忍,唯有成日躲在冰琅居,苦苦等待着琅邪回来,告诉她:玄冥此时很好,玄冥等着她去找他。
十天终于艰难地熬过去了……
第十一天到来了……
而后是十二天……
十三天……
此时,红莲哪会知道琅邪、十翼与玄冥正在秘密策划着推翻玄煌铁血统治的每一个步骤呢?
漫长的等待让红莲变得形容枯槁,憔悴不堪,加上玄煌给她的当头一棒,更使得她绝望之极。红莲觉得自己倘若在如此等下去,就会发疯了。于是悄然离开了冰琅居,向海崖边那座荒芜孤寂的八角亭而去,因为那里是玄冥第一次对她一诉衷肠的地方。
万分小心地穿过巨大冰晶长廊,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巫女,原以为相安无事的红莲刚放下一颗心,却被倚在长廊口的黑衣男子惊得转身往回走。
那黑衣男子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忙移动高大健美的身形,迈开大步追上欲逃跑的红莲伸手狠狠拉住她纤细的手腕,狂怒道:“你为什么要躲我!我已在此等了你三天了!”
声音掩不住的炽情烈焰。
红莲忙回身挣扎道:“二皇子,放手,在如是,莫怪红莲喊人了!”
“我爱你,我疼你,我想见你,你便这般躲我,怕我,厌恶我?!”玄瞳狂烈地伸臂狠狠抱住红莲,吼道:“你叫!有本事你叫!”
红莲深吸口气,闭上眼,默然抗拒。
“我自伤一好,没日没夜地想你,想你为我抚琴,想你在玄祀上妙曼舞姿,想你怜惜我的神情。我挣扎过,痛苦过,你以为我就不想放开你么!”玄瞳再也不是那个傲慢清高,漠视一切的贵族王子,只是一个像玄冥一般孤独的少年,苦苦寻求着一个温暖的避风港,他把头埋入红莲颈窝,涩声惨然道:“但……我做不到。”
红莲愣了愣,依然决绝地拉开玄瞳双手,推开他的怀抱,淡漠道:“二皇子请回吧,以后再也莫要来昆仑虚,你我之间瓜葛一笔勾销。”
玄瞳愣了愣,转身拿过一直倚在旁边的一个四尺长的窄长木匣,双手递予红莲,高声道:“你不爱我可以,我乃玄冥剑下败将,绝不会耍赖不认,你故是喜(。。…提供下载)欢玄冥,我更无资格强求,但我却要让你知晓我的心,用情不比玄冥少。——玄冥那人狡诈多谋,心机深重,将来你必难驯服他,届时他伤你气你,可以来寻我,只要是我玄瞳做得到的,定会为你做到。”顿了顿,玄瞳一改往日傲慢语气,低头望着手上木匣,慎重道:“此瑶琴乃我娘遗物,名唤‘烈歌’。你收下它,算是答允我的要求,也算是赔你那日被我摔坏的琴。此后相见,你并不必像见到罗刹鬼怪般躲我。我愿做你一辈子的蓝颜知己。”
红莲仰头望着玄瞳俊朗出尘的样貌,怎么不会理解玄瞳对她提出了一辈子等待的沉重诺言,他的苦痛与玄冥一般的深重,但他与玄冥不同的是,玄冥把苦痛化为了深埋心底的憎恨,像一杯越摆越醇烈的毒酒,终于扭曲变形,成为深深躲藏于暗夜的浑身是火的修罗怪物。——而玄瞳则是不原谅,不原谅他自己,不原谅玄火门,以征服玄火门作为最大的报复,把自己的伤痛和仇恨化为嗔怒,化为血化为火!化为一曲孤单而狂傲的烈歌。
红莲长长一叹,垂下眼,淡道:“二皇子,这琴,我是不会收的,你沉重的允诺,我更是背不动的。”
“为什么!”玄瞳倏然皱眉,高声大吼道:“给我个答案!”
红莲呵呵轻笑,淡道:“答案答案,事情的真像往往残酷得难以接受——为什么每一个每一个人还要苦苦追寻呢?玄瞳,你走罢。”
玄瞳仰头质问红莲:“你这般,待我可算公平?我问了你无数个为什么,你都没有回答过我,至少这一个,我要听到真话。——给我个死心放开你的理由。”
红莲咬咬牙,终于仰头无畏望着玄瞳,深深隐藏住自己的悲哀,深深隐藏住自己的无助,娓娓而道:“不久前,吾王——也就是你的父皇,亲自向我提亲,命我嫁于玄王,成为玄火圣妻。我已答允。”
“……你、你说——什么?”玄瞳愣然半晌,方难以置信地又问一遍。
红莲一字一顿沉声道:“不日后,我便是新一任玄火圣妻。”
玄瞳当即脸色刷白,如同五雷轰顶,全身剧颤,不知所措地喃道:“不……不会!怎么可能,你——你怎么会答允,你定不是自愿的!是父皇逼你,是他逼你的!”
