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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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楣-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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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个弟弟脸色都不好看,一家子骨肉,沐延晔再不好,也和他们是亲兄弟,而且,和别的皇家不同,沐家才得了天下没几年,还没有染上‘天家无情’的毛病,兄弟以前感情好的很,就是如今起了纷争,沐延旭心里,还是很疼爱自家弟弟的。

沐七最难受,既要担心四哥,还得担心小舅子,即使不愿意,他还是赶紧派人送了封信去给顾婉,让顾婉有点儿准备,瘟疫这种东西,天底下就没人不怕,一旦染上,能不能保住小命,只能看天意。

顾婉收到沐七的传信儿的时候,正在专门开辟的药房里准备各种药丸子,还有一些消毒解毒的方子,打算捐出去。

宝笙脸色煞白地推门,咬牙道:“王妃,出事儿了……大郎染上了瘟疫……”

她一句话未说完,顾婉心里就一咯噔:“大郎?”静默了好半晌,脑子才从一片空白中清醒,“可通知嫂子了?”

“尚未来得及。”

顾婉吐出口气,握紧拳,她毕竟是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离死别的,心性较一般人坚定,好歹还能保持镇静:“备车,我要回顾府。”

宝笙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地冲出去准备车马。

到了顾家,把事情一说,方素却显出一点儿前世的风范来,虽然也是吓得脸色苍白,却并未崩溃,不但没让顾婉安慰,还一个劲儿地安慰顾婉。

“婉娘别怕,郎君一定没事儿,他说回来之后,要给宝宝带一匹小马驹,要教他骑马……”

顾婉低下头,看着懵懵懂懂,根本不知发生何事的顾玥,顾玥这会儿手里正拿着顾婉送的七巧板摆弄,耳朵却支棱起来,像是知道自家娘亲和姑姑难受,很是乖巧地趴在方素怀里,不哭不闹,也没和一样,钻顾婉怀里。

见自家侄子这般懂事儿,顾婉心里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滚下来,方素可能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不是一般的瘟疫,一般的瘟疫,便是得了,大不了一死,师曼的毒药却不同,他是以折磨人为目的的……顾婉都不敢深想,情况再严重一些,她大哥……

方素搂着她:“别哭,咱们得先好好的,别让郎君牵挂,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顾婉擦干了眼泪,打起精神,在顾家陪着方素呆了好一阵子,确定她安好无事,这才回去,不是她不想留下来陪嫂子,只是,呆在王府,得到消息显然比在顾家要快得多。

一直到半夜,沐七才从宫里回来,两夫妻面面相觑,也只能互相安慰,他们就是想帮忙,也鞭长莫及,只能希望亲人们都福泽深厚,能化险为夷了。

洛红缨大约是知道京里着急,八百里加急的信,是三天就来一封,主要说敌情,顺带地也交代沐延晔和顾南,顾安然的病情。

沐延晔的病情最严重,顾南因为年纪大了,情况也不太好,到是顾安然,也许是随身带的药丸子比较有用,还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症状。

虽然因为看不见,还是担忧,可听到这样的消息,顾婉多多少少松了口气,自从知道大哥罹患疫病,她就好几日睡不好觉,这日,总算是稍微迷糊了一会儿,结果正睡得迷迷糊糊,宝琴犹犹豫豫地进屋,在她榻前转来转去。

顾婉睡觉警觉,一点儿动静,便惊醒了:“宝琴?”

宝琴被吓了一跳,差点儿蹦起来,顾婉先是皱眉,又是一惊,坐直了身子:“怎么慌慌张张的?可是大郎那儿有了消息?”

“王妃!”宝琴咬了咬牙,终于伸出手,递给顾婉一张字条,“这是刚才有人从大门缝里塞进来的,门房上刚发现……”

欲得解药,王妃亲来——不过八个大字,字迹还相当熟悉。

顾婉皱眉:“应该是写错了,陈昊要找,也只有找七郎,找我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定州

定州此时,却不如人们心中所想的那般风声鹤唳。

虽然停战,但无论庆朝还是达瓦族,都不敢掉以轻心,还是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定州西侧十五里的码头,人来人往,不少挂着沐家旗子的货船停留,前一日运送过来的粮草布帛还没有归置妥当,新的车船就又涌了进来。

这到也能看得出,近些年休养生息,还是有些成果在。

虽然乱的厉害,可老百姓的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庙里的香火,比往常旺了些许。

就在码头附近,有一座万佛寺,这座寺庙的名头,虽然听起来很响亮,可毕竟地处偏远,它实际上只是个破旧的小庙宇,庙里有一个看着道行高深的老和尚,带着三个小徒弟。

以前香火不旺,那点儿香油钱,也就够师徒三人吃上一口热饭,这几年天下太平,定州老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他们庙里才多了人气,近几月又是战争,又是瘟疫,闹得人心惶惶,求神拜佛者渐多,老和尚觉得,再过两个月,他们不但能给菩萨镀个金身,说不得还能翻修下庙宇。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又有船队到此。

