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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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谋-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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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任何一颗牙,脸上鸡皮瘦骨,皱褶漫爬有如残败的菊花。满头上稀稀零零的毛发已全是雪雪苍苍。那是真的老,就连刀锋下脖子上的皮肤,也是褐色枯皱得老树皮一般。

那人抬起头来,却不看他和不忿的踢来一两脚的孩子,两个黑洞洞的眼睛却只顾看向两人身后。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早也看不见任何事物的两只干涩昏花老眼中,却浮上了清清楚楚的惊惧之色。惊惧到对就要刺碎自己的咽喉的刀锋视而不见。

满脸的惶恐之色让密布着岁月刻痕的脸看起来更加扭曲,老人突然挣扎起来,一手指着两人身后,张开了嘴巴想要呼喊,却只是嗬嗬作声。原来这人的嘴巴里没有舌头,却有一个很平整的断口,显见得这人并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后来被人将舌头割去的。

听得身后有细微的响运传来。他手上的刀尖仍是顿在那儿,虽没有回身去看是什么让此人如此惊惧,然而整个人却已经在高度的戒备着。

那人脸上惊恐的神色却更胜,不顾他近在喉间的刀锋随时可以要了自己的命。突然连滚带爬的转身,踉踉跄跄的向着石兽前方的出口落荒逃去。

他手下杀人早已不下万千,然而对着面前这样一个老人,如此一张苍老古怪的脸,手里的刀只一顿,却刺不下去。

水滴只顾着眼前这人,尚没觉出身后的异响来,正大着胆子想再补上一两拳,突然见这张比自己的爷爷还要苍老到吓人的脸,举到半空中的小拳头无法落到这样一张老脸上去,只得悻悻的放了下来。

可在这样的地方,连个能够问路的人都没有,但见他任着这人逃了,急着就来扯他的袖子。

这片刻间身后的响动,陡然大了起来。可那又不是声音,而是射几乎眼睛看得到的憎恨怨毒的情感,正如涛一般翻腾,想要择人而噬。同时引动得地下和各个出口间都有隐隐的凄厉呼喊层层涌入脑中来,让人心里毛骨悚然。仿佛地底不甘沉泯的冤魂也要随之醒来,重回人世。

水滴再不敢冒然回头,只抬见脸来看他。见他脸上仍是如常的淡定从容,只是在温和中透出一绦平常所没有凝冷萧杀,如同细致的玉石瓷器,也会有锋芒毕露的断口,和平时的温淡大不相同。那萧杀却只是锐厉,并不夺人。而而让人觉得可以依靠。看了他那样静静的神色一眼,水滴就定下心,乖乖的一动不动的依着他。

见过先前的数次异变,此时身后有异动倒不出意外之中。他看着那人逃得无了影踪,微微调息一口,一手拉住了孩子,握刀的手斜斜垂下,轻轻的旋过身来。

他倒想看看,让那个应该知道如此异变的老人都恐慌莫名的,除却不甘死去的尸身,和占据尸身的怨念——以及石兽颛瑞,还会有什么?

(这段时间忙,字数少下来了,等到七月中旬,会多一点时间吧,到时候一定努力补上,见谅见谅。)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从些微缝隙中刺入的针是他自方才的茫天幽芒中拈来,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针上的毒,足以在一瞬间致人死命。他虽辨明使用的后果,随手用来却是毫不手软。

他回身来所看见的,首先是没有彻底死去的人——或者说是尚在不甘的挣扎着的尸身。那人还可以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手支地正撑起一半身子,另一支同样裹在黑布中的手正向他伸过来。

毒是致命的见血封喉。那人从散开的斗蓬下露出的些微白发,面具之下一点一点浸出来的血迹,正在毒物的作用下,慢慢的退去绯色,化为清水。一滴滴的从灰暗的盔甲中滴落,在没有一丝接缝的石头地面上无法渗入,满地的滚动不休。

但在颤动的除了那人身上包得严严实实的斗篷,斗篷下露出来的一丝丝头发,都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纷纷蠕动着。

转身之前已经成为预想到必会看到异象,此刻看到这一幕,虽没有惊慌,但看着裹在黑色着笔下的那人向自己挣扎着过来,他仍是本能的横刀一封。

那人看着划到面前的刀子,眼里边的神情却是奇异的带着一分期盼。然而不等他的刀到了面前,由于血肉的腐坏,脸上的面具先滑落下来。

随着面具落地,他不由自主的稍稍退了一步,一手掩上了身后孩子的眼睛。

已经分不清面具下人的年纪。那毒是极为猛烈的,除却一头白发还没有腐化之外,脸上的五官都已经是一团模糊的血肉,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白骨。

那张模糊的脸上的表情早已是扭曲痛楚非常。见他的刀子顿住,急切的想说点什么,但仍是发不出丝毫声音,就连口中的舌头是不是早已经被人割去,也判断不出来。

这一片刻之间,腐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露出了整个头骨,然而就连骨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腐蚀下去。身上的衣物也正一点一点的塌陷下去,地南上积留的水'渍也越来越多。

