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没有问题了,方才忿忿不平的出了门,去给他找吃的。
才出门,便见着了夜色里不远处有人影一闪,善袖好歹也是七百年妖怪,倒也看得分明,根本就是那天被赶出去了的浅草嘛?打了他还敢回来?一见之下很想动手帮他讨回那一巴掌的仇来,只恨有血咒禁着。无计可施。
再一想想,这浅草来了他怎么会不知道,把自己赶出来,是想让这两人最后见见面吧。虽见他那天说得狠绝,却也不是冰石的心肠,砜洄到底是好了,他是想装作不知道让这两个人悄悄走掉?
狐狸依着自己的脑袋瓜想一想,也是觉得让这两人在一起最好。至少不会再来缠着他。这些天可把善袖她冷落得够呛,现在这两个人卿卿我我一边去了,自己这一家就能乐得安安生生。这一想到,不由得兴高采烈。可好歹还记恨着浅草打他那一巴掌的仇,少不得强板着脸,忍着一肚子的欢天喜地,趾高气扬的装作没看见,颠儿颠儿喜滋滋的去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红莲化尘归(三)
善袖野性惯了,也不顾深更半夜扰人清梦。闹哄哄把人叫起来,生拉硬拽的要呼灯给她做饭去。
好在狐狸到处混吃混喝也不是第一次,呼灯和她也混得熟了,当下只得老老实实的揉着眼睛起来听她使唤。一边就着火光,看着凑在一边的善袖帮忙。做着她唯一会做的生火,不知正想着些什么,迷眼抿嘴的暗笑个不停。心里倒也佩服起善袖,居然是这么久的时间都学不会简单的做饭烧菜的事。
善袖可想不着这冷天里被从睡梦中拉出来的人想些什么。猜他也必不会真的等着她回去。问过呼灯不吃,便先顾着自己吃了一碗,想想名义上总是来给他找吃的东西,也给他带上一碗。又想到这番回去大概就见不着那两个碍眼的人,大可以过回她从前那般的快活日子,不由得心情大畅。一直就笑着的脸上更是容光焕发,在这寒季里是反常的暖和,当下不管呼灯看得大惑不解。也不怕黑,打过声招呼,就端着粥碗一蹦三跳的出了门,竟是连个谢字也没落下。
呼灯也没那许多讲究。只不过是奇怪罢了。看着从墙隙里透过来的淡淡的红光,这不天都快亮了。倒不如干脆等一等天明做早饭就是,何必这么大半夜的把人拉起来折腾?只是不想,这一晚却是过得这么的快,她倒还只觉得倦得很。一边懒懒的站起来。想往锅里加些水,借着余火热些水洗漱了便算一天的开始。
可只这懒懒站起来的工夫,那红光竟陡然盛了很多,照得呼灯小小的陋室里一片淡淡的通明。被那样一下子明帮起来的光泽一刺眼,呼灯却是一怔,手里边的水瓢似握不住般,无知无觉斜了去。瓢里水顺着她的袖子流下,终还是洇透了她粗糙但还算厚实的衣物,冬日里冰寒的凉水,针似的冻了一下手臂。
然而呼灯却像是被火烫到一般,猛然一下惊觉过来,一把拉开了善袖也不曾好好掩实的门。跑到了房外,看着远远的,善袖离去的方向,有艳艳的毫光跳跃,透过翻卷飘淡的夜里寒雾,凄迷邪冶的一片淡然惨红。在墨似的暗夜里虚无模糊了真实的远近距离。
那是——失火么?一时便慌了,急急忙忙的找寻了家事,唤起人来。
善袖却是走了半天,笑了半天,再看着远方跳跃的红色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地方应该是她的家,那样子艳红的光华应该是火。
火?烧了她的家?那也是他的家吧?
他呢?
来的时候记得他爱理不理的睡下了。还记得自己小心翼翼的扣上了火,也记得出来的时候还看见浅草悄悄的掩在夜色里,记得自己当时满心欢喜的想着这两人走后的清静日子。
她来时,他明明好端端的睡下了——
那么现在呢?
他是借着把她叫出门去的机会甩掉了自己,烧了房子走了么?可是来得时候,他是睡下的,睡在那一片眼前有生命一般狞笑跳跃着的火焰当中。现在却只宁愿他是甩开了自己走掉了的好——
善袖在夜色里是化风一般窜回来的,幸而黑夜里也不用顾虑到有人看见。
面前的火焰滴水不漏的舔拭着热力范围里的一切。狐狸当下慌了神。想也不想的就要往火堆里边钻去,全然不想想自己是有法力的。要灭掉眼前的大灭,其实也只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却有人从横里一手紧紧拉住了她,在火焰的边缘拉回了自己。无意识里恼怒的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手上的一点冰凉传来,叫她安下心来,回头去看,见着是他裹着狐裘,安静的看向她。方才万般挂心,现在见到他安然无事,反而一时无言。
他的眼睛映在一片的绯红中,使得碧色的眼眸里有了几点闪亮着的东西,碧色是沉的,闪亮是浮着的,互不想溶。见善袖一时不说话,他也不开口,和平日一样的安静沉稳,可是那安静沉稳里,却又有了一点说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他安静。太安静!
