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声音,眼前明显地看到她的表情,那么决绝、那么无情,将他和她的牵绊完全斩断……
心慢慢地开始麻木起来,脑海中骤然变得空白,他茕茕孑立地歪在椅子上,任凭落寞、孤独、悲哀将其掩埋。
忽然间,一声嗤笑将他唤醒,他抬头一看,花弄影嘲弄的脸庞引入眼帘。
花弄影哼了声,右肩轻蔑地一抖,声音比冬日刺骨的寒风还要尖锐,“你当初执意出兵的时候就应该料到今日,现在做这副样子是给谁看呢?”
她实在没有想到,记忆中那个城府颇深却不失君子风度、处事狠辣却长情温柔的男子竟会变成这样,连他所谓最心爱的女子他也能为了权利后背插刀。当日她还极力反对,说不管是道义上还是情意上他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兵东陵,他却一意孤行。或者她从不曾认清眼前这个男子,或者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赫连佑被刺得一缩,怔了几秒后,他的眼神由悲鸣变得冷漠,嘴角悬起阴狠的弧度,双手紧紧握住,发出骨头作响的声音,无形无色的斗气萦绕周身。
“难道你还想杀我?别忘了你的承诺!”花弄影勾了勾唇,苦笑两声。
赫连佑神情猝僵,握着的手缓缓松开,从牙缝里挤出低沉得像从地狱飘来的一个字,“滚!”
花弄影嘴角高高扬起,有些得意,有些怜悯,有些释然,懒懒地瞥了赫连佑半眼就潇洒地转身离去。
“等一下……”她才走了两步,赫连佑又把她叫住了。
花弄影陡然转身,眯着眼睛讥笑道,“还有何赐教?皇上。”
她故意把皇上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激得赫连佑面色一沉,嘴角狠狠地抿了抿,少顷他又黯然失色,低声道,“可不可以陪陪我!”
他真的很孤独,从没有过的孤独!他曾经以为父皇将他送到云山不管不理,那就是他最难过最痛苦的日子,可现在他才知道错了,难过也好、痛苦也罢,起码心还会痛,可现在他的心却是空洞的,空洞得好像无边无际没有着落。
花弄影有那么几秒晃神,她知道如今是赫连佑最脆弱的时候,只要她陪着他、安慰他,他的心就会一点点地瓦解,开始驱逐旁人的影子将她装入进去。可是晃神过后,她却本能地抗拒,抗拒赫连佑,抗拒这种卑微的爱情,或者说从来都不是爱情。
“你如今坐拥南锡国整个江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需要我吗?”她双臂挥动,大袖一拂,眼睛灵动地转过殿内的每一处角落,清脆的声音比最好的刀剑还要锋利。
语毕,不等赫连佑有缩反应,她就踩着利落的脚步离开了大殿。
“小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翠红不解地问道。
花弄影抿嘴一笑,道,“该说的话说完了,该看的戏看完了,不回来做什么?”看到赫连佑那副样子,她真是觉得畅快。
翠红皱着眉头,跺了跺脚,“小姐,你该陪陪皇上,这可是抓住皇上心的大好时机。”
花弄影娇声笑道,“花弄影不是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翠红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道,“小姐,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初千方百计想要嫁给皇上,如今心愿得偿,三日后就是皇后册封大典,可你又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听到皇后册封大典几个字花弄影的心顿时停止跳动,眼眸赫然黯淡,半饷后喃喃自语道,“或者我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人,不该派范妙梅杀了无辜的太子妃,不该,不该……无情无爱的后位有何意义呢?只能是禁锢灵魂的枷锁。
正发愣时,殿外响起了跃跃的声音,兴奋得好像夏日里的麻雀。接着就看见一个宫女捧着鲜艳的牡丹花,一个太监顶着个锦盒进来了。
“娘娘万福!”宫女太监齐声行礼道。
花弄影不满地皱起眉头,冷冷道,“可叫错了,我还不是娘娘呢!”
太监呵呵一笑,道,“三天后就是啦!皇上对娘娘可是宠爱有加,特意命奴才给娘娘送头饰过来。”
宫女也马上笑容满脸地道,“皇上知道娘娘向来爱花惜花,还送了新开的牡丹花一株。”
赫连佑这么快就好了?花弄影疑惑地拧起眉心,刚才他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缓和过来了,她还以为他真的伤心难过呢,却原来不过是做做样子,看来他对烟如丝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是呀,他这种人只爱权利,又怎么会有真心呢?花弄影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曾经的错付!