红莲脑海中浮现出玄冥那绝世容颜,想着他苦苦叹息:“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们为何要这般待我?”想着玄冥无助地涩声喃道:“冥哥哥太累了……”想着他的一切难以承受的悲苦。红莲又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玄瞳,最终沉声道:“不,是我自愿的,我讨厌受人摆布,讨厌他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奈,我想爬的更高,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应允吾王,事实上,这一天我盼了好'TXT小说下载:。345wx。'久——”
“够了!!”玄瞳双臂一抖,瑶琴摔落在地,琴盒开启,里面一具古朴锃亮的瑶琴重重跌出,顿时砸出数道裂纹,他朝她近乎疯狂地大吼道:“你以为这等玩笑很好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对你死心?!你这个——冷酷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受伤后,都要无情地指责红莲,指责红莲是冷酷的呢?
可是因为,他们想在红莲这里寻求更多更多的温暖与柔情?
红莲仰头,用一双坚定得怕人的双眸深深刺入玄瞳心间,她——最终一句话也没说,没有辩驳,没有承认。
玄瞳顿时魂不守舍,干笑着胡乱说道:“我玄瞳瞎了眼,怎会爱上你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哈哈,玄冥也瞎了眼,疯了,全疯了!红莲,原来你与世间任何女子毫无区别!冷酷、自私、势力……老子、老子再也不要见到你这个满脸妖气的贱人!”言罢,再不管地上瑶琴,转身像逃一般地离开了冰晶长廊,仿佛红莲是个吃人的梦魇,随时都会追向他,而后一口吞噬。
直到玄瞳身影再也看不见,红莲方惨然一笑,长叹口气,蹲□轻轻抚着地上裂痕满布的瑶琴,悄然哽咽道:“裂帛之声,碎弦之音,还有——心碎的声音罢?”
父子之间的仇恨,乃是天地间最悲哀的仇恨,红莲宁可他们恨自己,也不愿在加重父子间的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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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瞳迷迷瞪瞪地逃出了昆仑虚,失魂落魄走到玄玦大殿,此时也想不起什么礼法规矩,上得高墀,一屁股坐于玄王宝座之上,脑海中一片混乱,就如狂风吹乱雪般让他难以思绪。
那凌乱的记忆拉回了小时候,躲在母亲身后,死死揪着母亲的裙褶,慌张望着眼前狂傲俊朗的陌生男人,那男人伸出手指抚开母亲脸上泪水,柔声道:“鸣凤,本王对不住你们——”
“你自然是对不住的!七年——整整七年,你都不曾来看望我们母子!若王上对鸣凤无情,为何当时把我强行掠回玄火门?”鸣凤近乎歇斯底里地拉住如受惊小兔的小小玄瞳,向玄煌面前推去,一扫平日的温柔贤淑,逼迫道:“叫父皇,快叫父皇,让他看看,瞳儿怎么就比不过那荒山野岭来的蛮夷妖女生的鬼童!”
“放肆!!”玄煌豁然皱眉,雷霆之怒更不留情地显现出来,“毓儿乃是正宫,她所生嫡子日后当之无愧为玄王,瞳儿自是比不过冥儿万一!”
“——玄煌!——你,你——”鸣凤气苦之极,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泪都忘了流,她忙抚住昏眩的额,纤细的身形摇摇欲坠。
“不准你欺负我娘!”玄瞳咬牙冲上前,忍下心头惊惶,抬起小脚就向玄煌腿上狠狠踢去,他哪里知道眼前之人是强势无比,高高在上的玄火之王,更不记得眼前这个霸气十足的男人是在襁褓里抱过他的亲生父亲。
玄煌见鸣凤身形摇晃,也顾不得撒泼的玄瞳。忙伸手扶住她,皱眉相劝道:“你做事一向大方得体,深得我心,且心胸宽广,为何就容不下巴毓母子呢?她初来乍到,又刚刚产子,很是不安,本王还想指望你多去陪陪她,照顾她——”
刚缓过一口气的鸣凤听到这些话,更加气愤,握起拳头就向玄煌身上狠狠打去,嚎啕道:“陪陪她,照顾她……而我刚刚产子第二日,你就率领大批人马远赴西南,一走就整整七年啊!你教我怎能不恨你怨你——”
鸣凤的哭喊回绕在玄瞳耳际久久不散……
那是一个女人最为深切的哀怨与悲叹。
后来——巴毓突然无故带着襁褓内的玄冥逃出玄火门,玄煌疯了一样追回哀牢山,但带回来的,只有嗷嗷哭号的玄冥,不日后,玄煌对玄冥态度空前巨转,而玄冥也消失不见了,谁都谣传玄冥已然死去。玄煌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更加冷酷无情,杀人嗜血,但夜间,这个强势的男人总是把自己锁在卧房内,谁也不准入内,鸣凤成日以泪洗面,点着盏宫灯站在门前,只希望玄煌能够回来。就这么等着,直到……深夜……
忽然有一天,玄煌闯入了鸣凤居所,当时正在自豪地望着小玄瞳使出玄火燃化一团生铁的鸣凤欣喜过望,忙过去搀扶玄煌,玄瞳却冷冷望着自己的父亲酩酊大醉的模样,心中充满憎恨。却听得玄煌胡言乱语地喃道:“毓儿,巴毓……我想你想得好苦……你为何这般待我?你若死,吾心死——吾心死……天下!天下人皆该死!我要杀杀杀!杀光你们所有人!——你!”他伸出指头狠狠指向搀扶着他的鸣凤,接着又指向站在一边的玄瞳,“还有你!”最后,他指向夜空,万分凄厉地狂吼道:“巴夜——巴夜——!!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