不一会儿,一座看起来像战船的二层船上,就下来一队人。

一群身着甲胄的侍卫包围中,两个丫头,扶着一个一身猎装的美丽妇人,看见这一行人,本是匆匆忙忙的人们也有不少忍不住驻足,着实因为那小妇人太美丽,就连她身边的丫头。面貌虽然寻常,可只看气度,也是定州不常见的佳丽。

老和尚端着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笑眯眯地把这一行人让去偏殿。想着刚才那足足有十两银子重的香火钱,心里简直笑开了花。

可惜啊,这种好事儿不可能常常碰见。要不然,他早就把庙托付给徒弟,去颐养天年,哪里还用得着天天辛辛苦苦地诵经念佛,吃斋茹素。

顾婉扶着宝笙,宝琴的手,在偏殿里坐下。

这偏殿实在差了些。梁柱腐朽了不说,就连桌椅坐垫上,也积满了灰尘,宝笙和宝琴收拾半天,才勉强收拾出个能坐人的地方。

顾婉到不在意。她是养尊处优惯了,却也不是吃不得苦,自己动手点燃了灯火,笑了笑:“不知沐七到了大营不曾?”宝笙用洗干净的杯子,给顾婉奉了杯茶,才低声道:“王爷比咱们早出发两日,就是在涯州耽误些时候,这会儿怕是也到了。”

昏暗的灯光,古旧的桌椅。斑驳的佛像,这一切,仿佛构成一幅充满神秘感的图画,连顾婉都觉得,身在这般环境中,她的心。也跟着变得静谧。

“不如,上一炷香。”既然到了庙里,顾婉一时兴起,从宝琴手里接过香烛,供于案上,双手合什,低声念道了几句。

宝笙好奇:“王妃求什么?”

顾婉一笑:“求国泰民安。”

宝琴愕然,努努嘴,到底没说话,顾婉知道,这小丫头大约是以为,自己求的该是大哥和沐七,所有的亲人都平平安安之类的,像‘国泰民安’这样的愿,许得未免太大,有些不合时宜。

顾婉深吸了口气,入鼻的是奇妙的檀香味,不难闻,相反,她还有些喜欢。

她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心,考虑什么家国大业,她也只想一家人快快活活,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可是,沐七那样的人,除非国泰民安,否则,他自己又怎么可能安,便是大哥,也是心怀大志的。

顾婉想起前世,顾安然一说起丰朝攻陷曲泽时,大周朝殉城而死的谢长安,就一脸赞叹,只说大丈夫应当如是!

谢长安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做县令也才三年,丰朝大军,连屠十九城,兵临城下,大周朝军队溃败,师爷劝他投降,他只长叹一声道:“要是投降,能保我曲泽百姓周全,就是有违君臣大义,我也只能降了,但敌军残暴,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我若是投降,岂不是把曲泽百姓送入虎口?”

话毕,谢长安组织义军抵抗了整整半个月,粮草耗尽,后援全无,城破之时,他泪满衣襟,跪在满城百姓面前磕了九个响头,满心愧疚,自刎而死。

顾安然一向把谢长安这样的人当成学习的榜样,上辈子他光有满腔的雄心大志,没有机会也没有力量去做什么,这一世,要他遇见困难,遇到危险就缩头,也太为难他了!

“王妃,用些斋菜吧。”

只片刻工夫,两个身穿甲胄的护卫,就把热气腾腾的斋菜送了过来,宝笙和宝琴走过去接下,为顾婉摆放在略有些破旧的桌案上。

顾婉笑了笑:“你们也轮班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只是莫要喝酒。”

两个护卫恭恭敬敬地答应。“王妃暂时委屈一下,最近定州城里太乱,各路人马汇聚,这个庙别看小,可那个主持不一般,又和齐爷关系密切,住在他这儿,安全无虞。”

沐七选派来护送顾婉到定州的护卫,都是当年沐家军中出来的好手,当年在大庸,沐七和水波交手的时候,他们都在,后来,顾婉救了沐七,又于军中传授医术,这些人对顾婉相当熟悉了,他们对这个王妃的恭敬,并不只是因为她的身份。

顾婉点点头:“别担心我,你们要小心些,我一路上交代都需注意,虽然没听说定州城闹瘟疫,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别粗心大意,出了差错。”