“皇上还说了,让娘娘这几日好好休息休息,静等册封大典。”太监笑容可掬地道。
花弄影移眼扫了扫宫女手中鲜艳的牡丹花,雍容华贵,一朵朵开得极致,她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乌戈送给她的玫瑰,火红的眼色、妖艳张扬,他说她就如同那玫瑰让人爱不释手。
想到这里,花弄影嘴角不自觉地泛出丝丝笑意。
翠红还只当花弄影想通了,忙喜滋滋地收下了锦盒和花,道,“麻烦两位回去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我们小姐很喜欢,多谢皇上想着我们小姐。”说完,又打发了些碎银给宫女和太监。
“小姐,你看看这头饰真漂亮!”翠红打开锦盒,春风满面地送到花弄影面前,就好像即将出嫁的是她自己似的。
花弄影淡淡地瞟了一眼,金光闪闪,庸俗的凤冠,难道真的要任由它锁住她的一生吗?
不,不能!花弄影眸中跃过坚毅的光芒,顷刻化作柔和。
“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金饰,我看倒很配你!”
花弄影笑着将凤冠拿起放在翠红头上比了比,赞道,“果然好看!”
翠红双颊殷红,心底甜蜜与慌张交加,顿了会一脸惶恐道,“小姐别拿翠红开玩笑了,我不过是小小贱婢,如何配得上这个。”
花弄影不置可否一笑,道,“配不配得上你说了不算,我看就很好,不然你照镜子看看。”
将翠红拉到铜镜前,镜中光彩夺目却柔柔弱弱的美人让翠红一阵晃神。
“你看,果然是个大美人!”花弄影由衷地道。
翠红急忙将凤冠取了下来,起身道,“翠红不敢有所妄想,只要能一辈子伺候小姐就心满意足了。”
“我知道,只是人总是有私心的,你对我忠诚是真,可对赫连佑有情却也不假。”花弄影面色淡淡地道。
翠红“咚”的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我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妄想,可是奴婢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名分,更没有想过要背叛小姐。”
花弄影将翠红扶了起来,呢喃道,“喜欢一个人是不由自主的事,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小姐不怪我?”翠红怯怯问道。
花弄影笑着摇摇头,道,“我不怪你!”
翠红松了口气,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时,花弄影摆了摆手,满脸疲倦地道,“好了,夜深了,我有些累了。”
翠红福了福身,便悄然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推开房门,翠红就懵了。
桌子上摆着封信,不是花弄影的笔迹还是谁的。屋子里看似纹丝未动,可衣柜里属于花弄影自己的衣服却全都不见了。
翠红顿时意识到什么,忙拿了信慌慌张张地去找赫连佑。
“公公,皇上在吗?”
“翠红姑娘,皇上正在上朝,姑娘可是有急事?”
翠红点点头,道,“急事,天大的急事!可否麻烦公公通传一声,或者将这封信递给皇上。”
太监面露难色,可想到昨日之事,又道,“既是姑娘之事,那老奴我就勉为其难一次,不过通传是不能够了,只能看可否将信递给皇上。”
“多谢公公!”
太监从后门进去,将信送给赫连佑的贴身太监,又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那贴身太监迟疑半天,见今日赫连佑似乎心情格外好,便寻了个机会将信递给了赫连佑,并说明是花弄影的贴身婢女送来的。
赫连佑展信一看,心内怒火焚烧,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陛下,后天的册封大典已经全部都准备妥当,届时皇上和皇后一起接受百官朝拜,并且行游城内主街,让百姓们共同瞻仰陛下和娘娘的尊容。”赫连亦忻不紧不慢地道。昨天他还很担心赫连佑会钻牛角尖想不开,今日见他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且雄心壮志更胜从前,便格外开怀。
赫连佑怔了半秒,笑道,“好,就依皇叔所说。另赐皇后复姓淳于,名静婉。”
看来皇上是不想别人非议皇后平民身份!淳于善顿时明白过来,道,“皇上,臣斗胆,望收娘娘为义女,请皇上恩准。”
赫连佑哈哈一笑,道,“既是舅舅要求,朕有何理不应允?”既然她花弄影不想做这个皇后,他有何必强求,反正还未公布她的身份,外人也不晓得未来皇后到底长何模样,大不了换个人就是了,皇后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女人,可有可无。
“皇上,臣请辞官回乡!”崔剑蓦然站出来,引得众人一片惊愕。
赫连佑自然知道他是因为这次战败之事,但他也不想挽留,大声道,“准奏!另擢升四品总兵罗会文为二品将军,接手崔剑部下。”
果然当初的选择是对的!罗会文大喜,忙跪下叩头谢恩。
早朝结束后,翠红便急忙求见赫连佑。
“皇上,小姐走了,求皇上赶紧派人去将小姐找回来。”
赫连佑冷冷地看着翠红,平声道,“她要走便走,何必强留!”
“那后天的册封大典?”
