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魂愣了愣神,急道:“三殿下玄冥不听指令,私自回来,这无疑是谋逆,现更斩杀无数前来阻拦的玄火门徒,乃罪上加罪,依老夫拙见,当派一位堂主前去阻拦方是上策,如若不然,三皇子万一杀进玄玦殿,坏了吾王大婚——”话音到此,魍魂猛然闭口狼狈地望着冷冷侧眼凝视着他的玄火之王,他的眼神邪得怕人,寒得惊人。
玄煌冷冷瞪视躲避着他目光的魍魂半晌,方阴沉地缓声启口:“本王自有分寸,退下。”
魍魂心惊胆寒,深知其主玄煌最厌烦属下多言,只好讪讪退回原位坐下,与不远处的玄晷意味深长的互相看了一眼。
此时大殿外传话官高声喊道:“新任玄火圣妻——红莲到。”声响雷动四方,随之一应玄火门人全部肃穆站起望向殿外数十位貌美的冰清女巫簇拥着一位冷艳绝俗的红衣佳人雍容走入大殿,礼乐齐响,漫天冰花飞舞,及其壮美。
一直神不守舍的瑟魅此时转眼望去,只见当中红莲身披一袭艳红嫁衣,上用考究暗红色丝秀绣着寥寥数朵清淡睡莲,头上凤冠垂下数串玉珠,跟随着行走的步伐叮当晃荡,隐隐显露出那坚毅冷艳却不失柔情的玉容,美得叫人屏息。瑟魅忍受不住,捂住自己丑怪的脸庞万分压抑的闷哼一声。
就连一向冷心冷情的玄煌,在看到他的新娘时,心头也禁不住微微一荡,无法抑制地回忆起,当初巴毓嫁给他时,万般醉人的一幕。他缓缓站起身走下高墀,依旧阴冷的眸子间,掩饰不住那一丝痴态与疯狂。
——“恭迎新任玄火主母!”此刻一应玄火门人,除了玄煌外,都肃穆单膝跪下,行玄火之礼。(玄火门多年征战不休,从未平息,仇家极多。是故门人向掌权高位者行大礼便是单膝下跪,以便迅速起身应战。)这固然是一场险恶交易而来的肮脏婚姻,包含着诸多的眼泪与疯狂的婚宴,却也办得煞有介事。没有人能够揣测出玄煌为何要把这包含着阴谋与秘密的婚宴办得如此隐秘又铺张。
环佩叮当,司乐齐响,在场众人无一不是藏着诸多复杂心思望着红莲踏着雍容步伐走过漫漫长路来到大殿最里,却不曾有任何一个人比红莲更加镇定自若。一直冷寒着脸的琅邪此时望着和他情同父女的红莲走到这步,不禁痛心转头,强忍激昂的心情不愿再看。
终于,这条像是永无止尽的漫漫长路走到了尽头,那里傲然站着冷血冷心的玄煌,他低头面无表情地望望红莲,而后像例行公事般拉过她手中的艳丽绸球丝绦一端,对祭司玄火的司仪不耐道:“开始罢。”
司仪即刻仰头,用着嘹亮的嗓音高唱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叩拜玄火——”
红莲再也忍不住颤了颤身子,仰头望着高墀上,王座下首正中摆放着熊熊燃烧不灭黑火的古老巨鼎,最终狠心盈盈跪拜下去。
一时,殿内一众门徒齐声山呼:“神魔攘攘,火皇独尊,玄火烈烈,万世不灭!”
“请——吾王亲封主母——”
玄煌站起身,对那口巨鼎抱拳朗声道:“吾乃玄火门第六世玄火大当家玄煌。自古吾等神族只因体内血统强势高贵,被邪皇祝融世等一干神族贬下凡间,故吾等自立门户,在昆仑雪山开枝散叶以达千余年,立志要向神族复仇。为延吾等高贵血脉,吾玄煌愿娶圣女红莲为妻,与她携手光大玄火门,今日特来昭告先祖!”玄煌言罢,转身对红莲道:“红莲,本王今日在玄火前,命你成为本王玄火圣妻。”
红莲向玄煌三扣,微微仰着头望向玄煌冷邪的面庞,那容貌依稀和玄冥美艳万状的脸庞重叠,不禁心如刀割,强自镇定,却依然颤着声音,低头道:“红莲……谨尊玄王——”说到此处,红莲喉头一哽,再难说下去,她忙深吸口气,续道:“红莲谨尊玄王旨意……”
——玄冥,冥哥哥……红莲这辈子,是注定要负你了……
莫要……恨我……
更莫要……一直痴迷不悟……
“红莲————!!”