这些用不着顾婉交代,一路上,宝笙,宝琴和这一群侍卫,可是如临大敌的。

离京时,沐七再三交代,要小心保护王妃,他们哪里敢有半点儿怠慢之处。

一开始,顾婉接到陈昊所谓的信息时,沐七非常惊讶,跟顾婉一样,相当怀疑信息上写的应该是王爷,而不是王妃,根本就不想让顾婉去定州。

就是顾婉自己,也不大想去。

一是根本不确定所谓的解药到底存在不存在。至少按照刘承风的说法,当年师曼只做出个毒药,根本没弄出解药来,当然,这么长时间过去,很有可能师曼已经把解药给研制出来了。

二来,顾婉觉得,既然陈昊这家伙非要自己去,肯定有目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了只能添乱,就算是有解药,她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如约乖乖地把解药给贡献出来。

还不如让沐七他们调查一番,只要确定有解药,以沐家的能耐,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有机会。

可惜,陈昊那家伙音信全无,简直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沐七和自家师父派出了手底下所有的力量,一点儿线索都没找到。

洛红缨那边儿干脆对安意刑讯逼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洛将军对刑讯这个活儿,一点儿都不熟练,安意一口咬定,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毒药,解药,也不知道什么师曼是岐山先生的再传弟子,他来定州,只是为了杀敌报国,只是为了在沐延晔这个主子面前尽忠。

闹到后来,连洛将军都觉得,安意大概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疫情越来越严重,顾安然的病情也逐渐加重了,顾婉能不管沐延晔的死活,对她大哥,她可狠不下心。

顾婉在家思量许久。

结果,她还动作,一连数日,写了字的纸鸢随风而落,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登门送信,连家里负责采买的丫头出门买个菜,都能带回一张墨渍一看就很旧的纸条来。

陈昊这般坚持,留下这么多线索,可沐七的人,陈文柔的人,甚至是沐延旭的人,愣是找不到陈昊。

顾婉叹息,觉得若是某一天,陈昊企图改朝换代,沐家还真不一定能玩得过他,为了大哥,即使知道是冒险,这个险,也不能不冒,只好收拾行装,随着开赴定州的‘后勤’大军一起出发了。

…………

简单地吃过斋菜,顾婉借着灯光,取出陈昊最后送来的信——‘定州,桐城,虎跳崖’

宝笙和宝琴都看见了,面上不觉带出几分忧虑:“王妃,虎跳崖的路崎岖难走,不适合大军行动,带的人少的话,太过危险,您真要去?”

顾婉苦笑:“我是真不想去,谁乐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都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不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说不定,说不定四王爷和大郎都能吉人天相,转危为安的……”

“你们也说了,只是说不定。”顾婉按了按眉心,难道她能去赌这‘说不定’?

其实,顾婉心里虽然担心,并不太怕,陈昊的确身在暗处,占据优势,但他再聪明,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可顾婉不一样,她是王妃,洛红缨的沐家军就在附近,该怕的,是陈昊才对。

“虎跳崖?”顾婉让宝笙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地形确实够复杂,路也不好走,她也只能看出这么点儿东西,毕竟,对排兵布阵什么的,她是外行。

“宝琴,你把孙叔请来,我们商量商量。”

第一百九十四章相会

虎跳崖是桐城云断山最险峻的山崖,听说在此枉死的孤魂野鬼众多,整个山崖终年被云雾笼罩,阴气十足,便是常年混迹山野的猎户,可熟悉地形的采药人都轻易不敢涉足其间。

但今日,虎跳崖顶难得的一块儿较为平坦的地面上,居然竖起一座木屋,木屋还并不简陋,颇有几分精致,显然建造这个木屋的,不是寻常俗手。

木屋前挂着两个大红的灯笼,照得木屋前亮堂堂的,到让这悬崖,显得不那般阴森。

门口摆放了一个石头砌成的石桌,旁边是两个石墩。

石墩上,此时便坐着一人。

虽然已经是初夏时节,可虎跳崖崖顶,寒气依旧刺骨,那人只穿了一件儿单薄的素袍,望着山顶朦胧的雾气发呆。

不多时,一个十四五岁的,梳着双丫鬟的小姑娘,打开木屋的门,缓缓走出,她双颊通红,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甚是可爱。

小丫鬟走到石桌旁边,送了一杯看不出热气的茶水,给石凳上那人。

“公子,您把红姐姐扔在大庸,也不担心?”

石凳上那人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艳若桃李的脸,他长得极好,只是看着身体似乎不大健康,单薄瘦削,脸上也无血色——正是曾经丰朝赫赫有名的天子近臣,陈昊。

“唐红如何,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陈昊静静地抬起手,略微理了理发鬓,纵然风姿依旧。可他却老了,鬓角早已斑白,就是染得再乌黑亮丽,也比不上天然的光泽。

也是。十几年过去,岁月催人,他也该老了。

那小丫鬟似乎有些愕然。随即又收敛了面上的神色,也是,旁人不知道,她这跟了公子三年的贴身丫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自家这位主子的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本就是装出来的,用得着你时,自是把你当珠玉,用不着时,却毫不犹豫。弃如敝履,都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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