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无论如何,一切总算是向着所预期的方向发展去。
医馆方面,不知为何。浔蜎也未免安静得出奇。那日里回绝,他倒是真病,也不用如何假装。浔蜎回话那一边小竹的伤势要人照看,无暇亲自过来看视。也只是循人过来略略问候过,居然也安安静静的过了这两日,风平浪静声息全无——只除了频频传来的消息,以及其在各地渐渐引起的不安。
弱水本就是灵异之地,加之种族杂居,不免人心开始惶惶,私下猜测起鬼怪作祟之事来。相互之间也多有了猜疑隙罅。静池依然镇定,一方面抚恤难者,一方面安抚人心,一应事情做得妥当。局面也还压制得住。虽有人对各类异族心存恨念,却还没有人众敢公开挑衅闹事。
这自然也不是常法,原本就紧凑的人手,更显不足。本来是客的空城等人,也前住了各地去帮忙。就连本来安插医馆的人手,也只得收回了大半。然而饶是这样,静池也当真守诺,给了他一半人手的调度权。
对着这诸多事情。静池仍然很平静,他也一样很平静,极冷静得几乎不带感情的看着人心惶恐,听着各种邪异的消息不断传来。这一两日,无论发生多大的变故,在局势未成之前,都必需要等待下去——就算是有人死,有人存心作乱,也只能等下去!
那日的低烧,虽也略略退去,并无大碍。他还是托病不出。他的身份,就算是有静池看顾,众人眼里终还是魔族异类。在这样的时刻,安安分分的,纵不能免去不少人心中猜忌,倒也可以少些事端。
他越静,若是对方迫不及待。在众人多的事件中,隐隐约约便露出些端倪来。
唯一奇怪的地方,是头天夜里来过的怨念,居然第二夜里边再次造访。既然没有找到目标,施术过后,必然会反噬。施用者竟然也毫不在乎的一用再用,似乎有些不惜一切报复的意味在内。
就连空城,也只找过一次。细想来狐狸也并没有多大的理由叫人恨到这个地步?原本头天夜里来过的邪物,在第二个黑夜里又再次造访。却比第一次更加放肆。
本来头一日找不到善袖,也就悄悄地去了。今次,暗影却无所惮忌的侵入房中,在地上渐渐堆积起浓厚的一层,再慢慢的凝聚成形,不见底的黑暗中,有着暗沉却隐隐幽光的兽般的眼。时而更有一点利光闪过,那是犀利带着腥气的爪牙。仿佛一下子吸走了一直未灭的一点豆样的灯火微光.整间屋子一片黑暗而安静.那物的黑却比这夜色更深,奇怪的浮着。
狐狸有他在身边,不知不觉的便大为松惫。窝在他肩头正睡得香甜,混然人事不知。他却一直保持着警醒。从那恶念到来时就已知觉。
此时看着一团变幻不定的黑暗,笼着双幽惧如灯的眼在屋子里来往不定。却找不到两人的气息,在屋子正中怔立了片刻.似乎能在暗中视物.开始在屋子里四下收搜。那东西似乎只能依靠气息,或者什么特殊的标记才找得到目标.那生着寒意的眼分明有几次正对上了,却又如同没有看到一般.对一人一狐狸视而不见。从一旁晃了过去.
他静看着眼前一切,也不忙着出手应付。
弱水属魂灵流转之所,人生前死时种种欲念,也在弱水聚集。这东西——他倒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过。
果然多半是没有意识,只知听命于施术之人,若是没有命令,也不会主动的进行攻击。可正因为没有意识,一旦受令,所有有意识时被理智压制住的种种恶念,失了禁锢,都以一种暴发的方式渲泻,反而更使得这换了心神理智的念,比有知有觉的灵,来得更残暴。
而反噬,视所驱使的恶念怨恨程度,所受的命令狠毒程度,也必然埂加猛烈。
这样子,却又有丝奇怪。
如此的方法,在几日里居然一用再用,而且用得肆无忌惮.其目的,好像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善袖那么简单。那又会是为了什么?可是,从这两日里连续使用这种方法。不论是否有违万物生道,对自身来说也有极大凶险和消耗,对方却似乎毫不在意,或者说是有恃无恐——
这片刻工夫里,在屋子里浑浑噩噩游荡了片刻的东西,找不到所为目的。气势已不复来时的汹汹,反而更显出另一种怨毒来。——对于强行驱使者的怨恨。