猛然间,大殿外响起了如此撕心裂肺的声音,这本不该响起的声音,这本不该存在的声音,就如镇魂歌般——敲活了红莲原本步向死亡的心灵。
红莲惊恐万状,更是欣喜得要炸裂开来般,愣然地跪在原地,不敢看,更不敢想,恍在梦中,恍在炼狱。生怕——生怕这声音是自己的幻觉,更怕自己看到那撩人心神的绝美容颜,就……再也不能回头……
顿时,整个大殿中的人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万般诧异和混乱,瑟魅的苦,琅邪的讶,玄晷的乐,魍魂的怒,以及……玄煌难以掩饰的快慰……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万千思绪,简直要挤爆了这空旷的大殿。
魍魂当先开口训斥道:“三殿下!你私自回玄门,乃是抗命不从,打断吾王婚宴,乃是不忠不孝!你还不速速向吾王谢罪,退出玄玦大殿——”
“你闭嘴!!!”玄冥简直歇斯底里地放肆狂吼,周身血一般浓烈的邪煞之气简直能把人压迫至死。大殿众人,包括红莲,都被这霸道的怒吼吓得心头一凉。——这才是众魔众神所畏惧的玄火杀神的真面目。
整个大殿顿时噤若寒蝉。
玄冥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向那一袭红衣的新嫁娘嘶声惨然道:“莲儿……转过来……看着我……”那颤抖的乞求声简直教人动容。
红莲心头狂颤不已,就在那一瞬,她脑中已翻腾了几千几万个念头,和玄冥在一起无数或悲或喜的画面,纷飞翻涌……
红莲咬住下唇,知道此时整个大殿的人都在看着她——新任玄火主母的表现,知道她的一个小小决策,很可定在瞬间,就让无数人命丧黄泉……红莲什么也不想顾了,只想狠狠扑入玄冥的怀中——她深深挚爱的夫君的怀内。
一招错,全盘皆输。
终于,红莲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转身望着站在门口的玄冥,他的神情是那么狂乱,是那么惹人怜惜……是那么无助……他右手紧握着一柄出鞘的剑,颤抖的剑锋上血渍斑斑。玄冥待看真切转过来凝望着他的少女真是自己爱得撕心裂肺的灼人红莲时,彻底绝望,脸上仅剩的血色也倏然退却,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铛”一声巨响,玄冥长剑剑尖狠狠支在地上,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地晃了晃,片刻,他惨白的绝美容颜突然露出一个镇魂摄魄的优雅微笑,笑得是那般惑人,笑得是那般和煦:“莲儿,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的莲儿怎么可能背叛我呢?是也不是?——向我解释,快向我解释,我等着你,我等着……”即便是再荒唐不过的理由,即便她什么也不解释,只是奔来投入自己怀抱,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原谅她。
可是……红莲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用陌生到可怕的眼神冷冷望着玄冥。
站在一旁的玄火之王,高高在上的玄煌,望着自己的小儿子,那个美得太过刺眼的三皇子此时脸上莫大痛苦的表情,心中的快意与解恨简直要把他的胸膛撑破,简直快慰到难以形容。玄煌冷冷启口,对红莲道:“莲儿,三皇儿问你话呢,怎地不作答?”
——三皇儿……吗?
红莲深吸口气,淡淡道:“三殿下,今日乃是我大喜之日,不宜见血,你还是速速退出玄玦殿为好,我恕你今日重罪。”
“……不宜见血?——不宜见血……”玄冥缓缓闭上双眸,惨然道:“昨晚……今日,相隔数个时辰,为何会有偌大区别?是你骗我?抑或是……我一直自欺欺人?告诉我,告诉冥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怎能相信。”
“事实便是如此。”红莲再次残酷定义道,“你还是走罢。”
红莲的手握得死紧,只一心祈求玄冥快走,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也——莫要回来了。
却不想,玄冥突然仗剑用着潦倒的步伐走上前来,狂乱道:“我不相信!——我不会相信的!!你定是——你定是被逼的,我现下便带你走,远离这里,再也不回来,再也不分开!!”
一时,众多堂主冲上前团团围住红莲与玄煌,警戒地望着玄冥,保护主上的心思不言而喻。
红莲倏然皱眉,果敢地伸出右手食指狠狠指住玄冥,对一众玄火门徒威严施令道:“玄冥大胆犯上,将他拿下,打入大牢待日后发落!”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均是一愣,而玄冥如遭雷劈,呆呆站在当地,只是目眦欲裂地凝视着红莲。——谁能相信,红莲竟会说出这般绝心绝情的话?字字如刀绞。突然,玄冥忙弯腰捂住嘴,一口闪烁着淡淡银光的艳红鲜血顿时喷出,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流下,映衬着他苍白的手背肌肤是那么刺目。
玄煌心头再次猛烈地掠过一阵残忍快意的同时,眼角不忘观察红莲反应,只见红莲眼睁睁看着玄冥吐血,她再也掩饰不住地红了眼眶,周身的颤抖更大,只是被过人的毅力与定力强自压抑下来,但是这些细微的表情依然逃不过玄煌冰冷锐利的双眼。玄煌从容伸手,揽过红莲纤腰,保护和占有的意图表露无疑,道:“尔等还不速速服从新任圣妻所下的第一道命令?”
