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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和母后如此,就算是父王威严冷酷,母后疏远嫌厌,他是乖巧温顺的性子,每每自己开解些,也不会强迫自己去在意。这么些年来也是惯了的,就算是要他照顾自己也全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偶而也会淡淡寂寞而已。
可那是小孩子啊,跟他不一样,才那么一点点大。就算是有宫女下人照看,他也固执的总想着,那也怎么成?他比他们大,是哥哥。不管父母怎样,他做哥哥的,自然是理所当然的要照顾弟弟妹妹的。
他年长十二岁,他是哥哥,便当起了哥哥的责任,以及更多。
其实他也不懂得要怎么照顾那么小的孩子。只是,没有办法不管而已。他只是尽力做他所能做到的事。
那两个孩子从小就不大像他,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都不像他。
涟漪活泼乖巧,人见人爱的。从小便是他的花,小心翼翼的花一样的用心呵护着。
夏树却任性懒惰,开口也很迟。涟漪两岁的时候,早就会见了人就甜甜的叫,见了他便会奶声奶气欢欢的唤着要哥哥抱,讲话已经很分明了,夏树虽然也缠着他要抱抱,却始终不曾开口说过话。
有一阵子他很是担心,怕他就这么一直不讲话。虽然醒晨看过说是没有什么什么问题,劝慰他有些小孩子生来就是说话很迟的。他却是放心不下。那段时间,几乎一有空就抓着夏树好言相劝威逼利诱的哄他开口。
……
“你听,妹妹唱歌哦。你也来嘛——“
夏树:“……”您阅读的电子书来至ωωω;ūdtxt;Còm
“你看你看,好漂亮的花哦,叫一声,哥哥带你摘……”
夏树:“……”
“这是小狗狗,可爱不?想不想抱抱看。来,叫它,叫一声……”
夏树:“……”
“你看妹妹都会叫,你就叫一声看看——”
夏树:“……”
“再不开口就不理你了……”
夏树:“……”
“说不抱你就不抱你,缠上来也没有用——你就叫一声哥哥,好不好嘛!”
夏树:“……”
“就叫一声,就给你好多好多好吃的,就叫一声——哥哥——”
夏树想了一想,还是:“……”
“……”
夏树:“……”
……他终于彻底的无言……
醒晨笑他,说他不用如此。小孩子到了他想说话的时候,自然是会说话的。他却总是担心,明明涟漪都已经说得分明了嘛——
“来嘛!就叫一声,叫一声就好……”他端着饭勺连哄带骗,特意早早的赶回来,就是为了趁着这晚饭的机会哄夏树说话。实在无奈,出此下下之策。谁叫夏树任性倔强,却偏偏好吃懒动的。“再不叫哥哥,就不给你饭吃!”
夏树张口,他以为终于大彻大悟决定说话换东西吃了。正满心期待着。夏树张了张口,却是趁他不备,一口衔住了面前晃来晃去的勺子。
“张开嘴巴就是只知道吃!光会吃!”勺子被夏树咬住了拖不动,也不敢下力去抽,又气又急,他大怒,却也无计可施。后来就更小心些,一有动静就闪开,让夏树无机可趁。
夏树更干脆,半天见他不肯把勺子喂过来,还特意让涟漪在一边却好吃好喝的吃得正香。又是嘴巴一张,这一次,没有勺子可以咬。夏树只做一件事,小孩子不高兴了都会做的事——哭!一哭,他又只得慌慌忙忙的哄,可是这次,却是下了决心,总不能这样惯着,那怎么得了?狠下心来,他陪着不吃,却也不让夏树吃饱。
“你要是不叫哥哥,今后每天都只让你吃个半饱!怕不怕?”说着这话,看着夏树泪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眼巴巴看着,他其实也心痛。
“你就叫一声嘛,只叫一声——”
……
“你竟敢不听哥哥的话?”
“哇……”
除了吃!就只知道哭!你还哭?那有谁像你一样懒到连说句话都不愿意的?软硬兼施之下,夏树还是不肯开口。骂是骂不得,打是打不下手去。心里恨恨的,还偏得好声哄着:“夏树乖,不哭不哭……”
这边两人纠缠到入夜,他白天就累了,却还是缠着哄着不让夏树睡着,再不死心的一遍遍的教着——
无论他如何软硬兼施,奈何夏树是倔强固执得可以,两边都不搭不理的。一门心思系在吃上的夏树,在明白今天晚上大概温饱无望之后,悲从中来,痛哭一通,再看看不明就里的妹妹涟漪老早就睡得香甜了。这人却来缠着自己,就连觉也不让睡,更是不满加嫉妒,干脆很痛快的合上眼呜咽,再不理他搂着自己拍着哄着说些什么。
从今后再不让夏树吃饱的狠话是搁下了,可到底心里头是舍不得让弟弟饿着的。无声叹口气,先抱夏树睡到一边,端了早就备下的宵夜点心过来。
“小猪啊……”,可看着半睡半醒的夏树,明明就听得懂,却是只管闭着眼呜呜咽咽,死活不开口说话的样子。心里实在气不过,忍不住就伸个手指去戳戳他的脸——
却不想夏树正饿着肚子,梦里也老早就闻到点心的香味,精神一振之下,还来不及清醒,迷迷登登的觉得有什么东西凑到脸上来,自然以为是好吃的。大喜过望,眼睛都没有张开,想也不想一偏头就张口咬来。
“松口啦——夏树!”