就在怨念将要退出去的一刻,他突然解除了原本用来封印两人气息的结界,同时小小的动手。
向着狐狸动手。
狐狸本是蜷成一团,舒舒服服的伏在他的肩上大睡。他这时只一抬手,拎着脖颈就把睡得软趴趴的狐狸整只拎了起来。
善袖被他拎在半空里晃了两晃,也还迷迷登登的没有就醒过来。
善袖没有清醒,另一只可不比善袖,一觉查到了两人的气息,登时就折身凌空反扑过来。可是那声势比前初来之时,早也弱了许多。
向着狐狸扑至。可是善袖还只管睡个不醒。
他一手拎着狐狸,眼看着那东西扑到近前来,狐狸尚还睡得沉沉。既不知抵抗也不见攻击,动静全无。略有些不满似的皱了眉,却也镇静的一声不出。只待那尖利的爪牙几乎堪堪触及善袖软软的皮毛。他陡然松手,任善袖落到软软的被子上。
犀利的爪牙落了个空,他手里边不知何时却多了个小小器物。
他本也不想弄出大动静来,方才待到其势头消却大半之时,出奇不遇的动手。此时窥得时机一扬,正好迎着扑空的一团暗色。在其旧势已近新势非成之时,不待重新进攻,手里边毫光一闪,把那一团扭曲变化不定的东西连带着邪气收得个干干净净。虽没有善袖相帮,也做得干净利落。
纵是被子再软,被他那若有意若无意的轻轻一摔。善袖在他对付完之后,总算困困顿顿的张眼醒来。正奇怪自己为何睡到了被子外头去,神色却变了变,显出一脸的剑张弩拨。
“有什么东西来了!”再嗅了嗅,挡到了他前边,倒也不知害怕,。虽是狐狸模样,桃花眼里的讨好神色却是别无二致。
“你还真是好灵的鼻子。”无言静看善神片刻,正看得善袖被看着心头惶惶之时。他方才悠悠的道了一句。
“对,对,对。”总觉得他话里有那儿不大对,却又想不明白到底那儿不对,只得顺着他的话唯唯称是。
“那你便好好的守着。”看在方才用的器物和方法都是从狐狸那儿来的,他也不多说,只淡淡丢下一句,重新睡下来。只留一只狐狸被他似笑非笑语气如此一说,吃不准他是感动还是怎么了,眼花花的怔在被子外头发呆。
淡淡烛光下见他半天不语,似是放心睡了。由着狐狸发呆半晌,方才记起她所嗅到的东西,不由卖力四下里搜寻了一番。找来找去自然是收获全无。饶是善袖诞脸惯了,脸上还是有些发热,更有一阵冷风从外头透来,吹得皮毛下却是一片寒意,不由老大的没趣。当下也不找了。蹭着蹭着也钻进被子里头去。
他也不大拿善袖这狐狸模样当人看,任她钻进来,就把狐狸当小猫一样的拢过来取暖。
“就是这个。”狐狸却陡地发现了他手边的东西,兴奋的伸爪子过来扒拉。“看我教训它。“
“别乱动。”此时还用得着她教训么?要她办事的时候她做梦去了,事后添乱倒有她的一手。眼见着善袖一脸兴奋的要拨盖子。终是看不下去,手一动便收了回来。淡淡的警告她。
善袖此时倒不惭她的百年修行。只是那短短的一碰,大致也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一个鬼,你把鬼装在里边。”说罢偏了头想想,隐隐约约记起方才的事来了。“刚才你好像拎着我,然后摔我……”
现在才算是想起来了。他只轻轻嗤笑了一声,也不回答。不摔了你,总不成任着你被咬一口么?
狐狸却还是好奇。“可是你把一个鬼关在里边干什么?”
今夜里必不会有事,又有善袖醒了。他只管合眼睡觉,不理善袖的刨根问底。善袖见他不答。只得自己在一边动脑筋想起来。可对他的目的理不出个头绪,越想却越记得方才他拎自己,摔自己的事情来。加上先前睡饱,此时来了精神。伏在他肩上连泼带赖地就是呜呜咽咽了一夜。
事态虽还在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可是其中变化也是诸般头绪。
水滴那孩子——这两天心里边很挂念。事情至此,虽说有个孩子在对方手中,就算不能诱得对方棋行险着。多少也会让对方以为有人质在手,难免大意起来。可是从这两日的情形,若是对于一个孩子,未免算是凶险万端。而且安插的人手也撤了大半,虽有善袖施下了结界,若有变故,不至于受伤,着些惊吓却是在所难免的。也教人不是那么放心。以防不测,是否把他带出来好些?
