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今年才十一,是才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是大庸附近的林家庄人,家里是做豆腐的,生意还不错,只是孩子太多,她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姐姐两个已经出嫁,三姐姐也订了亲,正在家备嫁。
这年头,女孩子出嫁之后若想过得好,无论如何也要有些嫁妆,家里大哥又到了读书的年纪。玉香她爹还想送儿子读书,算来算去,家里的钱是绝对不够的,玉香看着爹娘,姐姐哥哥都在发愁,脑袋一热,就跑去把自己给卖了。
玉香长得周正,家世清白,又能说会道,很是机灵,路三娘挑人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她,正好宝笙、宝琴的年纪渐长,马上要嫁人,就把玉香和另一个小丫头,放到俩人身边学习,以后若是做得好,就给小娘子当大丫头。
当然,路三娘这些年做事越来越妥帖,替顾婉准备的小丫头不可能只有这两个,另外还有十多个资质不差的在培训着。
玉香听了宝笙的话,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偷懒,好好照顾小娘子!
俩人一出门,她就很乖巧地坐在壁炉旁边,拿出针线篓子,开始做衣裳。她的手指极灵巧,显然是做惯了活计的,不一会儿,就绣出一朵很精致的牡丹花。
这小丫头,从小就跟着她姥姥学习苏绣,听说,她姥姥以前还在宫里做过活儿,年岁到了才放出宫嫁了人,别看玉香还小,可手艺着实不错,以前她在家,也总是拼命多做一些针线活,换了银子贴补家用,不过,那时他们家钱少,买不了好料子,只能给一般人家做。
寻常人家,就是买衣服,又哪里会买昂贵高档的,玉香也只是粗粗地绣几个花样,能看得过去就成,自从来了顾家,小娘子很大方,工钱高,还时不时能拿到赏银,她便趁着闲暇,用自己的银子买了些好料子,不做活儿的时候,便绣来贴补家用。
一开始,玉香还只是夜里下了工,没有差事儿的时候,借着月色绣几针,不敢耽误差事,却偶然让宝笙给抓住了,当时,玉香还以为自己肯定会被责罚一顿,没想到,宝笙问明情况,又看了她的针线,干脆给她加了工钱,就专门让她替几个主子做一些针线上的活计。
从此,她的工钱加了一倍不说,小娘子心善,又不吝啬,凡是她衣裳剩下的边边角角,都让她自用,她若做的好,小娘子还会把好的布匹缎子赏下来,这才进府一月,她就存下了一两半的散碎银子,三匹上好的布料,还都是大红的,玉香捎带了两匹回家,正好让她三姐姐多做身喜庆的衣裳。
做一会儿活儿,玉香便抬头看自家主子,见顾婉舔了下嘴唇,心里一动,赶紧去捧了一杯花茶过来,小心翼翼地端给顾婉:“小娘子,您说过,花茶最养颜,喝一点儿润润喉吧。”
顾婉一笑,点点头,端起茶杯品了几口,抬头看见小丫头晶亮的眼睛,笑眯眯地掐了一把她粉嫩的脸颊,她对这个小丫头印象挺深:“对了,我记得你姐姐要出嫁了呢,到了日子你回去看看吧。”
小丫头的眼珠子一瞬间变得更是闪亮,实在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连她姐姐要出嫁的事儿都知道!
其实,是玉桂无意间透露给宝笙,宝笙随口问了几句,才让顾婉知道。
玉桂就是三娘放在顾婉身边的另一个小丫头,顾家丫鬟的名字,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并不只为主人家方便,就给随意改名,如果原来就有名字,那就按照原来的叫法叫,如果原来没有,那才由主人家起,不过,这年头穷苦人家都不兴给女孩儿起名,一般都是大丫,二丫那么叫,玉桂以前就没有名字,顾婉干脆让她随了玉香的玉字。
这里的风俗,在姑娘出门前三日,小姐妹们都要聚一聚,也是给即将出嫁的姑娘添妆。
到了日子,玉香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顾婉还专门派了辆车送她。
这林家庄,距离大庸也只有十里地左右,也算是大村,有四五百口子人,多是靠种田为生,也有像玉香家似的,家里做点儿小买卖。
玉香家在林家庄,还算是富裕人家,一个大院子,五间正房,若不是孩子众多,怎么也不至于卖女儿,就是到如今,玉香的爹娘虽然认了命,还是深恨自家闺女就这么糊糊涂涂地把自个儿给卖了,每次来看她,总要数落几句,街坊邻居闲言碎语也不少。
玉香以前只托人捎过东西,这还是离家之后,头一次回来,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一抬头,见到两盏大红灯笼挂在院子前,心里更是以跳,迟迟疑疑地下了车,走进家门。
玉香的爹正在豆腐坊里做豆腐,她娘正和她三姐姐说话,结果,一眼看见玉香,登时呆滞,眼眶一下子红了。
到是玉香两个还不大懂事的弟弟,扑过来,一人搂住玉香的一条腿——“五姐姐,你戴的是什么,闪亮亮的,好漂亮啊。”
“五姐姐,你的衣服滑滑的,我也要。”
玉香她娘,一巴掌拍开两个小子,拉过自家小五,左看看右看看,哭道:“小五,你终于回来了,你,你……”你在主家可受了委屈?