好疼——他抽口气,手指被咬紧了抽不回来。却也不敢用力甩开夏树,一瞬间脑子里转过千百种法术招式,可那是他的弟弟,却是没有一种能够用得上的。只得忍痛眼睁睁的看他咬着。
可怜夏树晚餐遭人克扣,想到的都是好吃的东西张了翅膀在满天飞。又睡得迷糊了,这一咬住,却是咬得结结实实,死活不放。
“吃点心好不好?不要咬哥哥!”另一只手拿过点心来哄着他开口。那两颗小犬牙倒也很利,咬得死死的,一点也不松口。
看着夏树又快要睡过去似的,却越咬越紧,指尖上痛得钻心。愁眉看着——夏树这小家伙总不会就像不肯说话一样,怎么也不肯松口吧?可这能怪谁去?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吃饱了的好——
这边心里正在后悔,夏树却最终还是敌不过点心香味。张眼醒来,看到近在眼前的点心,总算是放过了他吃起来没什么味道的手指,叼住了一边香香的点心。
好不容易从夏树利齿下抽出手指来一看,指尖上两行细细的小齿印,已经咬到发白,幸好还没有流血。心下恨恨的,他又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却也无可奈何。
这边正揉着他的手指,耳边却突然听得夏树闷闷的含糊不清的唤了他一声——“哥——“
等他惊喜的抬头看去,却又只见夏树正忙着埋头苦吃。那一声懒洋洋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哥,几乎要以为是他自己的幻听了。
夏树吃着嘴巴里边的,还惦记着没到口的。见他手里边拿着点心,却不递过来。又恼恼的很大声的唤“哥——”话音里怒气冲冲。虽然不大清楚,可是分明是开口叫他了——岂有此理!这小家伙居然是为了吃才叫他。而且懒到叫他都只是一个字!
可是,只要开口了就好了——
“再叫——”他欢欢喜喜的。
“再叫——”他低声下气的。
“不叫的话,今天晚上不让你睡觉——”他凶巴巴的。
终究也只是个半大孩子,玩心上来,更是抓着不放。却惹得夏树只是不满的怪叫连连,却再不肯叫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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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他就那么看着,那一点点大的粉团儿,一天一天的变着样子,一点一点的慢慢长大,从一开始简单的会哭会笑,渐渐的有了喜怒哀乐的表情,有了悲欢离合的感情。可无论多大,看在他的眼里,永远都是弟弟妹妹。
那两个孩子,生得也清俊无匹,可是跟他的精致楚楚一比,却是无法相提。小时尚不明显,可是越长大,就越不像他。看在众人眼里,明里不敢说三道四,暗里却免不了会有些猜度。他也年龄渐长,渐渐明白了父王的淡漠,母后的隐藏,他们长相上的差别。背后隐隐约约的代表什么!可向来性情温淡的他却严禁着,不惜用冷峻的手段防戒着,就算是神色间,都不让任何人在夏树涟漪面前露一丝端倪。
从手里抱着那温暖的孩子时起,他就认定了,那是他的弟弟妹妹。就算是昭言中说那是会杀自己的人,也还是他的弟弟妹妹,从来没有变过。从一开始就是,一直都是,永远都是。所以小心的呵护宠爱着,尽他最大的努力保护着,不愿意让他们明白,只是希望他们能够简简单单的快乐。
之前想着终于能够有个亲近的人可以分担些负担和压力,,可是等到真的有了弟弟妹妹,却又让他宠爱得不忍让那两个孩子承受任何负担,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乐。就算是所有的事,所有的罪他都一力承担也没关系,他只是简简单单的想要,重要的弟弟妹妹快乐。让孩子就像孩子,孩子一样的单纯快乐。他只是这样想,这样做而已。
宠爱,但却绝不纵容护短,若有不对,他也严惩不怠。只要在情在理,就算是下属平民都可以教训,他也从不怪罪责备,。涟漪的调皮不懂事,夏树任性霸道,他是一点一点的慢慢的耐心的教导开解着,引导着他们慢慢的改着。他是哥哥,却也亦兄亦父,亦师亦友。比起父王和母后,这两个孩子更亲近他,更尊敬他,更怕他责备。
可是,父母的情感对小孩子是至关重要的。他心里也明白,他再怎么关心,再怎么努力,有些地方,始终和父母是不一样的。他在心里边疼这两个孩子,可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对他们再好些,更好些,就算是不能代替,也希望能够弥补本该是父母给予,他们却一直没有得到的东西。
眼看着涟漪虽爱玩,也一天天的乘巧伶俐,聪明可人。夏树还是任性固执,却也多少学会了些体谅宽容、成熟稳重。。有时候看着弟弟妹妹,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真的会生出一点点做父亲的感慨。那是他的弟弟妹妹,就算他们默默无闻,简单平庸,都是他的骄傲和寄托。他只是想让他们幸福快乐。只要他们快乐,他也能感受到快乐。
