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还是要如同冰刀一般的看人。也不理会妇人的哭叫。
“我替她。”美丽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再说了一遍,缓缓地将手伸向自己的衣襟。平静、冷静、镇静。
那人本还有丝毫的犹豫,被那双清寒眼眸被当作污物般全然不屑一顾的神色一看,不由冒出三分火气。也不待他将衣服解开,手里边刀一挥,将他衣襟割裂。
“你先放了她。”面对近在咫尺的刀,竟然是连纤细的眉睫都不闪一下。反而伸手轻轻握住了刀身。“我任你处置。”脸上的神色还是冷的,可是话里边却说不出的带了点绵,带了点软,带了说不出的惑。
刀光下那样冷淡平静的神情,魅惑得让人捉摸不透。不由得让人恨,让人妒。
屋外的男人却是惶恐。魔族是奴隶,毫无尊严可言的奴隶,连人都算不上。可是私藏奴隶也是重罪。一直以为这人是哑子,明明只要他不开口,任着那人打完骂完辱完,这事就会好端端的过去。可他偏偏要露出头来,惹怒那人。一时间只恨他多事。万一收留了魔族的事要是传了出去——
眼见着父亲无动于衷的麻木表情。水滴心里边恨念一起,手下挣不脱,张口便狠狠向父亲手上咬去。乘着吃疼松手的时机,挣脱出来,扑进门去。昏暗中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被那人反手一把抓个正着。
他一松手,妇人连惊带怕,却是全身脱了力,哭坐在地上。大夫手里边抓了挣扎不休的水滴,也不再理会妇人,把手里边的刀一横,架到了水滴颈上,反脸狞笑看他。“好啊,我放过她。”
妇人得了这一句,想要逃开,又看看被掐在掌中的水滴,心下不忍。那人也是不耐,凶恶的神色看过来,妇人惊慌莫名,当下也是顾不得,连爬带滚地逃出门去。
水滴却是全然不惧架在颈上的刀锋,不住的拳打脚踢。张口便又要咬来。大夫手一翻,给了他几刀背。水滴也是倔强,也不叫一声痛,反而撕打不休。那人本不是善类,心里一恼,下手更重,一手松开水滴,几记拳头下去,将水滴丢开在一边,看着他四下里挣扎,却是再也无力爬起,这才回身过来看向这魔族的奴隶。
“他只是个孩子。”他只淡淡扫了一眼,低低道了一句,不再说什么。知道说也是白说,眼下他只能尽全力地积攒着每一份力气。水滴还能挣扎,应该不要紧。垂下了眼睫,不再去看。只有幽幽长睫微微颤动,像是想要振翅而起的黑蝴蝶。凌凌地可爱。
“孩子又怎样?你若是不乖乖的——”话说到此,不由得怔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有一丝恐惧?看得散乱一地的药瓶,想来这孩子偷药是要给这魔族用的,只不过是不凑巧拿到了别的重要的东西。而且看这人的气色,也是非伤则病。说话间都有明显的气力不继,不论是伤是病,都应该很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般的平静却反而叫他有一丝不知名状的畏惧。
总觉得不用这孩子作为人质,心里边总是不踏实。虽然眼看着他明明连动一下的气力都没有般。
看到剔透眼中微微愤怒的光泽,他却快意,先过去捡了那黑色瓶子,寻了烛台点上,放在一边。转身将门掩上。也不去理会那家人,想来也没有胆子来坏事。回头见他还静静地坐着,伸手提着他手腕就拽了过来,扔在被褥之上,他整个人轻得了无重量般,心下恐惧自是放下一重来。
眼见着他无力反抗,神色却肃杀愤恨。狞然一笑,左手将刀架向水滴,“你别忘了——”
看他脸上忿然,却又只能顺从,大夫那令人厌恶的脸上便露了三分得色。一手撕开他的衣襟。
萤萤烛光之下,纤细的锁骨落入眼中,衣襟下一方肩头一览无遗,他虽然纤细,却是瘦不露骨的。身材极为均匀。细腻莹玉的肌肤,几近透明般的无色,宛如上好的丝绸。
大夫却不敢大意,将他上上下下搜个遍——魔族虽然向来逆来顺受,但那般隐忍之下的骁勇,他也知道要防备着的。仔细搜了一遍,确信了没有任何带有威胁的东西,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把那一丝不安放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人冷冷的神色间的那丝忍辱,却叫人心猿意马。伸手抓住线条柔和的下颔。强迫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
“你要怎么任我处置?”触手细滑冷凉,贪婪而放肆的审视着眼前细致已极的五官,眉眼,鼻尖,嘴唇……
话没说完,本来持着刀的手却将刀弃开,迅速的捉住他的手。他的右手。
右手。正乘着他不怀好意的打量他的容颜时,悄悄地扬起。
手中,有一片碎刃。刚刚的破碗的碎片。竟不知他是怎么藏着的,方才竟然没有被那人搜出来。碎片很小,小得只是一片单溥的刃。可是刃口却一样很利,可以轻易的割裂肌肤。
绝望般的锐利。
可他的右手不等落下,就已经被捉住,在那人的手中被握紧,成拳,压在一边。溥溥的利刃,被强迫的握紧,只是分割着他的手掌。