这边淡淡的想着。一边拈了笔在纸上随意的写着。
这两天人手不足,他也只得拿善袖当个小丫头端茶送水的使使。此时善袖端了茶水点心进来,见他头也不抬,正眼也没有向自己看过来一眼。撅着嘴往桌子上东倒西歪的一放,不吭声的蹭到了一边。
紫砂壶被她随随便便的一放,在托盘里晃了一晃,幸而没倒,可是水却溅出来的不少,把他面前的纸张弄湿了一半,字迹立即泅散开去。
“谁又招惹你不高兴了?”微微叹了口气,却是知道责怪狐狸也没有用。自己把面前的纸张略略收了收。方才抬头向善袖看来。
善袖混然不觉自己闯的祸。趴在桌边,一手正抚着自己另一只手腕。撅起嘴皱了眉挑着桃花眼怔怔看他。神色间却是一半委屈一半着恼。此时见他这么一问。本来撅着的嘴巴一撇——仿佛要哭。
“还痛么?”他淡淡一笑,也不管痛也是被自己揪出来的。出手却更快。伸手在善袖颈后昨夜被他拎过的地方轻轻一抚,很快又收了回来。昨夜里他虽是不理不睬,可到底也被善袖闹了大半夜,到底也没睡好。这当口还是不要招惹她个没完没了的好。
他的手指极冷,就算是隔了衣物,也还有一丝凉气透到了身上。善袖却被这凉气一触,酥了一半。再被那精致关切的神色一看,又软了另一半。早忘了要哭。只顾眉开眼笑,一时也不听他问了自己什么。迷迷糊糊的只嗯了一声。
“浔蜎来了?”借着善袖出神的工夫,他也不在这事上啰嗦。看看一脸怔然的狐狸,漫不经心的问。
“嗯。”善袖还在那想念着他的手指,只是本能的回答。
“两个人?
“嗯。”点头称是。
“静池留了她们两人用早饭?”
“嗯。”张大眼看他。
“你挡着不让她们过来?”
“嗯。”撅嘴。
“所以静池让你请我过去?”
“是呀。”不甘心的开始眨巴眼。
“浔蜎拉过你的手?”他指指善袖的一只手。似乎等不及善袖那样慢吞吞的回答,一连串的只管问了下去。“你就跟人家翻脸了?然后被静池拦下来?有没有吃亏?……”
“嗯、嗯……啊!”狐狸一叠声连连应着,突然叫了一声。有些讶然的看他。“你跟在我后面偷看的么?”
善袖的一举一动他看在眼里,狐狸那一脸悻然,咬牙切齿又思来想去拿疑不定的神色。沾染得的一身香浓。仿佛被蛇咬到般的护着手。再知晓善袖平日里的性情,猜也能猜中个七七八八。那里还用得着跟着她。若不是他看出来发问,这狐狸八成想闭着嘴巴混过去。只是当下也不跟她解释。
“你去陪人家吃饭。赔个不是吧。”把一边被善袖弄湿的纸拿过来,皱眉看看。却也没有说什么。只细细的撕了,确定看不出上头写了什么,才缓缓揉住一团。顿了顿,方才轻轻道。
“我讨厌那只妖精老打你主意嘛!我不去。我干嘛要去?”善袖见他看着那模糊成一团的纸张微微有些不悦,心里正有些不安。虽然知道他向来心性好,也怕他要责备两句。正有些惶惑,可听他怎么一说,却忍不住怪叫起来。只差就地打滚耍赖。“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说谁是妖精?妖精不正是你吗?”浔蜎打的主意,倒未必是狐狸所打的主意。他淡淡的扫了狐狸一眼。闲闲的说着。“你若不去,就是我不得不去了!你现在装的是我的丫头,也算是我的人。若是你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自然我得出面赔罪——”
话说到这儿,善袖听得那一句‘也算是我的人’,已是美滋滋地眉开眼笑,全然没听见去前边还有一个丫头二字。
看着时机已成,当下也不多说。再细细叮嘱了善袖几句,打发她一蹦三跳的想着那一句‘他的人’却了。方才松下一口气来。
松了一口气,却放不下心。挂念着水滴,可是又没有机会同善袖提起来了。
而头一两日还说小竹情形不善要他过去,这第二天浔蜎就若无其事的登门造访,却也不提小竹如何。仿佛只是春日里出游一般的走动,不免有些草率'ωωω*ūmdtΧt*còm&∪Мd&txt小…说_下…載'。就算是小竹的伤其实对她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形势下,做出这种叫人捉摸不出意图的举动来。场面上未免说不过去。
他调度的一半人手的安排,时间和行动要不要作些改变?
正想着的时候,又有脚步声从外头传来。引得他抬头来看着门口。
只因那脚步声呆滞。一拖一拖的像很沉重般。直楞楞一路行了过来。
倒不是善袖去而复返,只是此时来的人透些古怪。并没有觉查到丝毫怨念,可是来的人却像是失了魂一般。
来得是静池府里边的护卫。静池给了他同等的调度权利。同这些人等都是知会认识过的。可是眼前看着他的神情,与其说是不认识他,倒不如说是没有看到他一般。或者——是并没有留意看着任何东西,眼睛里一片混沌。
木然的进来,木然的到他面前。木然的伸出手来,递过一样东西。
东西才掏出来,他就已经看清楚。便微微蹙了下眉,本来淡静的神情中隐隐带上了一层萧冷。
那不过是一本书。
应该说,那原来是一本书。只是现在只剩下了一半。像是给人争抢时从中间大力的撕开了来!
而现在,一个神态迷茫古怪的府中的待卫,也算是目前的‘自己人‘,却正把这半本书送到他面前来——
正文 第八十章
书是他凭着记忆写下来让水滴慢慢看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