他把弟弟妹妹教得很好,真的很好。竟一直没有看明白过他所做的一切,从来没有感怀身世,也没有愤世嫉俗。就像孩子一样的单纯快乐。也像孩子一样的天真冷酷,孩子气无知简单的冷酷。
夏树从来不叫他哥哥。夏树叫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声,哥。不知不觉的,就连涟漪也跟着只叫他哥。
闯下祸来慌慌张张的叫他哥、在外头惹下事来遭人教训逃回来垂头丧气的叫他哥、站不住理说不过他的时候恨恨的叫他哥、明知有错却不肯服软的时候闷闷的叫他哥、受了委屈的时候可怜巴巴的叫他哥、有了开心事的时候欢欢的叫他哥,得意的时候趾高气扬的叫他哥……
谁对谁好,是不需要太复杂的理由的。他是他们的哥哥,只是如此而已。他是——哥——
可他并不是不求回报的对他们好。他想要一点点温暖,想要那一声哥。不能分担也没有关系,只要一声哥,他便满足。
只要那一声哥,他就会很简单的满足。
夏树唤他,从来都只是哥。一声一声的——哥。
哥、哥、哥、哥、哥……
就连最后,冷冷的行凶时,都是叫他一声哥!
夏树!?
不要——
只是想要一点点温暖而已。
“哥哥……”
谁可以给一点温暖?你可以温暖我么?
“哥哥?”
猛然记起,夏树和涟漪从来都不会叫他哥哥。从来叫他,都只是哥。
手背放在眼睛上,冷冷的冰凉。原来一切,只不过是他自己做了一个老长老长的梦,宛如隔世泡影。只是在心里头闷闷的压着。
身上的被子还留有孩子的余温,很暖,暖得让他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怎样睡着的。尚没有睁眼,就能感觉到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悄悄吁口气,安下心来解决眼前那一人一狐的问题。
天色也是大明。就看见善袖踞在椅子上,没办法蹭过来。只是嫉恨的瞪着水滴。水滴在他身前,张牙舞爪的戒备着。也不容她靠近。也不知道他们就这么虎视眈眈的僵持了多长时间。
他先整理自己的衣服。昨天是合衣而眠,倒也没有怎么乱。也不忙着劝,先拍拍水滴以示安慰。绕开水滴就径自向外走去。
“谁在外面?”淡淡的问善袖,却也不惊奇。
“我找人来盖房子啊。是你自己要人家随传随到的嘛!”善视见他问,腆着脸笑眯眯的答,跟着出来。可不许赶她走,她要是不住的近一点的话,怎么能做到随传随到?而且住得近了,除了可以随传随到,好处也还有很多。
他只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这也在计算之中。早知道她必会找来,所以他一开始才只反革搭一间而已。余下的,打算谁来了就让谁搭去。只是善袖找来做劳力的,恐怕不会是什么人。
门前忙碌着的果然是几只人形的小妖怪。做事却有效率得多,已经紧挨着他的陋室搭起两间屋子,围起了小小的篱笆——善袖的新家。大概被善视老实不客气的先教训过,看到他出来,马上低眉顺眼的,早不敢像从前一样好奇而嚣张的悄悄打量他,还以为他看不见不知道。
他也只淡淡的看着。也不置可否。
看着他没有反对,看着房子已经很快就要搭好,善袖欢天喜地的跟在他身后,眉开眼笑的四下打转看着。开始盘算着要怎么布置——他们的家!
水滴忿忿的紧巴巴跟着他,同他一道依在门口看着。
他伸手揽着暖暖地依在身边的孩子,平静的看着兴高采烈忙着指手划脚的狐狸。仰起脸来弯着睫毛,任太阳通过溥溥的晨曦照下来,驱走夜里的残留的寒气。
光从疏落对剪的长睫间透下来,明丽温暖,跳跃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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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要一点点温暖而已。
可如果一开始的温暖,总有一天会变成冰冷,那么他宁可,一开始就是冷的,不要给任何的温暖,。如果总有一天会失去——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这世上。他遇到过很多很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知道么,其实他也会想要一点点温暖,他也有想要的东西。
哥——
哥哥——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狩
他总是一直不肯告诉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