一众门徒此时才猛然反应过来,高声应道:“诺!”顿时,数位术法通天的堂主,与黑压压一片黑衣门徒蜂拥扑向堂下孤单的玄冥。
“冥儿,我聪明绝顶,毓秀过人的幺子,”玄煌带着万分残酷冷笑着,口中喃喃自语,“你此时还敢说你忘了红莲么?你还敢说你不在乎她么?——为父,差点相信了你恶毒的谎言。你和巴夜——当真像得让我咬牙切齿!——夺走你的全部,这点惩罚算什么,我爱你爱得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此话细细微微地传入红莲耳际,她更觉心如刀绞,逃避似的转脸不愿再看玄冥一眼。
☆、第六十九章 血染婚宴2
“莲儿!莲儿!”玄冥不顾一群杀气腾腾,拧着一张张嗜血脸庞的玄火门人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越来越接近他,他只是苦苦呼唤着躲避着他眼神的红莲,用着残破的声音苦苦哀求,希翼这一切都是假的,最后一次,深深恳求:“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莲儿!你快望着我啊!!”玄冥放弃了最后的尊严,最后的理智,只求红莲能够回到他身边。
红莲……却不曾回头,她就那么冷冷的站在高墀之上,依然那么美……美得炫目。再也不会用那双灵动而痴迷的眼光望向他了……
事实是……红莲狠狠地遗弃了他。
狠狠地……
没有奇迹,只有深渊。没有未来,只有绝望。
玄冥肝肠寸断,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无法从丧家犬的处境中逃出,实在是怨无可怨,恨无可恨,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红莲从未爱过他,他从未摆脱过默然无有的深深诅咒,红莲……一直是玄煌用来控制他的一颗棋子、一条锁链、一只讨情债的可怖妖蛊!
原来,放任玄冥深深爱上红莲,是那鬼一般的玄火王的蓄谋!
原来,最愚蠢的……却是顶着“玄火杀神”名头的自己。
玄冥除了疯狂除了绝望——还能怎么做呢?他的笑声从放肆的狂笑,渐渐变为妖异的媚笑,他脸上的无助,慢慢被抹杀……他的心失去了红莲的温暖和关怀,彻底扭曲。
整个殿内的人都不敢出声,默默忍受着玄冥那太过撩人心神的妖魅笑声,包括方才还笑得及其得意的玄晷,此时也心头发凉地收起脸上表情。众人只觉这包含着太多怨念与绝望的妖邪笑声,是那么的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氛围倍感诡异时,殿内突然响起一声惊天的惨叫。只见玄冥身形快似鬼魅,瞬时把手中长剑刺入一个玄火门徒的眉心正中,手法不但快捷无伦,更残暴无伦。殿上不乏众多绝世高手,却都被玄冥豁然致人死命的凶残和能耐惊得忍不住呼出声。
此时玄冥再也不是那个娴雅雍容,神秘莫测的三皇子,而是不折不扣的索命杀神!他像享受似的缓缓把剑从尸体抽出,抬眼冷冷望向高墀上的红莲与玄火王,傲慢地嗤笑一声,轻轻说道:“玄煌,你不该这么逼我。”
玄煌仰天哈哈大笑,更加不可一世地回道:“逼你?我以为我是在爱你,至少,我让你活了下来,至少,我让你在有生之年感受到了何谓铭心刻骨的爱恋。难道你想背叛我不成?”言罢,他猛然拉过旁边的红莲,狠狠定住红莲尖细的下巴狂笑道:“就因为这一个见利忘义,水性杨花的女人而背叛你高高在上的父王?!”
玄冥脸上神色倏然被极度的狂怒取代,周身玄火缭绕翻滚,宛若修罗道爬出来的炼狱妖怪般可怖,他手上剑尖颤了颤,咬牙嘶声道:“我不在乎红莲心中对我是何想法,我只知道——你抢走了我唯一的珍宝,我即便是死,也要夺回来!”
“哈,多感人的挑衅宣言。”玄煌抡起红莲,像丢一块破布般把她扔下高墀,冷酷说道:“莲儿,小三郎说你是他的珍宝呢,为父怎能夺子之爱。”
红莲被摔得头晕眼花,周身剧痛,勉力站起回话道:“莲儿心意早决,只愿做吾王一人之珍宝。”
……只愿做吾王一人之珍宝?
——只愿……做吾王一人之珍宝……
“够了————!!!”
玄冥只觉自己要窒息了,只觉自己的身体都被这裂帛之声撕成了无数碎片,猛然仰天声嘶力竭的一声长啸,提起长剑见人便砍,一时整个大殿从一片阴郁的喜气中瞬时化为残酷血池。
红莲呆呆站在当地背对身后杀得热火朝天的凄厉场面,闭上眼任凭漫天带着温热腥气的血雨大片大片撒下,她不敢听,更不敢想,只希望后面突然窜出一柄长剑穿过自己胸膛,把自己深切的悲苦一起刺出体外。
无止境的打斗变得格外漫长,漫长得像是永远也停不下来。玄冥如同一只失去理智的咆哮妖蛊,嘶喊着希翼看到更多疯狂的玄火门人那冷酷腥气的血液。玄冥的绝望,唯有用剑,用血书写,他只是不顾一切地杀戮和破坏眼前所见之人,所见之物。他的苦痛和饥渴,要用修罗之血来偿还!即便是红莲——他也会照杀不误。
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