紧握在一起的手,就算是在这样的火焰旁边,也不带一丝的热度。
火势起得均匀。片刻间把几间小小的房屋吞没。整个院落,一片火海。
“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听着他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向着赶来帮忙灭火的人说着。一边轻轻的想要放开了握在一起的手。
善袖却不肯放,死死的拉住不放。
“他们呢?”善袖低低地问着。平日里迷糊的脑子,却突然灵光起来。在四外燃烧所发出的噼啵声里,各人忙着救火,也没人留意听。可是,他应该是听得到的。
半天里无言。方才淡淡的答:“走了?”
你就这么一句轻轻的走了,便没别的话要说了吗?
他是谨慎的人,从没有不如她一般撞倒这个,碰倒那个的。火盆叫她扣下了,桌子上没有放烛台,除却屋顶四墙,桌椅都不是那么好烧起来的。更何况冬日山中雾气湿重,草木都是潮湿的。一下子也烧不起来。可是那火却起得均匀,像是四下里同时烧起来的,不留一死一毫的死角——没有退路?若不是有人存心的放火,这火,不会烧成这个样子!
那火,是走掉的两人放的?她是不明世事,也不解人心,可是冷暖好歹,她却是知道的。
心里一下子想到,只觉得身边的火焰热力传到身上,都成了寒冰,冷凉得不带一丝温度。冷凉之后,却又是心头火起,可手下方才一动,这次却被他牢牢的握住。
“不要!”仿佛看穿了善袖心里想去找那两人回来质问。他只轻轻的一句。看着善袖的眸子冷定,却很安静。
善袖不甘心的挣扎一下,他旆即抓得更紧。
面前的火焰一闪,扑面而来,两人不由得退了一步。
“不要。”被卷过来的柴烟呛了一口,忍不住掩口咳了两声,放下来的手里,藏着淡淡的嫣红色。却随即站直了身子,再次轻轻地开口,轻轻地放手,轻轻的摇摇头。
他的神色太静,静得让她无从反驳起。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各自的坚持与妥协。向来是,他的坚持,她的妥协。可是没有一次妥协,是叫狐狸如此心存不甘的。这一分神之间,善袖想要问他的话,是再也问不出口,他也一时不想说话,当下两人一同转了头去看如水般沸腾的火焰。
众人被惊起,陆陆续续赶来救火。其实这火虽烧得旺,在两人的能力下,却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问题。只是现这众人来了,反而无法公然的施用术法把火灭去。
善袖只觉得眼前的火苗,放大成血红的一片,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突然不敢看他的脸。就算是他容颜上很平静,平静得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的介意。也不敢看。
水源虽近,火源更盛。一番忙乱之下,却也只能无奈的看着顷刻间火焰把一切吞没。慢慢的变成冷下去的灰烬。
就算众人不在,那火也是救不了的。那把火,是烧在了心上。
看着众人嘘唏不止,他却是神色淡定的。有些落寞,却是依然镇定的。当下同众人的应答了几句,散了众人。这一闹也不过半夜。同了慌张赶来的呼灯一同回去暂住一宿,只待明日再做打算。
世事虽心寒,却是久经过来,知事至今日。也有他的一分逼迫的原因在内。纵是心冷,也无意追究起,更不想,再去看着那两人。他倒也不如善袖一般的激愤。见着善袖的样子,还恨恨的咬牙切齿不肯挪步。只淡淡的笑了,轻轻地劝狐狸。“烧了就烧了。本来走之前也是要烧的。”
可烧掉的,不是房子,是她的家。是人的心。房子烧了就烧了,要是心烧掉了呢?善袖终比不得他的镇定,心里早知就算是两人真的不守信守。他也不会真的为难了两人去。看他本来的意思,必是要让这两人悄悄无声息的走脱的。只是不想。走之前,留下这样的一把火。知道他的手段,那样的火,又能耐他何?可是那火是烧在心上,就算房子烧了灰烬冷去。也还日日夜夜烧着。暗燃着不灭。
眼前终浮着她赶过来之时,他安静的看着她,安静的看着火。必是一开始,就安静的看着火烧起来。情愿看着他伤心,看着他为这番心血的白费而难过,就算是失态的骂上几句,也好过看他,依然是那样安静,那样的平和。
“他们若是走得出去,也就算是他们的运气。走不出去,也是自找的!”见善袖依然垂头丧气。他却忽而笑得明朗了些,眼中轻轻的掠过一丝带着痛色的狠决。若有若无的狠决,却使得那一笑间光华流转,神光离合,然而一纵即逝。快得就连身侧的善袖都没有发觉,反而是走在前边的呼灯回头间看见,被那样冶冽的神色一激。怔了一怔,过来帮着劝哄了狐狸回去。