“你稍微挣扎一下也好。”看他那么冷静,着实叫人有几分在意。现下见了不过是依仗这么一件算不上凶器的凶器,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眼看着他被压制在床铺之上,在自己面前终于惊慌恐惧,露出小鹿般绝望的哀求神情来。“你要是不挣扎,乐趣也是会少了很多———”
欣赏着他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的越形慌乱,无望的挣扎——就连被握在掌中的右手的勉力挣脱,也是那样些微的无力抽动而已。反而激起他无比的兴致。
却不知眼前的人,虽然惊慌失措的神情,心下却是冷静的。耐心的等待着忍耐着。
一手压制着他的右手,拇指轻轻抚着他细细的腕骨,肌肤细滑而柔软,腕骨小巧玲珑。任他掌中的碎片割据着手心,血汩汩而下,空气中漾起淡香。另一只手却是肆意的伸向他的脸颊,嘴唇。邪意的欣赏着他努力的挣扎,不想让自己碰到,可大夫却无论如何都能够轻易的碰触到他细致的肌肤,柔软细腻的嘴唇,不管他怎么逃怎么躲……
活过的年头可能要比这家的老人还要久,但是以魔族的年龄来算,分明还只是个孩子。就算是刚刚装得再冷静平淡,事到临头还是一样会惊慌。那样的惊慌,就好像是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竟然是如同初次被侵犯似的惊惧神色,又怒又怕般。却更撩人。在他身体里点上了一把火。
瞧着他楚楚面容上的惊惧神色,尽全力了却依然是毫无力道的抗拒。一只手被抓住了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只是无望地抓紧了身下的床褥。手指淡淡的苍白,几近无色。指骨修长纤细——那么细!
悄悄地吞了口水,强行的捉紧的他的下颔,不容他再挣扎,看不清长睫半掩的碧眸中是什么神情——想必是又惊又怕。
“反抗一下也就可以了,小心不要伤着了自己。你还是留着点力气,待会儿——”大夫俯身在他耳旁邪笑。“你乖一些,我自然会好好疼你……”
向着他淡得只剩下一分微溥绯色的嘴唇强压下去。眼中正欣赏着,却看见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的扬起,溥而淡的绯色间带出一分更魅的姿色来。如同冬日里咋寒还暖,突见梅开。在一片清寒之中,艳丽得不可方物。令人目为之眩,神为之迷。
只见得一笑——有如祸火、倾城。
不对!这种时候,这种境地,他为何还笑,还能笑得出来。
已来不及起身,只能抬眼向上看去。本来半掩的长睫已然扬起,眸中清寒如雪,却在瞬间退去所有惊惧,只透出一片冷凉,只印出一缕杀气,
杀意,可以把人心冻结般的杀意。不是愤怒,不是憎恨,只是单纯的杀气。不带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是明明白白的诉说着,杀意。冷,寒,刺骨,可以冻结一切。仿佛、自己、已经、是、死人。
不对。碎片还在他的手中。而他的手还好好的被自己压着,就连挣脱都无力。他的人还被压在自己身下。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睛看着自己却像是看着个死人?猛然间好像记起了什么——我不想死,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想死,哪怕是再恶毒的事,我都愿意做,我不想死——当时宗主是怎么回答的?“如果你愿意付出代价,我便答应你。但是——“就算你还活着,却已经是个死人!已经是个死人?这怎么可能?只要用了那种方法,怎么会是死人?明明可以一直的活下去的。宗主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人眼中,就在明明白白的说着,你是个死人!你会是个死人!
感觉不好,然而瞬间却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就为眼前这个手无寸刃,几近脱力的魔族?
不用待他明白过来,还来不及碰到精致而冷凉的唇。身体里突然的一冷,直透心脏,再透体而出。却感觉不到怎么痛。
不可思议的低头往自己胸前看去,看到的画面同样是不可思议的——一段透明的刃正从胸前突出,纤细,溥而利,冷而凉,一如他的人。正在他的眼里迅速的消融。化为无色的水汽。只是一段冰刃,小巧透明,无色无泪。可是已经够了,已经足够要人命了。
引的就是他欺身近前!等的就是他俯身下来!
碎瓷在右手中,右手被他紧紧地钳在掌中。人被他压在身下,。可是他等的也就是这样,一个能够靠近的,从背后下手的机会。他已再无余力,速度必然要打折扣,从正面出手,就如同他的右手,几乎全无机会。而且距离一远,根本就毫无伤人的把握。
可是这也不过是个引子罢了。故意的示之也弱,打悄了那人的防备,等待一个全无防备的,近身的,孤注一掷的机会。
左手!他的左手!