可是就算几乎只剩了一副骨架,却分明还有知觉,一点点的挣扎着。眼睛已经腐化得只剩下两个深洞,可那人却伸着露出磔磔白骨的手去地上摸索着。

见只剩下骨头的手四下里摸索着,偶你伸向了他的方向。他不由得拉着孩子再退了一步。那人却不是找他,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了方才掉落的刀子,缓缓把刀锋对着自己。几乎只成了骷髅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分欣喜的神色。

不以为一个人到了现在这般地步还有同他动手的能力。他只是极镇定的退开一步无声静看着。

血肉化去,只剩骨骼的手指却抓不住刀,更不用说举起刀来。

一丝丝的血肉化去,人却还不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肌肤一寸寸的腐化,无论是身体上的痛楚还是精神上的恐惧都不是常人可以忍受。他看出那人的意思,是只求速死!陡然间不再犹豫,刀尖划去。刀光只是一瞬,然而刀光过处,本来还在挣扎着不断化去的躯体连着裹在外头的斗篷也是支离破碎。

摊了一地的骨肉,仍是颤动着发出一丝丝的抽搐,连同一头的白发,片刻间全化为一淮清水。慢慢的平复下来。

见割裂的斗篷下隐隐露出铠甲一角,轻灵的上前一步,想要看清楚一些。

方一动,满地的水渍仿佛被什么震动了一下,四溅着滚向一边。然后又纷纷集拢起来,如同煮沸一般喧腾起来。在水面之外笼着一层隐隐约约的幽光,扭曲变幻着各种形状,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出那一片清水之外。

他由始至此一直冷定,直到现在才真正有些惊诧。

上一次不知来历的死而不僵的医土,已经让他在心理上对这人中了毒针之后或许会出现的异状作过异想。可是眼前之人却很有些不同。

这个或者是同样苍老到早该入土腐化的人,无论是中了毒针之后,到血肉腐化,到成为森森白骨,到被他一刀碎尸,都一直活着!直至化为面前的一泓清水,也依然还是有生命的?

眼前这样的情形,他也不知还能不能把那具不断腐化,直至成为清水也依然还有挣扎不休的尸首称为活人。可是,地上的翻腾不休的一地水珠,分明是还是有意识,有感觉。也一样会恐惧,会痛楚。算是在必死的情形之下,也一样的还会清楚的感受到血肉一分分撕裂腐化的痛苦。直到自己化为白骨,化为水珠。都一直有清醒的意识?

陡然间明白,方才逃走之人怕的是什么了。并不是所看到的腐而不死的一幕,而是那人或许早就明白之后将出现的后果,才会那般的恐惧。

一个无论如何都死不了的人?就算是在那般烈性的毒物作用下,被腐蚀为白骨,被斩裂,都一直还会有清楚的意识。化至面前的一泓清水,灵魂也依然被死死束缚住,不得解脱?

是否无论再如何苍老下去,成为朽尸,化为腐土,升为飞烟——动不了,看不见,听不到,摸不到,沉浸在永远无知无觉的黑暗里——都还一直活着,一直有意识。

这样的死不了,或者意味着痛苦永远不会结束?

然而地底下的一直不曾断过的嘶啸声在这时刻却随之一厉,有如怨怒,又有如惊喜。一直沉泯于地下的怨念似乎终于挣脱了某种最后的禁锢,挣扎出来。挟着满带着戾气的寒意,从地面也墙壁的四周透出狰狞灰暗的影子,灰暗里却是一张张麻木而怨恨的脸扑袭过来。

尚末扑至,先有凌厉的戾风袭面而来。

他只是指间微微一动,所使用的也只不过是再简单微弱不过的隐匿之术。在面前张起一道薄纱一样的屏障。从容的牵起身后的孩子,也不再去确定那副铠甲,视若无睹般地迎着方才正中一个出口的方向走去,而那个出口的方向,此时正是漫天的怨灵恨念席卷而至,他却全然毫不动容。

怨念的目标却也不是他。漫天的怨恨挟着阴寒戾气越过两人,直扑他置之身后的那泓‘活着’的水。直要将到现在依然缚之于其上的那个灵魂噬咬干净,锉骨扬灰。他所张开隐匿之术,为的也只不过是让水滴少受些惊吓而已。虽然那孩子到现在已经显得镇定了许多,对着种种异象再不像刚看时一样的惶惑惊骇,但有些场景,能不让他看到的话,还是不要看的好。

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驱灵之术,便不是浔蜎一个人就办得到的。驱灵所奴使的念灵本就是恶物,只因其本身就怨毒非常才能够有那般的念力作祟。被强制驱使又更进一步激进其对于施术者的憎恨。一旦术法失败,或是施法者衰弱时,就必然反噬。