呼灯住得简陋,看他也不想谈起那场火。呼灯识趣的拉了狐狸同去了里间憩着。留了他一个人在外间里。
善袖心里边慷慨气恼,那里睡着得着,好不容易一声不吭,动也不动的等到呼灯睡着,悄悄的掩了出来外边找他。他却不在外间。愣了一下,想了一想,无声无息的出了门去。向着那比方才淡了许多的火光处走去。
他果然在那儿,抽了没有烧到的篱笆,在烧尽的灰墟上,再次的点起一堆小小的火苗来。架子上还有烧到干枯的芸豆,偶而在火堆里爆了一两颗,成了静夜里单调的声响。
善袖难得的安静,乖乖的不声不响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不吵不闹的看着他的身影,在火光下摇晃出几重影子。
他素来安静,此时也是静的,甚至没有回头看善袖一眼。仔细的从火堆里扒出了什么。原来衣物早是解了一半的,只不过是轻轻掩着。他只轻轻一拉,便滑下了一边肩头上的狐裘。
善袖轻轻的一惊,第一次不带情色意味的伸手过来,想要帮他拉上,只是一心的怕他在这彻骨的冬夜寒露里冻着了。
他更快,一手执起从火里边扒出的事物,悄然无声的向着露出的肩头上按落。空气中浮起奇异的香,混合着血肉烧伤的味道。手中浇到暗红色的令符瞬间便冷却下去,他把令符放在地下,自已掩上了衣物。神色间是一分淡淡疲惫的漠然,却是连眉宇都不动一下。
“你……你做什么呀!”狐狸声音里不受控制的带了颤音。抓过他的手,看着上面血色模糊的烫伤痕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想起来要包扎,却早被他不着痕迹的挣出。
“你……”善袖抽抽鼻子,把到眼里的泪水赶回去,却不知要说什么好。哭起来会让他更难过的。善袖只是单纯的不想他不开心,不想他难过。可是从来都帮不上什么忙,那也就只求不要再给他添乱。一转念间,却又是一心的恨意,满满的写在了脸上。
“我今后,有名字,就叫浅草——”他一边淡然的整理好衣服,狐狸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却突而淡淡的笑笑,笑意些微的冷里,更多的却是疲惫跟心寒。
善袖蹲在他旁边不答话,低着头拨着火,平日里张扬叫嚣的狐狸,心思终还是不解世情的小丫头罢了,此时竟也安静乖觉得如同水滴一般不敢吵闹。
“他们以为那场火阻一阻我,他们就能走得出境牟么?以为走得了的么?”
他对浅草说过的,无论他们到了任何地方。他要杀,都是办得到的事情。不只是说说,是真的办得到的。砜洄不傻,不会以为那把火能够让他葬身。可是敢放火不怕激怒他,自然是看出了他对浅草出于同族子民上的关怀,依仗着浅草在手有恃无恐。可是浅草呢,浅草也是那样子毫不犹豫的一同点上那把火!
很多人,很从事,他只是不计较,并不是不在乎!
并不是不在乎,只是不计较了!可是心还是会伤的——
他依然是淡淡的笑着,语气的平淡里压抑着一份渐渐升起的凌厉。忍不住便多说几句。“也不想想这么些日子,为何从他们入了这弱水之侧,就再也没有人马追来。——不追来,自然是有让他们尽然死在这里的把握,那场病,真的以为是病么?只不过是遇到我罢了。”
“可是我,也终还是有眼线时刻盯着的,他们以为这样子烧了房子,就能走得了的么?就走得出去的么?呵呵,倒不妨试试!”他早明白敢放了他在这儿自生自灭那人是什么身份,自然是有着手眼通天的能力,依然盯着他在这片地方众人所见的一兴一动的,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两人能够走得出方圆百里,都算是他们的运气。
他挺直了身子,扬起脸来笑,神色间有一丝陡然浮现出来的锐利,激起一分血性,像是被迫到极致的兽,露出犀利的爪牙,带来消融的冰一般的凉意。比起平日里的淡静,显得生动飞扬。笑过之后,却仍然是淡然的,转眼看着狐狸全然没注意听,抽着鼻子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擦着地上的令符,上面还沾染着他的血和味道——擦着擦着不由得再抽抽鼻子。
那是他用来在自己身上烙上身份的印记的牌符。静静看着,心下却生起一分惆怅,轻咳了两声。调和着气息让自己安定下来。语气里却悄然一恻,染了淡淡的落寞。“本来我是想,就算是他们要在一起,我也会把他们安危的送出去。可是——也好!”
“有什么事情,都是他们自找的!”他淡淡的笑笑,神色恢复了平常的淡定,却更见得意无反顾的坚决。是他们自投罗网的去做了饵,就不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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