赫连佑邪魅一笑,一晃眼逼到翠红跟前,修长的手缓缓抬起的她的下巴,“她不稀罕这个皇后的位置,不如你来坐。”
翠红目瞪口呆,赫连佑的话让她惊喜的同时又害怕,她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试探。
“我……奴婢怎么配得上陛下!”她咬了咬下唇,眼中泛着盈盈的泪光。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朕觉得配就行!莫非你不喜欢朕?”赫连佑凝着眉头,疑惑中带着点失望。
“不,不,”翠红连连摇头,小声道,“我很喜欢陛下,只是……”
“那不就行了!”
赫连佑神情猝冷,大手一扯,翠红便寸衫不挂。
翠红本能地缩了缩身子,想要拒绝,却沉沦在赫连佑熊熊燃烧的眸子中,沉沦在自己心内那份肖想中。
他不温柔,甚至粗鲁得像发泄,弄得她如撕心裂肺般地疼痛,可她依然心甘如饴,依然享受这份危险如置身山巅的温存。
离开郡城后,花弄影策马扬鞭,一路向南,虽然她的心向往着北边,可理智和骄傲却让她毅然决然地选择回鬼见愁,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至于爱情,她不想再陷入往日卑微的轮回。如果乌戈真的爱她,他会来找她的,女人该矜持点、娇贵点,男人不会珍惜主动的女人,从来都是费尽心思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花弄影释怀一笑,骏马跑得更快,风吹起她火红的衣衫烈烈飞扬,潇洒俊逸的身影渐行渐远……
“大人,郡城传来消息,皇上……”
来人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道,“慕容辽原来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而是云毅和太后企图谋夺江山弄来的假皇子,如今太后病逝,云毅和慕容辽被处死,三王爷登基,三王妃被册封为皇后,真是举国欢庆。”
“太好了!”柳墨喜上眉梢,心内激动不已。他一直认为慕容凛会是个好皇帝!
“还有,益州那边打了打胜仗,击溃了南锡国十万大军,崔剑带着残余不到万人灰溜溜地回南锡国了。”来人喜不自胜,一脸兴奋。
柳墨暗吃一惊,挑眉问道,“可有误传?”大队人马都在他这,益州不过二万余人,怎么可能敌得过南锡十万大军,况且益州坐镇的还是他爹,根本是个不懂军事的文官。
“千真万确,听说是三王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忽然到了益州,然后带领益州万人击败了南锡国大军。”
看来皇后真是不简单,不愧是建立奇珍荟的女子!暗自叹了两句,柳墨锵声道,“赶紧将布告贴下去。”
来人点点头,笑道,“百姓看到肯定很高兴,皇上下令减免全国赋税一年。这次我们同时大败南锡和北穆,他们恐怕再不敢侵犯我们东陵了。”
“这是自然,快去办事吧。”柳墨满脸笑容道。
等来人走后,安宁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一把抓住柳墨,尖声询问,“他说得可是真的?”
柳墨皱了皱眉,暗叹了口气,道,“是真的。慕容辽他确实不是皇室血脉,皇后云贞才是太后所生。”
怪不得,怪不得母后对皇后那么好,好得让她妒忌,原来如此!
安宁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幸亏柳墨及时扶住了她。
“你别太伤心,皇上不会因为这事迁怒于你的。”柳墨劝道。
安宁惨然一笑,道,“他当然不会,皇兄和母后都被他处死了,我不过是个毫无势力的弱女子,还嫁给了你……”
安宁说着,抬眼看了看柳墨。
“你什么意思?”柳墨心有点发虚。
“你其实是三哥的人,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三哥安排的,赐婚、来到幽州……”
柳墨肃然道,“没有任何人安排,赐婚是慕容辽的意思,跟皇上无关,即刻到幽州,更是你自己提出来的,缘何怪责到皇上身上。这皇位原本就是皇上的,他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太后做了那么多罪无可恕的事,皇上仍保全了她的颜面,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安宁一怔,顷刻呢喃道,“你说得对,自作孽不可活!只是母后再不好,她也是我的亲娘,既然她做错了事,那我这个做女儿的又怎么能独享荣华呢?从此后我便坐入空门,为我娘恕罪,祈求她不要堕入地狱,来生做个好人。”
柳墨无奈地吁了声,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无法。不过在我禀明皇上之前,请你就呆在府中修行。”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
“好重啊!”烟如丝不满地抱怨道。
红袖掩嘴一笑,摇头晃脑道,“这就是做皇后的代价。”
什么狗屁册封大典,劳命伤财不说,重要的是让她跟着遭罪,这沉甸甸的凤冠,这压死人的凤袍,简直不是人受的!烟如丝瘪了瘪嘴,她总不能任性地说不做皇后吧,只要慕容凛做一天的皇上,她就要陪着他做一天的皇后。
“只今日忍受半天就好了,以后再没人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了!”韵音一边笑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