方才显出一角的盔甲,色泽玄青,显是上等的玄铁所制,所以他那一道借力打力,虽轻却巧的一刀,才没能够破刃而入。用这等材质作战甲的,只有皇室及各潘王的禁卫军而已。而这两个袭击的人,也不会是普通的禁军而已。

有其果必有其因。两人虽没有动用术法来对付他,可是看眼前这样子,这人之前必是也作过驱奴鬼灵之事,才在此时招至漫天的怨念,乘机要将已经化为清水却还不得解脱的灵魂生生撕为千万碎片。

此时自身尚末脱困,他也不认为自己有替那个已经不能算是‘人’却还是死不了的灵魂解围的能力。反正那‘人’现在的处境,也末必就比死了好得多些。——但是,若是灵魂被撕咬吞噬成为万千飞烟,意识都还死不了的话,末免可怕——

正想到这里,是否要施以援手的念头才一升起,陡然间却觉得有些怪异。

无数的怨灵已经纠集成蔽天的黑幕,正沉沉的但却迅捷掠过转向欲走的两人,压向石室地面上在之前已经化为血水却还不得解脱的灵魂,以期报旧日宿怨。

可是没有气味,即没有先前袭击之人身上所特有的腐朽垂暮的沉腐气息,没有所施麻药的气息,甚至也没有了漫天卷地的怨念身上所带的怨毒戾气。

随着气息消失而来的是静。很平淡安详的谧静。

他反应着实不慢,一觉有异第一时间便想要转过身去。丝毫不避若是对方意图不善的话,这样的举动会有细微的破绽给对手有机可乘。

身后有他前所未见过的强大力量,推动着什么事情在发生。

可是那般强大的力量,似乎定住了时间空间,让他觉得自己是以从所未有过的极慢的速度转过身去的。

慢得连他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都有如凝固了一般。

一滩水渍早已四下分溅,然而被缚于其上的灵魂依然挣扎着无法解脱,即使是被分散了,却还可笑的每一份都有恐惧惊骇的意识。如煮沸一般翻腾闪避着。然而这样无用的挣扎却更激得一群怨灵更为疯狂的撕咬,相互间纠缠着不休。

一眼看去,已经完全遮蔽在他和颛瑞石像之间,仿佛一道无日无夜叫人绝望窒息的夜幕。

可是就从这道昏暗的天幕之中。却有光透出,如同滚烫的刀子切进了一块鲜嫩的豆腐。在一瞬间将整片绝望撕裂开来,然而因为太快,无法看清楚整个过程,反而觉得整个画面都是静止的。撕咬的怨念和附着在水珠上无外逃避的灵魂,都有如凝固住了的塑像。然后是光,无边无垣的光,柔和的将一切吞没!看不到任何事物!

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的光,柔和而强胜至极,仿佛切开了整个苍穹,让一切消失了声音,颜色,时间,空间,像苍茫的海泽,像广袤的天宇,会永远无休无止的延伸开去。却只是一瞬之间所发生的事——

水滴终于忍不住大大的抽了两口气,悄悄的依紧了他。一双碧色的眼睛却张得大大的,牢牢盯住了颛瑞。在陡然安静下来的石室里,那有着珠玉光泽的石像在一瞬之间有如活物,如同水波中的倒影,被微风吹拂过,轻盈的摇曳着,最终慢慢的安定下来。

除此以外,石室依然是一开始所看到的样子。安静,柔和而明亮。就连空气中都带上了淡淡的清明。

然而方才纠缠不休的怨念,挣扎不休的灵魂,连同没有化去的衣物铠甲,如同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地底一直幽幽传来连绵不断,越演越厉的嘶啸,都仿佛被那一道光压制住,瞬时平复了下去。地面上依然是一尘不染的洁净,涓滴尘埃也无。空气本不太流通,可是却极安详,全无丝毫的戾气怨毒在内。

就算是亲眼所见,也几乎要以为方才的一幕不过是如梦幻影。

他没有对水滴说起他所看到的。也没有谁知道他在那道柔和却绚丽得夺人呼吸的光里边看到了什么——在那没有颜色的光里,所看到的是血一般红的漫天火焰,灵动的颛瑞是活着的,升腾在这一片火焰之中,丝绸般的毛发在火焰的热力中一丝一绦的轻柔飘浮,栩栩如生。一只蹄子带些不安似的,在虚浮的火焰之上轻轻踏着,正从上而下的俯视着自己。是那般的真实。

真实得他几乎可以感受到颛瑞柔软的毛发轻柔的拂过,真实到——周身有一种如被火灼的几乎透不过气来的痛楚!而颛瑞无声静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同于周围猎猎肆虐的火焰,柔和而悲悯。

总觉火焰之上虚无广袤的苍穹里有声音在说话,可是他听不到——苍穹里,有谁,在说些什么——

然而转瞬之间,眼前已经只剩了光影交错的颛瑞,他却觉得方才一幕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极为眼熟——但这情景他从来不可能见过。

再看了已经静静平息下来不再摇曳的颛瑞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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