虽然这阵子,五姐儿总捎话回来,说自个儿过得好,还往家里捎带了不少银钱,可自家闺女自家心疼,玉香她娘一想到女儿去伺候人,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玉香明显猜到娘亲想什么,心里哭笑不得,顾家那样的人家,别人都是拼了命的想进去,她爹娘实在是想得太多,面上却还是露出安抚地笑容,耐下心来解释:“娘,主人家十分仁善,我现在伺候我们家小娘子,这次姐姐出嫁,小娘子知道了,还特意许了我一天假,让我回来看看。”
玉香她娘亲眼见到闺女,见她面色红润健康,身上的衣服更是鲜亮的很,多少放了心,脸色好看了些。
玉香笑了笑,一手一个,搂住两个小弟弟,从包袱里拿出一盒子多味糖果,“这是我省下来的,给弟弟吃着玩吧。”
说着,打开盒盖,两个小男孩儿欢呼一声,乐呵呵地一人抓了一大把,冲出门去。
她娘看着那糖果盒子,吓了一跳:“这是……上次我去置办年货,见过这种糖,要五百个铜子一盒的,这,这就是半两银子啊!”
玉香听见价钱,也吓了一跳,怔了怔:“……这么贵!我们……我们平日里都是吃这些零食!”她们这些丫鬟,除了一日三餐,比别的人家还多一餐之外,下午还可以吃一次零食,糕点茶水糖果之类,数量不少,一般都吃不完,她以前还以为给下人吃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娘,你不会看差了吧?”
“怎会看差,当时我也想买一盒子,给你姐姐当喜糖,只是价格太贵,实在舍不得,看了好一阵子呢!”玉香她娘小心地把盒子收起来,一脸心疼,“哎,刚才就不该让你弟弟祸害,等大后日,咱们就用这个待客,三姐儿面上也好看。”
玉香纠结了一会儿,也就放下,凑到床边,细细地端量她家三姐玉蔷。
第一百四十三章纷争
玉蔷是待嫁女,正是最娇羞的时候,这会让让妹妹这般看,脸都红了,“小五,你看什么!”
“我看新娘子漂亮不漂亮呢!”玉香笑眯眯地道。
玉蔷咬了咬牙,一下子扑过去,抓住玉香一阵挠,挠得她满床打滚,哈哈大笑。
她们娘亲看着俩闺女高兴,也不去管,好半天,俩人都闹累了,玉香才气喘吁吁地从包袱里拽出两匹红布,塞给姐姐:“好了,好了,我给姐姐赔不是,快拿去做衣服吧。”
这布料极好,虽不是绸缎的,却织得细腻光滑,玉蔷拿在手里,心中一暖,低声道:“还是给你留着吧,将来,我们小五也要嫁人的。”
“好姐姐,你尽管用,我们的衣裳主子一季发好几套,传不完的。”玉香说完,忽然一拍脑袋,“我都忘了,娘,你们看看,这是府里发的月钱还有赏银,我都攒着呢。”说着就拿出了一个布包递过来。
她娘有点儿奇怪,一边打开布包,一边道:“你不是都把月前捎回来了?”
“这是这个月刚赏的。”
布包打开,竟然是好几块儿散碎银子,玉香的娘,眼睛都瞧直了——“小五怎么这么多啊?这是银子,恐怕怎么也有一两重了?”“一两半,以前都是铜子,我让管事给换成银子了。”玉香不大在意地道,“铜子太重,实在不好存放。”
玉香的娘更是惊讶:“你上个月,刚捎带回来五百个铜子儿,这个月。怎么又攒了这些,小五,咱们是清白人家,你可别……”
“娘!”玉香顿时哭笑不得。“你自己的闺女。你还不知道,我哪里会做坏事,这并不算多了,我现在只是三等的小丫头,得不了太多赏钱,我们小娘子屋里,一等的姐姐,一个月就能得一个二两重的银锞子,这还不算赏银!”
她娘不禁咋舌。吐出口气:“我现在总算相信,我们玉香这一步是走对了。”
“那是自然。”玉香神采飞扬,“我们小娘子。还让宝笙姐姐教我们几个小丫头认字算账呢,我一个月,就学会了一百多个字!还学会了打算盘,宝笙姐姐都说我聪明!”