一般人贯用右手,那人制住了他的右手,又见到凶器不过是溥溥一碎刃,再加上他的挣扎无力,惊惧神情。都恰到好处的让那人放胆的俯身下来想要一品芳泽。
而他,只不过是造了势,隐忍着,终于等来这么一个机会——左手,凝结了全部的幻力,化出冰刃,从背后刺入。那人没有在意的左手。他从来都是双手合用的!
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愕然的抬头看向他——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看起来几乎是奄奄一息的魔族,究竟是以什么方法来杀他的!就在这一愕之间,抓着他的手一松,那原本在掌中只是无力挣扎着的手立即脱兔一般的滑出,手腕一翻,,掌中的溥刃拈在指间轻灵的直切咽喉,大夫在怔然之间,距离又近,根本毫无防备,叫他一举得手。
用的是巧劲,准确无误的割开了喉咙。胸中的冰刃也在此时化尽,两处伤口的血液,几乎是同一时间喷薄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这两下里将余力用尽,明知是极好机会,却再无力从那人身下抽身出来。
大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镇住,一时间竟只是本能的下意识伸手去后住伤口,可是血流如注,又那里是他双手堵得住的。只是怔怔的看着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染得潢手的鲜血。从来都是染上别人的,可这一次却是看着自己的。原来自己的血是一片的暗红?将眼前一切也染得暗红。暗红中只有那人的面容是清冷干净的,在一片模糊中清楚无比的浮着,冷冷地看着他。
痛楚却一直是麻木的微痛。不甚明显。可是恐惧却是多年来就埋在身体里的,就如那时一样,心里边只想到一件事,他要死了,他就要死了。
如果真的有天道,有炼狱,自己这样的人,死后必然是下了炼狱!所以我怕死!我不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死!做什么都可以,我想要活下去。邪恶也好,魔鬼也好,只要可以让我继续活着——
当时,宗主答应了自己。有这么一个方法可以让你长久的活下去,但是——
宗主的话是什么意思?
垂死的自己明明已经好好地又活过来了这么多年,现在却叫这么一个沉疴垂危的魔族奴隶杀了他?
脑中陡然清楚——眼前这个魔族居然敢杀了他?你敢杀了我?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过你!若是下了地狱。也要你一同陪着去。恶念一生,全然不去理会还在不断冒血的伤口,伸手向着还在身子底下虚弱的喘息着的人颈上掐去。
(那个……,某人说……,偶总不能背黑锅,就意思意思……,偶蒙面,爬开……)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煞(四)
血从上方淋漓而下,溅到身上,已将半身的衣物染红。温暖,带着特有的腥味,一阵阵的呛着人。是多年来不断经历过的味道。和着淡淡的香,搅成了一片。
眼中虽然看着,却是阵阵的黑影,已然是精疲力竭,周围一切都是在摇晃的,如一阵一阵的波,然而本能的还是感觉到那人伸出的手,无力反击。索性将左手往前一横,由着他将手指一同握在掌中。碎瓷还挟在手指间,顺着他来势一迎,在手腕处拉出一道血痕,添上一道伤口,
若是想让他窒息,必要一同握断了他的指骨,事成至此,时间多拖得一瞬,那人血流得越多,必然愈加的无力,所谓强弩之未,不能穿缟素。
所以心下冷定,那双眸子虽看不清眼前人事,可里边的光泽依然是冷寒讥讽的,静静地看人,全无半点惧色。
那人也是一心要轩他于死地,再看得眼前之人非但不惧,精致面容上只是一片冷凝,更是恨意无尽,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一心只想要生生掐死此人,手上也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两人各下了念头,只是无声僵持着。
他是出不了声。那人的状况却比他更坏。贯穿的伤口虽不大,却也是要害。。指间溥刃虽无力,但运用得当之下也是割裂了咽喉气管,此是也是不断的冒着血泡,吐不出半个明朗的音节来。
烛光摇曳之下,这无声一幕静得有如隔世洞天,那人脸色死白,神情却是一片的狰狞。手上果然是渐渐地失了力。然而脸上的神色是愈加的怨毒而不甘,恶毒的邪。
然而还不等手上的劲力完全松脱,那人却突地软软滑向一边。
背后出现的,是一双张大却空洞的眼,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不肯松手。手中还持着刀,被那人弃在一边的刀子,此时正握在手中,在那人背上再次划下。
眼看着人滑倒一旁,仍然是空洞而麻木的握紧了刀。再次刺下,惊惧得毫无表情一般,可偏偏是毅然决然的。
带着腥味的空气猛然呛入肺里,带来的是撕扯不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