她娘看着女儿高兴的模样,颇为欣慰,顿时觉得自家女儿长进许多,叹道:“怪不得人们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还真有道理。看看,咱们小五如今多出息!好孩子,你要好好努力,以后得了主子的器重,出嫁也有体面。”
“娘。您说什么呢!”玉香脸上一红。不依不挠地凑到她娘身边腻歪半天,才消停下来。
玉香只在家里呆了一日。见过街坊邻居,又陪着三姐姐的小姐妹说了一阵子话,第二日一大早,顾家又派了车来接。
街坊邻居见顾家那拉车的竟然是用的马,还不是驽马,都瞠目结舌,对玉香羡慕非常,还有好几个家里有闺女的人家,向她打听顾家还缺不缺人手。
寻常老百姓,没听过沐七王爷未婚妻的名字,顾家又低调,自是不知道顾婉的身份,可看见这马车,却足以证明顾家非同寻常了,这年月,马可不是一般人家养得起的,百姓家里能有一头牛,或者骡子之类,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大牲口,没有人会想着养马,一来,马很娇贵,得好生伺候,也不适合下地干活,二来,马算是军事物资,没有门路,想买也买不到,所以,家里有马车的,一般都是大户人家,而愿意用马车接送下人,不用说,肯定是世家大族!
玉香心满意足地回到顾家,还特意捎带了娘亲给装的酱菜,拿回去让宝笙、宝琴两个姐姐尝了尝。
顾婉听说玉香回家,正想着叫她进屋,关心几句,看她家里还有没有困难,毕竟,玉香那个小丫头拼了命似的做女红的模样,她还是看在眼里的,没成想,宝笙去叫人,半盏茶工夫了,竟然还没返回,又等了一阵子,宝笙才来复命,身后还跟着一身狼狈,脸上红肿的玉香。
“哟?这是怎么了?”顾婉吓了一跳。
宝笙冷着脸道:“小娘子,刚才宝琴让玉香给大夫人送一碗燕窝过去,无意中碰上了洪风瑶,弄脏了她的衣裳,就让那丫头打了一巴掌。”
也是玉香运气不好,这阵子,顾安然在七王府的时候多,就是回到家,也是陪着老婆妹妹,根本用不着她伺候,她也找不到任何一点儿接近大郎的机会,这么长时间,顾安然叫不出她的名字不说,她甚至没有正式地见到顾安然,仅仅是远远地看过一眼。
顾家下人的生活,其实不算差,也算不上很忙碌,可洪风瑶以前在家里,一向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如今猛然变成丫头,又哪会不失落万分,偏偏她爹每一次见她,都不忘叮嘱她,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她是丫头,不是主子,不可以耍小姐脾气之类,弄得洪风瑶更加烦躁,正好玉香撞到火头上,就倒了大霉,洪风瑶想都没想,就照着以前的习惯,挥手一巴掌下去,甚至忘了打人不打脸的规矩!
“小娘子,我已经让她在门外跪着了,您看看怎么罚?”
顾婉眯了眯眼,心道:恐怕到了收线的时候,“宝笙,你去把我药箱里那瓶白色的药膏拿来,给玉香抹上,小姑娘家的,别留下痕迹。至于洪风瑶,哪里还用得着我处置,按照规矩,你亲自去打她十巴掌,再有下一次,直接发卖。”
宝笙点点头,低声道:“是,小娘子。”
说完,转头就出门。
这到把玉香给吓了一跳,瞪大了眼,顾婉摇摇头,“别多想,家里待下人不严苛,可犯了错,就是要罚。”
玉香点点头,一脸认同,她虽然小,可也知道什么叫赏罚分明。
“好了,快去擦药吧。”顾婉挥挥手,把小丫头打发出去,她就是闲着,也不耐烦和洪风瑶那样的蠢人玩。
不知道宝笙使了什么手段,接下来,洪风瑶着实安分了好几日。
顾婉也不理会,根本没把这丫头当回事儿,洪涛,李这阵子忙着疏通关系要留在庄子上,还要操心女儿,根本没有时间关注其它,顾婉已经着手抓他们的小辫子,等到家务理得差不多,就该处置了,这会儿让他们先蹦跶蹦跶无所谓,只要不蹦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就懒得管。
而且,虽然最近家事烦乱,可主要负责整理家务的,是方素,顾婉到有一大半心思,放在家外面,这阵子,大庸可真是热闹的很。
因为太子殿下居然和四王爷,礼王沐延晔闹起了纷争,而且闹得颇有几分轰轰烈烈的意思,简直是朝野皆知。
这可是大事件,沐家以前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除了太子之外的几个儿子,都被封了王,二子为信王,三子为义王,四子为礼王,最小的第七子,则最为特殊,封了一个涯王,据说,一开始太上皇和太子给他挑了个‘智’字,可沐延昭十分不喜欢,总觉得他实在当不起一个智。
老七难得使性子,太子没辙,干脆就让他自己挑,于是涯王就出来了,太上皇一边叹息,一边儿还把沐家的老家,涯州,分给了他当封地。
总而言之,这几个月,沐家几兄弟除了因为沐延昭的封号问题,闹出点儿笑话,还不为人知,其它时间,都是和乐融融的,一直到三天前,这种局面被彻底打破——太子和礼王在礼王府邸大打出手,甚至惊动了金吾卫!
这种宫闱秘闻,其他人就是听见风声,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去探听,唯有顾婉,就是不想听,沐延昭还要凑过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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